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费妮丝雅 赛拉飞尔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但外界的动乱可不 曾因此而稍有停歇。就在女郎刚刚自泉底浮出的同时,一阵阴寒透水而来;那少年 以双拳重击水面,湖水立时化为坚冰。寒意由原点波动而出,一层一层地追着朝着 喷泉所在的方向叠来,竟像是——竟像是湖水再一次被封印了一样! 女郎微微地' 噫' 了一声,深邃的眼眸转了两转,仿佛这才终于恢复了意识似 的,她垂下长睫瞄了迅速结冻的湖面一眼,再抬起眼来朝那少年所在的方向瞧了过 去。那身水色的衣衫突然间泛起了一波轻微的颤抖,一阵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感陡 然间掠过了她完美的脸庞。一言不发地提起了泄地的长裙,她直直地朝着少年奔了 过去! ' 姑娘,危险呀!' 赛拉飞尔喊道。但是重伤之余,他的声音才刚出口便哑掉 了,根本没有可能传到女郎耳中去。眼看着那女郎在暴落如雨的闪电中朝那少年奔 去,清楚明白地看到一道落雷击落在她背心,击得她整个人扑跌在地,赛拉飞尔连 呼吸都停顿了。 万料不到的是,那女郎挨了那样一记重击,虽然扑跌在地,却是沾地即起。 对周遭落个不停的暴雷仿佛半些也没放在心上似的,她踩着有些不稳的步伐朝 前直奔,没有半些犹豫地扑进了银发少年的怀中,牢牢地、牢牢地、牢牢地将他一 把抱住,要多结实有多结实! ' 艾诺维!' 她喊:' 静下来,艾诺维!是我呀!我在这里呀!' 那是一层清 凉的水雾突然间吹进了焦烈焚烧的土地,是温柔而抚慰的音乐荡开了呼啸尖历的狂 风,少年的身子猛然间震动了一下,所有的狂乱与攻击却在刹那间停顿了下来。 怔怔地垂下了眼睑看向怀中紧抱着自己的人儿,他双唇难以自制地颤抖了起来 ;竟不知道是由于激动,还是出于不信:' 费……' 他吐出来的名字比耳语还更轻 微:' 费妮丝雅?' ' 是的,是我。' 她轻轻地说,抬起脸来对着他露出了一朵异 常温柔的微笑。但无论她本来想对他说的是什么,那银发少年可全没给她开口的机 会;在认出她的那一刹那之间,他双臂本能地朝里一收,死命将她搂了个结结实实。 ' 费妮丝雅!' 他哽着声音喊道。他的情绪仍然由于记忆带来的巨大痛苦而不 住翻腾,他那隐藏在恐惧与暴怒之下的剧烈疼楚则由于见到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而 开始失控;所有的伤痛都在要求抚慰,所有的惨酷都在索求理解。如同她曾经千百 次以无尽的爱一温柔洗涤过自己一样,他紧抱着她的双臂开始不可抑遏地颤抖,而 他的声音濒临碎裂:' 费妮丝雅……' 她用温柔而有力的拥抱回应着他,却是一个 字都不曾再出口;抬起一对无比深邃的美目望向天际,她清澄的眸子里只这刹那间 已经溢满了泪光。她知道他经历过的是什么,全呼荷世界没有人会知道得更清楚了 ;充满了撕裂、悲伤、苦痛和折磨的过往,杀戮、背叛、冲突与争斗的记忆,在封 印解开的瞬间,乱七八糟地涌入了他这能力还不完全、心智还不成熟的肉身……虽 然涌入的记忆离' 完全' 只怕还很遥远,对目前的他而言,却也已经太沉,太重、 太过份了…… 艾诺维,艾诺维,我挚爱的恋人啊!怜惜的泪水滑下了她的面颊,落地点点尽 成珍珠。但这不是流泪的时候,不是陪着他一齐哭泣的时候;她一面对自己说,一 面轻轻地张开了口。一缕婉转的清歌立时从她整个身体的深处流泻而出,清澄而透 明;仿佛要彻底洗净人心的苦痛和杂质一样,它带着宁静的欢悦,一波又一波地溢 开…… 明显地察觉到:艾诺维身子的颤抖渐渐地平息了下去,费妮丝雅的歌声里情不 自禁地渗入了温柔的欢愉和心安。这样就好了,,她安慰地想着,一面温柔地抚弄 着他灿烂的银发。谢天谢地我当初居然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会出差错;谢天谢地我 下定决心封印了自己,以防你万一醒转过来的时候,在这世上不至于孤独一人…… 谢天谢地! 不知道是因为风封印已经解开、使得风妖精自伤病中复原的能力增强了许多, 还是由于音乐的本身对风妖精便有着极大的安抚作用;随着歌声的开展,赛拉飞尔 背上那剧烈抽缩的疼楚,竟仿佛渐渐地平息了下去。谁知道精神才稍稍地振作了一 点,便听得一串刻意压低、嗓门却仍然奇大的聒噪声,从他身后传来:' 大家看, 大家看,那不是咱们的王吗?' 是那五只大蛙,在飓风雷电平息之后的现在,从藏 身的地方露出头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王的面!我好 感动唷!''正是,正是!任务圆满达成,还能再见到王的面,当真是死而无憾了! ' 一面说话,那五只大蛙越过赛拉飞尔,直地朝那名唤艾诺维的银发少年,以及费 妮丝雅奔去。 ' 传承者,' 方头蛙既欢喜、又感伤,领着其他四名喀尔提在艾诺维面前跪了 一地:' 这样长久的等待,如此漫长的岁月!现在,任务终于结束了。' ' 什么? ' 被那几只大蛙的声音和行动所惊动,艾诺维不甘不愿地自费妮丝雅肩上抬起 头来,以诧异而不解的眼光看向这几名喀尔提:' 你们在说什么?' ' 传、传承者? ' 绝料不到对方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方头蛙当场口吃:' 您、您是怎么了? 小人说的是解、解、解封印的任务呀!为、为了等到您来解开水封印,小、小、小 人们在这里等等了一、一、一万八、八、八千年。' 脑子里头嗡地一响,艾诺维整 个的神智都昏糊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叱道,试着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 什么叫做等了我一万八千年?明明我今年才十八岁——' 十八岁?等一等,这个 数字好像有点不对头?我真的只有十八岁么?那些可怕的记忆……那些涌进我脑中 的惨剧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好像……好像……它们不应该……可是我明明记得、明 明记得…… ' 费妮丝雅!' 他慌乱地叫了出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什么叫做封印?什么叫做任务?它们说它们等我等了一万八千年,那是什么意 思? 告诉我!告诉我!' ' 艾诺维。' 她轻柔地开口,握紧了他的手掌想让他平静 下来;但那轻柔的语音立时被大蛙们粗大的嗓门给打断了:' 封印,封印就是封印 呀!您的任务就是解封印呀!' 方头蛙着急地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去解释这个在 它看来再' 天经地义' 不过的问题:' 现在水封印已经解开了,我们兄弟要把能量 回归给您。' ' 不!' 艾诺维直直地跳了起来,' 能量' 这个字眼使他紧张。 那骤然涌入他脑海的可怕画面,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那沉重的憾悔,那烧炙得 使人疯狂的愤恨……凭了什么要他去承担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他见鬼的做了什么, 居然好端端地撞上这种不知所云的烂把戏? ' 滚开,不要来烦我!' 他喊道,满地的坚冰都随着他这一声怒吼鱼鳞一样地 裂开:' 谁造成的什么鬼封印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几时答应过要去解什么封印了? 滚,全给我滚!' ' 传承者……' ' 滚!' 十数丛碎冰像火山爆发一样地喷炸 开来,震得赛拉飞尔东到西歪,伤处带着比原先更惨烈的痛楚反咬回来。他死命地 握紧了双拳去抵抗那威胁着要吞没他的黑暗,正看到那五只大蛙手拉着手,长舌同 时吐出,对着艾诺维喷出一股子白色的水光。然而那水光只来到他身前三尺便再也 渡不过去,仿佛那少年身旁暴烈的空气自动自发地形成了一堵坚实的罩壁一般。 当水光在艾诺维身前凝聚徘徊地时候,仿佛是这行为进一步刺激了他,无数道 雷霆再一次暴烈地轰击而下。只听得霹雳一声大响,冰暴、雷击和狂风同时炸了开 来,连离开艾诺维少说也有数十公尺的赛拉飞尔都被扫得飞了出去。 在骨骼肌肉都被挤压到几近暴裂、呼吸都无法顺畅的晕糊之中,也不知是否错 觉:赛拉飞尔仿佛看见那片水光在爆炸中整个地被弹开来,带着肉眼难见的速度朝 远远躺在一边的西丝莉罩了过去。 然后他就跌入了再也感觉不到痛苦的混沌之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是不是炽烈的岩浆淹过了他的身体?烧灼的疼痛弥天盖地地夺去了他所有的神 智。他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忍受着那种威胁着要再一次将他送入黑暗地疼楚,却在艰 难的呼吸中感应到了满天炽热的流星。赤烈的火点暴雨般打将下来,整个都城都在 爆炸开来的熔浆侵袭下亡命奔走。好热,好烫,好可怖的灾难啊!焦烈焚烧的攻击 毫不容情地鞭打着他每一寸仍然留有知觉的肌肤,使得他再也无自制地发出了呻吟。 不,是他自己在呻吟么?怎么听在耳中竟是凄厉的号叫?撕心裂肺的号叫? ' 救命啊……' 他不安地转动着头颅,试着想逃开那种悲切绝望的哀号。不是 一声,不是十声,甚至也不仅止是几百或几千,而是——此起彼落却又几乎同时发 生,几万人乃至于十几万人,汇集成一股巨大的,悲惨的洪流,无止无休地冲击着 他无法抵御的感官。不,他对自己说,这太过份了,太过份了!可是为什么我逃不 开?为什么我挡不了?身体,身体像灌满了铅一样地沉重,偏偏他身上的每一个细 胞都在同时间里感知着那种地狱般的灼痛…… ' 嘘,嘘,你不会有事的……' 一个女性的、关切的、熟悉的声音,自似远似 近的地方传来,带着抚慰,带着保证。是谁的声音啊那是?如此熟悉,如此亲爱? 虽然那声音里仿佛带着哭音,很像是那人自己也需要人安慰一番一般,却是只 一入耳,便教他觉得踏实。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他晕糊的脑子拒绝运作,拒绝思 考…… 而后是一阵沁人心脾的清凉渗入了他的五脏六腑。那令人毛发欲焚的灼痛立刻 减轻了。而,更令人安慰的是,那响彻在他脑海中的惨号也跟着远去了。那只是在 作梦吧?他昏昏沉沉地想:谢天谢地,幸亏只是在作梦……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身上的痛楚时断时续。而,疼痛得最激烈的 时候,哀号和哭泣便会再度回到他的脑中。虽然已不是那种' 灾难刚刚爆发' 的惨 厉,那样的哀切和惨伤仍然是教人难受的。幸亏每到了这个时候那阵清凉便会再度 降临,而他的疼楚便因此能够再一次地得到宽解。 只不过,烦扰他的声音并不只有一种。在或断或续的昏沉之间,曾经有一次, 钻进他耳中的,不是他梦中人们那虽然遥远却又清晰的、焦虑的哀哭,而是几个人 激烈的争执。很接近,很真实,很扰人:' ——连沉寂了一万八千年的索文山都爆 发了,当场死了三万多人,失踪者也有两万,你们还能说这不严重?据报威罗艾山 也已经在冒烟,贵领地米留因山脉的索图山也……' ' 别开玩笑了!封印回去?谁 有那么大能耐封得了这些能量?' ' 住口!当初既然封得住,现在当然也就封得住! 你们只是不想……' 这种嘈杂的怒意与咆哮使他皱眉。虽然他们究竟在吵些什么, 对他而言一点意义也没有。所有的话声在他脑中都无法组织,也唤不出半点思索的 气力。他很想叫他们住口,可是双唇就像胶住了一样,喉咙里干涩得没有半点声音。 尔后,仿佛是上苍垂怜似的,就在他被吵得心浮气躁的时候,叮咚两声响,突 然有曼妙的乐音铮铮琮琮地在他耳畔响了起来。他紧锁的双眉情不自禁地立时就松 开了。到底是风妖精,音乐对他造成的平抚作用简直是难以思议。而这首歌如此优 美,旋律如此动人……这调子他听过的,虽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过;不同的是, 唱歌的人不止一人,乐器亦不止一种。似曾相识的旋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变化,为 他带来了空前的满足: 我怀中的你是绝世的名琴,因乐师的抚弄而焕出至美的声音;珠玉般清澄的旋 律,是我灵魂里不灭的歌吟。 山川从属于大地,月光爱恋着水滨;你晶莹的双臂在我心上绾结成印,醉人的 唇吻销铁融金。 啊,费妮丝雅,费妮丝雅啊,我怀中的你是绝世的名琴,由于共鸣而许诺了彼 此狂喜的心。 无穷无尽,无古无今;费妮丝雅啊,我灵魂里不灭的歌吟。 当音乐温柔地淹漫了他的肢体之时,一股清新的能量也慢慢地浇灌了他空乏的 细胞。虽然过程进行得并不快速,而他受到的伤损又太惊人,但随着音乐持续不断 的鸣响,他沉涩的双眼终于慢慢地活转了过来,僵直的四肢也终于取得了动弹的力 …… ' 看,看!他醒转过来了!醒转过来了!' 一个兴奋的、激动的声音清脆地响 了起来,一阵微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扑到了他的面前。那个熟悉的、亲爱的声音 简直是贴着他的鼻子喊出来的:' 赛拉飞尔哥哥,你清醒过来了吗?你听得见我吗? 赛拉飞尔哥哥?' 娃蒂?是娃蒂的声音!即使神智还未全醒,这个声音他也不可能 认错。赛拉飞尔勉力睁开眼来,试着将眼前景物看清楚一些;但几乎就在他才刚刚 睁开眼睛的同时,一串杂七杂八的陌生的嗓子便迫不及待地加了进来:' 赛拉飞尔 陛下,你可醒过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 ' 赛拉飞尔陛下,你听得见我们吗?能不能说话?浮岛上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变故?那个传承者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 赛拉飞尔陛下……' ' 好了啦!你们有 完没完?' 娃蒂的声音很愤怒:' 你们没看到他才刚刚醒过来,连话都还不会说吗? 出去,通通出去!' ' 这,唉,娃蒂,' 一贯女性的、温柔的、也很熟悉但一时间 想不出是谁的声音在说:' 你别生气呀!法王们只是……' ' 我才不管他们想做什 么咧!让赛拉飞尔哥哥把伤养好是最要紧的了!' 娃蒂那种母鸡护小鸡的样子仍然 使他情不自禁地想笑。却是笑没能到达唇边,另一阵疲倦便已经席卷而来,一只软 软的小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同时间另一串乐声抚慰地响起,很快地再度将他送入 沉睡之中…… 随着乐声一同笼罩下来抚平他的,还有一阵他近日已十分熟悉的、凉沁心脾的 能量。双重效果使得他睡得份外香甜。虽然仿佛还有恶梦,但梦中的惨呼号叫都被 远远地隔开了,隔得只剩一个隐微的背景。 他是在另一阵乐声中再度醒来的。眼睛虽然尚未睁开,唇角却已情不自禁地微 微牵出一丝微笑。乐器的声音他极度陌生——如何可能熟悉得起来呢?根本在此之 前,这些乐器已有一万八千年不曾响动了。弹奏出来的乐曲他也从未听闻。 虽然,歌词倒是熟悉的:在风妖精保存的卷宗里头,这些动人的词句他都曾经 一一读过。更亲切的却是歌者的声音——都是他亲爱的朋友的声音啊!班斯扬,丽 黎,孔忽,赫修,雅丝龙…… 他们都来了!他欣慰地想:太好了,大家都没事,大家都复原了…… 便在这个时候,他手上微微一紧,一只软软的小手紧紧地握住了他,一个清脆 的声音带着哽噎响起,微微地发着颤:' 赛拉飞尔哥哥,' 娃蒂的声音又哭又笑: ' 你醒过来了!你没事了喔?你还痛吗?身上还难过吗?赛拉飞尔哥哥!' 他沉重 的眼睛慢慢地睁了开来,足足有好一会子,眼前什么都还是模糊的。急于看清楚娃 蒂的五官,他努力地闭了闭眼而后又睁开;那一对金色的瞳子被泪水濡湿得如此可 爱,而她额前那一络格外醒目的红发几乎拂上了自己额前…… 不知道为了什么,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暖意流过了赛拉飞尔心底,使他几乎连身 边周流不已地乐音都忘却了。情不自禁地他五指使力收拢,想将娃蒂的手握得更紧 一些,却立时被娃蒂给按住了。 ' 你还不能动呀,赛拉飞尔哥哥。' 娃蒂又欢喜,又伤心,收回一只手去乱七 八糟地抹着眼泪:' 好好地养伤,一切等你复原了再说,好不好?我们都会在这里 陪你的。佛兰珂帮了好大的忙喔,这几天真累坏她了。还有,你瞧,班斯扬他们也 都来了,大家唱的歌都好好听喔!等你伤势都痊愈了,也唱给人家听,好不好?你 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喔!' 她叽叽咕咕地往下说,到底在说些什么,老实说连她自己 都不是很清楚了。唯一知道地只是:她要让赛拉飞尔平静下来,不再挣扎,不再焦 躁。而,自己所说的话显然有用得很。因为赛拉飞尔哥哥一直紧紧地盯着自己,眼 睛连眨都不曾眨过……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赛拉飞尔的眼皮终于慢慢沉重,慢慢垂下;握着娃蒂 的五指迟疑着松了开去,他再一次沉沉地进入了梦里。 娃蒂怔怔地看着赛拉飞尔沉沉睡去,突然间悲从中来,本已止息了的泪水再一 次泉涌而出。为什么?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啊? 一只温柔的小手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肩膀之上,打断了她无声的哀哭。 ' 娃蒂陛下,' 说话的是风长老丽黎:' 请不要再难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已经 过去,王很快就会复原的。' 娃蒂偏过头来,看了看眼前这俏丽的风妖精一眼,无 声地露出了一丝苦笑。你不懂,她在心里低喟:丽黎呀,你什么都不懂!但这又怎 么能够责怪你呢?这种事只有火妖精才能明白呀?最低限度,在目前的这个阶段… … 完全不知道娃蒂心里想的是什么,丽黎温柔地加深了她的劝慰:' 出去走一走, 松口气、散散心罢,娃蒂陛下?' 她柔和的声音听来真像在唱歌:' 这两天不眠不 休地可累坏你了!' ' 我……' 娃蒂瞧了赛拉飞尔一眼,忍不住低低地叹了口气。 缓缓从床边站了起来,她迟疑地朝外头看去。虽然百般担心身前躺着的这个人,但 是……出去走走会会好些?我需要好好地静一静,好好地想一想…… ' 那……' 她怔忡地看了看赛拉飞尔,瞧了瞧丽黎又瞧了瞧雅丝龙:' 那,就 请大家多费心了,我……' 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他, 他……' ' 放心去罢,娃蒂陛下,' 丽黎的声音里这一瞬间已经充满了感激:' 我 们会好好照顾他的。他真的不会有事!' 娃蒂脚下踌躇,到底还是走出了这间厅子。 由于风妖精是最不爱狭窄空间的妖精,赛拉飞尔养伤的地方并不是寻常的房间,而 是法王塞当临时命人加工、在屋顶平台上搭将出来的一片大棚子。所有的陈设固然 锦帐绣褥,华丽万般,却单单是没有墙壁。眼看着娃蒂迟迟疑疑、半天才走到大厅 边缘,佛兰珂再也忍不住了。 ' 我陪陪她去!' 她说,匆匆提起裙脚便往外赶。经过几位法王的时候,只深 深地点了下头算是招呼。 ' 娃蒂,' 她喊,在花团锦簇的园子里追上了对方:' 娃蒂……' 娃蒂停下了 脚步,回过头来看了佛兰珂一眼。这位索摩族的女祭司神色憔悴,显然在过去那几 天里为了医治赛拉飞尔透支了太多的精力;然而她一对美丽的蓝眼睛温柔地注视着 自己,显露的依然只是不尽的关怀。娃蒂心下感激,却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 请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佛兰珂?' 她轻轻地说。不是有意要欺 瞒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好友的少女,而是……她清楚地知道:有很多的话,是她说了 对方也不会明白的:' 对不起。' ' 呃……' 佛兰珂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为了什 么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眼前的娃蒂和她们初初相识的时候——不一样了。 是因为火的封印解开了的缘故么?她给人的感觉是……嗯,一夕之间长大了。 并不是容貌五官有什么更改,仅仅是……她原来的天真不复存在,变得更沉稳,更 凝定,也更厚重。不,不止是这样。除了这些之外,她眉宇间还多了一些什么,一 些她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什么…… ' 那……' 她不大放心地说:' 好罢,可别在外头呆太久了?你知道你真的累 了。' ' 放心罢。' 娃蒂微笑着说:' 依我看,你自己才真的需要休息呢。不必顾 虑我,你先回去罢。' 没再等佛兰珂回答,她自顾自地朝前走了。 佛兰珂怔怔地看着娃蒂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一时间心乱如麻。打从十天之 前她为了追踪封印而来到净城起始,发生的事就没有一桩不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本来一心相信:封印的破解对呼荷世界只有好处,谁晓得于今看来竟是利弊 难分。能量固然增加了,天气固然回暖了,但天灾地变也跟着不断发生,十八天来 累计的伤患死者竟已超过十数万名;更叫她难以置信的是:风妖精王居然会受到这 样的重伤!这是……这是她打小一直坚持的梦想整个儿起了动摇,有了怀疑;使她 再也难以抹去心底的疑惧,以及焦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她茫然地抬起眼来,看向苍茫的天际。封印已经解 了三个,不继续解也不可能呀。也许这一切都只是过渡期间必然的阵痛,等封印解 全了也便好了?更何况……更何况,她小小的一个祭司在这儿瞎操心有什么用?她 既无力去解封印,也无力阻止人家解封印,更加的没有法子去封封印!这根本就是 ……就是…… 还没想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来描写自己,仿佛是因为她的心情似的,前方不远 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不知道为了什么,那叹息声居然使得她一阵毛骨耸然,仿佛是一阵冷风自心底 吹了过去,又像是灵魂深处一丝细弦不明所以地微微一响。还没搞清楚自己究竟是 怎么了,已经有一个男子趁厚中带点沙哑、带点苍凉的长吟紧接着那叹息悠悠响起, 催眠般将她完完全全地镇在当地: 勇者与魔王的战争在这里告一段落,错落的封印宣告了未来的寂寞;但我看见 黑暗的利牙在混沌里徘徊蛰伏,威胁着我们以末世的灾祸。 纵使英雄出世也难以逃脱,呼荷世界这天崩地毁的沉没。 吉托的子弟啊谨记在心:让封锁的永远封锁,不要惊扰了沉睡的恶魔。 吉托预言!居然有人能用古呼荷语将吉托预言背诵得如是完整,而且还——传 达得如此优美?佛兰珂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吟 哦给震成了粉末。一直到那吟声暂时消歇,她才发现自己信步行走,已经来到了皇 宫花园的不知道什么角落里了。身前不远处几棵极其高大的锦云枣匝生密合,五色 花朵彩云般覆满了她抬目可见的半个天空,空气间散满了这种珍贵乔木独有的香气 …… 才只不过是微微地回过神来,那语音已经再一次地响起;这一次她听得分明了, 清清楚楚是自树后传出来的:' 纵使英雄出世也难以逃脱,呼荷世界这天崩地毁的 沉没?哼哼,哼,吉托啊吉托!' 那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压过了她所有的理性, 一种难以抑遏的好奇盖过了她自来谨慎自持的心理,佛兰珂连想也不曾多想,三两 不绕过了花树。 花树下那席地而坐的青年男子突然间抬起头来,冷峻的金色眼瞳直直地扫向这 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那刀削般俊挺的五官冷门而高贵,朴素无华的一袭白衣掩不 住他透肤的清逸止气。他一头浓密的棕色长发松松地在脑后结成一条粗大的辫子, 全身上下就只有额前简简单单地札着一束黑色的额带。那额带乍看之下并不起眼, 单只在午后的阳光下微微泛着一点奇特的流光。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光华一闪,佛 兰珂身子剧烈的震动了一下,一句话未经思考已经脱口而出:' 索朗陀耶法王陛下? ' 她失声道:' 眼前的莫非便是索朗陀耶法王陛下?' 白衣人看了她一眼,冷淡地 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 佛兰珂情不自禁地朝前踏出一步,微笑道:' 这不是很 明白么?月首法王索朗陀耶额饰系举世难求的防身至宝护命条,呼荷世界谁人不知 哪个不晓;要说认不出来,也未免太笑话了罢?' 索朗陀耶又看了她一眼,说道: ' 我这额饰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姑娘一眼便认定了它是护命条,对自己的眼力不 太有信心了一些么?' 佛兰珂微微一笑,说:' 天底下只有千载乌蚕之丝,会在日 照底下泛出湛蓝的光泽。只不过要想取得乌蚕之丝已是难如登天,要想织成布匹更 是痴人说梦。就我所知,全呼荷世界最好的织工,乃是衣吉贝利王国的大祭司,有 ' 织神' 之称的培耶;但这位前辈花费了四十年的时间,以至高魔法和绝大毅力, 试图找出将乌蚕丝织成布匹的方法,功败垂成达十气次,最后在织机旁吐血而亡, 含恨以殁。此后两千三百年至今,无人敢作第二次的尝试。陛下这护命条用上了如 许之多的乌蚕丝,竟不知打何处取来,又不知用上了何等方法织就,早已成为当今 天下的一大谜团。小女子一眼认出,原也是理所当然。' 佛兰珂本性其实甚是害羞。 但是索朗陀耶是自己父亲的好友,打小便常听得这人的名字,虽然从未谋面,潜意 识中却总觉得这人颇为亲切。于是侃侃而谈,竟不觉得自己所面对的,其实是个初 次见面的摸索男子。 索朗陀耶自然不会明白她的心理。眸光微微闪动,说道:' 乌蚕丝取得不易, 织就尤难,修习魔法之士人人知晓,那也没有什么稀奇,' 佛兰珂微微吃了一惊, 心道:' 啊哟,不好,我是不是说得太多,惹人家生气了?' 却听得索朗陀耶缓缓 接道:' 要能知道如何取得乌蚕丝,那才算得有些本事了。' 佛兰珂微微一怔,心 道:' 他……他这是在考我?' 瞧了索朗陀耶一眼,见对方一对金色眼眸澄静地瞧 着自己,不知道为了什么脸上竟是一热,呐呐地道:' 那也不算多难,只不过…… ' 索朗陀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瞧着她,神色间似有催促之意。佛兰珂轻轻地吸 了一口气,说:' 就我所知,乌蚕只生产在弓岛北端的坠星湖底。千年始能吐丝, 万年始能成卷。要想捕获乌蚕,得有七名大祭司共同主祭,于月色清朗的晚上在湖 心施展召唤魔法。然而最难的是祭品难求。要想引出乌蚕,非用伤江源头独产的兰 萝草不可。然而这种植物朝生暮死,离枝即萎,产地离弓岛又有三万余里,要想及 时送到湖心几乎是绝无可能。唯一的办法,只有将它浸在生命之泉里头。' 索朗陀 耶眸光闪动:' 那也只能支持三天。' 佛兰珂道:' 是。但若浸在米西亚山脉所出 的黑曜石容器里,便可以活上七天。' 索朗陀耶微微一笑,说道:' 料不到姑娘年 事虽轻,见闻竟是如此广博。' 佛兰珂一手抚胸,突然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她 从来不曾一口气在其他男子面前说上这许多话语,一时间竟是十分心怯。静寂中只 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说道:' 姑娘说了这半天的话,一定渴了。请用 一点酒罢?' 佛兰珂眼波流动,见到一名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童子捧着个大杯端 上前来。这童子本来一直随侍在索朗陀耶身边,只是她一直没多注意。想不到他小 小年纪,居然如此伶俐,心下十分感激。但大杯捧到面前,她并不伸手去接,只回 过眸光去瞧了索朗陀耶一眼。 索朗陀耶微微一笑,说道:' 是我太失礼了,竟一直没想到请姑娘坐下。姑娘 且请尝尝,这酒还能入口么?' 佛兰珂接过酒杯,在地上铺就的大毯上坐了下来, 浅浅地啜了一口。她素来滴酒不沾,这口酒喝得十分迟疑。却是酒液入口,醇厚甘 芳,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又喝了几口。这几天里她用尽全力为赛拉飞尔疗伤,实 实在在已经精疲力竭;想不到那酒只一入喉,便觉得一股子清凉的暖意字胸腹间升 了起来,数日累积的疲乏刹那间褪了个一干二净。她怔得一怔,停下手来仔细端详。 只见那酒呈深红的琥珀颜色,入口如此清凉,看上去却极其厚重,忍不住失声说道 :' 这……这是' 清心饮' ?' 索朗陀耶眼角微微含笑,说道:' 原来姑娘对酒也 知之甚详。' 佛兰珂有些慌乱,道:' 不,不,我不懂酒。但' 清心饮' 是……' 索朗陀耶' 嗯' 了一声,问道:' 是什么?' 佛兰珂盯着杯子,说道:' 它是酒又 不是酒,便痛饮千杯也不会醉……' 说到这个地方,突然间展颜一笑,说道:' 我 这可失言啦。如此珍贵的药酒,岂能由得人白开水一样地喝它?只需小小一杯,已 于人体大大有益……' 将酒杯捧到口边,微笑道:' 这可太叨扰了。' 索朗陀耶微 微一笑,说道:' 原来这酒还有这等作用,我可半点都不明白。烦请姑娘为我解说 一下如何?' 佛兰珂当下怔了一怔,心想他自己将这酒当水一样地喝个不住,怎会 对它的来历一无所知?但仓卒间不曾多想,只本能地应道:' 这只是因为它是由生 命之泉加上来自东南西北四大洲的四种珍罕植物酿制而成的。雪藕极寒而媚梨极热, 紫葛至厚至重,碧竹至轻至清。' 说到这个地方,见到索朗陀耶眼底笑意隐隐加深, 蓦然间恍然大悟:呆子,他哪有不知道的?他只是在问你知不知道罢了!想到这里, 不自禁地微有怒意,轻轻地放下了杯子。那小童何等乖巧,见主人神情与平时大大 有异,虽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却立时过来添酒,说道:' 姑娘神色疲累,便请多喝 一些。' 佛兰珂斜了索朗陀耶一眼,淡淡地说:' 这可不敢再行叨扰,我……' 索 朗陀耶微微抬起手来,微笑道:' 姑娘不用客气。只要饮者得人,索朗陀耶便倾尽 窖中存酒又何足惜?贝里凡的诗句说得好……' 说到这个地方,他轻轻地以张击节, 曼声长吟道:' 着红颜以丹霞兮,饮慷慨予奇士;白水汤汤兮一舟独行,尽欢愉兮 何可思量!' 这几句诗的意思是:好酒斟与美人,便使得她脸上增添了丹霞一样的 颜色;赠与奇士,便激发了他慷慨悲歌的壮志豪情。这一对英雄美人在浩瀚的大江 之上邂逅且结交,驾着一叶扁舟万里遨游,那种风流飘洒、深情缱绻,实在是难以 思量。这本是神代传说留下来的逸诗,勾勒当时极负盛名的一对传奇佳偶初相识时 的旖旎风貌。火封印解开来没有好久,呼荷世界的芸芸众生对于爱情说来仍然相当 的不知所云;但索朗陀耶引用此诗表示' 美酒赠佳人' 之意,倒也不能算是不贴切。 佛兰珂脸上微微一红,心下感激,方才的薄怒竟不知道散去了哪里。举起杯子 来她浅浅地啜了一口,轻吟道:' 美酒千觞兮不可醉,潇潇君子兮共一堂;今夕何 夕兮意气飞扬,皎皎明月兮白露秋霜!' 索朗陀耶纵声长笑,一仰首干尽了自己的 杯子。他两人一叩一应,用的都是古呼荷语写就的逸诗,那小童眼睛眨巴眨巴,全 然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些什么。见主人的杯子空了,急急过来倒酒。却不想倒得太急, 深红的酒液泼溅而出,污损了索朗陀耶白色的罩袍。那小童' 呀' 了一声,神色甚 是尴尬,偷偷瞄了佛兰珂一眼。 索朗陀耶也不动怒,淡淡说道:' 我看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 解下罩袍, 递了过去。那小童接过衣服,说道:' 那,这些杯碗瓢盆……' 索朗陀耶微笑道: ' 我自会着人清理干净,你就不用管了。' 罩袍这一解下,佛兰珂才注意到他腰间 简简单单束了条黑色腰带,腰下斜斜挂着一把连刀鞘带刀柄全数墨黑的弯刀。 刀柄上头镶了颗色泽殷红、直径五公分上下的珊瑚大珠,在夕照下泛出金红颜 色的光芒。佛兰珂秀眉微蹙,心想这珊瑚光芒色泽都如此特出,怎地自己一点印象 也没有?仔细回想,将脑子里与珊瑚有关的记载全数搬将出来,却怎么也想不出一 个头绪。 索朗陀耶见她一对湛蓝色的眼睛流连在自己腰间的弯刀之上,清了清嗓子,说 道:' 姑娘见闻如此广博,可知道' 不死……''佛兰珂微微一怔,道:' 什么? ' 索朗陀耶略作迟疑,轻轻抚摸刀柄,道:' ……不,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说 :要想将乌蚕丝织成布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为难。' 佛兰珂又惊又喜,立时将珊 瑚的事丢到了一旁,道:' 不难?真的?' 索朗陀耶笑得得意,说道:' 我研究过 培耶的记录,发现他之所以功败垂成,只因为少了一味处方。如若将胡按子秋后结 成的果实在上等香醋中浸上七天七夜,辘出的汁水三蒸三晒之后,再加以矾石之粉, 桐叶之末,以微火熬成粉霜,遍洒于乌蚕丝上,便可以中和其滑腻。却要织成布匹, 也就不难……' 说到这个地方,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 培耶织法精绝,前无古 人,后无来者;只是偏执太过,对药草植物涉猎不多。可惜呀,可惜!' 佛兰珂又 是惊愕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 陛下既然这等说法,想必是自己曾经做过实验了? 则你又织成了什么,能不能让我瞧瞧?' 索朗陀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往外吹了一 口轻气,一个红色的弹丸立时落在他手掌心上。那东西见风即长,转瞬间已经化作 一把奇形的兵器:丈许长的一条鞭子,附在一管三尺左右、杯口粗细、整体呈八角 形状的短棍上头。短棍通体泛着红色的幽光,鞭子却是黑里透着白光。仔细一瞧, 那竟是乌蚕丝织就的一层细网,紧紧勒进了它所包裹着的、乳白中带点蓝光的一长 条半透明物质。佛兰珂瞥了一眼,失声叫道:' 鞭风索?' 索朗陀耶嘴角笑意加深, 道:' 你知道它的来历?' 佛兰珂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鞭身,说道:' 那么,传 说是真的了?蛟骨研成粉末,加如龙涎和百年陈酿,将翼蛟的蛟筋泡上一个月,便 可以炼出这软硬随意、无坚不催的鞭风索?' 索朗陀耶微笑道:' 只怕过程还要稍 微麻烦一点。' 佛兰珂嫣然道:' 那当然。蛟浸上一个月之后遇风即硬,入水则软, 前后至少要以同样程序泡上三回——啊,那翼蛟身长虽只丈许,但来去如风,凌厉 凶猛,又只在利亚肯深山的沼泽中出没,要想捕获,只怕很花了一点气力?' 索朗 陀耶微笑道:' 不然我何必那么费事,巴巴地弄了个乌蚕丝网来保护它?' 佛兰珂 与他眸光一对,不知道为什么胸口竟是一热。她慌忙垂下眼睫,支唔道:' 嗯,呃, 这,这鞭柄……' 索朗陀耶微笑着看她,说道:' 鞭柄又怎么了?' 语气甚是温和。 佛兰珂指尖一颤,停歇在鞭柄上头的素手好一会子才稳定下来。意识到索朗陀 耶目光灼灼,仍然在等待自己的回答,她定了定神,轻轻抚触那幽红颜色的短棍, 越看越是吃惊,抬起眼来,问道:' 这是……培灵梭?' 索朗陀耶微笑道:' 你果 然认得。' 佛兰珂胸口又是一热,低下头去轻按着那培灵梭,头晕目眩,只觉得眼 前这人深不可测,轻声说道:' 我不知道你还精通地魔法。' 索朗陀耶笑道:' 地 魔法我知道得不多,地长老倒是认得几个。' 原来这培灵梭乃是高级医疗魔法所用 的法器,应付外伤神妙至极。问题是素材取得极不容易,要想修炼更是难上加难, 其它几种矿产,诸如深藏于索图山火山底的赤金之精,西雁洲无底沼泽尽头出没不 定的硃砂水银,仅产于东圣洲沙海地区流砂带的血花镧,虽然贵重,到底还可以用 重金去换取。偏偏其中最为紧要的' 霞光' ,矿土虽多,冶炼起来却费事到极点。 那是自金铁铜锡的混矿中采出的结晶状色颗粒,在地魔法的护持之下,加上丹硃、 越绒、樱泥、月土和海盐,置于陶锅之中,以一千度的高温炼上半个月,再加上金 斑虎蝇所酿的毒蜜,海蟑螂粉,香木屑与樱泥,以一千五百度的高温(在火封印还 未解开之前,呼荷世界的火焰所能达到的最高温,就只有一千五百度。因此冶金炼 铁是国家大事。因为只有法王才使得出那么强大的火魔法。)再炼半个月,才能炼 出来的、泛着晚霞光泽的薄纱状金属。若缺乏地魔法的护持,这种矿土只一加热便 会化成飞灰,半点功用都剩不下来了。然而火系魔法与地魔法极难同时施展,以是 万余年来,培灵梭这项法器始终只留存在传奇与书册之中,竟没几人亲眼见过。听 得' 地长老' 三字,佛兰珂不知道为了什么,居然暗地里松了口气,问道:' 地长 老?' ' 是啊。' 索朗陀耶的笑意加深了:' 尤其是齐奇帕,最常来找我玩。' 佛 兰珂甚是好奇,问道:' 听说地妖精非常可爱,非常顽皮?我读过一些有关他们的 记载……真的到了地长老,还长得像个土拨鼠?' 索朗陀耶笑了起来,说道:' 这 个可得看情形。你也知道,在智者阶段他们都还保留着兽形,是什么样的兽形那就 不一定了,变化很多。不过齐奇帕本来就像个土拨鼠。成为长老之后保留了耳朵和 尾巴,还有一对很利的爪子。嗯,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佛兰珂嫣然一 笑,说道:' 那太好了。 地妖精是一等一的工匠,也是一等一的搜集狂。神代留下来的法器,绝大多数 是他们保留了去——啊,你怎不直接向他们要一两项法器来,岂比省事得多?' 索 朗陀耶笑道:' 谢了。我宁可自己做。' 佛兰珂眼波流转,露出颊上一个小小的笑 涡,说道:' 你堂堂一个法王,哪里来的那许多时间,招惹这些费事玩意?' 