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气忌盛,心忌满,才忌露。一默斋主就像躬身垄亩的沂蒙农人,在他开垦的艺 术原野里,播种、改良、移栽、嫁接着各种“作物”,他从不在意“总产量”的多 少,最注重单位面积的“优质与高效”。 书法与国画,工具相同,用笔道理相通,两者之线条奥秘,皆源自宇宙万物之 变幻。李苦禅先生云:“书至画为高度,画至书为极则。”李翔善章草,其书名为 画名所掩。李翔对书法的研究与重视,几与绘画之造型、色彩等同。章草由秦篆汉 隶衍化而来。刘汉之初,三公九卿,遇有急事向皇上禀奏,便将汉隶草写。汉章帝 刘炟即位后,喜此书体,便命臣子,奏疏修本均用隶书捷写,“章草”遂得名。前 些年,我每至李翔画室,常见他的案头上,摆有《古典章草字帖》和现代章草大家 王遽常的《章草范式;他的案几下,也常扔有写毕又废掉的不称意的书法。李翔将 魏碑的拙朴酣畅和唐碑的端庄典雅,糅进了章草,呈现出柔中有刚的笔墨意趣。对 李翔的书法,曾两度获得中国书法最高奖“兰亭奖”的得主、书法名家北梅,曾作 如是观:“李翔的章草,去做作,少修饰,无俗态,多高古,读来大雅拂面,大拙 其形,机藏万象,悠然而成高姿。”当今国画家善书者寡。李翔正是书与画并重, 方使得他在变革国画时,有了足够的底气和坚实的依托。 在绘画创作中,李翔从不甘心拾人唾余,创新一直是他的“主题词”。在“写 意性具象人物画”大有斩获的同时,他还把目光投向了国画创新的最难点——山水 画。 自五代以降,代有山水画大师横空出世。五代人李成的《寒林平野图》,宋人 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元人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震古烁今,无人能望其项 背;明人沈周、清人石涛、现代黄宾虹,也踵接前贤,江流有音,各呈浩然雄风。 面对已被代代大师将山水画审美因子榨干的困窘,当今的山水画,未免显得有些暗 淡和拘板。 霜晨夜雨,荧然一灯,默练潜修。李翔愈来愈感受到色彩与墨的相通性,色彩 也可像墨一样为我所役。即使纯用色彩,也能在生宣上表现干湿浓淡的变化。一默 斋主抱着“师古人之迹而不师古人之心”的念头,探索将西方的色彩观念,注入中 国山水画,力图撞开“天门一角”。 西画色彩是一门富有理性的深奥学问。西画色彩的亮度、明度、纯度、对比度 等特征,使得西画色彩有了丰富的表现力。不采百家之美,难成一人之奇。李翔从 西画色彩观中受到启迪,并巧妙运用西画中诸如同类色、相邻色、冷暖色等施彩技 巧,使他在山水画色彩运用上,有了重大突破,渐次形成了李翔式的山水彩色符号。 宇宙万物,一切都是灵动的、奇妙的、活泼新鲜的;既亲切可感又难以名状, 既清晰晶明又无迹可寻。“江山如画”是中国文人的狂悖之语,“画如江山”,才 是优秀画家罄毕生精力方能进入的境界。李翔以赤子之心,扑入大自然的襟袍,亲 吻着一山一水:绝不像某些“南窗戏墨”的画匠,到一些山水名胜之地悠了一圈, 只抓住一些散在的特征,归来后即仓促成篇。李翔的山水,鲜写名山大川,多绘闲 山野水。他的山水画,无一不是面对着大自然的天然美、动态美、对景写生而完成 的创作。创作时,那矗立的丹崖、凝翠的丛林、金黄的谷垛、飘动着白练的小溪、 抖动着蓝缎的湖泊……在突然际会中,都成了李翔生命的一部分。于是,李翔把整 个心灵的积贮调动起来,将身心融入“大快”,在“主体”与“客体”的相互感应 中,化“客体”为心灵图景,从而获得了属于画家本人的“艺术第三世界”。 优秀的画家当是人与自然的中介者。在《家住枝头待春来》中,李翔仅画了一 棵铁干虬枝的老树、两个雀巢和三只停在枝头的喜鹊,再绘以“草色遥看近却无” 的远山,便让我们获得了春的讯息、春的诗意;在《白桦一家亲》中,李翔先画了 八株相依相偎的叶染丹红的白桦,再缀以远处的枫林,近处的清凌凌的溪水,便使 我们强烈感受到秋的绚丽、秋的安详。画在眼前过,人在画中游。从《山深翠满屋 》的山涧,来到《春满八里寨》的农舍;从《山映岚光粟待秋》的太行腹地,信步 到《天高地厚》的陕北塬上;从《山村奇彩无俗路》的山道,徜徉到《田园躬耕自 有情》的原野;从《乍雨乍晴桃花源》中的青州南陀山,跨越到《宜风宜雪亦宜月 》的蒙山幽泉旁……穿行在李翔那色彩和谐、典雅、淡逸的山水画屏中,我们似乎 能闻到春花的馥郁、秋谷的醇浓:仿佛能看到碧草在阳光的明暗里轻柔地摇曳、绿 树在空气中欢快地舞蹈;也似乎能谛听到山水那自由的呼吸、大地那神秘的心跳… … 李翔的“淡彩山水”,启人以尊贵,发人以高致,引导人们从浮躁、轻狂、褊 狭,趋向善良、宽厚与宁静。 从追求形式美的《红色乐章》,到“写意性具象人物画”,再到“淡彩山水”, 作为国画创新的一种“李翔现象”,业已引起众多美术评论家的高度关注。有人称 李翔的造型能力“可与西方大师駸駸争驱”;有人日“李翔的创新,具有导向性、 示范性”;有人赞“李翔真乃大家也”。针对李翔“淡彩山水”创出的“新语体”, 有人更是褒扬有加:“李翔是对山水画新美学原则的一种重建”…… 我怕李翔面对这些评价有些晕乎,劝他坚守原有的清醒。他淡然一笑:“放心, 我是一默斋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