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可能昏睡了一个下午吧,梦也稀薄。傍晚醒来时,周身疼痛,便赖在床上, 听客厅里鏖战正酣,沸反盈天。身上盖了很厚的棉被,加上暖气可人,又淡淡地浅 睡着。却总觉得脑袋硌得慌,不舒服,像枕在了一根刚刚伐下的枯木上。我拾掇了 几下,效果不佳,于是翻身起来,抱着枕头检查。 解开了几粒纽扣,掏出一只养麦皮的枕芯,发现了一卷本子。 小时候,家里有几只木箱,刷着土红色的油漆,一直挂着锁。为了找好吃的, 或者偷一毛钱几两粮票,我曾经摘过父亲的钥匙,私下里打开过。我在箱底里发现 过各种证书(党员证、工作证、户口簿、结婚证、获奖证书什么的),也发现过一 包罂粟壳(我不识这种黑乎乎的草壳,但纸包上有父亲的字。那时母亲经常发病, 据说罂粟壳有抑制疼痛的疗效,且不上瘾),还发现过很多票证(工业券、肉票、 鸡蛋票、副食券等等)。后来,我摸出了一卷本子,用猴皮筋捆扎的马粪纸。出于 好奇,我在那个下午,穷凶极恶地打开过,阅读过,失笑过。我记得,大多数是父 亲写的誓词,和报纸上的口气一模一样,像一只鼓风机,口气挺大。但我还发现了 父亲给组织上写的汇报材料,事关我母亲这一家的历史清白问题,涉及了我舅舅、 舅母、姨娘、姨夫等等。信的末尾,父亲恳请伟大光荣正确的单位组织,批准他的 结婚申请,要求组织上盖一个红戳。 因为掌握了某些机密,那以后,我舅舅姨娘来家里做客时,我开始用异样的眼 光来审视他们。在我心中,那份秘密报告的底稿,驱除了长辈们头上的光环,让我 的尊敬减了几分,多了一丝傲慢。但长辈们没瞧出端倪来,只夸赞说,这娃娃大了, 眼睛长在头上了,嘴也奸臣了,给舅舅姨娘连茶都懒得端哟。此刻,从枕套里摸出 的这一卷本子,裹在塑料袋里,令人一悚。 我没敢打开,抱在怀里,心里猜度着,究竟会是什么。 门外响起脚步声,蹑手蹑脚的,一定是父亲。父亲悄然进来,替我换了一杯热 茶,搁在旁边,又掖了掖被角,站在一侧,长吁短叹一声,似乎对我的醉态莫可奈 何。后来,他静静掩上门,又怕孙子孙女们吵闹我,遂反锁了门。我一骨碌坐起来, 打开包裹,展纸阅读。 父亲眼睛花了,所以字写得很大。他的字呈圆形,团状,一辈子没舒展开过, 却秀气,结实。一页纸写一张遗失的照片。右上角画一个铅笔框子,边缘是锯齿形 的勾边,不很规整,毛毛糙糙的,但一眼能认出是照片。按这一页的内容,父亲会 在铅笔框子里填画几个人。人只有轮廓,笔画不连贯,断断续续地勾出来,接完整。 男左女右,右侧的脑袋上一般拴着两根辫子,仿佛我母亲年轻时。纸面右下角,偶 尔会注明阿拉伯数字,标明拍摄的那一年。有几张竟然细致到了某月和某日,或晌 午,或下午。等等。 父亲毫无艺术功底,对绘画一窍不通,但他的笔墨简洁明了,象征意味极浓。 比如画到眉毛时,他使用两枚“一”,嘴巴是椭圆的“O ”,眼睛是两粒“0 ”, 耳朵则是左右各“3 ”,脖子乃圆锥形,细部有些许的阴影。父亲的这种个性化 “写作”,我猜,就是后来网络和短信盛行的特定表情符号的最初原型。父亲有了 手机后,妹妹发给他的一些符号,他能准确地辨识出来,根本不用请教。捧着这一 摞本子,我能读出来,父亲对自己的形象很修饰,浓发,宽额,天庭饱满,地阁方 圆。夹在左右中间的我,头上只竖着三根长毛,像摸了电门一般,经久不倒。 每一页的内容长短不一,稀稀拉拉地写在纸面左首,或叙述,或抒情,或说明, 或写几个关键词,想是在留待思考。也有内容空白之页,但照片赫然画毕,人物也 挤在铅笔框子里,等待命名。这些记载大多时问混乱,想起哪张写哪张,跳跃性很 大,根本无线索可稽。我数了数,父母已经写就了四五十页,半本,似乎仍没有停 手的意思,因为剩下的半本已安排了页码序号。 耳食着客厅里嘈杂的喧闹,我却安静下来,心脏像一只台灯悄然打开,照着这 些模糊的文字和图画。粗略一翻,我基本考证出来,父亲在文中以“我”、“本人” 自谓,用“舟”指称我,用“潮”代表妹妹,对母亲的称呼极为简单:“她”, “他妈”,“她妈”。