索朗 陀耶笑道:' 你小小一个姑娘,又哪来那许多时间,读这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佛兰珂大羞,垂下了眼睛不再瞧人。索朗陀耶话声出口,自悔轻薄,干咳一声,说 道:' 天都黑了!' 佛兰珂微微一呆。心想明明才是傍晚时分,夕照满眼,怎地这 人竟说天都黑了?举首一瞧,这才发现天色真的已经全黑,一轮金黄里带点透明的 圆月正自东方悄悄升起。那一乃是八月初五,秋季的第一个晚上,呼荷世界秋天的 金月首度露面的时节。佛兰珂' 噫' 了一声,这才发现索朗陀耶腰间刀柄上那珊瑚 大珠不住四往外发出金红色的毫光,把方圆丈许都给照亮了。 便在这个时候,一阵叮叮咚咚的乐音由远而近,直奔此地而来。一个清甜的声 音叫道:' 佛兰珂,佛兰珂!' 佛兰珂认得是丽黎的声音,应道:' 我在这里。 ' 她知道风妖精耳力精敏,这一声应得甚是柔和。 她这厢话声方落,那俏丽的风长老已经来到眼前,手中的琉璃铃响个不休,不 由分说,拉着佛兰珂便转头要走,说道:' 快来,王已经醒了,说要向你当面道谢 呢!' 佛兰珂脸上微微一红,说道:' 这怎么敢当呢?我又没真做什么。' 丽黎哪 里理她,只顾笑着说道:' 王说要为你唱歌,我们都好期待哟!快点来,大家就等 你一个了!' 索朗陀耶站起身来,微笑道:' 有这么热闹的晚会,我能不能也跟去 见识见识?' 他这一站起身来,佛兰珂才发现他身量修伟,几乎可与赛拉飞尔相提 并论。却是肩宽手长,比赛拉飞尔还更结实得多,不知为了什么竟是心中骇怕,一 时间只想远远地逃开。耳中只听得丽黎笑着说道:' 是佛兰珂的朋友,我们当然欢 迎。这便请你一起来罢。' 索朗陀耶失声道:' 佛兰珂?坦多玛的女儿?' 佛兰珂 有些不知所措,低低地' 嗯' 了一声。索朗陀耶恍然大悟,说道:' 怪道我觉得不 对:塞当辖下,怎会有如此出色的祭司!' 佛兰珂脸上一红,轻声说道:' 我打小 便常听父亲提到你。' 索朗陀耶本来想说:那你该叫我叔叔了,话到口边,生生忍 住,只是目不转睛地瞧她。佛兰珂别过脸去,赶上丽黎,说道:' 这音乐好好听哟。 原来琉璃铃是这样操控的?' 丽黎好生喜欢,开开心心地教她如何掌控铃中的音舌, 好发出高低不同的乐音。索朗陀耶看着她素白的纤手忙上忙下,丽黎究竟长什么样 子,他压根儿也没去留意。只知道空气中香气隐微,也不知道是园子里的花香,还 是她身上的气息。 走了好一会子,赛拉飞尔养伤的棚子已在眼前。丽黎诧异道:' 真奇怪,音乐 怎么断了?' 佛兰珂和索朗陀耶同时一呆,不自禁地有些尴尬。这一路行来音乐究 竟响是不响,他两人谁也不曾留意。听得一阵哭声自棚子里传出,两个人不约而同 地加快了脚步。只见棚子里光线幽暗,只有赛拉飞尔床边点着一盏小灯。 娃蒂伏在赛拉飞尔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他怎么会把你伤成这个 样子?对不起,赛拉飞尔哥哥,他一定不是故意的!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是你伤成这个样子,人家……人家……' 说到这个地方,哭得接不下去。班 斯扬几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弹琴唱歌都不是,一个个只在旁边唉声叹气。 赛拉飞尔微微一笑,说道:' 不要哭,娃蒂,我想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那个 时候,只怕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了。来,把眼泪擦一擦。哭得鼻子红红的可不 好看呢。' 娃蒂抽噎道:' 可是,可是……' 赛拉飞尔还想安慰她,却是气力耗竭, 再也说不下去了,只能无力把手搭在她的手上。一个声音便在这个时候插了进来, 说道:' 赛拉飞尔不是醒了吗?可不用再哭了。' 索朗陀耶和佛兰珂两人一瞧,大 棚另一端进来了水之法王塞当。他身后灯光迤俪而入,六名随从各持着两盏夜光贝 镶缀而成的自明灯走将进来,立时将整个大棚子照耀得宛如白昼。 见到索朗陀耶二人,塞当颌首为礼,说道:' 你们也来了,好极。浮岛上究竟 发生了什么变故,正好一并请教赛拉飞尔。' 娃蒂豁然抬起头来,怒道:' 什么, 又来问了?你这人怎么这等罗嗦?赛拉飞尔哥哥现在还不能多说话你搞不明白是不 是?' 塞当瞧了娃蒂一眼,并不发怒,只说:' 此事至关紧要,只好请赛拉飞尔委 屈一下了。' 娃蒂还待再说,佛兰珂插口说道:' 你别担心,娃蒂,有我在呢,不 会让赛拉飞尔陛下累着的。' 转向塞当,说:' 原谅佛兰珂多口,法王陛下,您是 不是等法王们都来齐了比较好些?这样,便可以一次问个清楚了。' 塞当说道:' 这个……' 沉吟未决,外面一串清脆的笑声已经传了进来。 索朗陀耶眉峰一皱。大棚外一个一身珠光宝气、衣衫华丽至极的中年美妇风一 般地卷了进来。见到索朗陀耶,那美妇喜动颜色,一把将他拥进怀中,说道:' 我 的宝贝亲亲儿子,为娘的可见到你了!你几时到净城来的?娘盼你盼得好苦! ' 佛兰珂大吃一惊。万想不到月领地的凡女王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居然会是 索朗陀耶的母亲。却见得索朗陀耶挣出母亲的怀抱,淡淡说道:' 母亲大人,你越 来越雍容华贵了。' 凡吃吃娇笑,一根戴满了指环的食指戳到索朗陀耶前额上头, 说:' 这孩子,居然跟娘开这种玩笑!' 转头朝向那刚自外头步入棚中的美貌少妇 说道:' 衣吉贝莉,你还没见过这孩子吧?' 衣吉贝莉深黑的眼睛眸光闪动,上上 下下打量索朗陀耶,慢慢地伸出手去,说道:' 果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索朗陀 耶对她伸出的手理也不理,眸光落到她身边那金发黑眼、玉雪可爱的小男孩身上, 似笑非笑,说道:' 这位就是前衣吉贝利法王的遗孤么?' 衣吉贝莉眉目间怒气一 闪,低头看了那男孩一眼,神色转为柔和,说道:' 艾达,给索朗陀耶叔叔问好。 ' 那小男孩艾达清清脆脆地叫了一声:' 叔叔好。' 索朗陀耶' 嗯' 了一声,嘴角 不自禁地浮出一点笑意,回头去对佛兰珂说道:' 你瞧这孩子可不可爱……' 话声 出口,才发现佛兰珂不知何时已经移到赛拉飞尔床边去了,一时间颇为失望。正想 走上前去,忽听得一阵爽朗的笑声自外头传来。索朗陀耶喜动颜色,叫道:' 雷富 尔!' 迎向前去,紧紧地将那一脸长着红棕色落腮胡、五十出头的矮胖子抱了一抱。 雷富尔呵呵大笑,肉敦敦的胖手使劲捶了索朗陀耶一下,说道:' 小子,好久 不见!怎么啦,还没打算娶媳妇吗?' 说着拐了身旁那人一记,道:' 喂,坦多玛, 听说你女儿是个美人胚子?' 坦多玛微笑道:' 当着凡和衣吉贝莉的面,这种话我 可不敢说。' 笑容甚是得意。凡斜了他一眼,微笑道:' 别客气啦。我都这把年纪 了,怎能跟佛兰珂那种小美人相提并论?' 说笑间塞当迎上前来,脸容森肃,问道 :' 梅可呢?还没有来?' 凡女王笑容一敛,道:' 呃,他只怕还要缓上一两天才 能来。这个,你知道……' 衣吉贝莉冷笑一声,说道:' 你不用替他缓解啦。他那 个人日思夜想,巴不得自己的魔法力能够无限提升,好容易眼巴巴地等到火封印让 人给解了开去,他躲着偷笑都来不及了,还来作什么?' 凡还没来得及说话,塞当 脸色微微一沉,道:' 既然如此,他不来也就罢了。来了也是多余。' 坦多玛干咳 一声,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北大陆气候严寒,人民生活最是艰苦,全凭冶金炼 铁来换取生活所需。火的能力得以释放出来,原是梅可王国日夜期盼之事。' 塞当 横了他一眼,冷然道:' 这几日灾变频传,你还一些也没改变主意?' 声音甚是不 悦。 坦多玛叹了口气,说道:' 我只知道如今的呼荷世界枯涩贫瘠,远远地及不上 神代的天气和暖,物产丰饶。根据《舟人书》记载:一万八千余年之前,米留因河 平均每年可以有九万七千四百公吨的渔获量,如今所剩不足一半;稻米产量更低。 坦多玛王国的谷仓柴顿平原,于今一年只能一获,产量不过当时的四分之一强。原 本还能种植作物、如今已经变成冻土的地带,占了本国领土的五分之一……' 说到 这个地方,他转向了雷富尔:' 这情形可不是只发生在风领地而已。 你们日领地的药用植物有七八十种已濒临灭绝。' 雷富尔苦笑道:' 是九十七 种。 ' 坦多玛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叹道:' 这可越来越糟了。索摩族的医疗魔法 渐趋式微,人民的性命保障日稀。再有是召唤日妖精的黑曜石矿,听说几乎全数被 冰雪封住了?' 雷富尔苦笑着摊了摊手。坦多玛摇头道:' 采集越来越难,矿夫意 外而死的越来越多;黑曜石在市场上的价位越来越高,但因为数量不多,能够聚集 到的日妖精越来越少,田地的生产力也跟着一季比一季薄。' 话声微顿之后,他抬 眼看向了衣吉贝莉:' 贵领地本是呼荷世界最大的谷仓,供应了总人口三分之二的 米粮;如今的产量却仅及神代的四分之三不到。三年前那场饥馑,各位想必记忆犹 新。如若不是封印松动、使得天气回暖的话,死难流离的饥民必已超过百万……' 衣吉贝莉震动了一下,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迟疑着停了一停,说道:' 可是封 印解开之后,负面作用带来的破坏力亦是非同小可。这……' 说到这个地方,忍不 住瞧了塞当一眼。坦多玛还没来得及说话,塞当刀锋般的声音已经切了进来。 ' 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坦多玛,' 水之法王毫不客气地说:' 神代固然 物阜民丰,可同时也战乱频繁,难道你忘了不成?再说,封印解开至今不满二十日, 火山爆发已有八处,龙卷风所伤禾稼亦已超过三千余里。凡此种种,在在印证了大 贤者吉托的预言……' ' 吉托预言!' 坦多玛嗤之以鼻:' 谁知道那则预言是真是 假?传说《预言十三》是吉托失踪之后,门人弟子在他书室之中发现的,语意含混, 指涉难明,全不似他曾经作过的十二条预言。问世之时已经人人猜疑,后世学者更 有百分之九十五根本认定那是伪作。你这样的聪明人居然还拿吉托预言来做文章, 未免这个……嗯,哼!' 干咳两声,硬行收住,脸色一整,说道:' 就算吉托预言 所说属实罢。现在封印既然已经解开,则继续解下去显然势在必行。运命如此,无 可违逆。再说,也没有人阻止得了那个传承者,' 说到此处,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道:' 那到未必见得。' 说话的正是赛拉飞尔。 一时之间,大棚中静得连风琉璃最轻的鸣响都听得见。 塞当和坦多玛首先回过神来,同时发话道:' 这话什么意思?' 凡情不自禁地 上前一步,双拳握得甚紧。衣吉贝莉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臂,神情甚是困惑。 雷富尔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 各位,各位,先等赛拉飞尔说完了再来问问 题,怎么样?' 塞当和坦多玛对看了一眼,同时抢到赛拉飞尔床边。 赛拉飞尔长长地吁了口气,将浮岛上发生的事一一说出。佛兰珂的紫水晶法杖 一直将他笼在淡紫色的光晕里,风长老们的乐器也叮叮咚咚、柔和地响个不休。 听得艾诺维如疯似狂之状,娃蒂脸色一片雪白,握着赛拉飞尔的小手不住发抖。 赛拉飞尔反手握紧了她,面有为难之色。这一段话他实实在在、只想轻描淡写 地带将过去,但处此状况之下实在是势所难能。待说到费妮丝雅扑入艾诺维怀中, 他连看也不敢看娃蒂一眼。叙述中只听得娃蒂' 哇' 一声哭了出来,叫道:' 不会 的,不会的!' 双手掩面,奔了出去。 赛拉飞尔大急,叫道:' 娃蒂……' 才撑起半截身子,周身发软,重有跌回床 上。佛兰珂道:' 我瞧瞧她去。' 拔脚变追。法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 知道要再说些什么才是。静寂中只听得园子里头喷泉流响,清越的水声哗哗哗哗, 不住地传了过来。 第七封印 魅影传奇 第四个封印镇锁山岩,大地的歌声转化成呜咽。 第一话 不死法王传说 塞当首先回过神来,说道:' 原来如此!那么强的能量瞬间爆开,想必空间所 有的能量全都给炸乱的,难怪连最高的回声魔法页读不出半点资讯来。这传承者真 是太可怕了!' 说道这个地方,微微地皱了皱眉,说道:' 然则咱们读到的风中残 像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一老一少两名黑衣男子却是什么人?' 索朗陀耶愕然道:' 什么黑衣男子?' 凡斜了爱子一眼,说道:' 谁让你那么晚来,热闹都没赶上?我 们说的是水封印解开之后,浮岛上留下来的空气残像。' 索朗陀耶眸子微微一凝, 沉吟着道:' 封印解开之后……如此说来,那两人想必是前来迎接传承者的喀尔提 了?' 雷富尔击掌大笑,说道:' 不错,当然,那两人一定是喀尔提无疑?我们怎 么早没想到?小子,还是你行!早到几天不就好了?' 索朗陀耶横了他一眼,淡漠 地说:' 是你自己懒得花脑筋罢?' 雷富尔笑道:' 既然知道你要来,我何必跟自 己过不去?' 坦多玛见他们两个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微微有些不悦,道:' 这下 子可怎么办才好?那两名喀尔提接不到传承者,封印岂不是解不开了?' 衣吉贝莉 说道:' 解不开才好啊。再这般天变地动的,天天疲于奔命,我可不想再当这个法 王啦!' 凡微笑道:' 说是这么说。那两名喀尔提,只怕不会放弃罢?' 坦多玛沉 声道:' 休说他们不会放弃,便我也……' ' 别说了,坦多玛!' 塞当喝道:' 封 印解开后的天变地动姑且不论,我且问你,魔王一旦问世,天地间有谁应付得了? ' 坦多玛抗声道:' 既有魔王,就有英雄! 别说魔王未必出世,就算真的有罢,封印既已解开,难道咱们竟会对此事束手 无策不成?' 一个声音插进来,叹道:' 坦多玛,别把事情看得那么容易。' 坦多 玛窒了一窒,转头瞧向雷富尔,沉声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雷富尔叹了口气, 看向索朗陀耶,道:' 小朋友,我看是不得不说了。' 索朗陀耶默然不语。诸法王 齐齐将目光集中到雷富尔身上,脸上均有催促之意。雷富尔又叹了口气,沉默了好 一会儿,方道:' 大家都知道六个封印皆落在不可测知的各处,肉眼无法窥见;但 有一个例外……' 凡失声道:' 你……' 雷富尔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没有错, 我见过月封印。' 此言一出,大棚中人人摒息,静得连风琉璃最轻微的鸣响都听得 一清二楚。静寂中只听得雷富尔缓缓说道:' 那是在今年三月。我们六人,以及前 衣吉贝利法王,在禁镜城召开一年一度的法王会议。诸位离开之后,衣吉贝利因为 有一些魔法上的事要和索朗陀耶研商,故此留了下来。' 衣吉贝莉忍不住问道:' 那么你呢?你也有魔法上的事要和索朗陀耶研商么?' 雷富尔微微一笑,道:' 我 和索朗陀耶十几年的交情了,难得见面,自然要多聚几天。' 衣吉贝莉点了点头。 她担任地领地的法王一职不足五个月,对法王之间的诸多互动还不是十分清楚。 雷富尔接着说道:'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是三月十七日,子夜刚过。衣吉贝 利说他的就寝时间已到,欲要回房去休息了,我和索朗陀耶两人留在厢房莉继续聊。 突然间窗外一阵奇光闪过。我那位置正对着窗口,清清楚楚地看见,不知道从什么 地方折射出来一片圆形的光影,光影中隐隐浮现一名绝色女子的侧面。 索朗陀耶脸色大变,当即追了出去。才刚刚追到门口,便见衣吉贝利在眼前数 十公尺处颓然倒地;那光影自他身上切出,连续闪过好几个地方,就此消失不见了。 同时间里一阵凄厉的长号自地底深处响起,迤俪不绝,随着那光影消失的方向 越去越远……' 说到这个地方,法王们个个摒住了呼吸,齐齐瞧向衣吉贝莉。衣吉 贝莉脸色惨白,细声道:' 先夫……先夫……' 雷富尔点了点头,面有同情之色, 道:' 等我和索朗陀耶赶到他身旁探看之时,他已经绝了气息,胸前的护心镜被击 得粉碎。唉,他只记得进禁镜城绝不可携带镜子,但那面护心镜!唉!' 衣吉贝莉 眼眸中泪花乱转,失声说道:' 那面护心镜他从小带到大的,进出禁镜城也有七八 次了,以前不从没出过事?为什么这回……这回……' 索朗陀耶缓缓说道:' 禁镜 城里不能留有四十岁以上的人,衣吉贝利怕是忘了。' 衣吉贝莉想到丈夫在赴此次 法王会议之前不久,确实才过了四十岁生日,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雷富尔等她稍微平息下来,这才接着说道:' 那月封印只一现身,便轻轻易易 夺走了一条法王的性命,其凌厉萧杀已经是难以想像;但最可怕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他……衣吉贝利他……' 想到那日在禁镜城中见到的情景,这位日领地的法王也情 不自禁地吞了一口唾沫:' 我才刚刚扶起他僵死了的身子,他……他身上便……赫 然浮出了一条死灵,朝着索朗陀耶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还幸得索朗陀耶身为月首 法王,当场便使出了镇魂魔法,这才使那死灵扑地消灭。他攻击的对象如若换成了 我,此刻雷富尔早已呜乎哀哉了!' 雷富尔一大段话说将下来,诸法王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还是塞当首先回复了神智,朝着索朗陀耶说道 :' 衣吉贝利方当壮年,却忽然暴病而亡,我心中早有疑惑,却也想不到事情真相 原来如此!这等要紧的事,你为什么一直瞒着不说?' 语气严峻,大有兴师问罪之 意。 索朗陀耶淡淡地道:' 月首成立至今一万七千余年,人人对禁镜城讳莫如深, 岂不就是因为这月封印太也可怕?我就算说了又能如何?徒乱人意而已。' 塞当给 他堵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恼羞成怒,转向凡道:' 你一向都说月封印无法得见, 怎么它又会在禁镜城出现的?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凡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 理由……方才索朗陀耶说过了啊。这月封印诡谲凄厉,阴森可怖,如若传扬,呼荷 世界的人心必然因此而动荡不安。历来的月领主莫不对此讳莫如深,绝不许轻泄一 字。我身为本代法王,怎么能够违背了祖先严令?只不过……' 眸光流转,在每个 人的脸上都歇了一歇,说道:' 如今天地的变动既然如此剧烈,月封印又已经让外 人给瞧见了,那我也无法再瞒……' 顿了一顿,沉声说:' 月封印出没的地点并不 在月领地,而是在禁镜城!' 这句话一说将出来,除了风妖精之外,人人脸上都变 了颜色。衣吉贝莉抢着说道:' 我曾听先夫说过:禁镜城是为了封住神代遗留下来 的邪恶能量而设立的,但详情如何,谁也弄不清楚;原来指的便是月封印么?' 