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27年,梁实秋从美国留学回国。梁咸熙请陈连堂去参加一个欢迎宴会。在酒 宴上谈到国内局势,梁实秋对陈连堂分析,北京的国都地位可能不保,将来可能定 都南京城。届时京城衣冠南渡,饭馆生意肯定好做,应该趁房价上涨之前,厚德福 应该在那里快点开张。 陈连堂对梁咸熙的话言听计从,这次再加上梁实秋的精辟指点,更加信心百倍。 他很快筹集资金、调动职工,抢在国民政府迁都之前,厚德福很快在南京新街口的 “中央商场”里开业了。如梁实秋所料,生意果然好得很。不久厚德福便就搬到夫 子庙附近。那里有一家棺材铺,前店后厂,门脸虽小,可是进深很大,租了下来装 修一番,便开业了,买卖依然不错。 那年梁实秋在上海中国公学当老师,他发表了一些关于文学方面的见解,导致 了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梁鲁之争”。这时候,他接受杨振声先生的力邀到青岛大 学任教。 梁实秋在青岛任教期间,把家安在离学校咫尺之遥的鱼山路七号,与妻儿生活 在这里,直到1934年离开。这是一栋新盖的小楼,院子里种植了樱花、苹果和西府 海棠。梁实秋叙述道:“樱花都是双瓣的,满院子的蜜蜂嗡嗡声,苹果第二年结实 不少。可惜不等成熟就被邻居的恶童偷尽。西府海棠是季淑特别欣赏的,胭脂色的 花苞,粉红的花瓣,衬上翠绿的嫩叶,真是娇艳欲滴。”他在这里创作出版了纹艺 批评集》,并且开始翻译《莎士比亚全集》。 蓝天碧海的青岛,朴实敦厚的民风,引得群贤毕至。梁实秋看出了青岛的商机, 他在写给陈连堂的信里说青岛的物产丰富,市面繁荣,是个开饭馆的好地方。陈连 堂也就派他的长子陈景裕和一位徒弟到青岛来。陈景裕按照陈连堂的吩咐,很快地 在青岛开办了厚德福。 关于厚德福青岛分号创办过程,梁实秋曾写过一篇文章,后收在《雅舍散文》 中,文章名《酒中八仙》:“我们聚饮的地点,一个是山东馆子顺兴楼,一个是河 南馆子厚德福。…一厚德福是新开的。只因北平厚德福饭庄老掌柜陈连堂先生听我 说起青岛市面不错,才派了他的长子陈景裕和他的高徒梁西臣到青岛来开分号。我 记得我们出去勘察市面,顺便在顺兴楼午餐,伙计看到我引来两位生客,一身油泥, 面带浓厚的生意人的气息。心里就已起疑。梁西臣点菜,不假思索,一口气点了四 菜一汤,炒辣子鸡(去皮)、炸胗(去里)、清炒虾仁…一伙计登时感到来了行家, 立刻请掌柜上楼应酬,恭恭敬敬地问:‘请问二位宝号是在哪里?’我们乃以实告。 此后这两家饭馆被公认为是当地巨擘,不分瑜亮。” 青岛厚德福在河南路上,这是巧合呢?还是店主人有意识选择在了河南路呢? 尚不清楚。其周围有十几家银行,十几家钱庄,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因而生意很 好。 杨振声校长在每到星期校务会议之后,提议大家外出聚饮,闲暇时教授们也常 光顾厚德福,品尝厚德福拿手菜清炒或黄焖鳝鱼、瓦块鱼、琵琶燕菜、铁锅蛋、核 桃腰、红烧猴头等菜肴,逐渐形成了“酒中八仙”,有校长杨振声、外文系主任梁 实秋、文学院院长闻一多、教务长赵太侔、会计主任刘本钊、理学院院长黄际遇、 秘书长陈季超和“女史”方令孺。 梁实秋在回忆青岛生活时,特别提到“酒中八仙”:“三日一小饮,五日一大 宴,不是顺兴楼,就是厚德福。”这些酒仙在饭店里“呼朋聚饮,猜拳行令,酣畅 豪饮”,“三十斤一坛的花雕”,“搬到席前,罄之而后已,薄暮入席,深夜始散”。 作为美食家的梁实秋坦承:“说来惭愧,‘饮食之人’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总是 不能忘情口腹之欲。”在他认为“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都够标准宜于定居”的 “君子国”青岛,开始谱写他美食生涯不可或缺的篇章,当然这是因为他与厚德福 的缘故。 晚年定居台湾的梁实秋十分思念祖国大陆,写了许多怀旧的文章,其中有六十 多篇文章提及青岛。梁实秋曾梦想在他退休后,寻找一个比较舒适安逸的地方生活, 这个地方就是青岛。他说“我虽然足迹不广,自北自辽东,南至百粤,也走过了十 几省,窃以为真正令人流连不忍离去的地方应推青岛。” 半个世纪后,在美国的梁文茜受海峡对岸的父亲梁实秋的委托,重回青岛寻梦, 在海滩上留下一张照片,寄给了父亲。一起寄去的还有一瓶青岛海滩上的沙子。梁 实秋把青岛海沙置于案头,心中感想联翩,不禁老泪纵横。 1987年11月,梁实秋逝世于台北,终年八十四岁。遵照他的遗愿,他的墓碑面 向西北,在沉默的屹立中能够望向大陆,以慰他无法了却的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