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都市的生活,再加上赵小品的娇宠,使张秀玉这个乡下来的丫头成了“正阳街 上的一枝花”。一个细雨的黄昏,张秀玉在街上遭遇到两个毛头小子的纠缠,“正 六神无主”,“对面走来一个穿着长衫,留着寸头,一脸严峻的中年男人”,张秀 玉便去求助,“那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看看了张秀玉,又看了看两个毛头小子,鼻 子哼了一声”,径自走了。“两个毛头小子转惊为喜”,便出言不逊,那个高大的 男人突然站住了,脸上露出凶光,他问“你们说谁?你们说什么?你们再说一遍?” 吓得两个小子“咧着嘴尴尬地往后退着,其中一个差点儿把另一个绊倒,他们嘀咕 着撒腿就跑”。这个中年男人便是陈九。他以为张秀玉是妓女,张秀玉脸红了,嗔 怪他猜错了,陈九以几分教训的口吻说“不是妓女就好。不是妓女的女人,这种天 气就应该待在家里烧水做饭洗衣服。” 陈九决定娶张秀玉是源于一件紫貂皮坎肩,此物疑似早年皇上赐给陆璎祖父的 皇室贡品,陆璎念念在心,要陈九把它买回来,留作对祖上的纪念。在贸易大厅拍 卖时,陈九和庄本加入了对这件紫貂皮坎肩的角逐,庄本要在陈九面前显示实力, 几番竞价之后,陈九“对索求这件紫貂皮坎肩的意义,已显得无关紧要”,“他要 压倒这个小鬼子”。让大家“感到愕然”的是,实力远不如两个毛皮巨商的赵小品, 用一千二百大洋,为他的妻侄女兼情人张秀玉买下了这件紫貂皮坎肩。陈九回家受 到陆璎的埋怨,陈九虽然认为“不值”,但他为盖工厂的事正“亢奋不已”,便显 得宽容大度,先请他生意场上的朋友,双丰和杂货店掌柜孙殿臣做中间人,他表示 “花多少钱我不在乎”。孙殿臣从赵小品家回来的时候,“满面红光,流彩纷呈”, 告诉陈九“我要是赵小品我也不卖”,又说张秀玉“凡是男人见了都要动心的小美 人”,“这辈子要是娶上这么个老婆要饭吃都行。”孙殿臣办事不成,陈九只好亲 自出马。他和张秀玉已有一面之识,这次便用心观察张秀玉,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他要把“这个胸脯丰满,腰肢纤细,有一个滚圆的小屁股的女人娶回家去做老婆, 生儿育女”。赵小品买给情人的礼物自然不肯再卖。陈九说“我改变主意了,我知 道赵掌柜把那件紫貂皮坎肩送人了,送人的东西不能往回要”,他说我有一个新主 意,“赵掌柜知道我太太身子骨一直不好,整天病恹恹的,生了女儿后再也没有坐 胎,我一直想再娶一房太太……我今天是第二次遇见张小姐,你这位亲戚又年轻, 又漂亮,我可真是动了心。” 赵小品半天才反应过来,明白了陈九的意思,他“立刻想到这比一件紫貂皮坎 肩要严重得多”。陈九的话在情在理,又毒辣无比。他对赵小品说“我明媒正娶, 这样我连人带紫貂皮坎肩都要,免得赵掌柜为难。” 尽管张秀玉和赵小品情意浓浓,如漆似胶,她觉得赵小品是她生存的依靠,并 且被他“拨动了肉体欲望和物质欲望,在两种欲望不断渴求和不断满足的过程中, 张秀玉变得沉迷而麻醉”。姑且不论他们之间的恋情是否有悖伦理,充其量也不过 是“两种欲望”的需求和供给,还没有升华到不离不弃、祸福与共、生死以之的地 步。就在陈九提亲的当天晚上,张秀玉不再沉迷和麻醉,作者对这一对男女的行为 勾当,在描述上可能有些儿童不宜,但小说理应有情色。古人云:食、色,性也。 小说中那位商界老江湖“舅爷”也说“酒色财气要缠住男人一辈子,谁也逃不掉。” 小说的几处情色描写在勘探人心,挖掘人性之丑陋和欲望,还是准确和颇有力度的, 也是小说人物心理历程和行为走向的有机组成部分。尔后,赵小品骂陈九,对张秀 玉不满,并为自己评功摆好。张秀玉也不示弱,她说“那又怎么样?我能做赵太太 吗?我能堂堂正正出入这个家,为你养一大堆孩子吗?有一天我姑来了,你把我往 哪儿放?”她要扔下“舍不下她”的赵小品,嫁给那个她认为自信而冷漠,而且对 自己不知是福还是祸的陈九。张秀玉够绝情的了。道是无情还有情,她给赵小品吃 宽心丸,说要把这个家当娘家,她会常来看他,还会和他——“好”。这个被人称 作“狐狸精一样的小婊子”,她要脚踩两只船。 她上了陈九的那条船,“婚礼完全按张秀玉的愿望操办的”。出乎陈九和张秀 玉的意料,大太太陆璎在婚礼仪式即将结束时,一改以往病恹恹的样子,雍容华贵 地出现了,陆璎“笑盈盈地向她走来”,礼貌而得体地接纳了这位“天仙一样的妹 妹”。婚礼的风光过后,张秀玉去陆璎房里拜见大太太,陆璎的女儿凤仪“站在一 旁低头不语”,如今的“凤仪长得亭亭玉立”,“一副女学生打扮,在这个比她大 两岁的二妈面前,她的矜持后面透着轻蔑”。她拒收张秀玉送给她的见面礼,而且 语带机锋,陆璎觉得过意不去,责备她不懂规矩,她眼里“噙上泪”对母亲说“爸 爸是封建余孽,民国这么多年了,还想娶三房四妾,妈还向着他们说话。”更让张 秀玉难堪的是陈九,他“满足张秀玉在众人面前做太太的繁文缛节”,回到家里 “他仍然是君主”。他先是对沈中和留下的婚礼账单发起火来,继而他让张秀玉 “脱光了衣裳”,张秀玉“觉得这个陈九真是一个魔鬼”,慌张中竟脱口说出“你 不要以为我是黄花姑娘。”陈九本是夺人之爱,却冷笑说“你以为我是傻瓜,我什 么都知道。记住你以后不要把我当成傻瓜,把我当傻瓜你就是傻瓜。”他告诉张秀 玉他不能放过那个睡过你的男人,他要“叫他遭报应”。陈九此时心生恶念,此所 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这是明代哲学家王阳明的一句名言。陈九轻易破 掉了山中之贼,那个杀害他父母的仇人。此后,他管不住心中的贼,他把“贼”释 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