她 丈夫因月封印而死,她要想了解这个封印的意图,自然比任何人都急切许多。 凡微微地迟疑了一下,说道:' 没有错,那指的便是月封印。只不过,自从设 立了月首特区,以禁镜城在封印地带设下结界以来,月封印已经绝少现出形迹,当 年的惨事亦不曾重现。到如今年代如此久远,这个封印究竟有多么可怕,除了月领 地法王和月首法王之外,全呼荷世界大约已经没有人真的知道了。' 衣吉贝莉道: ' 你一直说它可怕,究竟可怕到了什么程度?它就算中人必死,但避开他不也就没 事了么?再说那既然是一个封印,活动必然不出某些范围,能有多恐怖? 若不解释清楚,我绝计不能相信!' ' 有多恐怖么……' 凡脸上的肌肉微微地 抽动了一下,沉沉地说:' 若不是方才雷富尔提到' 死灵' 二字,我本来也以为那 只是传说,月封印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夺人性命,而在于……' 她感觉到每一个 人都全神贯注在听她说话,接下来说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 被它夺走性命的人, 灵魂不得安息,必然四处漂泊,吸取其它的生气,以维持自己的行动。刚开始的时 候,它还只能吸收动物的生气,但若不及时制服,让它持续不断地吸收生气壮大自 己,则再过不久,它就连植物乃至于大地的生气都能一并吸收。所过之处赤地千里, 寸草不生,遗害不止是几年而已。凡王国秘藏的典籍里记得详细,称这种怪物为' 死魅'.一万八千年前,封印刚完成的时候,呼糊世界还没有所谓的月首,死魅横行 达数百年,尸横遍野,民不聊生。前辈术士们穷尽智慧,研究各种镇魂魔法,这才 终于消灭了所有的死魅,将此一邪恶的能源镇锁在禁镜城中,自大祭司中选出博学 才高之士来加以守护。这也就是为了什么,禁镜城中的居民一到四十岁,便必须搬 出城外去居住;因为生命力量到那个年纪已经开始减弱,继续留在城中极度危险。 ' 一口气说了这一大段话,凡长长吐了口气出来,转向索朗陀耶,说道:' 儿啊, 事情如此紧要,有关衣吉贝利的事,你该早些和我说啊。' 索朗陀耶淡淡说道:' 说了你也使不上气力,说来干嘛?' 凡眉宇间闪过一丝轻微的怒色,旋即微笑道: ' 你这孩子,我当然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唉! ' 无可奈何地转向众人,满脸都是' 这孩子让我给惯坏了' 的神气,说道:' 各位都听见了?月封印一旦解开,后果不堪设想。' 坦多玛冷冷地道:' 又怎知情 况会变成如此,不是因为月的能量被封住了的关系?' 凡窒了一窒,还没来得及说 话,塞当愤怒的声音已经插了进来:' 然则魔王出世,便又如何?' 坦多玛银月法 杖在地上重重一顿,沉声道:' 敢问魔王何在?' 塞当厉声道:' 事情已经敞开到 这般地步,你还要装傻?我说的是那个一万八千来一直被月封印封在地底,不得出 世的不死法王!难得禁镜城地底的狂笑,只有雷富尔一人听过?' 这句话一经出口, 大棚中人人摒住了声息;只有那小男孩艾达见到大人神情严厉,声音愤怒,抓紧母 亲衣角,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衣吉贝莉急忙蹲下地去,将他揽进怀中,轻拍着他 的背脊,柔声哄道:' 艾达乖,艾达不哭。妈妈在这里,不要怕! ' 孩子的哭声虽然渐渐止歇,但她举起来安抚爱儿的右手居然在微微颤抖,心 中乱作一团。要知道一万八千年来呼荷世界传说固然众多,但' 不死法王传说' 无 疑是其中最为阴森可怖的一个。在各种传说眼见着一一实现的现在,这不死法王传 说与死魅的凄厉奇诡相互呼应之下,顿时织就出一块巨大的阴影,重重地罩上了每 一个人的心头。万籁俱寂中只听得索朗陀耶悠悠说道:' 所谓的' 不死法王传说' , 未必是各位所以为的那个样子罢?' 此言一出,众皆大愕。塞当双眉一扬,锐声问 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 索朗陀耶也不答话,仰首向天,长吟道:' 世人多蔽兮 黑白杂糅,诟詈无端兮我心烦忧;日明月皓兮不我之求,鼓瑟鸣筝兮长江自流!' 转身出了大棚,竟是头也不回地去了。 人人眼看着索朗陀耶在谈到不死法王的时候,居然莫名其妙地吟出这么一段' 真正的高人在蒙冤不白的时候,纵然心中忧苦,也绝不会多费口舌来为自己辩白' 的逸诗,而后飘然而去,一时间全都傻在那里,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才是。 塞当首先回过神来,重重地跺了跺脚,朝雷富尔抱怨道:' 都是你当年和梅可 一道起哄,全力举荐他当月首法王!我早说过这小子性情冷僻,当起法王来定然啥 事也不管,你们就是不听!' 雷富尔搔了搔头,很没辙地说道:' 月首法王本来就 不是管事的法王,你又不是不清楚。再说禁镜城那个所在结界奇诡,历来当选的法 王从来没有超过三十五岁的,继任人选自然是越年轻越好。' 塞当沉着脸道:' 选 个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当法王,也未免太欠考虑了!' 雷富尔苦笑道:' 他都已经当 了九年的法王了,现在还说这个干嘛?再说这些年来,月首也一向平静无事。' 塞 当' 嘿' 了一声,说道:' 平静无事?衣吉贝利的死可怎么说? ' 眼看着双方越说越僵,凡赶紧插话进来,说道:' 不是我这作娘的偏心,衣 吉贝利的死可怪不得索朗陀耶,月封印须不是他下的!不过呢这孩子当真是任性关 惯了,他在想些什么,连我这个娘都不怎么明白。他不在了也好,省得搅局。咱们 谈正事罢,就别再管他了。' 塞当垂了一下眼睑,没再说话;雷富尔干咳两声,摸 了摸自己胡子。坦多玛便在这个时候插口进来,说道:' 索朗陀耶在月首一住住了 九年,必然有他自己的见地。月封印看来虽然奇诡,但未必有塞当以为的那么可怕。 ' 塞当悖然大怒,说道:' 索朗陀耶那小子和你一个鼻孔出气,惟恐天下不乱,他 说的那些废话也能当真?没事只晓得吟诗作赋,卖内弄些花哨噱头,这个世界的安 危,他几时放在心上了?你们当我怕事,就算我真的怕事好了!为天下人的生死存 亡担心受怕,请问有什么不对?有道是:' 与其饿着肚子到海里去捕鲸,不如锅子 里先煎起两条鱼'.' 坦多玛的法杖再一次在地上重重一顿,怒道:' 都像你这般畏 首畏尾,只求无过,不求有功,这世界还能有什么进步?生命本来只能向前,不能 后退,封印既然已经解开,要走回头路如何可能?眼下的天地异变,在我看来,只 不过是过度时间平衡的结果。' 塞当厉声说道:' 就算是我畏首畏尾,贪生怕死好 了!呼荷世界绝大多数的血肉之躯,有谁不是安于现状,只爱自家性命的?你要怎 么思量封印是你自家的事,塞当但有一口气在,绝不教你得逞!' 袖子一甩,昂首 直出。那六名随从一见法王起驾,立时拎起自明灯跟了出去。转瞬之间,大棚重又 恢复了原先的幽暗。 突然间一道电光划过夜空,刹那间将幽暗的大棚照得如同白昼。但那光芒一闪 即逝。只听得霹雳一声,暴雨如注,棚顶上头炒豆般不住乱响,嘈杂至极,竟像是 在为水法王的盛怒下一注脚一般。艾达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衣吉贝莉忙将他揽进 怀里,失声说道:' 怎么搞的?突然间下起这么大的雨来?' 雷富尔看了看越来越 大的雨势,沉沉说道:' 只怕是水封印解开了的关系。' 衣吉贝莉甚是惶恐,却不 愿在其他法王面前弱了气势,勉强笑道:' 几位各执一词,说得都有道理,这封印 究竟要解还是要封,可真叫人为难了。' 坦多玛、雷富尔和凡互相看了一眼,神情 都有些尴尬。封印解是不解,其实人人有自己的立场;可谁也没有塞当那般刚直的 性子,全不想再闹出他那种绝决而去的场面。因而一时之间,没有半个人开口。瀑 布般的雨声中只听得赛拉飞尔的声音安安静静地响了起来,说道:' 封印是要封还 是要解。恐怕都只有找到了艾诺维,才作得出决定来罢? ' 几名法王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长气。破解封印的关键是传承者 艾诺维,固然人人清楚明白,但这人要如何一个找法,可是谁也拿不出一个主意。 坦多玛摇了摇头,说道:' 他能量那么庞大,存心不让人找到的话,只怕是谁 也穿不过他的结界,去寻出他的下落罢?' 凡皱了皱眉头,看看雷富尔又看看衣吉 贝莉,说道:' 我自己是没有办法的,却不知两位有什么高见没有?' 见到雷富尔、 衣吉贝莉一齐摇头,坦多玛苦笑一声,说道:' 这……这,这就只怕真的是谁也没 有办法了。' 赛拉飞尔淡淡地说:' 那倒未必见得。' 此话一出,四个人不约而同, 齐齐向前走了几步,欲要聆听赛拉飞尔的意见。只听得风妖精王悠悠说道:' 同质 的能量必与同质的能量起感应,乃是宇宙不移的定理。无论艾诺维下了多强的结界, 承受此一系统的能量而生的喀尔提都绝无疑问,必然能够感受道他的存在。只要能 够找到你们方才提到的那两名喀尔提,那么欲要找出艾诺维的下落,想也就不是难 事。' 坦多玛大喜过望,重重地拍了一下双掌,说道:' 真不愧是风妖精王!这种 自然间能量生化的道理,也只有你们妖精族才想像得到。 多谢指点,我这就回去准备了!还请你多多保重!' 朝四下众人施了一礼,便 即匆匆离去。他可不知道赛拉飞尔提得出这种理论,除去' 妖精是能量的结晶体' 这个理由之外,也还因为他曾亲眼见过:喀尔提将能量还给艾诺维。以赛拉飞尔身 为妖精王的睿智,对这种事自然是一看便懂。 剩下三名法王料不到坦多玛说走就走,正在错愕,班斯扬的声音在一旁响了起 来,说道:' 各位也请离开吧。王已经十分疲倦,需要休息了。' 风妖精既然已经 下了逐客令,外头虽然下着瀑布般的大雨,三名法王也只好步出棚子。幸好人人法 力高强,只消在头上张出一片结界,半滴雨水也沾步到身上。这边厢才步出了大棚, 后头音乐又已经清清脆脆地响了起来。 那小男孩艾达跟着母亲忙乱了一天,此刻已经精疲力竭,窝在衣吉贝莉怀中睡 着了。衣吉贝莉轻轻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发,沉吟着道:' 塞当一心一意想将封印封 将回去;那么大的能量可怎么一个封法?岂不是要牺牲好多条性命?' 雷富尔摇着 头道:' 就算十吉名大祭祀司全耗尽了元气,也未必能聚拢足以形成一个封印的能 量,更别说是三个了。他要想做成这桩大事,真是比上日光平原去找日水晶还要困 难。除非……' 衣吉贝莉道:' 除非什么?' 雷富尔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才刚刚接 掌法王一职没有多久,虽说本来一直以大祭司的身份协助前衣吉贝利法王治理领地, 也因此前王暴毙以后,顺理成章地被选出来继位为法王,但' 协助视事' 和' 担任 法王' 到底不是一回事。继位之后,她忙着整理行政系统都只怕没工夫了,有关呼 荷世界里只有法王及少数大祭司能接触到的至高咒文和绝顶法器,必然还知道得不 多,说道:' 想将封印封将回去,除非他能找到传说中的终极法器——无量虚,按 又另当别论。' 衣吉贝莉果然如雷富尔所料,对于' 无量虚' 是个什么东西,连读 都不曾读过。但她生性要强,心想其他法王知道的事件,自己怎么可以一无所知? 方才不小心漏了一句,已经是大失面子,即使心中有着千百条疑问,也是打定了主 意,绝不再行开口,宁可回到地领地之后,熬夜苦读。却听得凡失声问道:' 无量 虚?你真的相信有这个东西?' 雷富尔' 嘿' 了一声,说道:' 有多少咱们以为失 传说的东西,现在全变成真的了?何况无量虚这个东西,理论上完全可以成立。如 若不曾有人炼将出来,又怎么能在典籍里留下记载,让咱们来读他?只不过,唉, 一万八千年来,可从没人见过这项法器……' 凡微笑道:' 如若有人见过,那就不 叫' 传说' 了。' 一行人拉杂扯来,渐行渐远。虽然雨势绵密,但他们三人并不曾 刻意隐藏行止,行步声与对话声虽在大雨之中,还是传到了十数公尺之外的一座凉 亭里头去了。 凉亭之中,佛兰珂往外头望了一望,心下微微地觉得奇怪:' 怎会有人在这样 的大雨之中行走?' 但脚步声迅疾远去,话声又听不真切,这念头只闪得一闪便被 她抛开了,心思重又调回怀中的娃蒂上头。她轻轻抚拍着娃蒂背心,温柔地道:' 好姑娘,不要再哭了。事情还没弄清楚就哭成这般模样,难道说妖精就不会闹头疼 么?' 娃蒂抽抽噎噎,牵过她衣角来擦眼泪,吸着鼻子道:' 人家心里难过嘛!这 种事情,你不会懂的啦!' 佛兰珂心想我又不是火妖精,怎么懂?她少女的心灵里 只隐隐约约知道娃蒂是为了那名唤艾诺维的传承者和另一名叫做费妮丝雅的姑娘在 一起而伤心,为何会如此伤心,实在是无法明白。更何况那两个人究竟在一起做了 什么,她想娃蒂也未必知道。因此反反覆覆,只能劝娃蒂' 先把事情弄明白了再说 '.其他劝解的话,可就半点也说不上来了。 娃蒂哭了这大半天,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佛兰珂劝解的话,到了这会儿才逐 渐听进耳朵里。自己怔怔地想了半晌,眼泪渐渐干了,说道:' 嗯,这话说得很是。 ' 话声刚落,突然察觉到这句话是从那几只大蛙那里学来的,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了出来。佛兰珂见她说哭便哭,说笑便笑,一时间反倒有些摸不着头绪。 却见娃蒂一跃而起,从自己怀中跳了下去,清清脆脆蒂拍了拍手,说道:' 好 啦,就这么决定!等赛拉飞尔哥哥一能起床行走,我便去找他问个明白。' 佛兰珂 反倒呆了一呆,问道:' 你要去找他问个明白?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么?' 娃蒂灿 然一笑,说道:' 这话问得好奇怪,我当然知道啊!我……' 说到这个地方,自己 怔了一怔,蜜色的小手轻轻抚上了胸口,突然间露出了迟疑的神色,低低地说:' 我知道吗?可是我真的知道啊。我感觉得到……嗯,我真的感觉到了!不会错的, 他就在那个地方!' 听得娃蒂居然能够感应到传承者所在的地方,佛兰珂心脏狂跳, 正想着不知道应不应该接下去问,便听得一个熟悉至极的嗓音喊了过来:' 佛兰珂, 佛兰珂,你在那里?' 不知道父亲为了什么样的急事,在这样的深夜里亲自找她, 佛兰珂赶忙站了起来,提起声音应道:' 父亲,我在这里!' 话声才刚刚传将出去, 不远处水声溅地,坦多玛提着银月法杖赶了过来,人未到,声先至:' 启程了,丫 头!咱们立刻搭下一班空浮舟赶回飘城!行李我已经着人替你收拾好了!' 佛兰珂 吃了一惊,道:'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急?是出了什么事么?' 坦多玛哼了一声, 这才注意道娃蒂在场,严肃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客气的微笑,点头招呼道:' 失礼 了,娃蒂陛下。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伸手将佛兰珂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塞当 那个老顽固,我真不想再提了,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吵过一架!' 瞄了娃蒂一眼,见 她望着雨势在发呆,对他们的对话压根儿没半丝留意,不禁有些好笑,心想:' 我 忘了他们妖精是不管世事的,更别提这个小姑娘了!' 干咳两声,接着说道:' 僵 成这个样子,怎么好在他辖下的浮城里多呆那么一时片刻?走吧丫头,有话路上慢 慢地说,为父的有许多事要和你商量! ' 佛兰珂轻轻地按了按父亲的手,柔声说道:' 您先走一步好么?女儿想跟娃 蒂话别。' 坦多玛略略地迟疑了一下,说道:' 可别耽搁太久了。我在空塔等你。 ' 见佛兰珂点了点头表示答应,这才转身出了亭子。 知道时间紧迫,佛兰珂不敢再行耽搁,握住了娃蒂双手,说道:' 我这便跟着 爹爹去了,你……你要好好保重。' 娃蒂微笑道:' 你几时听说过妖精会出事的啊? 你自己才要好好保重呢。' 佛兰珂涩涩地笑了一笑,心想妖精轻视生死,封印解开 后那么多妖精还原成水晶,他们好像真的都不当一回事,反是索摩族鸡飞狗跳,简 直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父亲说有事要和自己商量,想必也和封印有关。则此 去前途多艰,用鼻子想都想的出来。寻思到这个地方,她自嘲地笑了一笑,颇觉得 接下来的话十分难以出口。 ' ……娃蒂。' 虽然难以启齿,她还是老着脸皮说了:' 封印解开之后,索摩 族的纷扰变乱,我就不多提了,我想你也不爱听。只是我这一随父亲回去,前途会 遇到什么样的变故和风险,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如果有那个必要,嗯,娃蒂…… ' 她垂下了长长的眼睫,声音变得极轻极细:' 我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太为难你? 如果有那个必要……我能不能……能不能随时和你联络?' ' 嗳呀,佛兰珂!' 娃 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你吞吞吐吐说了半天,我当是什 么为难的事呢,却原是为了这个!那有什么问题呢?咱们是好朋友嘛,有事情的话 不找我要找谁?就算没事罢,你高兴的话,一天叫个三四十回也没问题呀!' 说到 这个地方,她迟疑地停了一停:' 啊,我忘了!他的能量那么强,如果不想有人找 到他的话,你再怎么叫也不会有用……' 说着说着她放开了佛兰珂,自圆润的小臂 上摘下了一只金光滟潋的手镯。在佛兰珂注目之下,她手掌上头斗然间冒出了一大 篷金黄色的火光,将那手镯烧炙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火光才' 呼' 一声又敛了回 去。 ' 喏。' 她将那只烧得通红的镯子递给了佛兰珂:' 这镯子经我心火烧过,无 论到了什么地方,必然与我声气相通。你只要摩挲这只镯子,我一定能感应到你的 存在。这样你就放心了罢?' 佛兰珂心中感激,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翻出一块 巾子来缠在掌中,她伸手将那只镯子接过,眼眸中已经溢满了泪光:' 娃蒂。 ' ' 快去吧,别让坦多玛等太久了。' 娃蒂笑着说:' 有了这只镯子,咱们见 面的机会多着呢,这样哭哭啼啼地作什么?来,香一个。一路顺风。' 叽啾一声, 她在佛兰珂脸颊上亲了一记,然后将这个索摩族的姑娘推出了凉亭。没等佛兰珂再 多说什么,火妖精王身子闪得一闪,已经从对方的视野中消失不见了。 知道再留也是无用,佛兰珂张起结界,冒着大雨赶往净城的空塔。镯子在她手 中渐渐冷却。夜晚的街道寂寞非常,哗哗的雨声帘幕一样地阻隔了她与外界的所有 接触。当真只不过是几个时辰之前,她还闲坐在皇宫里如茵的草地上头,和索朗陀 耶饮酒聊天么?走得这等仓卒,竟没时间再见那人一眼,说一句道别的语音……还 有机会再见面么?还能再见到那人的笑容么?应该会有机会的罢?父亲和他同样是 法王啊。可是这雨下得如此凄凉…… 当巍峨的空塔浮现在眼前的时候,她手中的镯子已经完全冷透了。 