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姨是屯子里的妇女主任,每天都很忙,既要下地参加生产,又要为妇女们的 家庭纠纷花费很多时间。通常这样的工作、这样的工作量,一般人是很难兼顾各种 家务的,因为实在没有时间。大姨则不然,工作没耽误,家里的各种家务也没耽误, 当然大姨是全家人里面最辛苦、最劳累的人,一天的工作量、一天的劳累只有她自 己知道。 大姨另一个长处是做饭特别好吃,普普通通的农家饭菜,大姨做出来,味道立 刻不一样,特别香!可以说,在那个艰苦的年代里,吃大姨做的饭菜是一种享受。 因为大姨饭菜做得好吃,所以县里的干部、公社的干部来屯子蹲点、检查工作,都 在大姨家吃派饭,干部们吃好了大姨做的饭菜,换别人家,干部们不愿意吃。 那时农村没有大米,细粮只有白面,招待干部们,主食有时是馒头、有时是烙 饼,最不济也是白面和包米面的混合干粮,做的菜豆油放的多一些,个别时候还有 干豆腐、水豆腐,甚至能吃到肉。这在四十多年前的农村,是相当不容易的。 下来的干部,加上陪同的大队的领导,每次人数都不少,大姨又要忙工作,又 要忙家务,还要给干部们做饭,繁忙程度可想而知。不过,有苦也有乐,每次大姨 做的饭菜,干部们吃完,还能剩下一些。 干部们吃完饭,由大队领导——大姨夫陪着去了大队部,家里人开始吃饭。大 家吃得特别高兴,像过节一样,大姨挨累,全家人享口福。我在大姨家遇到过几次 干部们吃饭,干部们走后,我瞪圆了眼睛,吃得狼吞虎咽,一会儿就将肚子吃得滚 圆。 这样的时候毕竟不多,春耕完事了、夏锄也完事了,风调雨顺,屯子里什么事 也没有,干部们不再下乡了。不到五岁的我想,干部们现在肯定也想吃大姨做的饭 菜,可是没有借口、没有理由,他们没法来,只能像我一样,馋得流口水。 干部们不来了,我就吃不到高标准的伙食了。时间长了,我开始盼望干部们再 到大姨家吃饭,可是干部们不知道我的想法,没事不下来。虽然大姨做饭好吃,虽 然大姨每天给我单独做干粮,并将做好的干粮放在小筐里,然后将小筐挂在屋子的 房梁上,可是我还是想吃干部们的伙食标准。 那时农村每个人的口粮都不多,大姨必须想方设法调剂每顿饭,不能顿顿吃干 的,如果那样的话,口粮不可能吃一年,又不能饿着家里的人,所以说做饭劳心费 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 每天我的任务就是玩,疯跑一天,到了吃饭的时候,看着桌上的饭菜,我立刻 想起好多天没吃到豆腐和肉了,仿佛豆腐和肉的香味钻进了鼻子,我立刻就馋了。 我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一边想豆腐和肉。 大姨每年都要喂养一口大肥猪,过年的时候,将大肥猪杀了,留一小部分猪肉 全家人改善生活,其余的卖给左邻右舍,换一些买油盐的零花钱。养猪是辛苦活, 为了让猪长膘,一天要喂好几次,猪长得越大吃得越多,喂猪的人越辛苦。 住在大姨家,我觉得自己和大肥猪差不多,大姨既要为我精心做吃喝,又要喂 饱大肥猪,这两件事耗费了大姨很多的精力与时间。 时间越长,我越馋,总想吃肉。于是,每天我都盯着肥头大耳、臭烘烘的大肥 猪发呆,闻着猪粪味,想的却是香喷喷的猪肉。一开始,家里的人谁都没注意我的 反常举动,时间长了,大姨夫终于发现了问题。 这天,我正盯着大肥猪看,大姨夫走到我身旁,问:“小雨呀,臭烘烘的猪有 啥好看的?”我仰着脸看着大姨夫,问:“大姨夫,能把猪屁股割下来一块吗?” 大姨夫惊讶地问:“啥?把猪屁股割下一块?猪还能活吗?你要干啥呀?”我说: “我想吃猪肉了。”大姨夫摸着胡子茬,不说话了。说完话,我扭头跑出院子,又 出去玩儿了。 跑了大半天,快吃饭的时候,我跑回大姨家。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 肉味,我立刻连蹦带跳跑进了东屋。果然,饭桌上有一大碗肉,我急急忙忙爬上炕, 立刻扑了过去。大姐姐拿过毛巾,拽住我,将我的手、脸擦干净,我坐在饭桌旁, 狼吞虎咽,吃得非常香。大姐姐逗我,她问:“小雨,你吃得是什么肉哇?”我将 嘴里的肉咽下去,马上又抓起一块,说:“是猪屁股肉!”屋里的人都笑了。 原来,我出去玩儿的时候,大姨夫抓住一只正在下蛋的大母鸡,将辛辛苦苦下 蛋的母鸡杀了。大姨将母鸡放进大铁锅里,炖了一个多小时。我吃的不是猪屁股肉, 是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