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如果我们打量十六世纪末的大明王朝,我们会发现,不可一世的大明王朝正处 在它的拐点上,整部中国历史,也同样处在它的拐点上。意大利人利玛窦,在无意 识间闯入这个历史拐点。出现在这个拐点上的中国皇帝,是臭名昭著的万历皇帝。 利玛窦在肇庆传教的一五八七年,刚巧是著名的万历十五年。 这个平常的年份,因美国哈佛大学东亚研究所研究员黄仁宇先生的一本史学名 著而广为人知。根据黄先生的叙述,“当日四海升平,全年并无大事可叙,纵是气 候有点反常,夏季北京缺雨,五六月间时疫流行,旱情延及山东,南直隶却又因降 雨过多而患水,入秋之后山西又有地震,但这种小灾小患,以我国幅员之大,似乎 年年在所难免。只要小事未曾酿成大灾,也就无关宏旨。总之,在历史上,万历十 五年实为平平淡淡的一年。” 令人难以置信,万历曾经是一位有理想有追求的皇帝,他十岁登基,在老臣张 居正的辅佐下,政治经济双管齐下,一手整顿吏政,一手推行“一条鞭法”,使大 明王朝呈现出一派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更重要的是,面对来自边疆的军事压力, 这位少年天子果敢决策,一举平定了来自宁夏的蒙古鞑靼部和来自四川的土皇帝杨 应龙的叛乱,力保西北和西南版图,并且,击溃了日本丰臣秀吉政府对朝鲜的入侵, 取得了抗日援朝战争的胜利。内政外交、文治武功,万历未在任何一门功课上输给 前任皇帝。似乎没有什么事物能够对他构成挑战了,从此,他躲进深宫,关闭了通 往朝廷的大门,留下一个荒芜的政权,数十年无人打理。 鞠躬尽瘁的张居正,已于万历十年(一五八二年),就是利玛窦第一次进入中 国那一年,不幸逝世。两年后,万历帝命人抄没了张家。除了皇帝,没有人知道张 居正犯了什么罪——他死那年,皇帝还赐他文忠公的谥号,赠上柱国衔,张居正, 也算是死得光荣吧。张居正堪称万历的恩师,皇帝是在张居正的护佑下成长起来的, 只有推翻这个偶像,把他批倒批臭,长大成人的皇帝,才能建立自己的功业——这 是皇帝内心深处无法言说的秘密。 张居正为官耿直,一生得罪官僚无数,其中有一位,叫丘橓。隆庆年间罢官赋 闲,万历年间,因张居正压制,而始终不得复出。这一次,万历任人唯贤,以伯乐 的身份,将抄没张家的历史重任托付给他,丘樨果然不辱使命,以血腥手段对张居 正家族进行残酷镇压,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因交不出丘橓收缴的所谓“赃款”, 又抵不过丘橓的酷刑,自缢而死。死前留下一份遗书日:“丘侍郎、任巡按,活阎 王!你们也有父母妻子之念……何忍陷入如此酷烈……” 没有人同情张居正,相反,张居正家族在血泊中陈列的尸体,为冷寂已久的朝 廷增添了一道好景致。张居正死有余辜,他曾经获得的胜利是渺小的,经不起流言 飞语和秋后算账,因为他不是与某一个官员作对,因为每一个官员都与更多的官员 相勾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一个人是孤立的,一个孤立的官员在王朝的生态系 统中不可能生存下去。张居正忽略了这一点,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与庞大的文官 体系,与整个朝廷作对,这决定了他必然失败的命运。面对朝廷上令人眼花缭乱的 “潜规则”,他发动了重振道德的运动,如黄仁宇所说,“其标榜的宗旨固然极为 堂皇,但是缺少了皇帝的主持,其不能成功已在预料之内。”何况,皇帝自己也绝 不是什么道德完人,相反,他数十年如一日地为朝廷提供的绝对腐败的升级版—— 一种无可救药的体制性腐败。他敛财、好色,万历十年(一五八二年)三月,曾经 一天娶了“九嫔”。他同时还是一位资深同性恋者,在宫中养了许多男宠。皇帝以 实际行动瓦解了张居正的所有努力,使朝廷窝藏的所有丑行获得了来自最高领袖的 精神支持。通过自我牺牲的方式效忠那个被龙袍包裹着的行尸走肉,那无疑是愚蠢 的,所有的牺牲都毫无价值,不仅会断送前程乃至性命,而且,他们也得不到他们 期望中的英名,因为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牺牲的人,则不可能再具有书写历史 的特异功能。他们生前所唾弃的所有恶名,待他们死后都将无一浪费地安在他们身 上。道德理想主义者最终将成为自己的敌人,他们以自我牺牲的方式屠杀了自己。 对张家的抄没大快人心。