当封印不起任何变动的时候,无论是索摩族还是妖精族,日子其实都过得平静 无波,时日消逝得教人连眨眼也来不及。仿佛只是打了一个盹的工夫,秋天便已经 过尽了。 隆冬十二月,农事已尽,原是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的时节。尤其这两日大雪 纷飞,更是人人躲在家里头烤火,有谁肯轻易到屋子外头去探探脸面?只不过凡事 总有例外。衣吉贝利王国的青禾镇上,一户农家的仓房外头,几条大汉吆五喝六, 正闹得不可开交。 ' 再不交出人来,就烧了你们的房子!' 一个尖脸的汉子喝道:' 奶奶的,欠 了爷们几千银子不还,关着门就想混过去吗?不还钱也可以,你们那丫头生得细皮 白肉的也值几分银子,快拿出来抵债了!' 扑在门上,拍得震天价响。另一名黑脸 汉子手中一柄短枪朝天一指,' 轰' 一声喷了一大股子火焰出来,喝道:' 看到没 有?爷们可不是说假话乱唬人的!再不开门出来,真放火啦!' ' 呀' 的一声,那 木门开了半掌宽的缝隙,一个四十余岁的农妇露出半边脸来,哀求道:' 各位大爷, 不是咱们不还钱,实在是当家的不在家……' 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被那尖脸的汉 子' 呼' 一声抢了出来,喝道:' 不在家?你汉子不在家,你女儿可在家!' 跨足 向前,便要闯进屋里。 那农妇大急,一把拖住那人臂膀,叫道:' 我当家的再过两日就回来的!今年 田地里收成好,卖得的钱足够还给各位的!只是这两日路上大雪阻住了。请务必再 宽限两日,利息再多加一些也没关系!' 她这厢说得恳切,怎奈那尖脸汉子半个身 子早已挤进了门里。一眼看见那农妇的女儿缩在屋角,肌肤净白,面目清秀,色心 立时大起,一把将门推开,邪笑道:' 有现成的东西可以抵,何必再拖上两天?兄 弟们都来瞧瞧货色,意思怎么样啊?' 另一名白脸汉子赶上前去,一把将那农妇推 在地上,往门里瞧了一瞧,笑道:' 倒也马马虎虎将就得过了。便宜了他们这笔债! ' 将那姑娘往肩上一扛,便待与同伴们扬长而去。那农妇那里肯依,扑上前来死命 绊住。那姑娘两个十来岁的弟弟眼看姊姊要被人抢走,拿起柴刀和锄头,拼命来夺。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一个声音喝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 摩里特、文第,你们答应我今天还钱的,怎么还来我家闹事?' 拿名唤摩里特 的斜眼一瞧,是这家的主人哈曼回来了。见那哈曼手忙脚乱地解下身上的背包便要 掏钱,冷笑两声,说道:' 你原来说好是今天中午还钱的,哪怕只迟半个时辰,也 就是迟了,何况还迟上这么大半天?须怪不得咱们拿别的东西抵!兄弟们,带走! ' 大手一挥,竟要强行带走人家姑娘来抵债。 哈曼大急,叫道:' 再不住手,我可不客气了!' 自背包中取出一对短枪,交 叉在胸前。摩里特冷笑一声,说道:' 我知道你和地领地的一般术士不大相同,居 然还修炼了水魔法和风魔法;不过火的封印也已经解开了。你一个人对付得了我们 五个吗?识相一点,乖乖地让开罢!如若不然,我一把火先烧了你的房子! ' 那农妇又惊又怒,叫道:' 我们这仓房里住的有地妖精在的,你们胆敢动手! ' 摩里特狂笑一声,说道:' 这不是笑话吗?谁的封印解了就谁赢!连地妖精 王都不够看了,何况是小小的地妖精?你既然敢拿地妖精来唬我,我就放一把火烤 干了你的地妖精!' 法器一挥,那木制的仓房立时火头大起,即使在大雪纷飞的天 气里也依然烧得熊熊旺旺。那农妇只急得满头大汗,叫道:' 沙库沙、法约、瑞多 斐,快逃呀!' 吱吱两声,那起了火的仓房之中窜出了三团小小的黑影子来。 却是才刚刚窜到雪地里头,那黑脸汉子手上火枪一划,立时划出一个直径十公 尺左右的火圈,火苗往上窜出两公尺有余,将那三个地妖精给困了个结结实实! 那农妇的女儿被白脸汉子给扛在肩上,本来正在死命挣扎,一见到三名地妖精 在火圈里左冲右突,吱吱乱叫,登时急得眼睛里泪花乱转,叫道:' 快放开他们, 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那白脸汉子狞笑道:' 你都已经是咱们的人了,还有资格在 那讨价还价吗?' 回过头去看向自己同伴,笑道:' 火烤地妖精,这情况以前可从 来没有人见过,非得好好见识见识不可!' 哈曼只急得满头大汗滚滚儿落。青禾镇 的土地本来贫瘠,哈曼一家是两年前这几名地妖精来了之后,田地收成好转,家中 才渐渐宽裕起来的。不说欠了地妖精们多少恩情,两年多相处下来,根本已经是亲 人了。当时双枪挥舞,拼命想冲过来相救,却被那几名恶汉挡在一边。当时天寒地 冻,道路结冰已有一些时候,那几名地妖精虽然想钻地逃走,却哪里钻得下去?困 不了多少时候,只听得咕一声惨叫,那名叫瑞多斐的地精灵已经还原成妖精水晶! 那农妇和那两个男孩尖声大叫,拼死命想扑上前去救,都被轻轻易易地拖了回 来。那农妇尖叫道:' 救人哪,快救人哪!你们敢伤害地妖精,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 摩里特狞笑道:' 这还能让消息走漏出去?横竖这鸟镇上头也没有第四只地妖精。 反正这鸟地方无聊至极。咱们兄弟早呆得腻了……' 那农妇听这人话中之意,竟像 是要杀人灭口、远走高飞一般,一阵心寒胆颤,扯起了嗓子叫:' 救人哪,快来人 救命哪!' 但这小镇上都是些务农人家,这几名恶霸又自来横行惯了,有谁敢惹这 种不是?所有门窗尽皆紧闭不开,连头也不见探出半个。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铁蹄溅雪,一队快马自村庄外奔了进来。一个娇脆的声 音喝道:' 这是在作什么?' 哈曼回头一瞧,见领先那匹骏马上头高高坐着一名容 色绝丽的少女,正以一对关切的眼睛看向这边,大惊失色,叫道:' 姑娘快走,这 不干你的事!' 但他既然见到了那名姑娘,摩里特几人自然也见到了。农妇那女儿 虽说眉目清秀,但和眼前这位相比之下,那可是天地之差。摩里特几人一生僻处荒 野小镇,不过是地痞混混之流,几曾见过这样的天姿国色?一时间瞧得眼也直了, 不约而同地围将过去,嘿嘿笑道:' 今天可真好到不能再好了!小姑娘,你也随咱 们兄弟走吧!' 摩里特伸手出去,便要将那姑娘拉下马来。 那姑娘脸色一沉。只听得呼的一声,一道金黄色的火刀自她身后疾射而出,打 在摩里特身上,这火刀的威力远在摩里特的最高能力之上,可怜这小混混连敌手生 作何等模样都没能看清,立时倒地而死。 眼看着摩里特的尸身在眼前毕毕剥剥地烧个不休,文第几人全吓得倒退了好几 步。他几人虽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对方的魔法等级远远地超过了自己;就他们 几人全上,也不够对方塞牙缝的,更何况那人身后还有着好几匹座骑。文第干笑两 声,说道:' 我们兄弟自来这个地方讨债,干你们这些外地人什么事了? 小小的开上一个玩笑,不必当真嘛。嘿嘿,嘿嘿。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一 面说,一面朝那白脸汉子使了个眼色。那汉子倒也乖觉,一声不吭,将肩上扛着的 姑娘放了。 那姑娘眉锋微皱,朝着哈曼道:' 他说他们是来讨债的,当真是你们欠钱不还 么?' 早在那姑娘一行人将摩里特引开之际,哈曼已经手忙脚乱地去灭火;总算时 间还不迟,剩下的两名地妖精安全无事。听得救命恩人动问,哈曼赶紧说道:' 是, 小人是欠了他们一些银子。不过……' 话还没说完,那两名地妖精已经一前一后, 朝那姑娘奔去;吱吱喳喳,竟是告状告个不休。 那姑娘见得一个毛茸茸、刺猬一样的棕黄色圆球向着自己奔来,后头还跟着一 个土拨鼠一样的小动物,吃了一惊,道:' 这、这是什么东西?' 她身后那个一出 手便杀了摩里特的人说道:' 佛兰珂小姐,不用怕,这是一个地精灵,后头那是个 地战士。' ' 地精灵?' 佛兰珂又惊又喜。她虽然博学多闻,但从来不曾亲近过农 地,对地妖精自然无缘眼见。而,像地妖精这一类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物事,她 所阅读的那些贵重典籍中反而罕有记载。以是乍然得见之时,却是认他不得。看着 那个棕黄色的毛球一路滚道了自己胸前,她忍不住绽出了微笑:' 你真是个地精灵? 你叫什么名字呀?' ' 法约,法约!' 那地精灵伸出一只小爪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道,一对黑纽扣一样的黑眼珠亮晶晶地:' 那些坏人要抢妮亚,坏透了!我们没有 不还钱!' 话还没有说完,那名叫沙库沙的地战士也跟着跳上了马背,叽叽咕咕地 说个不休。他两个其实根本搞不清楚那些坏人要抢妮亚作什么,不过佛兰珂自然是 一听便明白了。瞧了文第几人一眼,脸上不自禁地露出了怒色。 但她还没决定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文第几人已经大声惨叫,滚倒在雪地里头, 身上火光乱冒,两三秒内便已经绝了气息。佛兰珂吃了一惊,回过头去,叱道:' 托图!' 那出手处置了文第几人的,还是原先动手杀了摩里特的魔导师。他是个三 十出头,脸型尖峭的汉子。见到佛兰珂面有怒容,他眼睛眨也没眨,只在马背上微 微躬身,说道:' 咱们奉法王陛下之命保护佛兰珂小姐,这几名混混无礼冒犯,本 来已经死有余辜;还敢在小姐面前说谎,当然是杀之无赦了!' 佛兰珂皱了皱眉, 道:' 但是……' 见到雪地里几具尸体已经烧成了焦炭,火焰却兀自吞吐不已,一 阵恶心,别过脸去,说道:' 你下次出手,别再这么残忍!' 托图微微一笑,竟不 答话。 哈曼一家人死里逃生,两个男孩这才赶紧和母亲一起去扑灭仓房的火。他们虽 然都还只是役者,幸亏大雪之中,那火为害并不太大,还能应付得来。哈曼领着女 儿妮亚过来,向救命恩人道谢不已。佛兰珂微笑道:' 不用客气了,出手的人又不 是我。嗯,向你们打听一件事,可方便么?' 哈曼说道:' 姑娘有事尽管吩咐。' 佛兰珂沉吟了一会子,慢慢地说:' 我们在找两个人。嗯,其中一个是个厚敦敦的 矮个子,满脸都是棕黄色的毛,多大年纪却看他不出,手里握着根紫云木做成的法 杖。另一个瘦削结实,差不多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量。黑发黑眼,棕色皮肤,蓄着一 脸的络腮胡子。听说他们这两日往此地来了,可不知你们见过没有?' 哈曼搔了搔 头,说道:' 小人这几日都不在家,这可得问问我老婆孩子才知道。' 将农妇和男 孩叫将过来,问了几句,摇头说道:' 这几天风雪这般大,他娘儿几个成天躲在屋 子里烤火,可没有见着谁。' 见到佛兰珂面有失望之色,哈曼自告奋勇地道:' 小 人再去问问邻居看看,说不定有谁见着,也未可知。' 沙库沙道:' 不用麻烦啦。 我这就问问伙伴看看,岂不简单?' 佛兰珂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说道:' 那就麻烦 你了。' 知道有了地妖精的帮助,无异布下了天罗地网;自己经历了半个多月的道 路奔波,立时便可以有一个眉目出来,一时间欢喜不尽。 经过方才那一阵大火烧烤,结冰的地面上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土地。沙库沙跳 下马背,蹲伏地表上头;过得半晌,再一次跳回佛兰珂怀中,叽咕叽咕地道:' 前 天傍晚有人在紫木森林边缘见到他们,现在已经走到深水去了!' 紫木森林? 深水?佛兰珂愕然说道:' 那是在什么地方啊?' ' 紫木森林在青禾镇东南方 约八十公里的山坡地上,是一片占地数百公里的大森林。' 哈曼解释:' 深水将这 森林切成了两半。从森林边缘走到深水,大约也是八十公里的距离。' ' 如此说来, 只要再有五六个时辰,便可以追到他们了?' 佛兰珂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 谢 谢,沙库沙、哈曼,我们这就启程。' ' 佛兰珂小姐,慢一点,慢一点! ' 托图淡淡地笑着,插了进来:' 天色已经晚了,冒着这么大的风雪走路,再 赶也赶得有限。依我说,不如在这里歇一晚上再动身罢?别说人倦,马也乏了。' 见到佛兰珂面有迟疑之色。他紧接着说:' 放心罢,这两名喀尔提脚程慢得很呢。 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从浮岛来到这里,没有可能追他不上的。再说这一路过 去要是森林和山坡地,马儿走起来很不方便,要如何一个追法,只怕还得从长计议 才成。' 佛兰珂迟疑道:' 可是……这么小的村落,我们却有这么多的人……还是 再赶一点路,找个有旅店的地方再歇下罢?' 哈曼说道:' 再往前去可没有村落的 了。要是不嫌弃,便请住在我家。屋子虽然窄了一些,勉强挤一挤,倒也还安置得 下。' 佛兰珂迟疑道:' 这个……' 她其实也知道这几个人说的都有道理。 但一整队人马连自己在内共有九名,实在是怕太打扰了人家。沙库沙叽叽咕咕 地道:' 你要是怕明天才去会追丢了人,我跟着你去便是。' 沙库沙这么一说,佛 兰珂不想留下也只好留下了。朝着哈曼点头为礼,说些' 多有叨扰' 之类的话后, 她翻身下马,由得众人去安置马匹食宿,自己转向了沙库沙,微笑道:' 倒不用麻 烦你跟我们去了。这么冷的天!你们地妖精不是都怕冷么?特别喜欢留在索摩人的 仓房里过冬?' 沙库沙说道:' 那也得我们喜欢他们才成啊。哈曼一家人都露着温 暖的光。不过我更喜欢你。' 法约在旁边说:' 我也喜欢你。' 佛兰珂好生感激。 可没想到妖精生性紫美,对性情之美焕发出来的光彩尤其有着精敏的感受力,只以 为这两名地妖精是因为自己一行人救了他们性命,才会对自己格外友好,觉得十分 不好意思,红着脸道:' 不要这么客气么。我又没做什么。' 沙库沙道:' 你救了 哈曼一家人,我们都好欢喜。' 法约在一旁接腔道:' 好欢喜。 ' 佛兰珂脸上又是一红,说道:' 你们再要提什么救不救的,我……我不跟你 们说了!' 沙库沙侧着头看了她两眼,黑眼睛闪闪发光,突然伸出两只爪子抓住她 袍角,说道:' 你来,来!' 将她往他们所住的仓房拖了过去。 佛兰珂莫名其妙,却也十分好奇,便随着沙库沙走进那间已经被火烧了一半的 仓房里。却见沙库沙在屋角的稻草堆里一阵乱拨,掏出来一样东西,笑嘻嘻地道: ' 给你!' 佛兰珂没想到这个地战士居然要送自己礼物,一时倒是呆了一呆。 见沙库沙递过来的,是一块三尺见方、颜色棕黄的巾子,质地异常轻薄,异常 柔软,微微地泛着闪光,竟不知道是什么质料织成的。一方大巾本来没有什么稀奇, 古怪的是,这巾子的中心居然有着一个比手指大些的圆洞,四周以同样的质料镶出 一个环来。她拿着巾子左瞧右瞧。只听得沙库沙在一旁问道:' 怎么样?喜欢不喜 欢?' 佛兰珂生怕自己要是说不喜欢的话,沙库沙说不定还要翻出什么宝贝来送给 自己;这方巾子看起来不大怎么值钱,收下了大约也没有什么不妥,赶紧点头道: ' 喜欢,喜欢,很漂亮!' 沙库沙十分得意,笑眯了眼睛,说道:' 这条巾子很有 趣哟!它会变颜色!' ' 变颜色?' 佛兰珂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 颜色。你要是把它铺在草地上呢,久了它就会变成绿色,还越来越绿- 你知 道,以前的地妖精常常在野餐的时候拿它当餐巾用的。还有呢,把它在阳光下晒久 了,它就会变成金黄色。嘿,不过一般说来它就是你看到的这个色啦。怎么样? 好玩吧?所以我们都叫它做' 变色的巾子'.' ' 变色的巾子?' 佛兰珂情不自 禁地锁起了眉头,既然会起变化,该不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器吧?可是她从没听 说过有什么法器会是这个样子的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它还有什么其 它的功用没有?' ' 这我怎么知道呀?会变色还不够好玩吗?' 沙库沙笑嘻嘻地说 :' 所以我们地妖精把这块巾子传来传去,已经不知道传过多少个人了。你不必跟 我客气,尽管拿去玩吧。哪天不想再玩了,再随便丢给哪个地妖精就成了。 ' 沙库沙既然说得这样爽朗,再推辞便显得自己做作了。佛兰珂将巾子仔细折 摺起来,放入怀中,微笑道:' 那就谢谢你了。这巾子很漂亮。' 便在这个时候, 一个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道:' 佛兰珂小姐,佛兰珂小姐,你在里面么?' 认得 是托图的声音,佛兰珂从半开的仓房门口跨了出去,问道:' 怎么啦?' 托图说道 :' 没有,只是大家都在等小姐用饭了。' 佛兰珂' 呀' 了一声,道:' 谢谢你来 叫我,我这就过去了。' 走了两步,回过头去,道:' 你不来么?' 托图微笑道: ' 我在这边再呆一会儿。' 佛兰珂脸上一红。与八名大汉共同旅行了半个多月,她 自然知道托图这等说法,是要在野地里小解了。急急转过身去,往里行去。 托图目光灼灼,看着她修长的身子投入门后,立时闪身避到了仓房后头,自怀 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两边各呈淡金、淡银两种颜色的镜子。其时暮色早已低垂, 他翻过淡银色的镜面,念了几句咒语,低声说道:' 托图呼叫果卓。请回话! ' 那镜子发出一阵沙沙洗响,没多久便传出了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怎么 样了?' ' 找到那两名喀尔提了。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傍晚以前应该可以追到。' 托图的声音很低,很沉,还充满着慑人的杀意:' 我需要援助,越快越好!单凭我 一名使徒,可没有法子在找到喀尔提的同时,一举歼灭所有的魔导师还加这一名祭 司,好将这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 第二话 魔人 佛兰珂伙同沙库沙、法约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小小的餐厅里已经摆好一桌菜肴, 壁炉在墙脚烧得正旺。那餐桌本来不大,坐不了许多人,因此一屋子挤得好几张临 时家进来的椅子。餐桌的主位空在那儿,自然是留给佛兰珂的了。哈曼见她进屋, 立时过来招呼道:' 乡下地方没有什么好吃的,怠慢了贵客,真是不好意思得很。 ' 佛兰珂微笑道:' 哪儿的话。给各位添了这许多麻烦,我们才真过意不去呢。啊, 大娘在这么短时间里便整治了这许多吃食出来,珂真能干极了。 ' 那农妇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大部分东西是我当家的刚从城里带回来熏鸭 啦、腊肉啦,都很现成。唉,要不是各位正好经过,这些东西,我们这辈子再也吃 不着了。' 哈曼叹了口气,说道:' 就是说呢。这一阵子,坏人越来越多。我到城 里去贩卖米粮回来,一路心惊肉跳,只怕遇上土匪强盗。自从封印解开以后,修练 风、火、水三种魔法的人不知道为了什么,越来越横行霸道,多少世代以来人人遵 循的规矩,全让一些坏家伙搅得稀里糊涂。唉,真不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个世界会 变成什么样子哟!' 