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天堂 我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活人还是死人,我只感到头痛欲裂,我极力想睁开眼 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前只有恍恍惚惚的一片白。然后我听到了一种乐声,舒缓 熨贴地渗入我身上每个毛孔,缥缈空灵的乐声从天而至,乐声响起我的头痛立止。 我曾听到过很多乐声,不管是是悲伤的还是欢乐的,但我却从来没有听到过 这样的乐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乐?传说有仙乐的地方就不会有痛苦和悲伤, 而乐声响起时我的心顿时一片空宁,我当然也说不出仙乐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 我却知道只有在有仙人的地方才会有仙乐。 我在海幻王国昏迷之后脑海中曾出现过天堂的幻觉,幻觉中的天堂是白色的, 而这里又会是什么样子? “我的孩子,你好些了吗?”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一个男人 的声音。 无论是谁听到这么祥和友好的话语都会感动不已,然而我的心却差点跳出了 嗓子眼。即使我没有张开眼睛,但是这种语调、这种声音从我出生时便一直伴着 我,然后又将我推上了日照帝国王的宝座,即使我化成了灰我也知道这是我父王 的声音,早已离我而去的父王的声音。 莫非这里真的是天上,我在天上与父王又一次重逢? 我极力张开眼睛,视线虽然还是模模糊糊,但在我眼前却真的有一个人的身 影在晃动,一个头戴王冠的苍老面容,我的父亲。只不过作为王的父王总是穿一 件淡金长袍,而现在他却穿着白色长袍,没有风动却袍袖飞舞。 也许是看到我空洞而迷茫的样子,父王长长叹息: “我的孩子,你实在太累 了,你应该休息了。”我真想抱抱我的父王,然后像一个久未见到父亲的孩子一 样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但是我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许是我现在已经震惊 得无话可说了。 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我从来不知道死人也能睡觉,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因 为我很快就睡着了,也因为我就是个死人。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刺到我眼睛上时,我终于醒了,奇怪,天堂里的阳光也同 人间的阳光一样明亮。 然后我又闻到了一股味道,一种人间烟火的味道,人间烟火当然是说人吃的 饭菜,可爱的饭菜香味。 我仔细看去,一碗把皮蛋瘦肉切得碎碎的放在碧绿的稻米里熬得软软的粥, 一片香香嫩嫩的火腿放在水晶透明的碟子里,还有一张烙得金黄黄的饼,看到这 些好吃的东西,我也顾不上自己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了。我刚拿起筷子,忽然间 一个温软的女声在我耳边响起,扑面而来的气吹得我麻簌簌的。“又见到你了, 你好不好?” 我瞪大了眼睛,“啪嗒”一声筷子摔到了地上。 就是见了鬼我也没那么害怕,因为我又见到了一个早已变鬼的人,而且是我 亲眼见到她冰冷的尸体,并为她的死而愤怒不已。酒窝,酒窝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定了定神,既然我也已经是个死人,而且又见到了早已离开我的父王,那 么在这里遇到酒窝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她现在也披了一件雪白的长袍,神情中有些梦幻迷离。天上的人也许都 是这样子,即使我没有照镜子,我想自己也不比她强多少。 “你终于也来了,来到这没有痛苦和忧愁的地方。”酒窝侧着头仔细地看我, 她说话的表情不像我曾经认识的酒窝,那个快乐而活泼的小女孩儿。 我又吸了一口气,她身上的淡淡清香我依然熟悉,然而她的气息却如此冰冷, 比大理石还要冰冷。她就在我的身边,我却感觉不到她有一丝热气。 看来我真的是在天上和酒窝的灵魂在一起。 我又摸摸自己的脸,奇怪,我的脸却有热气,我呵呵气,也是热的。我想可 能是我刚死不久的缘故,大概人刚死后身体的热力还没有消失殆尽。 我终于吃完了我死后的第一顿饭,而酒窝则一动不动地站在我对面。她早已 不是那个可爱的红衣女孩了,而变成了一个没有思维没有感情的木偶,如同我曾 在忘忧岛岛主船上见过的木偶。其实她现在的样子连木偶都不如,木偶最起码是 有思想的,而她却显得那么苍白空洞。 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而且以后恐怕也要在这里久住了,我当然想四处走走, 看看传说中的天堂究竟是什么样子,要知道有这种机会的人并不多。 我站了起来,牵住酒窝的手。瞬间我的手像被电击一样收了回来,酒窝的手 如此冰冷,正如她曾躺在棺材里被一层冰覆盖,而我的手却不似这般冰冷。我摸 摸鼻子苦笑了一下,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和她一样冰冷。 屋外的阳光很好,就像每天照着我的阳光一样。我又一次感觉到风动,看来 天堂里也有风,不过这风里带着海洋的气息,那种潮湿的咸咸的味道,莫非天堂 里也有海吗? 海边的阳光无遮无拦很是明媚。我看到了几条依稀的白色人影在海边晃动, 不过他们都显得那么模糊不清,每个人都像在阳光下梦游一样。 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发现会让人想起很多事,比如现在,我回身的瞬间突然 发现了自己居然有影子,而身边的酒窝却没有影子,海边游荡的那几个白色的人 也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