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姜白石名姜夔,自号白石洞人,精于音律,填雅词,奏古韵,布衣终身。晏几 道“落花人独立”——给晏几道照张相,一千年的时间了,他就这么黑白模糊地立 着,牡丹还是牡丹,芍药还是芍药,胡子都长成铁丝了,他还是这么黑白模糊地立 着,落花人早成落魄人了,再落脸上的锈就落下来了。晏几道,我想起一句形容词, 又忘了,幸亏忘了,我怎么可能比你形容得好呢?“落花人独立”——面对你的这 张自画像,我用傻瓜相机又替你翻拍了一张。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该飞的结伴飞了,该立的还单个立着——实 在嫌累,搬个板凳我替你坐下。 再记:这几日翻唐诗,忽然看到翁宏名下的一首《春残》,其中即有“落花人 独立”句,想来晏几道《临江仙》词中的“落花人”是从唐,人翁宏那儿借来的了, 不过仔细对比一下,晏之“落花人”实比翁之“落花人”更为揪心动情。干脆这样 吧,给他“唐宋”二人合张影——咔嚓,傻瓜相机自动闪光——这下“落花人独立” 成“落花人双立”了。柳永柳永“死之日,家无余财,群妓合金葬之于南门外。” ——这画面好似泛黄的黑白老镜头: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围着一个躺在一张草席 上,用一条绣花手帕蒙住脸颊的男人,他那握笔的手看上去和一管旧羊毫一样细瘦, 指甲缝里的泥垢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儿墨迹吗? “凡有井水之处,即能歌柳词。”就像是一大瓢清冷的井水,柳永把自己一下 子泼了出去——更像月光,一下子泼在了黑夜的大地上。杨无咎我记忆最深刻的咏 梅诗莫过于体现了一种时代豪气的“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这两句了, 如果再多说句闲话,这或许不应该归功于我的记忆,而是时代的烙印不可磨灭。至 于陆放翁的《卜算子·咏梅》诗,我也是因了毛泽东的《卜算子·咏梅》这首词, 而知道毛词系脱胎于陆放翁孤芳自赏的诗意“反其意而用之:的——龚自珍的《病 梅馆记》另当别论了。而最为历代文人乐道的莫非林逋的梅妻鹤子,只是太有点儿 不像人间生活了。我现在要说的是一位画梅大家——杨无咎。宋人刘克庄推崇备至 地称道:”其墨梅擅天下,身后寸纸千金,所制梅词《柳梢青》十阕,不减《花间 》《香奁》,及小晏(几道)、秦郎(观)得意之作,词画既妙,而行书姿媚精绝, 可与陈简斋(与义)相伯仲。“这位以诗被废十载的宋代词人,是不是”梦得因桃 欲左迁,长涯为柳忤当权。幸然不识桃并柳,也被梅花累十年“而更对梅花情有独 钟呢?不管刘克庄怎么说,当年连宋徽宗赵佶都想见识一下杨无咎的墨梅,自然了, 杨无咎的疏枝冷叶毕竟大异于重瓣繁花的”宫梅“了,写瘦金体字,画《芙蓉锦鸡 图》、《祥龙石图》的宋徽宗故笑其为”乡村梅花“。皇帝金口玉言,杨无咎索性 从此自题”奉敕村梅“,只是到了徽宗被掳,偏安临安的南宋赵构朝廷已经开始将 杨无咎的梅花图视为至宝了,真可谓一朝皇帝一朝梅呀。”宫梅“太肥,”村梅 “就瘦得其所了吗? 想起自号梅花屋呀的元代画家王冕,因一幅墨梅图而被认为有讽刺朝廷之嫌, 险遭大祸。想想杨无咎,在自家庭院的那株百年梅树下,看一朵梅花开了。 又一朵梅花开了。 老树自在如笔,书了一朵梅。又书一朵梅。一口气——剩下半朵梅了,留给来 年吧——来年哪一年…… 剩下的半朵梅,加上一场雪,一千多年过去了。韩混某年牛年,满目皆牛,牛 生肖金币、银币、铜币;牛明信片;一年十二张挂历,张张皆牛,让你一年之内牛 气冲天。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当属韩混的《五牛图》了,只是这“五牛”在牛年已被 紫木镶框,制成了金箔“五牛”,原本憨态可掬,现在富丽堂皇,也罢,从此不必 吃草了——牛吃草也够辛苦的,抓紧吃完了还要倒胃重吃——如果顺便再看一眼金 箔“五牛”的售价,不用我说,准保吓你一跳,用那银两足足可以,赶一大群真牛 回家了,你说,那是什么价?,唐德宗时宰相韩混的这幅《五牛图》上,除了大小 方圆不等的几十个红印章之外,还有清乾隆皇帝的御题。这皇帝在古字画上题款成 癖,如果硬往赖处形容,也就类似于现在的名胜古迹随处可见的“X x x 到此一游”, 只是他位居皇帝之尊,好歹字也写得不差,那就不用硬往好处形容,最起码也是名 人真迹,再加上那些红印章——谁家的牛谁喂草谁家的牛谁盖戳吗?《五牛图》显 出热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