佛兰珂无话可说,只得安慰道:' 各位不用烦恼。 只等其它封印解开便不会有事了。' 哈曼将一大块鸡肉夹进佛兰珂碗里,说道 :' 我们本来也是这般想的,可是说来奇怪,前三个封印解得那么急,却为什么隔 了这许久还没有新的动静?可真教人想不明白了。' 那小姑娘妮亚细细地说:' 其 实解不开也好啦。要不然的话,沙库沙他们……' 瞧了瞧在壁炉前吃饭的地妖精一 眼,小脸上浮出了忧愁的神色。 哈曼干咳两声,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得就在这个时候房门打开,托图走了进 来;哈曼忙过去招呼他落座,免去了一场尴尬。 话题转到这个地方,一时间便接不下去了。佛兰珂低着头只顾吃饭,想到封印 解是不解,各王国立场南辕北辙,遂使他们在追踪喀尔提的过程之中困难重重,足 足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查到他们的行踪…… 要知道使用回声魔法阅读空气中的残像和声音,必须要有' 定点' 才能锁定施 法的范围;但他们想到要去追踪喀尔提的时候,那两人早已离开浮岛好些天了,大 海茫茫,要到什么地方去锁定目标?当然只好土法炼钢,根据他们的形貌去作地毯 式的搜索。好容易追出一点眉目来了,却不知道接下去还会生出什么样的波折?岂 难道追到了喀尔提,就一定能叫那传承者去解封印么?四个多月来立场日益鲜明, 坚决反对解封印的水领地和日领地,难道真会坐视自己一行人追踪不已,不来采取 任何行动?在上个城镇中得来的最新消息;水法王身边的侍卫长拜弗,也已经追到 衣吉贝利王国来了…… 佛兰珂低着头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全没注意到托图目光灼灼,不时偷眼瞄着自 己。一碗饭才刚刚吃完,坐在桌尾的另一名魔导师塔莫伊跳起身来,说道:' 佛兰 珂小姐,我帮你盛饭!' 不由分说,便将碗接了过去。 佛兰珂有些错愕,说道:' 不用了,谢谢你,我已经吃饱了。' 塔莫伊笑道: ' 天寒地冻的又在外头跑了一天,多吃一些,才不会累坏了身子。' 不由分说,又 帮她盛了半碗。另一名魔导师霍尔拿冷笑道:' 小姐已经吃不下了,你硬要她多吃, 她吃了岂不难受?真要恢复体力,应当喝碧莎草茶才是道理。' 自身边的革囊中取 出一个碧绿色的茶袋,泡了杯色呈青碧的热茶,递了过去。 托图冷眼旁观,这次随行的魔导师几乎都是三十不到、二十有余的青年,旅行 开始没有多久,便有一半以上,对着佛兰珂大献殷勤起来,眼前这两个尤为急切。 他瞄了佛兰珂一眼,见她白玉一样的双手捧着碧莎草茶,娇艳的红唇在杯沿轻轻啜 了一口,心神不由得一荡,暗自寻思:' 这般娇艳的姑娘,原也怪不得那些毛头小 子。只可惜,哼哼,你们是谁也沾她不着的了!' 又瞄了佛兰珂两眼,暗地里吞了 一口唾沫:' 奶奶的,老子知道你是沾不得的;沾是沾不得,多瞧两眼总成罢?' 对身边这些男子心中所打的主意,佛兰珂可没半点明白。见霍尔拿取出魔导师颇为 珍重的碧莎草茶供自己饮用,心下好生感激:' 他们都这样照顾我!' 见在场中人 都已经用过晚饭,柔声说道:' 时候已经不早,大家快将明天的行程商量好了,早 些休息罢。' 此言一出,大伙儿立时将餐桌收拾干净了,取得纸笔出来。自哈曼和 沙库沙口中问出了附近的大致地形之后,托图画了个简单的地图,指划着说:' 从 紫木森林的小径里去追那两名喀尔提,非得弃马步行不可,太费时也太费事了。依 我看,咱们还是从森林外头绕将过去,在林子出口处拦截他们,来得容易许多。' 众人一看,这种走法只需要四五个时辰便可以走到地头;如若用双脚去穿过森林小 径,只怕三天还追不到人,当然毫无异议,一致通过。霍尔拿瞧了佛兰珂一眼,心 想:' 我们几个走上几天路也就罢了,她那样娇怯怯的姑娘,怎么禁受得起?' 想 到这个地方,朝窗外瞧了一眼,心想:' 老天保佑,这雪可别再下了。冻坏了她! ' 只可惜天不从人愿,那雪硬是下了一夜。 到得天明时分,气温竟是比昨日更低了。用过早膳之后,几名魔导师披上了厚 毛斗篷,牵马拉缰,准备出发。却见佛兰珂一面和哈曼等人道别,一面从屋子里走 了出来,斗篷拿在手中;屋外肃然雪片密织,她却没半点畏寒的样子。霍尔拿失声 道:' 佛兰珂小姐,快把衣服穿上,你这样子会着凉的!' 佛兰珂' 呀' 了一声, 本能地将斗篷披在身上,说道:' 我还以为雪停了呢。今天珂比昨天暖得多了。' 没等霍尔拿再说些什么,她翻身上了马背。 这一路过去风雪细密,马匹行进之中更刮得人人头脸生疼。却是奔驰了不到半 个时辰,佛兰珂便将斗篷脱了下来,搭在马背上头。此后一直到中午时分,都不见 她将衣服披上。大冷天里看不出她有一些寒意,雪白的面颊上反而透出一层桃红颜 色来,更显得娇艳万分。停下来吃午饭的时候,只把那几名魔导师看得眼也直了。 他们而今所在的位置,已经是蓝山山脉脚底下的山径。右手边是一片避风的坳 口,左边则是一片高大的森林绵延远去。那些林木少说也都有四五丈高,自然便是 哈曼口中的紫木森林了。这种珍贵的乔木林相十分优美,若不是心急赶路,看了着 实教人心旷神怡。 突然间吱吱两声,自树巅上传来。众人不约而同,抬眼来向上瞧去。只见十余 公尺之外,离他们最近的一棵紫云木上,攀着一只有成年男子那么巨大的金丝长毛 猿,眼睛骨溜骨溜,正朝着这边直看。塔莫伊笑道:' 这畜生八成是饿了。 天寒地冻的,谅它也找不到东西吃。' 掰下了一块面包,朝那金丝猿抛去,道 :' 喏!' 那金丝猿吱吱两声,奔下树来,真的将那面包抢在手里,吃将起来。众 人见它模样有趣,全都笑了起来。霍尔拿也掰下了一块面包,道:' 这也给你吧! ' 抛了出去。 那金丝猿眼看着又一块面包朝自己抛来,闪电般扑了出去。它此刻离众人不过 十余公尺的距离,这一扑之势竟快到众人看不清楚。只觉得眼前一花,佛兰珂发出 一声惊叫,那大猿闪电般扑回树上,三两下便登上了树巅。佛兰珂惊叫道:' 放我 下来,放我下来!' 叫声和大猿迅疾消失在浓密的树间,越去越远。 这一下变起仓卒,当真人人料想不到。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佛兰珂竟是让那 长毛金丝猿给劫走了!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猿劫走一个索摩族的少女是为 了什么,但是一行人的首脑既被劫走,当然以追她回来为第一优先;喀尔提不喀尔 提,都只好先摆在一边了。托图咬了咬牙,道:' 弃马!佛兰珂小姐要是追不回来, 咱们都不用回风领地了!' 众人答应一声,纷纷随着托图奔进了林子。 且说佛兰珂被只大猿扛在背上,耳际风声呼呼,那大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只凭了一只猿臂,便自一棵树荡到了另一棵树上头,不住地往森林深处行进。她又 是吃惊,又是害怕,叫道:'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虽然紫水晶法杖还牢牢地握 在手上,在这种状况之下,哪里使得出半点魔法?在树梢之间起伏跌宕,要不了多 久便震得头晕眼花了。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那大猿停了下来,将她放置在一株大树分出的大干 之上。佛兰珂紧抱着主干坐了半晌,晕眩的头颅才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她轻轻地甩 了甩头,微微地睁开眼睛往外瞧去,赫然见得不足半公尺之外杵着一张毛茸茸的大 脸,贼溜溜一对眼睛骨碌骨碌地瞧着自己,登时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想不那猿见 她睁开了眼睛,居然伸出了一只毛手,来拉她的衣服。佛兰珂惊喘一声,往后便躲 ;却忘了自己是在树上,背后大部分是空的,差一点便摔了下去。却是那猿眼明手 快,一把将她拖了回来。见到佛兰珂惨白着脸色盯着自己,那猿咧开了大嘴,嘻嘻 一笑,整张脸突然之间,变了一个样子——那只大猿居然在眨眼之间,变出了一张 青年男子的面容来! 佛兰珂只吓得心跳差一点就停止了。是猿是猴都还不怎么可怕,因为畜生到底 是畜生,了不起将她撕碎了吃下肚去便算完,何况她还没听说过金丝猿有吃人肉的 ;但如果是人的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了。眼前这个该算是' 人' 吧?那眉目五官无 论怎么看都是一个人没有错。只是……这世界上居然有可以变身的魔法么? 她听都没听说过。正在惊疑之间,那人面猿身的' 人' 劈手夺过她手上的紫水 晶法杖,拿在手里掂了一掂,摇了一摇,咧嘴一笑,说道:'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 他不开口也还罢了,这一开口更教佛兰珂吓得慌。更何况他一劈手便夺走了 自己的法杖,这要说没有歹意拿真是白痴才会相信。她身子情不自禁,往后缩了一 缩,说:' 不想伤害我,为什么把我掳来这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虽然想力 持镇定,怎奈声音不听使唤,竟是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 那人目光灼灼,看了她半晌,慢条斯理地道:' 不要再跟着我们。爸爸不喜欢。 ' 佛兰珂吃了一惊。仔细打量那人的容貌,这才发现对方黑发黑眼,鼻子以上的五 官甚是端正;只不过一大把络腮胡子遮住了半张脸孔,一时间竟瞧不出他有多大年 纪。心念电转之间,失声说道:' 你,你是那个喀尔提?' 那人对佛兰珂的问话充 耳不闻,只是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突然间伸出手去摸他的脸,说道:' 好看。卡鲁 奇喜欢。' 佛兰珂骇然变色,拼死命往后一仰,整个人登时从树上摔了下去。她一 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发出,腰间猛地一紧,一条长蛇牢牢卷住了她身子往上便提。她 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已经又重新坐回树干上头了。 那条长蛇从自己腰间缩了回去,又回复成卡鲁奇的右手。她又惊又怕,又忍不 住好奇,失声问道:' 你,你这是什么法术?' 卡鲁奇并不回答,只又打量了她几 眼,似乎要确定她安好无恙,这才慢条斯理地又说了一句:' 不要再跟着我们。 爸爸不喜欢。' 碰到这种翻来覆去只有两句话的对手,佛兰珂当真是束手无策。 生怕这人再来对自己动手动脚,那可糟糕至极了,佛兰珂偷偷地扭过头颅,朝 底下望了一望。只这么略略一瞧,立时头晕眼花。自己知道绝无可能从树上跳下, 脑子里不由自主,转起各种千奇百怪的逃走方式。却是想了半天,对面那人半些动 静也没有。她偷眼瞧了瞧他,见那人似乎没有意思要再伸手来摸自己的脸,心中略 略地安定了一些,大着胆子问道:' 你这种变身的法术真厉害,是你爸爸教的么? ' 卡鲁奇连眼皮也不抬动一下,生似她这句话是对着空气说的,突然间一个倒翻, 跳到了另一株大树上头,依旧是目光灼灼,没事便看她两眼。但无论佛兰珂如何使 尽方法,变着方式跟他说话,却再也逼不出他一个字了。 如此僵持了两个时辰还多,天色渐渐暗了。幸亏她被掳来的时候刚刚吃过午饭, 倒也不觉得饥饿。口渴时接点雪花含在口中,便也就应付过去了。可是一直困在树 上也不是办法呀。佛兰珂心下发愁:' 这个叫卡鲁奇的到底想做些什么? 一直将我困在这个地方,究竟是何用意?' 手足无措之间,忽然间远方人声嘈 杂,渐渐朝这个方向移了过来。佛兰珂又惊又喜,忍不住朝卡鲁奇看了一眼。那人 面猿身的汉子龇牙一笑,说道:' 你的同伴找来啦。这把法杖还给你吧。' 将紫水 晶法杖抛了出去,说道:' 不要再跟着我们。爸爸不喜欢。' 手臂化作长蛇,卷向 不远处另一株大树,荡了出去,他双臂如此交替不已,没多久便消失在密林深处了。 佛兰珂将紫水晶法杖接在手中,眼花缭乱,一时间竟不知要作何反应才是。 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挥动法杖,飞下树去。她本来专攻日系的医疗魔法,其 它魔法半些也不会,为了这次出门旅行,才开始修行风魔法。为此之故,还在法杖 底端加上了一块蛋白石,作为辅助的法器。虽然说她修练风魔法时间甚短,功力十 分有限,但要藉用风的浮力从一棵四五丈高的树上跃将下来,倒也还勉勉强强办得 到。落地之后她稳了稳身子,喊道:' 塔莫伊、霍尔拿,我在这里呀!那人已经走 了,没有事了!' 众魔导师欢天喜地,赶了过来。人人七嘴八舌,问她是否安好; 又东猜西猜,想弄明白那个喀尔提劫走佛兰珂事为了什么。佛兰珂沉吟着道:' 我 想他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咱们追上另一名喀尔提,才将我劫来这个地方,逼你们 弃马步行的。' 这问题她其实已经猜了一个下午,但一直到那卡鲁奇对自己秋毫无 犯地离去。才确定自己的判断大致正确。 众人一听,都觉得佛兰珂说得极有道理,不由得懊恼至极。但此刻大伙儿深入 紫木森林,少说也由十几公里,就算原路退出,起码也得再花上两三时辰;更何况 暮色已深,眼见着非在林子中渡过一夜不可,这时间怎么算都是耽搁定了。 无论多么懊恼,也只好随遇而安。当下札营生火,准备过夜。 这其中只有托图一个人暗自欢喜。他昨天傍晚用琉璃镜和使徒十三联络,要求 增援;教宗应该也的确如自己所愿,立时派了驻札在坞城的独眼,以及他的副使克 坦利出发。他知道这两个人行动迅捷,本来以为他们今天中午就可以追到自己;想 不到雪下了一整天,道路艰困,以至于到了这个时候还没看到半点影子。 能够再耽搁一夜,当然是再好夜没有了。只不过他们所乘用的交通工具风毯夜 间不能飞翔,万一明天要再下雪,那可就麻烦大了。他想那卡鲁奇之所以会设法拦 阻自己一行人的动向,八成是因为那个传承者已经离他们不远,因此才必须想尽办 法,好将追兵抛下。如果那传承者真的已经近在眼前,则独眼他们能否及时赶到, 更是至关紧要。托图眉头深锁,心中寻思:' 要是他们明天一早还不能赶到,可想 个什么法子再耽搁点时间才好?' 却说独眼和克坦利果然如托图所料,是因为风雪而耽搁了行程,他两个一接到 命令,立时从坞城搭乘空浮舟来到威尔勒,在此下船之后过了一夜,本想天一亮就 出发的。使用风毯前往托图所在的地点,在他们两人估计,只需要三个时辰左右便 可抵达。谁知道一早起来大雪纷飞,一直到午后才稍稍地弱了一点。独眼甚是着急, 对克坦利说道:' 我看咱们冒雪起飞罢?再继续困在这里,可就误了大事!' 说是 这等说。但风毯这种飞行法器乃是由九十九种不同的羽毛编织而成的,第一怕湿, 其次怕冻;在风雪中勉强行进了一个时辰,边缘地带渐渐地积出一层薄冰来。克坦 利咬着牙道:' 头子,我看咱们这宝贝不成的了!再不找个武器店去清他一清,非 得连人带毯子一齐摔下地去不可!' 独眼' 嗯' 了一声。 他两个降落的地点,乃是荷本河与卢斯城交汇处形成的一个港口,名唤卢斯。 距离紫木森林中央的深水还差不多有三百公里左右的路程。有琉璃镜相互的感 应中他们知道,托图一行人已经定了下来,不再移动。这使得他们两个心里稍稍踏 实了些。从武器店出来之后便找了家看来最是热闹的酒楼踱了进去,喝酒吃饭。 这时候已经接近上灯时分,酒楼里越来越是热闹。他们两个吃饭吃到一半,突 然间不远处一阵喧闹声爆了开来,有个人大喊大叫地道:' 酒,酒!再拿酒来! 你们当大爷没钱吗?不要阻止我!喝醉了就可以见到她了!' 语声含混,显然 已经喝了个烂醉。 克坦利有些好奇,扭过头去一看。却见那醉汉被几个看热闹的人围在中间,也 瞧不见他生作何等模样。只听得观众里有个人在说:' 这不是西洛银楼的老板吗? 这家伙一向好色,什么样的女人没沾过,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另一个人说 道:' 就是说啊。这可怪了。咱们卢斯又不是多大的地方,如若来了什么绝色美女, 怎么咱们连听也没听过?' 那珠宝商醉得昏了,哪管别人说些什么,口齿不清,一 面捧着个酒瓶灌个不休,一面还只管索酒。酒楼伙计头痛至极,让他闹吧,这地方 可是高级酒楼,不能开罪了其他的客人;不让他喝吧,对方一向是个大客户,也不 好得罪。正在为难只际,一阵脚步声砰砰砰地冲了进来,一个小伙子一把将那珠宝 商手上的酒瓶夺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叉住了他的双臂,说道:' 老板,好了,咱们 回去罢!天都黑了,晚些再道河边去,说不定可以见到她? ' 那珠宝商酒瓶被抢了下来,本来正在胡闹挣扎,听得此言,大喜过望,含糊 不清地说:' 到河边去,到河边去!' 扎手扎脚地排开众人便往外闯。但他其实早 已醉得站不起身子,才往外冲了几步,脚下一软,瘫在地上。众人只听得鼾声大起, 他阁下居然已睡得人事不知。 观众中有人认得那小伙子是珠宝店的伙计,好奇心大起,问道:' 到底出了什 么事了?你家老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小伙子抬眼一瞧,看见一群人围着自 己,脸上都充满了好奇的神色。他一个小小的银楼伙计,几时受人如此注目过,登 时情不自禁地咳嗽两声,将胸膛挺了起来,大声说道:' 这个么,这个故事说来可 精彩极啦!' 也不等众人接腔,自顾自便往下直说:' 半个月前,一个下着大雪的 晚上,都快打烊喽,我已经开始扫地,却忽然门开了,一个姑娘走了进来。那姑娘 穿着华贵的连帽斗篷,虽然大半张脸都给遮着了,可是乖乖,光那露在外头的部分, 那可是美得……' 说到这个地方,吞了一口唾沫。他词汇有限,虽然有心想好好描 述那姑娘的倾城之貌却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挣扎了半天,只得放弃,说道:' 总之,美呆了啦!咱们老板一见,便就看呆了眼。' 听众中有人笑道:' 别说你老 板了,我看你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众人听到这里,不约而同一阵哄笑。 那小伙子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我的情况比起老板来,那可就好 得多啦!起码我还注意到人家姑娘拿出了一个袋子,倒出了一袋珍珠。乖乖,那等 又大又圆、颗粒整齐的上好珍珠,我还从来没有见过!' 搔了搔头,显然又想大加 描述;却是搔了半天头,再度宣告放弃,说道:' 总之,美呆了啦!我看直了眼睛, 不知道要如何估价,便去瞧老板。哪知道我们老板看人家姑娘看直了眼,居然伸出 手去,要拉人家的手。那姑娘脸色一沉,珠子一收,转身就走。我们老板还不舍得, 追将出去,还要拉她。才刚刚追到了门口,大门一开,一对男女闪了进来。见到这 种情况,我根本没看到那小伙子做了些什么,便看到咱们老板往后跌了两个大跟斗。 ' 众人听到这个地方,只不过是一个色鬼调戏外地来的美女,实在没什么好听的, 兴趣尽然大减,说道:' 结果自然是打不过人家,就闹相思病了。喔?''相思病' 这三个字着实新鲜,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但是笑过之后,便欲开始散去。 