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人施补华在《岘佣说诗》里评子羽先生《凉州词》的后两句“醉卧沙场君莫 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说:“作悲伤语便浅,作谐谑语读便妙”。还说,究竟酒的 作用,“在学人领悟”。看来,喝酒的未必作得诗;作诗的大都是喝得酒的。 到北京以后的喝酒记忆,已经是七八年以后的事了。大多是和作者、同学、同 事之间的小酌,你来我往,难得会聚。那时要凭票吃饭凭票买酒,不是很方便,但 一得机会,总有人会大方地拿出瓶酒来,且是带有地方特色,现在看来都是名酒了。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时间的长度,不限于自己的感受,而在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酒之所以能够成为人与人交往的重要媒介,主要是因为它能促进人们之间的真情。 陌生的人坐在一起,开始不哥们儿,喝了几两老白干,就哥们儿了。黑龙江的一位 诗人老兄就属于这种,他和朋友在酒馆喝酒,喝着喝着就和邻桌搭讪,然后就相互 敬酒,几杯酒下肚,就把菜搬到了一个桌上,喝得酣畅淋漓,就像久别重逢的哥们 儿。结账时谁也抢不过他,尽管平日他文弱,但酒后就变为强者。第二天醒来,发 现兜里的钱不对,问同去的朋友,朋友说你买单了。他说不对呀,四个菜怎么那么 多钱?朋友又说你把旁边那桌也结了。他又问他们是谁?朋友说你的朋友啊?他努 力地回忆:我的朋友我怎么不认识呢?朋友说你当然不认识了,人家也不认识你。 他一拍脑门“操”,悔之晚矣,但下次喝酒时还会故伎重演。后来,再喝酒时朋友 就把他的兜掏干净,但碰上熟悉的酒馆不免还要签单,字体龙飞凤舞。 俗话说:感情越赌(博)越远,人情越喝(酒)越近,我觉得这话占理,得机 会就和哥们儿朋友一起喝喝酒,邀人也被邀,喝到兴致时也醉过。自斟自饮地在家 喝点儿小酒,也是经常的事,但不多喝,从不酗酒。我以为:喝酒而从来不醉的人, 是很难成为朋友的,因为他总“留有一手”。我喜欢豪饮的朋友,放得开,不设防, 把自己的短处亮给人看。酒品见人品。 我的哥们儿韩作荣是黑龙江人,喜欢喝酒,且喜欢喝白酒,要高度的。他对喝 酒有自己的套路:总是仰脖一口,快!我曾问过他:“你就不能慢点儿喝?也好品 品味儿啊!”他说:“就是个辣,与其在嘴里难受,不如直接倒进肚里,省一道环 节,少一份折磨,反正效果是一样的。”爱喝酒的人都有理论,你听,这也是一种 :注重结果,简约过程。 1987年7 月间,骄阳似火,酷暑难当,从二月起就不断地开会,问题越扯越多, 事情越闹越大。这些朋友们似乎也能体谅到,比如骆一禾就在没有预约的一天,突 然光临《人民文学》。骆一禾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时任《十月》杂志编辑,是 为文学青年翘楚,在界内颇具声望。我们曾一起参加了1985年春天云南德宏州举办 的笔会,他在会上就小说创作的观点新颖独特,意蕴真切,得到过在场的著名作家 蒋子龙的高度赞赏。之后,由黄尧陪同赴思茅(今普洱)、西双版纳组稿,傍晚时 一行三人到澜沧江捡石头,他认真的那股劲儿,就像是推敲着编诗。 我问他:“一禾,有什么事吗?” 他说:“没有,路过看看。” 从窗户看出去,头顶乌云密布,远空中已电闪雷鸣,眼看一场暴雨就要到了。 我想,一禾老弟显得漫不经心,一派无所事事的样子,无非是知道我们正处在艰难 之中,既来看望,又表现出轻松,不想添加一丝压力而已。不几天,《骑手为什么 要歌唱母亲》、《北方的河》的作家张承志也登门编辑部,说他将要去日本讲学, 来和大家辞个行。他当时在海军创作组,我想,海军大院离我们多远啊!他们的关 心和爱护,我心中有数,是心存感念的。二十多年了,其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人啊,要学会感念他人,要学会记住别人的好。 八月的一天,作家蒋巍来电话联系,请我们派出一个诗歌、小说的编辑小组, 对哈尔滨市文联的作者一对一地辅导,并说,韩作荣已经在黑龙江,你再带个人过 来就可以了。其时,蒋巍在哈尔滨市文联当副主席,主抓创作。我向临时领导小组 崔道怡、周明、王朝垠作了汇报,和主编助理李敦伟受命前往。我们在哈尔滨中央 大街的住处足不出户,埋头看稿,几天之后,终于选了十首诗和三篇小说,我们双 方都很满意。 蒋巍说,哥们儿辛苦了!我们丛深主席陪你们去镜泊湖休息几天,放放松。于 是我们就住到了镜泊湖中的“鹿苑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