显然,没有比这更令人欣慰的事了。在扫除张居正的 影响方面,以贪腐为己任的朝廷百官表现出空前的团结。在他们的共同努力下,因 张居正的雷厉风行而丧失已久的安全感,已悄然回归,被撕破的关系网在顽强地修 补,行贿者与受贿者、后台老板与前台走卒、利用者与被利用者之间的生态平衡又 得以恢复,贪污腐败如怪兽般复活,成为时间中的最后胜者。对此,张居正再也无 能为力。 大明王朝再也不可能找出一个像张居正那样敬业的内阁首辅了。 此时的大明王朝如同任何一个所谓的“盛世”一样,呈现出浪漫主义的亮丽造 型和现实主义的一地鸡毛。黄仁宇在书中以“世间已无张居正”这个标题来形容他 的伤感。他说:“张居正的不在人间,使我们这个庞大的帝国失去重心,步伐不稳, 最终失足而坠入深渊。它正在慢慢地陷于一个‘宪法危机’之中。在开始的时候这 种危机还令人难于理解,随着岁月的流逝,政事的每况愈下,才真相大白,但是恢 复正常步伐的机会却已经一去而不复返了。” 即使今天,我们仍然可以看见万历帝的面庞。他的面庞被画在绣像上,四百年 没有变化。一九五八年,在考古学大师夏鼐的主持下,定陵内万历的棺椁被打开, 尸骨复原后得出的结论是:万历帝生前体形上部为驼背;从骨骼测量,头顶至左脚 长一米六四。显然,明神宗朱翊钧并不具有与他的地位相称的身躯。而且,来路不 同的历史资料也一再向我们透露了他身体的秘密:他体弱而多病。一五八六年,即 万历十四年,万历帝传谕内阁,说自己“一时头昏眼黑,力乏不兴”。礼部主事卢 洪春为此特地上疏,对皇帝的身体做出如下诊断:“肝虚则头晕目眩,肾虚则腰痛 精泄。”这一诊断已经露骨地挑明了皇帝的身体与床笫之欢的直接联系。那一年, 万历帝只有二十四岁。四年后,万历在评价自己的身体时承认:“腰痛脚软,行立 不便。”皇帝的病例与国家的实际状况呼应得那么严丝合缝。 成吉思汗的东征,打通了欧亚大陆桥;明成祖朱棣派遣的郑和船队,又从海上 沟通了东西方交通。元明两季,分别以战争与和平的方式,拉开了全球化的序幕, 书写了各自朝代的不朽神话。把中国人视为全球化的先导者,应当不算自夸。战马 和海船,都是宫殿的延伸,它们包含着皇帝对于空间的蔑视。但是,刚刚向世界打 开的宫门,又被万历帝武断地关上。他的内心版图,一天天变小——由天下、朝廷、 后宫,最终萎缩成一具躲在帏幄中的瘦小身体。除了被窝里的快乐,只有炼丹能令 他振作起精神。他欣赏着自己的微缩景观,国际形势的瞬息万变已与他无关。他已 经放弃了对于空间的所有兴趣,而专注于对时间的控制中。或许,在他看来,成为 空间的主宰者,对于帝王来说易如反掌,这是已经被他的祖先们一再证明的事实, 但无论多么伟大的君王都要接受时间的裁决。对此,他心有不甘。他拼命地炼丹, 企图延长自己的生命。那是一股黑色的隐秘激情,调动了他身体中所有可能和不可 能的能量,青红的炉火映照出皇帝焦虑的面孔。如同对春药的热衷,他无可挽回地 陷入悖论一闪烁的金丹,包含着对延时的许诺,但它是建立在预支时间的基础上, 它通过对时间的预支来满足人们对时间的期待,而透支者,不仅要偿还他们的本金, 还要付出利息,使时间的存款日益减少。可以说,金丹的事业是一场骗局,对时间 的贪婪使这位皇帝输掉了自己半生的时间。 混世魔王万历,有一天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份奏疏,问:“那座钟在哪里?” 当值太监不明就里,不知怎样回答。万历又说:“我说,那座自鸣钟在哪里?就是 他们在上疏里所说的外国人带给我的那个钟!” 那应该是一座无比精致的自鸣钟。利玛窦曾经费尽心机地想把它进献到皇帝的 手中,但在当时,这确实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使命。他的礼品,一旦进入了中国的官 场程序,就会去向不明。它们会完全脱离利玛窦预想的线路,去投奔新的主人。那 些人对于利玛窦来说可能闻所未闻,但他们不仅存在,而且把守着利玛窦前往皇宫 的道路上的各个重要据点,是利玛窦前往北京的道路上必经的关卡。他们在暗处, 不动声色,却随时可以腰斩利玛窦的事业。甚至那些宫廷太监,都可以无所顾忌地 向这位洋人展示他们欲望的深度。利玛窦必须随时用那些精湛的西洋礼品喂饱他们 的占有欲,稍有不慎,就会招致无妄之灾。 这是一次充满阻力的奔跑,尽管他使出浑身力气,但他已觉得筋疲力尽,可能 永远无法接近他的目标。而且,离目标越近,他的危险可能越大——在官僚聚集的 京城,他遭遇各种不测的概率也大大增加。 无论从正面还是从反面评价,太监马堂注定在利玛窦的事业中起到举足轻重的 作用。