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昆明是个花朵泛滥的城市。虽然这里花朵四季常开,有春茶、夏荷、秋菊、冬 梅之说,但花最为繁盛时,大抵在春节过后,北方正在飞雪,这里已是繁花满枝了。 二月的昆明缅桂花已微残,迎春却开得正盛。一丛丛、一簇簇明黄细小的蕾朵 如点燃的鞭炮,炸开了清冷。红梅、白梅、绿梅、朱砂梅绽开口唇,于细蕊中透出 清香,沁人心脾。而此地名花最有特色的该属茶花,叶子不大,却厚实油亮细腻, 重瓣的花朵如碗口大小,明艳照人。在寺庙、翠湖边、黑龙潭,一树又一树高高矮 矮的花树参差错落,枝繁花盛,一团团火一样的赤红,或粉红中衬着白边,或云白 里透出红丝,如霞云、玛瑙,如蝶翅,于风中微颤,似乎欲飞起,又似乎在落下。 老树上的千百朵茶花挂满树红灯,幼树寥寥数朵亦分外娇艳。茶花最为驰名者是在 大理,我曾看过名贵的“六角恨天高”,或许是花名奇特,我一直没能忘却。而最 老的树该是玉龙雪山下的万朵茶花了,一九八四年去丽江采风时,同行的严辰先生 曾为我在花前拍下彩照一张。 春日昆明最盛的花是海棠和樱花,在路边、山坡,开得甚是喧闹,步入其中, 便会被花海淹没。火红、粉红的花浪在头上交错重叠,遮天蔽日,令人意醉神迷。 那是开疯了的花朵,花潮在山坡上涌动,直拍天际,从山坡浩浩荡荡地扑面而来, 让人的心绪也随着花浪涌动,似乎身体也轻盈起来,随着花势奔放飞腾。而注目眼 前累累的繁花,又小心翼翼,生怕碰伤了那丝蕊悬垂的明艳蕾朵,亦慨叹那细弱的 枝条已不胜花的重载,所谓花半开正好,全开愁人,让我想起杜甫的诗句,该是 “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为佳。 昆明最常见的花树,是欲称叶子花的三角梅,那垂落的花瀑一片连着一片,开 得亦颇有气势。这浓淡不一的花叶中又生出小茎顶着微小星朵花中含花的植物,我 不知道它的花期,只要去昆明便能看到它在开花。此外,还有杜鹃、百合、蕙兰、 茉莉、素馨、一品梅,以及形形色色我尚不知其名的花朵,于不同的时令次第开放。 在昆明,没有无花的时日。 这里的花不是盆载豢养的花朵,弱不禁风的星星点点,而是铺天盖地,于高树 的枝头,半矮的树丛,抑或低处的草本植物间五色斑斓,于不同的层次中怒放倾泻。 置身花丛与亭台水榭之间,令人慨叹仙境也不过如此,令你心怡,让你心软,顿生 怜爱,想采一朵又不忍攀折,如同你无法从火中撷取一朵火焰,离开枝头的花朵已 失去了生命。 昆明的花朵四季常开,树也四季常青。长青之树自然不只青松翠柏、冬青绿竹 之类,其所有的树一年四季皆郁郁葱葱。云南的树并非不落叶,而是边长边落叶, 一株树的顶部常常是娇嫩的新绿,带着微黄的毛茸茸的感觉,异常干净、细腻、新 鲜。可下部的叶子仍旧苍绿着,老去的叶子已凋萎、坠落。在一株树上,似乎同时 存在着四个季节,且多有叶片肥大的植物。在这里是看不到于风中抖动的干硬枯瘦 的枝条的。云南是天然的植物园,尤其在西双版纳热带雨林之中,随处可见的都是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植物。西双版纳我去过三次,只感觉大长见识。由于奇花异 树太多,只有目瞪口呆的感受,仍旧记不准那么多树的名字,只记得那向上撑开的 巨大的枝叶以对称的形式张开交错于树顶,在空间些微下垂,让我想起来恍如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