他用这几颗词,删繁就简,去芜存菁,将他经营了一生的家 记录在案,白纸黑字,不容篡改。 我不觉泪下,掩面而泣。仅一墙之隔,我还能听见父亲和母亲待客的声音,他 们窸窣的脚步声,像纸面上这些苍茫的文字,余温未散,字字烁烨。 首页: 舟百天。带儿去盘旋路东风照相馆照相。下小雨,人多,排长队。婴儿凳子太 高,舟大哭。舟营养差,吃不上母乳,她害乳腺炎……托熟人说好了,兰大牛奶场 便宜,不兑水,早上五点去打,领导正瞌睡也不管。舟戴虎头帽,他大舅母送的。 虎头鞋掉了,一只脚光着…… 1966.5.24 某页: 免冠一寸,工作证丢了,回凉州探亲,开介绍信用。头发没来得及理,拥在脖 颈子上,照片也累赘。 某页: 东方红广场,毛主席穿呢子大衣的石像下。左一,杜生平,退休后去新疆小姑 娘家,说在昌吉,又说在库尔勒;左二,李发琛,小胡子,唐山人;中,李主任, 嘴上叼烟,看着不利落,照相就照相嘛,还舍不得扔掉一下?右二,麻国保,回民, 嗓子大,改革开放后开了一家牛肉面馆子,听说发了;右一,本人,嘴角上有一个 燎泡,搽了紫药水,照片看不出来。 国庆,开完群众大会,单位上非要照,照了。 某页: 她哥来了,腿上有风湿,去医院看罢,留个纪念较好。她在家里做臊子面,煮 卤肉,招待她哥,没赶上照一下。花一样的钱,人多寡其实不限。 某页: 姨姨的小姑娘出嫁,虽说远房的,倒该是亲戚,带她和舟去。排场大,海参鱿 鱼都上了,还有宝塔肉啥的,搭了五块钱的礼。知客们有照相机,非要让照,就挨 家挨户地照了。一个月后,姨姨小脚女人,硬是给送到家里来了,两张,一张好, 一张洗坏了,也送来了。招待完婕姨,又用自行车把她驮回去了。实话说,照得不 好,嘴里没咽完,就偷偷照了。人家的一片心嘛,意思到了。 某页: 腊月,二哥一直催,说回不了老家,就寄一张照片吧。带舟和她,去东口的红 太阳。这个相馆好,背后有几个大幅画,有天安门,有万里长城,有海洋,有军舰 啥的。挑来挑去,挑了一个有华表的,像一家人在柱子上靠着,自然些。彩色的, 人工涂的色,嘴皮子发紫,是个小缺点。 女人都小眼,老眼热别人,她不甘心,又掏了私房钱,偷偷出去开了一张儿童 票。说别人家的娃娃都坐小卧车照了,自己的娃娃也不能不照,惯下的毛病,当时 一张儿童票七毛多呢。 舟也眼小,一直哭。放在小卧车的木头壳壳里了,又开始笑。 补:二哥让大侄儿来信,说照得好,人精神,衣服新,几家子的人轮换着看遍 了,这下宽心了,挂在二哥墙上的镜框子里了。 某页: 裁下来的一张,旁边是啥人忘了,当时的事也忘了。 只抠出了我,抠得不太好,边子毛毛的,不整齐。应该是单位上的合影。 某页: 黄河北的肺病医院,过春节的时候,我在水房里给她煮饺子。病房邻居照完了, 说剩下了一些胶卷,顺便给我和她也照一张吧。太热心,我就坐在床边边上,她垫 着枕头照的。 那一段时间太苦,可我黄连树下弹琵琶,苦中作乐,不相信会一辈子苦。 照得其实不好,她瘦得腮帮子也塌了,眼窝像个坑。煤油炉子爱冒烟,我脸上 也是油灰,当时不知道,人家也不提醒,像个唱戏的丑角。人家送照片时,我过意 不去,买了一提兜冬果梨和软儿梨,人家只象征性地拿了几个,太客气。 舟懂事后问过几遍,我没说照片上的事。 某页: 单位上组织,去雁滩公社帮农。想不到,当时觉得特别远的郊区农村现在被改 造成了社区,圈进了城心心里。现在住的房子说不定当时是蔬菜地。 劳动完了,都坐在土坎坎上,吃馍馍喝开水。公社的一个人跑过来照,每个人 洗了一张,说感谢城里的老大哥们,每人洗了一张当纪念。当时刚发芽,树上有花 椒叶,地上有苜蓿头和莲条,拌凉菜最好吃了。人多,没好意思摘。 我照得不好,脸偏了一下,人家就照了。唉。 某页: 单位上刚装了一条新式运输线,大干快上,马力翻了好几倍,都高兴,头头脑 脑们全部站在机器前头照相留念。还放了鞭炮敲锣打鼓的。 人多,脸太小,谁也不认识谁,我在倒数第二排吧。 应该是第三排。 某页: 这张专门去照的,寄给了她哥,也给我二哥寄了,报个平安消息。 三四年了,她一直咳血,还心口疼,吃过中药西药,连拌了晒干的蜥蜴、蚂蚁 和苔藓的偏方都使遍了,不见效。