那小伙子小小一个银楼伙计,难得又机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见大家伙儿对 这个话题失了兴趣,赶忙提高了嗓子,叫道:' 稀奇的部分我还没说呢!你们不知 道,那姑娘是水妖精王!'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人群众一个胖大的汉子冷笑道: ' 喂,要吹牛也该打点稿吧?有谁听说过水妖精会和咱们作珍珠买卖的? 更别提水妖精王了!再说,水妖精王跑道这个地方来作什么?那不是笑话吗? '那小伙子见众人对自己的话愈发不信,急得满脸通红反而说不出话来。突然间一块 亮晶晶的金币掉在他眼前的地上,一个男子醇厚中带点沙哑的声音沉沉说道:' 你 说下去。后来怎么样了?' 见到一整个金光闪闪,足够自己吃两个月饱饭的金币掉 在眼前,那小伙子只瞧得眼也直了;不由分说,先将金币牢牢地抓在手中,这才抬 起头来,仔细打量这名施主。见那人三十上下年纪,身材高大,除了面目英俊、气 宇轩昂之外,衣着颇为朴素,似乎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却是此人形貌一入眼中,独眼、克坦利心头都是一震:' 月首法王到这个地方 作什么来了?他追问那名' 水妖精王' 的事,难道……' 使徒十三的天网系统搜集 情报巨细靡遗,诸法王长成何等模样,他二人自不会弄不清楚。当时摒息静气,要 等到那小伙子的下文。 酒楼中众人看见居然有人出这大手笔来买一个消息,全都意识到事情非比寻常, 所有的笑语喧哗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静得那小伙子手心里冷汗直冒,连吞了两 口唾沫之后才说:' 大爷,大爷想知道些什么?' 索朗陀耶悠悠地抛着掌中另一枚 金币,说道:' 你先说说那一男一女长成何等模样。' 那小伙子眼睛随着那枚金币 上下转动,又咽了两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 那小伙子的形貌可特别极啦。长得 帅且不说,他那一头头发,嘿嘿,居然是银色夹着蓝纹!这种颜色的头发,我可从 来没有见过!另外那名姑娘,小人倒没怎么留意;只记得她个子娇小,容貌也很俏 丽。' 索朗陀耶点了点头,说道:' 继续。' 那小伙子见对方不慢不怒,对自己记 性不够佳良的事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觉得另一枚金币颇有到手的希望,精神登时 大振,说话也流利了,说道:' 追进去,守在外面,好一会儿之后他们出来,往商 店街去买了两大袋食物,然后就一直往水边去了。老板失魂落魄,一直在后跟着; 我怕出事,不敢离开他,' 索朗陀耶问道:' 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么?' 那小伙子 道:' 没有。就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所以老板越跟越近,不离他们身后三公尺。 所以,所以这么下着大雪的晚上,小人还是看得一清二楚;那三人到了河边,先前 来卖珍珠的那位姑娘将斗篷一脱,乖乖,她… …' 说道这个地方,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她一头殷蓝色的头发一直泄到脚 边,发丛间露出来的,清清楚楚是水妖精的耳朵!' 索朗陀耶眼睛微微一眯。等酒 楼中一片嘈嘈响起的议论声平息下去之后,方道:' 她斗篷下穿的是什么衣服?' 那小伙子眼睛随着那枚金币上下转动,又咽了两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道:' 那小伙 子的形貌可特别极啦。长得帅且不说,他那一头头发,嘿嘿,居然是银色夹着蓝纹! 这种颜色的头发,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另外那名姑娘,小人倒没怎么留意;只记得 她个子娇小,容貌也很俏丽。' 索朗陀耶点了点头,说道:' 继续。' 那小伙子见 对方不慢不怒,对自己记性不够佳良的事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觉得另一枚金币颇 有到手的希望,精神登时大振,说话也流利了,说道:' 追进去,守在外面,好一 会儿之后他们出来,往商店街去买了两大袋食物,然后就一直往水边去了。老板失 魂落魄,一直在后跟着;我怕出事,不敢离开他,' 索朗陀耶问道:' 他们什么话 都没有说么?' 那小伙子道:' 没有。就好像我们不存在一样。所以老板越跟越近, 不离他们身后三公尺。所以,所以这么下着大雪的晚上,小人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三人到了河边,先前来卖珍珠的那位姑娘将斗篷一脱,乖乖,她……' 说道这个 地方,他紧张地吞了口唾沫:' 她一头殷蓝色的头发一直泄到脚边,发丛间露出来 的,清清楚楚是水妖精的耳朵!' 索朗陀耶眼睛微微一眯。等酒楼中一片嘈嘈响起 的议论声平息下去之后,方道:' 她斗篷下穿的是什么衣服?' 那小伙子说得高兴, 正巴不得对方有此一问,重重地拍了一下手掌,说道:' 那可奇啦!我一向知道妖 精有些古怪,可不知道古怪到这种程度!她全身上下只穿了一袭薄纱,两条臂膀光 溜溜的,也不怕冻!而且……' 打了一个哆嗦,显是想起那晚的情况,便止不住替 对方觉得冷:' 她将斗篷交给那少年之后,二话不说,翻身就进了水里,以后就没 见她出来过!我知道她是水妖精啦,可是这般娇怯怯的姑娘这种天气里下水……' 说到此处,又打了一个寒颤。 索朗陀耶点了点头,问道:' 那么另外两个人呢?' 小伙子说道:' 这小人可 没多加注意,只知道他们一下子就不见了。我们老板大喊大叫,口口声声说要到河 里找那姑娘去。以后的事,您都知道啦。' 索朗陀耶点了点头,将那枚金币塞在小 伙子手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自知经此一来,已成为全店注目的焦点。 他性情孤高冷僻,自不喜欢杂处于人群之中,让人指指点点。 独眼与克坦利看着他离去,低声商议道:' 索朗陀耶到这个地方来作什么? 难道他也得到了喀尔提的消息?我听说此人一向不问世事,怎么突然对那传承 者产生这么大的兴趣?' 独眼沉吟道:' 咱们现在顾不了他,先把消息传回果卓那 里,让他处理便是。' 说到这个地方,抬起头来望向窗外,沉沉地道:' 空气没那 么湿了,明天雪应当会停。琉璃镜这半天都没再移动,想是他们歇下来过夜了;咱 们明天天一亮便出发,说不定还来得及。' 克坦利抱怨道:' 这等紧要达到案子, 偏偏遇上这大的风雪!' 独眼说道:' 大家的条件都一样,谁也不会比谁好过。那 两名喀尔提脚程慢得厉害,下一个封印可不知道几时才解得开,就算一时跟丢了也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快别抱怨了。' 克坦利心下稍安,大口吃饭。 吃过饭、付了帐,他两个便要离开酒楼,找家旅馆过夜去。这时分入夜已有好 一会儿,店子里越来越是热闹,人去人来的好不拥挤。一个不当心,便与一名精壮 青年结结实实地擦挤了一下。他两个不想生事,连忙道歉不已。那青年连说' 没有 关系' ,扭过脸去,便往里间挤了进去。走了几步,发现对方半点动静夜没有,自 己情不自禁地好笑起来:' 拜弗呀拜弗,你紧张个什么劲?上次到幸运角去的时候, 他们看到的,根本是你易容后的脸!就算是使徒十三,也没有能耐看穿易容术,分 辨我的真面目罢?' 轻轻撞了身旁的人一下,低声说道:' 尤夫,你看到那个独眼 的人没有?那就是使徒中的一个!' 尤夫急忙扭头去瞧。但独眼、克坦里早已消失 在人群中了,半点影子也瞧不见。这小伙子甚是失望,抱怨道:' 你怎么不早些说? 上回陛下带你去幸运角我没跟成,这次又失之交臂!还说我跟你出来长点见识呢? 回去一说,岂不被大伙儿笑死!' 拜弗翻了翻眼睛,说道:' 有什么好见识的?这 些人杀起人来不眨眼,要是让他发现我们也在跟踪喀尔提,说不定会认定了陛下不 信任他们,一怒之下,先把咱们两个' 卡察' 一声宰了!' 尤夫吐了吐舌头,道: ' 说是这等说,在这里遇见了他们总是好事吧?最起码证明了,这些人可没白拿金 子!' 拜弗叹了口气,说道:' 我恐怕这只是尽尽人事而已。那传承者岂是容易对 付的!风妖精王赛拉飞尔身受重伤,被抬回净城的惨状我亲眼目睹,简直……' 打 了一个冷颤,叹道:' 我只怕陛下一片苦心,到末了全属徒劳。咱们这样一路追索 那两名喀尔提,也不过是为了让陛下多少安一点心罢了!' 说到这个地方,跑堂的 前来点菜;拜弗将菜单交给尤夫让他去发落,自己茫茫然看向窗外,心下寻思:' 这雪明天可不知停是不停?' 那雪飘了整夜,到天明时渐渐稀了。索朗陀耶在枕头 上侧转头颅,看向窗外微微泛白的天色,有心想再睡上一会,却是脑子里翻来覆去, 尽是昨晚想过不知几遍的问题:' 那传承者在这里出现过,可见得这地方定然离他 隐居之处不远。佛兰珂一路追着喀尔提朝这个方向而来,想是不会错的了。只不知 道这一两日之间,见得到她人么?' 想到这个地方,心头热血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 真不知道坦多玛在想些什么!封印一事虽然紧要,也不能教独生女儿冒这等大 险。她那么娇怯怯的一个姑娘……八名魔导师保护着她?嘿嘿,封印解了三个之后, 整个世界动荡不安诡谲难测,真要遇上了什么风险,区区几名魔导师派得上多少用 场?要早知道坦多玛会派她去担当这等艰巨的任务,我……' 思绪转到这个地方, 想到自己师出无名,再也' 我' 不下去,只得重重低叹了口气,盯着天花板直兀兀 地发呆。 索朗陀耶本来有些书呆子脾气。过于博学多闻的结果,难得遇见可以相与攀谈 的对象,不免分外寂寞。以是那日在净城与佛兰珂一晤,情根深种,再也无法自己。 他初时还搞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回到禁镜城之后,左思右想,辗 转反侧,那姑娘的身形笑貌却竟不知道为了什么,随着时间消逝,愈来愈是鲜明。 索朗陀耶苦恼至极,很疑心自己中了某种诅咒,便去遍阅古书,这才恍然大悟:' 敢情这便是爱情?原来我爱上她了!' 只可惜当时呼荷世界与爱情这码子事暌违久 矣,他就算弄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也还是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 于是发奋苦读,将古籍中有关爱情的部分读了个滚瓜烂熟,甚至还挖出两本不 知如何混进典册之中的言情小说来。那小说作者唤作纳兰贞,名字好生古怪,竟不 知生于哪个年代、哪个领地。小说写得虽不高明,但索朗陀耶如获至宝,详加研究, 好容易才得出了一个结论:' 原来爱上她便要去娶她?早说嘛!我这便去跟坦多玛 提亲……' 却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她若是不欢喜我可怎么是好? 坦多玛自不会不答应我们的亲事。但她自己若不愿意,那可无谓至极了。' 当 即赶往飘城,想与佛兰珂私下一谈。谁知去了之后才知道,佛兰珂离城已有十来天, 是追着喀尔提去的! 坦多玛见他神色有异,不免多方追问。索朗陀耶支支唔唔,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离了飘城之后一路追踪过来。为了怕随从在一旁碍事,他堂堂一个法王居然独身旅 行,连一个侍从都不肯带。好容易追到卢斯,打听得佛兰珂一行人过去没有好久, 兴奋之情实是难以自抑。眼看天色又亮了一些,再也躺不下去,一轱辘从床上翻了 下来,推门而出;深深地吸了几口清晨的冷空气,这才觉得头脑稍稍地冷静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极轻微的一声异响。索朗陀耶回眼一瞧,正看到一 方风毯自后头院落飞起,冒着细雪朝东而去,心下微微地觉得有些奇怪:' 是谁一 大清早便冒着风雪赶路?雪要是停了还好。否则要不了一个时辰,那风毯非受到伤 损不可。' 但这场大雪下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过不了半个时辰,便已经 下得有一搭没一搭,要停不停了。索朗陀耶梳洗过后,用过早饭,结帐离店,在细 雪之中来到了渡口。却见渡口人潮拥挤,吵吵嚷嚷,都在询问下一班渡船几时到来。 原来这卢斯本是一个相当繁荣的河港,来自蓝山山脉安席拉山的木材和药材约 有百分之八十顺着卢斯河在此地集中。虽在大冬天里,商旅也很繁多。问题是,在 过去的一万八千年里,每到冬季,河水冰封,过河要么用马匹,要么用雪橇,再穷 一点就靠两条腿;水封印解开之后,莫说河水中间并不结冰,就算结了冰,冰层也 变得很薄。这就非得使用特殊渡轮才有办法渡河。可是短短四个多月的时间里,哪 里变得出这许多渡轮来?渡口吵成一团,全是想要挤上渡轮的旅客。 索朗陀耶哪里耐烦去跟一大堆庸夫俗子挤这种渡轮?行囊中虽然有着一张上好 的风毯,但细雪犹未全停,也不是很乐意取出来使用。抬眼看见河面辽阔,水波荡 荡,冷风刮得人好不爽利;他一时意兴勃发,斗篷一甩,纵身便往河面飘了过去。 旁观众人大声惊呼。却见这名面目英俊的青年男子纵身落到了一块浮冰上头,那冰 只微微地沉了一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一股疾风从他身后吹来,鼓荡得他整个 人往前飙了出去!有那识货的大声惊呼道:' 风魔法!这是风魔法里的' 万里飞鸿 ' 呀!' ' 什么?万里飞鸿?真的吗?真的吗?' ' 在哪里?在哪里?是谁使出了 这等高段的风魔法?' 鼓噪声才刚刚响起,索朗陀耶早已跑得听不见身后众人都在 吵些什么了。只不过短短的三五分钟,他已经来到了辽阔的江面之上,卢斯的嘈杂 拥蹙突然间完全不复存在。大江渺渺,苍天荡荡,疾风鼓着他不住前行。想到心爱 的女郎就在前方不远,索朗陀耶一时之间心血激荡,情不自禁地引吭高歌起来: 疲惫的蹄声自战场上归来,溅血的盔甲上满使尘埃;咒语已经止息,天地尚有 余哀。 心爱的姑娘啊,穿过了高山越过了大海,遥远的故乡在绝崖之外——你甜美的 笑颜是否依然存在? 熊熊的战火已经彻底封埋,归家的道路上无有妨碍;咒语已经遗忘,宝剑换了 发钗。 心爱的姑娘啊,剪除了盗贼消灭了魔怪,丰美的田园已无灾害——你深情的眼 波是否正在等待? 倾圮的村落里兴起了住宅,新耕的田地里种着青菜;炊烟如此温柔,惨伤永远 不再。 新爱的姑娘啊,穿过了晨曦守过了暮霭,小小的柴门前满是青苔——我解甲的 胸怀是否依然是你唯一的爱?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归航曲》,是他前往飘城的时候,打班斯扬那里学来的。 短短四个月的时间,整个坦多玛王国已经是弦歌不辍。班斯扬称赞索朗陀耶说 他有一副好嗓子。他而今唱这首歌的时候面带笑容,实实在在,是想像佛兰珂便在 眼前。 就在这个时候,修习魔法之士所独有的对能量的敏感度,使得索朗陀耶在还未 开口将这首歌再唱一遍之前,本能地朝左前方投去了狐疑的一眼——那团海藻一样 张牙舞爪的黯蓝色物体,立时吸引了他全副的注意力。他本能地减缓了速度,朝着 那团东西移了过去。靠得近了些他才发现:那东西长得像海藻,却绝对不是海藻, 而是水面上一大团不知是什么凝聚而成的蓝色暗影,有形而无质;在索朗陀耶接近 的时候,那暗影竟像是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迅速地朝索朗陀耶移了过去。 索朗陀耶怔了一怔。还不是很清楚自己要如何应付这个东西,那暗影来到他身 前三尺之处,便像是被火烫着一般,比来时更快地溜了回去。索朗陀耶本能地追向 前去,要想弄个清楚明白。 便在这个时候,身后哗啦一声大响。索朗陀耶回头一瞧,赫然见到一只锯齿蛟 巨吻大张,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索朗陀耶走南闯北,平生所见恶兽多得数也数不清了,但锯齿蛟可以长得这般 巨大,他别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那恶兽身长十丈有余,比几人合抱的树干 还更粗壮,较之一般锯齿蛟足足大了三倍;凶猛凌厉,前所未见。索朗陀耶身子一 矮,箭一般斜里窜出;回身应敌的时候,他腰下的' 水湄之光' 已然出鞘! 那蛟形貌虽然猛恶,但身体太过庞大,举动便不够灵活了。索朗陀耶借风打旋, 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它两次攻击,念动咒语,两道微蓝的水刀自他刀上回旋抛出,一 左一右自那巨蛟身上深深划过。若非那蛟皮厚肉硬,这两刀当场就将它给斩成三截 了。 那畜牲大声惨嚎,满河翻滚,碎冰白浪溅得满天都是。奇的是它受了那么重的 刀伤,却不流半点鲜血;翻滚之际,索朗陀耶只看到一大股一大股殷蓝浓稠的液体 迅速地渗透了江面。他一面腾身闪避那恶蛟的翻滚,一面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液体染 蓝了江水,足足过了好几秒钟才突然间明白过来:' 这是……血?' 他几乎不相信 自己的眼睛:' 蓝色的血?锯齿蛟我以前又不是没碰过,几曾听说它们的血是蓝色 的?' 正在惊诧之际,另一桩更教人难信的事发生了!就在那蛟剧烈翻滚的同时, 索朗陀耶原先所见到的,那一大团海藻形状的蓝色暗影,突然间朝着那蛟卷了过去, 只一挨到那蛟身体,便既没进了它的体内! 索朗陀耶微微地呆了一呆,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却不料那蓝影刚刚消失,那 蛟仰天长嚎,躯体仿佛突然间又涨大了许多;原先被索朗陀耶所伤的刀口,只这刹 那之间,居然恢复得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那高高昂起的蛟身在空中只略略 顿得一顿,便再一次朝索朗陀耶扑了过来。 变起仓卒,索朗陀耶连想都没来得及多想,低喝一声,又是两道水刀抛了出去, 比前回更劲更急。那蛟躯体如此庞大,如何闪避得开?卡察两响,立时断成了三截。 蓝血冲天而起,带着一大篷海藻般的蓝色暗影喷将出来。 索朗陀耶虽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但这物事如此诡异,岂能让它轻易走脱,立 时又是两道水刀抛了出去。那蓝影张牙舞爪,似是想竭力抵御;却是水刀的能量才 与之相触,' 轰' 的一声大响,空间整个儿炸了开来,连远在十余公尺之外的索朗 陀耶都被震得跌了出去。总算他反应过人,立时藉着风魔法稳住了身子;饶是如此, 仍然打了七八个螺旋才定了下来。稳下身子之后定睛一看,眼前一片雾茫茫,什么 蓝影,什么水刀,全部都没有了。只剩得一条断成了三截的锯齿蛟尸体,浮在殷蓝 的血水之上,活像是皱缩了的树干。 ——皱缩了的树干?索朗陀耶甩了甩头定睛再瞧,这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 锯齿蛟确实整个的皱缩了起来!