第三章 你看这个皮尔·莱森,他简直就是个疯子。第二天,当我和福伯格又去他的营 地,他向我们炫耀了一番,笑得自鸣得意。猩猩可怜兮兮地围着他献殷勤,恐怕他 再导演一次这样的恐怖剧。上帝,那个畜牲真的吓坏了。我敢打赌它梦中都会看见 鳄鱼闪着死意的眼睛。每次莱森看它一眼,它就颤抖一阵,像婴儿一样啼哭。它被 鳄鱼盯了三个小时,就算是正常的人,也会神经崩溃。 “‘你们看,’莱森叫道,‘它再也不敢撒野了!我驯服了它! 去!他冲着猩猩叫喊,去把我的酒瓶拿来!猩猩去了没有呢?它当然去了。而 且表现得这个任务简直生死攸关,一点不敢怠慢。莱森放声大笑,笑声好像可以传 到巴黎。他说鳄鱼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我下周先带它去新加坡”莱森说,然后沿途演出,最后会去巴黎。每周五千 法郎!你们会在报纸上看到我的消息。看到皮尔·莱森教授和他驯养的猩猩!斯格 瑞伯停了下来,轻轻吁了口气。一阵疾风吹来,巨大的树叶噼啪作响。阵风忽然消 失无踪,周围又恢复沉静。 “快说,”我兴奋地叫,“告诉我,后来怎么样了?” “四天之后,”斯格瑞伯平静地说,“我又一次沿河而下来到莱森的营地外。 我叫喊他的名字,却没有人回答。我以为他一定到树林里去了。决定自己先上去休 息一会,喝上一杯,那天很闷热,亚马逊可绝不是个避暑的好地方。相反,是个火 炉。 “你能想像死一样的沉寂吗?我有时会有这种预感,正如刚才赤练蛇逃走时的 一刻。丛林中应有的蝉声似乎都已停止。呀!太奇怪了。每当我感觉到沉寂时我总 是十分谨慎。我并非胆小。因为我知道正是我无法感知而别的生物能感知的东西才 最危险。 “当我走向莱森的房子时,路上就感觉到这种沉寂。好像有一千只冰冷的子在 抓着我的身体。我并没有幻想,在丛林里生活的人可以靠皮肤观察聆听,我的皮肤 当时有些颤抖……它正在告诉我的大脑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我沿着小路,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我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但我知道我马上 就会发现的。我在头脑中追寻着那种奇异的感觉,我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找到答案。 我感到自己心在剧跳,嘴唇发干。我想起了莱森对猩猩的暴行,想起他如何把猩猩 绑在树干上。 想起猩猩如何面对一身泥垢两眼凶光的鳄鱼。我好像看见猩猩又一次被捆在树 上。完了,猩猩出事了。我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挨了重重一击。 有三分钟我才平息下来。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平台前。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那个丑陋的猩猩拖着莱森的莱福枪,像人一样在痛哭。 “莱森在哪儿?”我叫道,“他在哪?”我为自己的问题疯狂地笑。我的皮肤, 我的直觉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猩猩走过来,好像能听懂我的话。我的腿虚弱得像两根稻草。我并没有看到事 情的经过,但我在梦中却可重演每一个细节。 沉寂、猩猩的哭泣、皮肤的战栗告诉了我一切,把太多的事情教给一个畜牲绝 不是好事。‘他在哪里?’我又喊道,‘告诉我他在哪里?’猩猩抹着它丑陋的鼻 子上的眼泪,伸出毛绒绒的手抓住我的手臂,开始拉我向泥岸边走去。 “我感到阵阵恶心,那种气氛让我五脏翻涌,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是的,我当 时就知道,我的大脑像拼魔方一样把枝零叶碎的细节拼在一起。我紧紧地抓着来福 枪,浑身冷汗直淌。走近泥岸时,我四处搜寻着可以证实自己猜想的证据,证据就 摆在那儿。在莱森绑过猩猩的树上,系着两只衣油,衣袖里还有半只断臂,一条粗 绳圈环在树根部,系得很紧——这就是我所要的证据。 事情对我来说再明显不过了。莱森肯定又喝醉了,醉得十分厉害。他的醉相激 起了猩猩的恐惧的回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出现在这个畜牲简单的大脑中:让菜森 也尝一尝在冰冷的眼神前发抖的滋味。它把莱森绑在自己被绑过的树上,学着他的 样子拿着枪坐在一边的平台上,等待着那些冷冷的眼睛发现莱森的困境。 莱森一定清醒过来,面对死亡的恐惧他一定大声呼救过,猩猩也学着他的样子 故意不理不睬。事情太明显不过了——一定是这样。 莱森教了猩猩许多,唯独忘了教它如何装子弹。当鳄鱼发起攻击时,猩猩拼命 扣动扳机,但毫无用处,太不幸了!猩猩只有坐在那里像人一样地哭泣,直到我赶 来,可是已经太迟了。“ “那你后来做什么了?”我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做。”斯格瑞伯轻叹了一口气。“皮尔·莱森告诉过我他对猩 猩的所作所为,模仿本来就是灵长类动物最大的天性——莱森本来就是想利用猩猩 这个特长去实现自己的法国梦的。命运?造化?报应?……无论管它叫什么,总是 有这种奇怪的规则,总不爽约。我盯着猩猩;猩猩也盯着我惊恐地后退。它边退边 哭边回头,它回头望了十几次,直至消失在丛林里。”——生物学家用手指了指黑 漆漆的丛林——“那里有一只猩猩,头脑中永远留存着一场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