肺病医院说是肺结核,省人民医院也说肺结核, 最后花钱住进了陆军医院,检查结果更差,说是空洞性肺结核,意思是肺上有洞, X 光片有黑影子。吃药治不好,只得动刀子。她哥一听就哭了,拦挡了几个月,她 姐姐也来哭,怕开膛破肚,哪怕治好了也是个半残废。她比较坚决,说囫囵着害病, 不如去割上一刀,老天开眼了,还能好起来养活娃娃们。我干着急没办法,万一那 个了,给她娘家没个妥善交代。我当时想我的先人们没干过缺德害人的事,她家里 也没有,老天爷不会耍戏我们的,老天爷肯定一直看着哩,谁好谁坏人家清楚。签 字时,我的手抖,像害了麻痹症。 车子推进了手术室,本来说四五个小时,结果花了一天。半路上韩大夫出来了 一次,脸色难看,一直在打电话。韩大夫老陕(作者注:陕西人),说上几遍,我 才能听明白意思。原来手术开始了,胸口都解剖(作者注:打开)开了,还拆下了 两根肋条,结果一看不是肺结核,没有洞,是肺里头有几块石头,是肺结石。韩大 夫问还动不动,动的话就要把半个肺叶切掉,将错就错,领导也是这个意见。我脑 子糊涂了,赶紧和她哥她姐姐商量了一下,把人救活就行了,这是最高原则。 她哥站在厕所里哭,哭了一天。我不能哭,一哭就全乱了。 儿子也来了。舟刚考上兰州最好的中学,一中,争气,请了假坐公共汽车来的, 书包里还背着早上的馍馍,心思重,一口没吃,坐在楼梯上打瞌睡,守了一下午。 她要是下不来,这个家就毁了,儿子就成了没妈的娃娃。 下班前车子推出来了,人整个昏迷着,麻药还没有过去。我问韩大夫情况咋样。 韩大夫说割掉了,就看这几天危险期的情况了。韩大夫手里抓着一个塑料袋,里头 血丝糊啦的,对舟说这个就是“病”,你妈身上的病。韩大夫把袋子扔进了垃圾桶, 儿子吓得脸都白了。 谢天谢地,三个月后她终于歇缓过来了。人很虚,必(毕)竟半个肺没有了, 走路都咳喘,胸口那里有一个坑,塌下去了。该过年了,一家子去照个相,把这一 年的晦气冲一冲。人在,啥都好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附页: 功无枉费的。手术前一天,姨姨送来了三张工业券,加上平时积攒的凑够了。 在单位开了介绍信,终于先提出了一辆“永久”车子,二八的,花了一百七十三块 钱。车子上的油纸不敢撕,铃铛上也有油纸,舟也嚷嚷着跟我去,我就把他抱在车 子上,一路推着去的,不敢骑怕骑脏了,韩大夫有意见不肯接收(受)。到了医院 家属楼下,我让舟看着车子,上楼去给韩大夫讲,韩大夫很高兴,让我扛了上去, 停在他家里的阳台上。韩大夫倒了一杯茶,我怕他嫌我是病人家属,身上有细菌, 就告辞了。韩大夫给娃娃塞了一个苹果,看着红,吃着酸。 我给韩大夫讲,请他把手术做好,我感恩不尽。韩大夫当场答应了,笑眯眯的, 谁也没料到,一解剖开,原来不是这个病。 不过也行,割掉了病灶,到现在捡回来了快三十年的光阴,值当。以后再没见 过那个韩大夫,应该休息了吧。 某页: 潮自小爱流鼻血,动不动就流j 医院说是鼻孔里的毛细血管太细,脆弱,一动 就挣破了。街坊给了一个偏方,说用白色的夹竹桃花砸成泥,敷在鼻孔里就可以了。 问题是红夹竹桃好找,白的稀罕。打问了一圈,老陈说山底下有野生的,就带着娘 俩儿去了,果真有,美美地拾了一网兜,碗大的花。碰上了小霍一家子来春游,顺 便给照了一张。小霍有心人,隔几天送来了,给钱也不要,只喝了一杯不太好的茶 叶。偏方就是偏方,后来真正管用了,灵验得很。 某页: 录取通知书来了,一只船街上就两张,蛋蛋一张,舟一张。我和她开心死了, 舟却不高兴。舟本来报的是吉林大学,分数够了,结果让师范大学给拿走了。师范 大学有优先权,石油,农林,军队都有。这是叶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不容易,硬 拽上他们去照了相。 1984.7.14 某页:姻缘都是天配的。在这件事情上我开通得很,新社会了,我完全支持自 由恋爱。舟领来的这个姑娘不错,嘴甜,长得心疼,东北铁岭人,唯一缺点是皮肤 略黑。大年初一,给了见面礼,她一百,我一百,做了一顿肉饭。