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来昆明,在参观“西南联大旧址”的时候我颇多感慨。这所在日寇侵华、战 火纷飞时,由北大、清华、南开移地于此开办的联合大学,师生们乘车坐船辗转而 来,年轻力壮者步行数千里聚于一起却只办过九年的学府,却堪称中国教育史上的 奇迹。 我看着当时北大、清华、南开大学三位校长的铜像,想起那些灿若群星的中国 知识界的精英、教授,在如此简陋低矮的教室,甚至学生都没有一张课桌,只有密 集的坐椅右侧宽些的扶手可供翻书写字的地方,且时而闻警报防空袭,生活清苦, 衣食不足,却培养出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李政道、杨振宁,两弹一星功勋奖获得 者赵九章、朱光亚、郭永怀、陈芳台等,以及诸多的哲学家、诗人和作家。难怪一 位研究联大校史的美国教授认为,联大八年出的人才,比北大、清华、南开三十年 出的人才都多。为什么,汪曾祺的回答只有两个字:“自由”。 是啊,西南联大并没有时下大学比比皆是的楼群,五星级宾馆,以及一流的硬 件设施,学生甚至住在老百姓家里,甚至每日上课需走二十余里,磨破了很多鞋袜。 可学生的思想没有勒束,联大给了学生宽松、自由、多元的发展空间,个性得到尊 重,特立独行者,甚至怪异的思维都能得到充分理解和接纳。那是充满活力、有情 趣、有追寻的环境,使学生发挥强劲创造力并有充分选择自由的学习环境。 学生自由,教授也自由。据说闻一多上课时总叼着烟斗,吸前礼让学生,学生 自然不会吸他的烟,他便悠然自得地边吸边讲了。其时的教授亦很清贫,每月的薪 水省吃俭用也只能管十天半月,于是便有教授的太太绣花,先生挂牌兼当律师,或 开厂办实业者。可文学院的教授的学术文章换不来钱,长髯飘拂的闻一多先生便靠 为人刻图章,用一把刻刀,一册字谱,一桌一凳刻石章、象牙章养家糊口,才免于 饥饿。 汪曾祺先生回忆联大“跑警报”时的趣事,亦颇有意思。一位五大三粗的侯姓 同学每次警报遇雨都先奔回宿舍搜罗雨伞,见有女同学过来就递过一把,一次不落, 已成定例,整个一副贾宝玉的心肠。另一位哲学系的研究生按逻辑推理,认定有人 跑警报必带金子,必定有人丢金子,亦必定会有人捡到金子,于是他每次警报解除 巡视路面,当真捡到过两枚金戒指。学生跑警报时常带两本书或论文草稿,研究印 度哲学的金先生则总要提一只很小的手提箱,装的是女朋友的情书。学生中亦有不 把日军轰炸当回事的,一罗姓女生一有警报就去洗头,因为锅炉房的热水没人用, 她可以敞开来洗。另一位广东郑姓男生,一有警报就用一个大漱口缸去锅炉火口处 煮莲子,即使日本飞机炸了联大,这老兄听着不远处的爆炸声,依然神色不动地搅 和他的冰糖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