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历险是我在大姨家时发生的事,那时我刚刚四岁。大姨家住的房子与姥姥家的 房子不一样,姥姥家是那种泥抹的、平顶的房子,而大姨家是那种起脊的、苫盖草 辫子的房子,我听大人们说这叫草房。房顶的样子虽然不同,内部的格局、样式还 是一样的,只是房子里住的人不同。姥姥家的房子是,姥姥和二舅住在东屋(姥爷 去世已经很多年了),西屋租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单身汉;大姨家则是,大姨一家 住在东屋,西屋住的是大姨夫的弟弟一家人。 介绍得这样详细,是要引出一个关键人物,就是大姨夫弟弟的大儿子,他名叫 小会。小会与我同岁,但生日比我小。我俩反差挺大,我又高又胖又笨,小会又矮 又瘦又灵活;我是“见多识广”的哈尔滨小孩,小会是“孤陋寡闻”的乡下孩子; 我长得漂亮,小会长得难看。小会小的时候,不招人喜欢,有些讨人嫌,但是他比 我灵巧,比我跑得快,对农村各种玩儿的东西比我知道得多,所以我俩整天形影不 离。 大姨夫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大姨是屯子里的妇女主任,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 就是我大姐姐,她在公社卫生院上班。因为大姨一家人的关系,再加上我小的时候 招人喜欢,所以一走出大姨家,就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与我说话、给我好吃的。像 什么香瓜、沙果、李子、杏什么的,都是我喜欢吃的。不过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人 们将好吃的东西塞给我,却不给小会,不知是因为小会长得难看,还是他讨人嫌。 总之,很多人都告诉我,“好吃的不给小会,留着你自己吃,听见没?” 每次回家的时候,我都是肚子滚圆,兜里装着没吃完的好东西,趾高气扬地走 在前面,小会则流着哈喇子,蔫头耷脑跟在我身后。快到家了,我见周围没有人, 掏出兜里的好东西给小会吃,所以每次大人们见到我俩走进院子,小会都在吃东西, 肚子却是瘪瘪的,而我没有吃东西,肚子却鼓溜溜的。 这天,我俩吃完早饭又出去玩儿,走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了屯子里的水井附近。 离水井不太远有一帮小孩在玩儿,我在大姨家住的时间短,不认识那些孩子,所以 就独自走到水井边看新奇的井架子,小会跑过去与那帮小孩一起玩儿起来。 看着水井架子和辘轳,我觉得很好奇、很好玩,于是笨手笨脚使出吃奶的劲, 顺着辘轳把子爬了上去。骑在辘轳上,我来回摇晃,仿佛骑在高头大马上一样,得 意扬扬感觉特别威风。这时,小会因为讨人嫌,玩儿了不一会儿,被那帮小孩揍了 出来,他们不跟小会玩儿了。小会讪不搭地到处找我,突然看到我骑在辘轳上,吓 得他魂飞天外,一路嚎叫着往家飞跑。 还没跑进院子,小会儿的声音已经传进了屋里,“大娘!大娘!小雨爬到辘轳 上去了!大娘!……” 屋里的人都听到了,立刻乱成一团,大姨闻声马上从屋里跑了出来。 大姨那年四十多岁,平时大姨无论做什么事都是稳稳当当、有条有理,遇到突 发事件或是危急关头,大姨头脑相当冷静,处理突发事件,大姨最有办法,而且办 法最有效。 举个小例子就能看出来,有一年深秋,大姨将刚刚出锅的鸡蛋羹端上饭桌,这 时小会的爸爸干完活饥肠辘辘回到家里,看到桌上的鸡蛋羹,他马上拿起桌上的一 个大勺子,舀了满满一勺,送进嘴里并立刻咽了下去。你想想,滚烫的鸡蛋羹在嘴 里、胃里该是什么感觉,肯定是鸡蛋羹到了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火烧一样的巨痛。 小会的爸爸烫得、痛得满头大汗,浑身发抖,热泪双流,在地上直转圈儿。屋里的 人都惊呆了,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有大姨头脑冷静,她立刻从厨房端来一瓢凉水, 命令小会的爸爸一口气喝下去。结果,大姨的沉着、冷静,挽救了小会的爸爸,这 个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在瞬间化解了一场灾难。 此时,大姨跑得飞快,将善跑的小会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来到水井附近,看到 我还坐在辘轳上臭美,远处围了许多人,人们议论纷纷,谁也不敢走上前,都怕将 我惊吓得掉到水井里。大姨向众人摆摆手,然后悄悄从后面慢慢靠近我,伸出手将 我紧紧抱住后,一下子将我从辘轳上抱了下来。周围的人群一片欢呼,我愣愣地看 着大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姨将我抱到井边,指着深深的水井,和颜悦色地对我说:“你看看,多危险 呀,要是跌下去,会淹死的。”大姨虽然又气又惊又后怕,但是没有打我,也没有 骂我,而是耐心地向我讲解里面的利害关系。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感觉有多么危 险、多么惊心动魄。 回家的路上,大姨气还没有消,她踢了小会一脚,骂道:“小东西,小雨是市 里孩子,不知道水井危险,你还不知道吗?你咋不拦着他呢?” 受了委屈的小会没当回事,跟在我们后面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