潮去邻居家借了 照相机,给家里人照了不少,数这一张最好看,都笑得好。 某页: 这张相照得不好,嘴撇得太劲大,歪嘴了。舟在铁路中专干得好端端的,衣服 不要钱,帽子不要钱,坐火车免费,工资又高,刚毕业的娃娃,一个月拿八十二块, 加上津贴过百了,快撵上我几十年的工龄了,还不知足。舟说手续办完了,办完了 还告诉我个啥,先斩后奏。舟说调进了省政府,自己托人办的没花钱,鬼才相信他。 没熟人没靠山,省政府里头不好混,连骑自行车的都是个官员。人靠衣装,马 靠鞍装,舟留长发,扎着橡皮筋,还穿花格子衬衣,领导也不来过问,当时担心死 了。省政府是明朝的肃王府,门口是武警站岗,一般人靠不上去。那天我和她办事 路过,儿子说在大红门前面照一张吧,他的一个同事就照了,样子难看,不如不照。 某页: 海南的开发很好,到处很光鲜,令人眼花缭乱。他们都在海水里游泳,也不知 道危险,还是小心为妙。我看动物世界,有海水的地方就有鲨鱼,人是争不过鲨鱼 的。我坐在阳伞下喝椰子汁,一抬头潮给我照了一张,样子不雅。湖打通了电话, 让我和舟说话,舟问我吃海鲜了没有,我不敢吃,一吃皮肤就过敏就起泡,痒死了。 这一趟玩得好,还要去上海,就是太花钱了。潮的朋友把什么都安排了,五星 级宾馆,波音大飞机,车接车送,欠了不少的人情债。要是坐火车就好了,便宜, 还能看上一路的风景。死丫头,嘴奸臣,一直不肯答应。 三亚的海水好,蓝得发晕,我喝了两个椰子汁,不甜,味道怪怪的。某页:一 只船风大,我站了一夜等儿子回来。天亮了舟骑着车子来了,我没追着问,我怕他 嫌我重男轻女。我赶紧打了两个荷包蛋,热了花卷,看着他吃。儿子说生了,女的, 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气背了。舟又改口说,是个儿子,带把把的,母子平安,他 妈正照顾着哩。我的心一下实在了,落在了腔子里。媳妇从正月初四就喊肚子疼, 送进了医院,我又不能去,只能干着急。我说了,生了孙子的话,我就唱秦腔,结 果到现在也没有兑现。当时我掐了一下日历,属猴,农历正月初七,“人”的日子, 竟然和我是同一天,老天爷赏给我的。 满月时儿女说去外面餐厅包几桌,邀请一些亲戚和同学贺一贺,我没有答应, 我主张在家里办,人少,别招摇了,再说外边风大,冷空气到了,怕娃娃感冒。他 们同意了,照了一大堆的相,这个房子照,那个房子照,娃娃唾着了,不知道都在 折腾他。 唉,可惜这些相丢光了,罪过罪过。 某页: 这是我从医院回家后照的,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那天是元月三号,外面下雪, 她从楼下取来晚报。我靠在枕头上念报纸,发现了一篇舟的小文章,晚报让他们几 个写诗的人总结一下过去的一年。舟说他在父亲住院的那天,去了中心血站,妹妹 在里头排队,他偷偷出来,一个人在草坪上美美哭了一鼻子。他还说他要感谢那三 个献血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名和姓,但他们身上的血救活了自己的父亲,他要给他 们在晚报上鞠一躬。反正就这么个意思,记不清了。念着念着,我自己也哭了,我 不知道儿子的心思这么重,我的病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没念完子女们全来了,硬搀 着我下床,站在阳台上照了几张,说庆祝我出院康复。外边冷,窗户下面一只船全 白了,我都不知道下了雪。 其实我没有啥毛病,半夜上厕所一不小心晕倒了,吐了一些血。结果害得他们 大喊大叫地跑来了,又是叫救护车又是住院的,麻烦大家。输了血吸了氧我就醒过 来了,可能是胃上有一些麻烦,可胃镜检查了,激光胃镜也做了,连个出血点都没 发现。我的问题我知道,以后再不能吓他们了,也不花冤枉钱。 以后也不能再念儿子的文章了,万一写到我,我又是那个样子,害得他心情也 不好,何苦呀。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