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当然在中国古代,像庄子这样的大师,早就重视数字在语言表达中的特异作用 与奇幻效应。《逍遥游》开头就有这样的数字叙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 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鹏之 徙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这里的数字运 用,营造了一种天马行空如魔似幻的文学效果,体现的正是庄子那精骛八极心游万 仞的想象力。 而在《养生主》里,庄子对数字的运用则显现了精准而确切的另一面。庖丁解 牛的境界递升与准确的时间分段恰相对应与吻合。刚开始解牛时,所见无非全牛 (一头牛牵过来,庖丁看见的就是一头牛,庄子对解牛之道的叙述正是从这样的实 诚的“废话”开始的,而不是一上来就神乎其神)。“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 庖丁经过充分的实践与感悟,境界已然上出,他看见的已经不再是活生生的牛,而 是一个清晰的结构、一个待解的方程。“方今之时(到底又过了多少年了呢,庄子 在这里故意埋了个小包袱,留待细心的读者根据后面的交代自己去推算),臣以神 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庖丁的境界已经到了“神”的状态,进乎技而 近于道了。再后面,写到庖丁那把解牛的刀,庄子用了一个漫长而又确定的时间数 字:“今臣之刀十九年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终于把解牛之道(复也是养 生之道)推向游刃有余的极致的状态。学者张文江先生在解读《养生主》时曾指出, 这里的数字不是一个实指的数字,而是河洛图书里的象征性的数字,这样理解当然 也未尝不可。但我自己倒更愿意把“十九”这个数字就看成数字“十九”,这个数 字体现的正是庄子在“指事类情”时的真切可感与精准不虚。 那么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时(即现在)一共已经解了多少年牛?说出十九年这个 数字之后,答案便水落石出:三年(那时候庖丁的境界还没那么神),再加上十九 年,即,庖丁解牛的时间是大于等于二十二年。 为什么是大于等于(≥)而不是等于(= )呢?我把它作为一道衍生的思考题, 留给读者诸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