马堂,这个张居正时代的漏网之鱼,如今在皇帝身边已经格外活跃。利玛窦 一行乘船抵达临清港的时候,船上有人向马堂出卖情报,说船上有外国人要向皇帝 进献礼物。这一情报引起马堂的极大兴趣,因为他此次出京,名义上是收税,实际 上就是搜刮民财,而利玛窦的到来,可谓送货上门。对于帝国里的大臣和太监,贪 污不仅是他们的主要日常工作,而且已经成为他们的生理需求。没有外财的生活是 多么的乏味。他们的敛财技术不仅无师自通,而且大都炉火纯青。在大批珍贵西洋 礼物的吸引下,马堂很快来到利玛窦乘坐的船上,亲自查验这批礼物。那些来自遥 远欧洲的礼物没有让马堂失望,他说,这批贡物与中国皇帝的威严十分相配,他要 求把所有礼物搬到他的船上去,他会向皇帝禀奏此事,但利玛窦蓦然感到自己置身 于一个极为可疑的环境中,他预感到它们危在旦夕,因而迅速思考着对策。 马堂想尽了各种办法,但是除了一份礼品清单,马堂没有从洋教士身上得到任 何东西。日子就这样在彬彬有礼的僵持中消耗着。终于有一天,马堂失去了耐心。 在天津,利玛窦和他的全部货物突然被当地官员扣押。他们强迫教士们把全部辎重 搬进一座庙里,然后派士兵把人和物全部看管起来。利玛窦问这是怎么回事,得到 的回答是,他们是按马堂的指令行事。此时,马堂的奏折可能已经递到万历手中, 但万历的炼丹事业正如日中天,没有一件事能比这件事更加重要。这份奏折就这样 悄无声息地消隐于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中。这无疑将西洋人的礼物置于空前危险的境 地。它们可能全部沦为官场运作的润滑剂,而皇帝将对此一无所知。那时已经临近 冬天,河水快结冰了。马堂在一个西北风呼啸的黄昏出现在利玛窦面前,脸上带着 阴骘的笑容。他指责利玛窦的清单有所隐瞒,没有如实透露他的礼物,要求当场查 验。士卒们就在利玛窦无效的阻拦中,把所有辎重搬到院子里,翻箱倒柜的声音在 冬日干燥的空气中显得焦灼和杂乱。那些精致的礼品在士卒们粗暴的动作中被撞得 叮当作响,有的还被士卒们不耐烦地掼在地上。于是,耶稣会为中国皇帝精心准备 的礼物,就在皇帝仆人的手中,在刺耳的尖叫中,纷纷化为碎片。 马堂没有找到被利玛窦“隐瞒”的东西,他很愤怒——我们可以猜测他愤怒的 原因:可能是一种表演,也可能因为利玛窦把所有的礼物都如实写在清单上,没有 预留“手续费”。他恼怒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尊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像上。耶稣血 肉模糊的形象令他一惊。这尊耶稣像最终给了他发火的借口。 “谁都看得出来,”他说,“制造这东西就是专门要用害人的巫术使人中邪, 你们带着这个魔物,就是要用妖术谋害皇帝。” 利玛窦说:“依照基督教的信仰,十字架上的形象是最神圣的人的肖像。基督 为了拯救人们的灵魂,选择了那种可怕的死法。为了纪念他,基督徒们用油画和雕 塑把他死去时的样子表现出来。” 与马堂同来的兵部官员说:“用这么悲惨的死法来纪念一个人,这成何体统!” 马堂决定抄走部分物品。其中包括两个乌木匣子,一个是十字架形状,另一个 的样子像一本书。他还抄走一只教士们用来做弥撒的银质圣餐杯。马堂粗短的手指 紧紧抓住圣餐杯,这令利玛窦十分气愤,他右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说:“那是 用来祭祀上帝的,在基督徒的心里,那是最神圣的器物,除了经过特别的仪式就任 圣职、可以献祭的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摸它。” 太监听了这句话,把圣杯举起来,在手里转了转,说:“没有人可以摸它?我 现在不是在摸吗?你能怎么样?” 利玛窦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污辱,他的眼泪即将喷礴而出。他从怀里抓出一 个钱袋,向马堂扔去,钱袋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后,在马堂脚边安然降落。利玛窦 说:“请吧,杯子有多重,你就拿多少金子,或者,你愿意拿多少就拿多少吧,可 是得把圣餐杯还给我。” 利玛窦和马堂相互逼视着,空气立刻凝固了。 一只苍蝇飞到他们视线的中间,像被什么击中,猝然坠地。 没有人知道将 会发生什么。 最先动摇的,是那个没有在史书中留下姓名的兵部官员。