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绞尽脑汁,最后,张学良终于谋划出一个在父帅与恩师之间都能交代过去的 “两全之策”——劝和息兵。他自信,以他们二人之深厚情谊与知己至诚,不愁郭 松龄不听从劝阻、罢兵言和。这样,他又稍稍感到了十点轻松、一丝宽慰。 于是,来到老帅面前,先是叩头请罪,接着就谈出了自己的“劝和”想法,这 在张作霖来说。自是求之不得的。他也做出一种姿态,为了除掉郭军反奉的部分口 实,示意杨宇霆主动辞职。杨氏心领神会,当晚即悄悄溜走,去了大连。离开帅府 前,张学良再次向父帅泣拜,表示“如不能制止郭军倒戈,宁死不归”。然后,就 带上秘书、参谋和日本顾问等一干人,由奉天乘火车向前线进发。 当少帅的专车临近山海关时,得知前面的路段已遭到破坏,便退转到葫芦岛, 连夜乘“镇海”号兵舰前往秦皇岛,以便与郭松龄及早会面。此时,张学良还充满 着信心,说:“只要我们俩一谈,什么问题都能解决,不需要动武,东北军内部从 来没有打过仗,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不要开这个战端。” 但事态的发展并不像设想的那么简单。郭松龄当时仍在滦州,以军务缠身为托 辞,回避同少帅的代表见面。这样,少帅就打算亲自赶赴滦州,谋求一见,但遭到 部下的一致反对。认为,那样肯定会被扣下,然后“抉天子以令诸侯”,事情就更 不好办了。最后商量的对策,是由少帅致信郭氏,邀他上船一叙。少帅在信中写道 :“这种内战一旦发生,后患无穷,又可能引起日本军队干涉中国内部争端,负有 丧权辱国的历史罪孽,应三思而后行。因此,请茂宸军长亲自到兵舰上来一趟,我 们两人慎重研究解决问题。”郭松龄看完信后,对来人说:“军事时期,我不想见 他,待打完仗回天津后,我们再见面交谈。” “开弓没有回头箭。”郭松龄拒绝见面,就等于关闭了和谈的大门,他唯恐知 己相见,动摇了他的反奉决心。这使张学良十分失望。满腹衷肠无由倾诉,感到痛 苦不堪,他久久地凝视着窗外,默默不发一语。见此情景,他的日本顾问便又给郭 松龄的随身医生、日本人守田打通了电话。要求他再次劝说郭氏,无论如何也要与 张学良见上一面。郭松龄听过守田医生的劝告,决绝地说:“我要说的话,在宣言 中都作了充分阐述,再没有见面的必要了,就是说,已经没有接受他的劝告、改变 主意的余地了。” 终竟由于两人关系实在太深了,而且事关重大,少帅绝不甘心接受师生反目、 同室操戈的结局。于是,下决心再作最后努力。他用铅笔给郭松龄写了一个便函, 先向老师问候病情;然后写下令人肠断神伤的词句:战局一开,断无完卵,“倘吾 沦为天涯孤客,必无后会之期”;末尾郑重写上:“向夫人致敬”。郭松龄披览一 过,默默地把信递给夫人,说:“信上也提到你。”尔后,闭目良久,悄然滴下了 泪水,颇有伤情之恸。守田医生见此情景,趁便劝说郭氏应慎重考虑起兵一事。郭 彻夜未眠,次日凌晨对守田说:“起兵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已不能终止。我已 经四十二岁,这样的病体,也许活不了多久了。” 尽管拒绝见面,但郭松龄夫妇对少帅仍是一往情深;对于他拘守愚忠愚孝。 “义不背父”,深感遗憾与失望。在阵前,韩淑秀声汨俱下,当众宣读了郭松龄与 张学良的往来信函:松龄此次举动,纯为消除乱源,拥我公为首领,改良东北政治, 不事內争,休养人民。所发命令,均署我公之名,使部下不忘我公也。……松龄自 受知遇,以至今日,七八年矣。公待龄以恩遇,龄报公以忠诚,……龄一身所有, 皆公之赐,故夙夜策励,欲有所建立,以报大德。……凡所希之功名,皆为公而求, 所望之事业,皆为公而立。自矢此身早为公有,区区之心天日可鉴。现在已知不能 回奉,故拼将此身,仍以效忠于公为职志。已约束部下,分途前进,以“清君侧” 而驱群小,另造三省之新局面。成則公之事业,败则龄之末局。如蒙鉴谅,即请暂 移租界,稍待数日。如以为不可,即请指示善后办法。 信中表达了他对少帅的忠悃之诚;暗示少帅无须亲自出马,只是借助一下名义 ;稍待数日,即可结束战事,大功告成。张学良在回电中加以婉拒,备述其艰难处 境,希望得到郭氏理解:承兄厚意,拥良上台,隆谊足感。惟良对于朋友之义,尚 不能背,安肯见利忘义,背叛予父。故兄之所谓统驭三省、经营东北者。我兄自为 犹可耳,良虽万死,不敢承伞,致咸千秋忤逆之名。君子爱人以德,我兄知我,必 不以此相逼。兄举兵之心,弟所洞亮。果能即此停止军事,均可提出磋商,不难解 决。至兄一切善后,弟当誓死负责。 对此,郭松龄颇不以为然,于是,以万分恳切的心情再次致函,晓以大义,劝 他切不可盲从“老子”。“若徒以服从为孝,而长其骄盈侈大之心,是陷亲于不义, 委亲于自危”。信的结尾写道:松龄愿公为新世界之伟人,不愿公为旧时代之枭杰 ;愿公为平民讴歌,不愿公为政客所崇拜。龄临书心痛,涕泪沾襟,暂时相违,终 当相聚。徼天之福,人事定后,仍请我公回奉主持一切。设不幸失败,自认驽下, 不图恢复,甘愿为农夫以没世。倘因病弱不能以苦力自食,亦唯有伏剑自裁而已。 决不要钱,决不讨饭,决不步现代失败人物后尘。龄之志事,如斯而已,掬诫奉告。 在疏通无计、劝和无效的情势下,摆在张学良面前的,唯有率兵抵抗之一途, 再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这样,一场让两个主角都身受其害——郭氏招致灭顶之灾、 少帅终生感到无比痛心的内部拼争,到底还是交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