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不懂英语、德语、法语,不懂蒙古语、汉语之外的一切语言。怕在法兰克福 机场迷路,找不到去斯图加特的换机口。有识之士告诉我,跟大帮人走,现在全世 界到处都是中国人。是的,我到西伯利亚的图瓦国,那里外人罕至,却有中国人开 的东北餐馆。老板自豪地告诉我,他已是这里的黑社会头领。我听俄国人说,接近 北极有个岛,叫“中央公报宣告岛”(这名儿多离奇),冬天气温零下五十度,几 乎没游人,但有中国人开的挂红灯笼的餐馆。 到了法兰克福,过海关安检很顺利,我的原则是诚实,国内国外一样。你诚实 你的眼睛会告诉别人你诚实。 我在偌大的机场走过去,找A 线路,没谱时,拿纸片给警察看,这里的警察都 很胖。纸片上写“Stuttgart Gate”。警察扬臂往前,扬两下。意谓走而再走。问 了四五个警察,臂扬了五六下,该到了,宜详问。 我问了四个“中国人”,说:“您好!去斯图加特在这里登机吗?” 第一个难为情,耸肩,我偷瞥他看的书——日文。 第二个听我问话,茫然。我听他说一串话,结尾是“……其瓦”,还是日本人。 第三个少妇漂亮,半乳从宽松衣衫露出,带小仔玩。听我问话,温柔地笑,回 答“……米达”,韩国人。我说“你真漂亮米达”。 第四个人听我问话不言且轻蔑。这是在吸烟室。她三十岁许,小个儿,突厥式 面孔,左手戴大银扳指儿,手拿香烟姿态如欧洲人。我看出她是蒙古人,没再和她 搭讪。 第五个人该是中国人了,这是我第五次说“您好,斯图加特”。他像福建渔民, 穿十年前流行的毛衫,皱面褶深。听了我的问话,他可怜地把护照给我看——出示 不回答的证据,这是一本越南护照。 中国人在哪里?难道都上“中央公报宣告岛”开馆子了吗?我拿出登机牌到柜 台,被确认,才安心坐下候机,并学会“斯图加特”的德语发音“斯特尔嘎特”。 有识之士说“到处都是中国人”,何以不确?我总结是这样:一、中国人不拆 帮,像鱼群一样,要游一块儿游,鲜见我这样的散鱼。二、中国人热闹。如果是散 坐读书的黑发黄肤人,多半不是中国人,是“其瓦”和“米达”。三、在外国机场 找中国人问路,要找那些不断用手机发短信的人,或上吸烟室里堵。 快上飞机时,终于遇到一个说汉语的中国人,他不断说“爸爸、妈妈、奶奶、 哥哥”,约三岁,刚会蹒跚,其监护人是老年欧洲人,小混血儿,这回我没问。 后想,法兰克福这几个汉字选得不够好,可叫“可福”。虽然“克”有尽力的 意思,但把福享尽对这个城市也不好,况且“克”还有对立之义。 法兰克福,不亦悦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