他看了看马堂,说: “你看,他看重那只杯子,不是因为它的价值,而是因为他把它看成圣物。他向你 出双倍的价钱索回它,我劝你还是还给他吧。” 太监想了想,就把圣餐杯还给了利玛窦,事实证明这并非一件难事。仿佛为了 补偿自己,他命人把较大件的礼品和他拣选出的物品集中起来,共约四十件,包括 一件飘垂的长袍、一些印度棉布、几只玻璃瓶、日晷、沙漏等等,吩咐士卒们运到 他家里。他格外慷慨,把那座较大的钟,以及圣母雕像都留给了教士们。那座钟, 才可能最终到达皇帝的手里。 皇帝竟然在某一天突然想起了那份奏折,并且对利玛窦的钟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前往皇宫的大门突然敞开了。当值太监回禀:“万岁爷若不赐下马堂进京的奏折, 夷人怎敢擅自进京?” 这件事,在今天看起来颇为神秘。但无论如何,它给利玛窦带来了一个历史性 的转机。万历皇帝终于从那摞闲置已久的奏折中找到那个留中未发的奏折,批道: 天津税监马堂奏远夷利玛窦所贡方物暨随身行李,译审已明,封记题知,上令方物 解进,利玛窦伴送入京,仍下部译审。 此时的帝国已经成为一个藏污纳垢的巨大身体,它看上去像个强人,但时间正 一点点将它摧垮,它的所有皱褶,正日益成为各种细菌的寄生之所,各种病灶,在 不被察觉中潜滋暗长。对于官吏太监们的贪婪,皇帝心照不宣,却从来不加约束, 因为他首先无法给自己的贪婪提供合理的解释。在一个放浪形骸的皇帝手中建造一 个道德王国,那绝对是痴人说梦。在他看来,即使依靠本能,帝国依然能够正常运 转,即使它在更多时候都在无效地空转。但此刻,被官吏太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教 士们,突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来自帝国内部的所有障碍,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埋伏在暗处的重重机关,此时都已失效。马堂似乎更希望他的奏折被皇帝所忽视, 这样,他不仅可能从利玛窦身上捞取更多的好处,直至全部贪污他的贡品,而且可 以不承担任何责任,但那封奏折还是突出重围,向皇帝表明了自己的与众不同。除 了渔色和炼丹,万历实在找不出其他的事可干了。现在,他想看看西洋钟到底是什 么模样。 或许,皇帝对待那份奏折的态度,取决于他对时间的态度。是西洋钟,唤起了 他对时间的敏感。时间总是悄无声息地流逝,不疼不痒地征服着我们的身体,控制 每个人的来龙去脉,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它的手心。这是一种如影随形的专制,比 大明帝国的锦衣卫制度更加深入骨髓。但它却从不给我们任何提示,不仅让我们忽 略它的存在,甚至产生时间无穷无尽的错觉——春去冬来,月落日升,那些消失的 时间,似乎都会重新出现。时间以这种方式麻痹我们,使我们在昏蒙之中一败涂地。 钟表的意义在于为无形的时间提供了有形的刻度,使时间变得可以计量——如 同那些有重量的事物一样。中国人当然早已开始以自己的方式计量时间,如更鼓、 铜壶滴漏、日晷,但它们都有各自的限度,比如日晷,在夜晚就无法报告时间。钟 表就不同了,它不仅方便,而且准确——它已经把时间划分到分秒这样细小的单位, 使每一个瞬间,都能找到它对应的数值。它把无形的时间视觉化、数字化,更何况, 钟表自身就是艺术与技术的完美结合。 对于像万历这样一位对时间高度敏感的人而言,一部好的时间测量器是重要的。 时间对于以下几种人至关重要:一、运动员;二、战场上的士兵;三、怕死的人。 万历无疑属于最后一种。他拥有无尽的财富,像他自己宣称的:“朕为天子,富有 四海之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财皆朕之财。”但他的时间存货实在有限, 自从他登基那天起,就进入了死亡倒计时——只有当一个人获得了无限的权利,才 会意识到死亡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它将成为他最大的敌人,它将剥夺他的所有荣耀, 将他的所有财富化为乌有。 据此,万历对先帝们的事业不屑一顾,也无意向洋教士打探地球另一端的消息。 只有一个奇迹等待着他——超越死亡和时间。火炉里闪烁的金丹是他最后的武器, 他要用钟表——这时间的载体,见证自己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