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到达鄞州时,正值下班高峰期。摩天大楼之间的宽阔马路上车水马龙,我们却 感觉不到有一丝灰尘扬起。构成马路两边绿化带的树木油绿葱茏。行人全体不戴口 罩。对鄞州的初步印象立即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一座繁茂、欣欣向荣的表情下铺垫 着清洁原色的现代都市。 跳下大巴,站到入住酒店前方的广场上,信任地扩张惊喜的肺叶,将从远方某 个浊城带来的脏霾、晦气一鼓作气排出,再用力地深吸气,使肺中充满本地空气, 很快感觉整个人与宁波市区最具新生代气质、却毫不给入迷失方向之感的这个城区 融为一体。 几分钟后,站在酒店落地窗前,忍不住用手机向友人表达对这城市的理解:在 这个冲锋号持续吹响的时代,繁华易,清洁不易,二者兼具,更为不易;鄞州这一 城中城,向繁荣迈进的同时,还能保持清洁底色不褪,不容易。当然,这要归功于 鄞州人的智慧。 浙人普遍智勇双全,鄞州人自不例外。而距离宁波市鄞州区数十里地的梁祝文 化园,最可以印证鄞州人以繁荣并净化精神生活为指针的智行风格。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在中国妇孺皆知,但实际上,二人并未生活在同一 个时代,他们之间更未发生过那个悲怆的动人爱情故事。那故事得以出现和流传, 只能证明人们对自由、对爱情,或者对自由爱情的由衷向往罢了。据说,梁山伯与 祝英台到底是哪里人,学界也并无绝对明确的定论。关于这个问题,有不下十个说 法。但在这些说法里,最被认同的说法,是来自鄞州地方志的说法:现在的鄞州, 正是梁祝故事的发源地。而鄞州人,更是带着自豪感对这一说法确信无疑。 我第一次知道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是因为一部电影。那是很小时候的事了。 八十年代初期,经常可以看露天电影。放映的电影不唯当时刚刚拍摄的新片,还有 新中国成立后陆续拍摄出来的那些老片子。就像现在中国电影资料馆不定期展映过 往经典电影,我们儿时也常能与那些经典老片在露天放映场上邂逅。让我首次知道 梁祝故事的那个电影,是拍摄于五十年代的越剧片《梁山伯与祝英台》,袁雪芬和 范瑞芳主演,据说是新中国诞生后大陆自制的首部彩色片。 我对这部电影的记忆深刻,以至于只要一想到梁祝故事,耳中就响起清丽、婉 转的越剧唱腔,眼前就浮现梁山伯清癯、优雅的江南小生样貌,以及祝英台婉约、 秀丽,同样深具江南风情的美丽容颜。电影末尾暗灰色长空下狂风掀开梁山伯的墓 冢祝英台奋身跳入的镜头,至今想起我仍觉震撼,乃至觉得那样的镜头是电影美学 上的奇葩,任电影技术手段如何革新、创新、优化,这等气韵的镜头语言始终是最 具表现力度的一种。 “上虞县祝家庄,玉水河边有一个祝英台,才貌双全。她只见读书人南来北往, 女孩儿要出门难如登天……”那部电影一开场,祝英台欣然推开窗棂向外面世界眺 望,却又突然黯然垂首——因为越剧腔,因为这幽丽、清雅的电影画面,可以说, 不管真实的梁祝故事发源地有多少分歧,在我的想象中,他们只能来自浙地。 去鄞州的第三天,在当地朋友的陪同下,我们来到位于鄞州区高桥镇的梁祝文 化园。许是为了配合我们想象中的梁祝故事的悲情气质,那一天,气温陡然下降不 止十度,天空如盖,细雨如帘,令我们人未入园,就已然进入最吻合于梁祝故事的 情绪流。加上那天早上临来之前从网上看到雅安芦山刚刚发生七级大地震,一时更 觉人生无常,时空界限模糊,仿佛突然来到了梁山伯或祝英台他们的时代。有如此 穿越的感觉,接下来的观园过程,就变得特别容易心领神会,更加容易感同身受。 梁祝文化园占地三百余亩,以梁祝故事“草桥结拜”、“三载同窗”、“十八 相送”、“楼台相会”、“化蝶为伴”为主导游线,俨然一座规模宏大的爱情主题 公园。如此大手笔地借助人文典故、经典爱情故事,建造这样一座集审美引导、休 闲、游玩于一体的文化实体,不难想见鄞州人的匠心独具,亦可想见鄞州人借美好 爱情故事传达对人生的美好期许。事实上,行走于这雅静、大气中不失精致的梁祝 文化园的接近半天的时间里,我们常能看见很多当地人于园间徜徉、流连的身影。 据说,当地人有一个说法,大意是,要想白头偕老,就要到梁祝园走一走。而我那 日在园中所见,更多的是些白发、佝偻的年迈夫妇,他们携手园中,低声交谈,此 情此景,比年轻伉俪的痴缠、缱绻更令我感动。 最有意思的也最能体现鄞州人时代风尚的,在我看来,应当数公园深处一个小 屋里的专职红娘了。有心的未婚男女可以在那里进行登记,红娘们将悉心为其服务, 也许一段美好姻缘就从这里启程。据导游说,还是很有些成功率的。看来,这“红 娘屋”断不是为了丰富园区景观的一种摆设,是很注重实效的。有心人不妨去此间 一试,也许有梁祝故事的护佑,美好姻缘在这里会比别处容易降临。 离开梁祝文化园已是中午,气温比晨时更低,细雨仍然如织,心里却无郁悒。 一时无法从梁祝故事中抽离,坐车去往鄞州其他风景区,心境却仍停留在梁祝园, 暗中还想,他日如果来鄞州,一定再次专赴这美好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