原先那十余丈的巨蛟仿佛只是一个吹涨了的幻影, 眼前这尸身和平常的锯齿蛟压根儿没有什么不同,三丈有余的身子,海碗粗细的躯 干……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是什么东西造成了这样奇突的变化?索朗陀耶无法索解 地斩立在水面之上,徒劳地追想着自己读过的所有记载。没有,一点踪迹也没有! 这变异呼荷世界未曾有得,那团暗影是什么东西他前所未闻…… 难道这一切都和封印有关么?索朗陀耶慢慢地收刀入鞘,实在没有法子不得出 这样的结论来。而,锯齿蛟的异变当真和自己的眼见所吻合,是那蓝影子造成的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索朗陀耶突然一阵心惊,这卢斯河可是商旅往返的要道,如若 左近又冒出这样的怪物来? 想到这个地方,他刚刚入鞘的水湄之光立时又握入了手中。有了护命条入火不 焚、入水不浸的功能,他没为自己张任何结界便跳进河立,仔仔细细地在方圆一两 公里的范围绕了一圈。实在什么都没找到,这才跳将出来。 ' 看样子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他沉吟着想,一面重新展开了自己的行程:' 最好是没什么事了。天知道了,佛兰珂他们从这一路走过去的,可别也遇到了这种 东西才好!' 可惜的是,索朗陀耶的期望并没有发生任何作用。 那一天稍早,天色才刚刚发亮,佛兰珂一行人便纷纷起身,准备继续追踪那两 名喀尔提了。在紫木森林立过了一夜,佛兰珂早已经和沙库沙联络过,确知了那两 人的去向,也确认了自己一行人所在的地点,以及接下来该走的路径,因此人人心 中振奋——除了托图以外。 眼看着众人已经将行囊收拾的七七八八,托图心中着急:' 这一过深水,走小 径向翠岭山前进,大约再有三四个时辰便可以追到了;可独眼他们到了这个时候还 见不到影子,怎么是好?' 想到这个地方,将心一横,道:' 那农妇说过,深水虽 然不宽,冬天却不怎么结冰,要我们渡河的时候尽量小心,选定了冰厚的地方再走。 这倒不错,到时候,我就假装失足落水得了。这么冷的天气,他们将我捞起来烤干 衣物,少说也得再耽搁一个时辰。' 主意打定,托图在一行人渡过深水的时候便留 意张望,朝那看来颇厚,其实冰层却很脆弱的地方行去。若能再拉一两名同伴一齐 下水,当然是再好不过。他水魔法其实练得十分精良,只是同行诸人谁也不知晓, 冰层厚薄与否,一眼便看得分明。 走了将近一半,他盘算着时候差不多了,且河水中央的冰层本来就比岸边脆弱 得多,脚下用力,暗暗将冰层踏裂——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看到,碎开来了的冰 层下方,依稀有团暗蓝的影子一闪。但当时时机已经颇为紧迫,他没来得及多想, 脚下薄冰已经哗然裂开。只不过他人缘并没有多好,跟在他身后的另两名魔导师距 离并不太近;兼以眼明手快,一看到冰块裂开,立时朝两旁跃了出去。 只听得噗通一声,托图整个人栽进了水中! 他既然不要别人知道自己精擅水魔法,自然就不会作任何方法来保护自己;厚 重的冬衣一吃了水,立即直直地往下沉去。身前不远处一团海藻一样的蓝影,便在 这个时候张牙舞爪地朝着他扑了过来。 托图吃了一惊。本来立时就想将腰畔的风火枪拔在手中,但顾忌同伴下水来救 人时看出不对,则往后的计划可就阻碍重重了,因此停了一停。只这么一迟疑间, 那团蓝影已然缠上了脚踝,却是粘上身来什么感觉也没有,粘体即没,快到他以为 自己是看花了眼睛。 只听得上头噗通两声响,塔莫伊和另一名魔导师跳下水来,一左一右叉住了他, 眨眼间又跃回了水面。塔莫伊淡淡地道:' 过河时也不当心一点,若是着凉感冒, 那可不怎么划算。' 托图心神不定,兀自在思索着那团诡异的蓝影,对塔莫伊的调 侃半个字也没回答;人家将他从水里头捞将上来,也连个谢字都没说。 幸好他个性本来有些阴沉,大家伙儿早习惯了,也不跟他计较。 托图这一落水,大家的行程自然受到了很大的耽搁。这种冰天雪地里浑身尽湿, 那可是要不了多久便会冻出人命的事。因此大家不等渡过深水,在河面上便升起火 来。那火虚空燃起,离开河面三尺有余,以免将冰层烤得融了。若事又跌几个魔导 师下去,那可麻烦至极。 托图换上行囊中的干净衣衫,披着同伴借他的大斗篷,一面烤火,一面寻思: ' 从琉璃镜上传来的讯息,独眼他们大约再有一个时辰多些便可以赶到这里了。 待会儿可得想个法子掉个队,好跟他们碰个头,大家合计合计。这么一大队子 人要全数杀了灭口,还真得费上不少气力。' 想到' 杀人' 二字,内心深处突然不 知道为了什么,一股子既狂且烈的火焰冒了上来。 一名魔导师见他神色不对,诧异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托图喉中荷荷 有声。大冷天里,他额上汗珠却黄豆一样地冒了出来。尽管头脑深处还有一线清明 的神智在大声疾呼:' 不可以,时机还没有到,这个时候出手绝对无法一网打尽! ' 但胸臆之中一股子既原始又狂暴,渴欲见血的兽性却一发不可收拾,野火般自他 灵魂深处一直烧将出来。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狂吼,突然间抢过放在地上的风火枪, 在众人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猛力扎进了他对面那名魔导师的心脏! 众人骇然大惊,厉声喝道:' 托图,你疯了?' 托图理也不理,猛力将枪抽了 回来。那魔导师胸口鲜血飞溅,往后便倒。 只那魔导师胸前鲜血这么一标溅出来,托图脸上的神情立时狰狞了十倍。龇出 一排白牙来狞笑着看向枪上滴下的鲜血,他右手的短枪全无预兆地朝前一举,一股 子青中带蓝的火焰便毫不容情地疾射而出,朝着塔莫伊喷了过去! 第三话 贤者喀尔提 塔莫伊身子往后一仰,在间不容发的刹那里避开了这一波攻击,却是火势既急 且猛,从腰间到胸前的衣服全冒起了一溜青烟。另两名魔导师同时叫道:' 快些住 手!' 拔剑在手,各挥出一轮水刀,分别斩向托图双手双腕。他们弄不清托图身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想着将他制服了好问一个究竟,因此出手还留了几分余地。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托图名义上虽然只是一名魔导师,实际身份却是使徒十三 中的使徒之八。平时里以近卫队副队长的身份在飘城中行动,谁也瞧不出他的底细 来。若要谈及他真实的魔法等级,绝对只在大祭司之上。更何况使徒十三以杀人为 业,索摩族的许多高级魔法如生长魔法、医疗魔法却是以服务为主;真的要动上手 来,连法王都未必打得过他。只这么存了手下留情的心,又一名魔导师全身着火, 死得惨不忍睹。 塔莫伊首先瞧出不对,叫道:' 大家小心,他用的火魔法很有一些古怪!' 左 手短剑先在身前挥出了一轮水壁,右手长剑虚空三点,三枚银色的水箭破空而出, 分别奔向托图双眼和心口。托图目光闪动,白牙森森,双手短枪同时飞舞,登时幻 化出千万朵焰光来,四面八方将他自己包了个密密实实。众人眼花缭乱之中,突然 间一道青蓝色的火箭破网而出,长针破纸一般轻而易举地穿过水壁,从塔莫伊肩头 穿了过去。 塔莫伊大声惨叫,在结了冰的河面上挣扎翻滚,通的一声跌入了托图原先踏裂 的冰洞之中,就此没了声息。佛兰珂只吓得脸色惨白,叫道:' 大家小心!他用的 是' 火雨飞花破' !' 托图嗷嗷狂笑,说道:' 小美人倒有些眼光,居然知道老子 用的是' 火雨飞花破'.只不过知道归知道,这几个兔崽子可拿得出半点屁办法,救 得了他们自己的小命么?' 狂笑声中,又是一道火箭自人眼所不能察觉的死角飞出, 朝一名魔导师背心射了过去。 霍尔拿在一旁看得分明,大喝一声,一股子火刀自他右手短枪上暴射而出,朝 拿火箭奔去。但那火箭威力好生了得。吃霍尔拿火刀一撞,只不过略略地偏了一偏, 火头暴涨,将那火刀整个儿给吞了进去,刹那间烧成了一个青蓝色的火球。 只在空中顿得那么极短的瞬间,那火球呼的一声,循着火刀原先攻来的轨迹反 弹了回去,轰一声将霍尔拿手上的火枪炸了个灰飞烟灭! 霍尔拿手忙脚乱,往后好几个倒纵,才将那股子热力消化于无形。但就这么一 阵耽搁,另一声惨叫已经长长地传来。托图不知何时又发出了一道火箭,硬生生将 原来那名魔导师给钉死在坚冰之上!伤处火头大起,烧得焦烟四溢。手上的风火枪 跌在冰上,骨碌碌往前乱滚。 只这么短短片刻工夫,七名同伴连同自己在内,死伤得只剩得三名,霍尔拿只 骇得背心都湿透了。发现手上法器只剩得左手的风枪,他身子往前一纵便去拾取死 难同伴跌落下来的法器。岂知道身子才刚刚纵出,又是一道火箭朝着自己奔来,他 匆忙间侧地里一个翻滚,连续几个跟斗往外翻去。但那火箭来势快绝,霍尔拿才翻 到第二个跟斗,火光已经逼到了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刹那,一道淡金色的护罩闪电般挡了下来。那护罩乍看之下 柔脆如薄纱,却居然为霍尔拿争取到了一秒钟的空档。只这么略略地阻碍一下,那 火箭破罩而出的时候,便没能瞄准霍尔拿的要害,而是自肩背肉厚的地方擦了过去。 霍尔拿闷哼了一声,又朝前翻了两滚才停下了身子。抬眼处只看到佛兰珂惨白着一 张脸冲过来扶住了他,声音发颤,说道:' 你,你,你没有事吧?' 霍尔拿不暇回 答,先回过头去看了托图一眼,发现自己这么一纵一滚,离托图已经有二十余尺的 距离。当下牙关一咬,抱起佛兰珂往前便奔。 佛兰珂大吃一惊,叫道:' 你做什么,霍尔拿?' 霍尔拿脚下停也不停,说道 :' 当然是逃命,还能做什么?' ' 可是,可是……' 佛兰珂失惊道:' 可是他们 ……' 霍尔拿越奔越急,说道:' 你还看不出那个疯子的厉害吗?再多几个上去也 不过是白送死罢了!' 佛兰珂虽知他这话说得不错,但要她丢下苦战中的同伴独自 逃命,实在是做不出来。瞧了缠斗中的三个人一眼,失声惊叫道:' 他,他追来了! ' 霍尔拿回头一瞧,果然见到托图舍了另外两名魔导师,朝着自己两人追了过来。 那两名魔导师同声呐喊,火刀、风刀一道一道发了出来,拼命地缠住托图,他几人 的任务本来就是护卫佛兰珂安全,又人人心中恋慕着小姐,自然要设法让她安全离 开。 托图见这两个小子不知死活,居然还敢来纠缠自己,狞笑一声,' 火雨飞花破 ' 再度使出。那火箭自眩人眼目的火网之中飞出,方向难以逆料,来势又快速无比, 发到第三道火箭,其中一名魔导师大声惨叫,又已经死在托图手下。另一名魔导师 亡魂丧胆,再也无心恋战,转身便逃。 托图也不理他。迈开长腿,只顾朝佛兰珂二人追了过来。霍尔拿此刻带伤在身, 又抱着个佛兰珂,就算二人功力相等,也没有可能跑得过他,更何况对方身手如此 惊人。眼见双方距离越拉越近,霍尔拿将佛兰珂往前一抛,叫道:' 快走! 我去挡一阵!' 佛兰珂道:' 这,这……' 霍尔拿叫道:' 你还不走,难道让 塔莫伊他们全白死了不成?' 佛兰珂胸中大痛,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强忍着已在眼 眶的泪水,她提起裙脚来便往前直奔。这时节他二人早已来到河边,前行数公尺便 是森林,只要奔入了森林深处,托图要想追到她的人,便不会那么容易了,却是才 奔出了没有几步,身后一声惨叫长长地响起…… 明明知道在此景况之下万万不该回头,佛兰珂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只 见霍尔拿身上金橘色的火焰四处窜出,满地乱滚。托图一击得手,也不问对方生死 如何,看到佛兰珂就在身前不远,他将风火枪往地上一抛,空出双手,脸上露出得 意的狞笑,朝着佛兰珂逼了过来。 只他法器这么一抛,佛兰珂立时知道此人不怀好意,登时吓得手脚都软了。 她间关万里,不辞辛劳地追踪喀尔提,对任何艰苦危难,本来都已经有了心理 准备;就算是肢体伤残甚至是埋骨他乡,也只能说是运数使然。但自己冰清玉洁的 身子若让眼前这人沾了一根手指,当真是死了都不能瞑目。眼下逃脱既然绝无可能, 虽然明知自己绝非对方的敌手,却也不甘心就此束手就缚。当时挥动紫水晶法杖, 对着托图射出了两枚风炮。 托图连塔莫伊他们全力发出的火刀水刀都能轻易破解了,佛兰珂这两枚风炮他 只当是在搔痒。连防壁也不曾张开,他挺着胸膛硬挨了两记,涎着脸孔笑道:' 有 多少本事尽管使出来呀,小美人。现在不打,待会儿你就什么气力也没得了! '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逼,佛兰珂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冰冷的恐惧紧紧地抓住了 她的心脏,使得她连仅存的神智都几乎要涣散了。恐惧的狂乱中她根本顾不得自己 的攻击能有多少作用,竭尽全力地挥舞着紫水晶法杖保护自己,叫道:' 你,你不 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在那样的慌乱之中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聚集足够的攻击 能量来防卫自己。法杖挥舞之中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会有那么强大的一股能 量自她胸怀之间源源不绝地传送而出,顺着她双手到了法杖的底端,在她还没搞清 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一道无比强劲的风刀已经' 嘶' 的一声破空飞去! 佛兰珂有多少能耐托图清楚得很,对这道风刀完全猝不及防,仓卒间身子向后 一仰,却没能全然避了过去,只觉得胸口上一阵剧痛,情不自禁地闷哼了一声。 站稳了身子一瞧,皮破肉绽,殷蓝色的液体自伤处汩汩流出。他伸手沾了沾那 液体放到口中去舔了一舔,脸上杀气突然大盛,呸了一声,说道:' 臭丫头,敬酒 不吃你吃罚酒……' 捏了一个手诀,两三记风炮连环击出。 这风炮的速度和劲道珂比佛兰珂原先所发要快上好几倍,也重上好几倍;只一 刹那便已击破佛兰珂为自己所张的结界,将她举起来挡在身前的紫水晶法杖击得粉 碎。佛兰珂一声唉呀还没来得及叫出,第二个风跑又已追到,在她胸前炸开。 佛兰珂胸口如遭巨杵,被震得向后飞出了好几公尺去,口中鲜血狂喷。还不曾 站稳身子,第三颗风炮又已追到,再已次在她胸口炸开。 接连挨了三记重击,佛兰珂再也站立不住,整个人往前瘫跌下去,正正地倒进 托图怀里。在四肢百骸皆欲碎裂的剧痛之中,她昏糊的神智还依稀感觉到了,自己 身上的衣衫正在片片碎裂,耳际传来了托图得意而淫秽的笑声。 不,不可以!佛兰珂沉重地喘息,狂乱得挣扎着还想试着去阻止对方。但她的 挣扎那样无力,双手所及的地方也没有半点可用的武器;挣扎中真能知觉到的,只 有自己一寸一寸裸露出来的肌肤,以及……扣牢在小臂之上的镯子。 镯子?镯子!娃蒂送的镯子!那一线光明射进了她逐渐晕沉的脑海,就如同朝 阳划破了夜空。即使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用处,即使不知道娃蒂就算听到了能够做 些什么,她绝望的心灵仍然不顾一切蒂喊了出来,带着狂喷的鲜血喊了出来:' 娃 蒂!' 拼死命地握住了那只镯子,她的喊声脆弱,沙哑,凄厉欲绝:' 娃蒂,救我! ' 托图嘿嘿邪笑,说道:' 叫娃蒂有什么用?火妖精王如果居然真的到了这里,我 连她也一起做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闪电突然间贯地穿天地劈了下来,正落 在他二人身侧不过十余公尺之处。强烈的闪光惊得托图抬眼瞧去,却见电光中闪出 了一条娇小的人影!他还没来得及吃惊,对方的杀气以及盈满了眉睫。那浑圆的手 臂朝前一指,另一道闪电立时不由分说地劈将下来,毫不迟疑地对着托图当头打落。 变起仓卒,托图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立时让那道落雷打成了焦炭。 从握着手镯开始呼救开始,到托图被击成焦炭为止,全部过程一共只不过是三 五秒钟的事。佛兰珂还没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托图已经自她身上滚了下去, 整截身体一面缩小,一面冒烟。惊魂甫定之余,她大口喘息,勉强扭转头颅朝身子 左侧瞧去,而后露出了一丝虽然虚弱,却极度安心的笑容来。 ' ……娃蒂,' 她失色的口唇微微启动,在另一股鲜血涌向喉头之前微弱蒂吐 出了这个亲爱的名字:' 谢天谢地你来了……' ' 佛兰珂!' 娃蒂惊喊,扑上前来 死命抱住他晕死过去了的身躯:' 佛兰珂,振作一点!佛兰珂!' 眼见佛兰珂虽然 晕迷不醒,鲜血却依然不住地自她口角流出,娃蒂只慌得手足无措。妖精族对医疗 魔法从来一无所知自身的能量再怎么庞大,对这样的重伤也依然束手无策。 她手忙脚乱蒂替佛兰珂整理了一下破破烂烂的衣衫,将散乱一旁的荷包、绣囊 和手巾胡乱拾将起来。将那巾子拾在手中的时候,心中微微蒂觉着有些奇怪:' 这 种淡蓝颜色倒跟赛拉飞尔哥哥的头发一模一样,漂亮得很。可巾子中间怎么会有一 个洞的?' 顺手将巾子札进佛兰珂腰间。心想佛兰珂拾索摩族人,绝无可能带着她 施展瞬间移动;若抱着她跑回家去呢,这个地方离家少说也有百来公里的距离,跑 得快了不知道承受得住多强的结界,跑得慢了又怕她撑不到地头,一时间心乱如麻, 喊道:' 艾诺维、费妮丝雅,你们快来帮我呀!' 只听得哗啦两声响,两个人自深 水的河面上钻了出来。水封印解开之后,长老以上的水妖精能够借用任何足以游泳 的水域进行瞬间移动,那时还没有任何索摩族人知道。费妮丝雅一手挽着艾诺维, 快步来到娃蒂身边,柔声说道:' 怎么了?这姑娘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 我也 不知道她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呀。这个咱们稍后再研究好吗? ' 娃蒂紧紧地抱着佛兰珂,声音微微地发着颤:' 艾诺维,想想办法!我怕她 撑不下去了!' 艾诺维在佛兰珂身畔蹲了下来,俊美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说 道:' 我也不会医疗魔法,这个只怕帮不上忙。' 娃蒂心慌意乱,眼看着鲜血不住 自佛兰珂口角涌出,只急得眼睛里泪花乱转,道:' 那,那,那怎么办?' 费妮丝 雅略作沉吟,说道:' 我族的生命之泉应该可以补充她的生命能量,使她不致耗竭 而死。只要不死,她的身体应该可以慢慢蒂自行修复才是。' 娃蒂大喜过望,说道 :' 那太好了,太好了!佛兰珂很坚强,一定不会又事的!' 费妮丝雅点了点头, 转身走进了深水之中,皓玉一样的手臂滑入水间,柔声说道:' 本族的圣水啊,应 我的呼唤到这里来,到费妮丝雅的手中来……' 娃蒂摒息静气蒂看着,很骇怕佛兰 珂在任何一秒钟内都可能绝了气息。费妮丝雅从水面上直起了腰杆,捧着个透明的 圆球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真是由衷地吐了一大口气。水妖精王也知道事态紧急,捧 出那圆球之后毫不停歇,风一般地滑行了过来,将那水球的开口凑向了佛兰珂口边。 一股子金黄颜色的液体柔柔地浇灌了下去。 本来佛兰珂伤到这步田地,体内鲜血又不住自口中涌出,是没有可能吞咽任何 东西了。但那生命之泉在费妮丝雅手中竟像是拥有的自己的意志一般,不劳佛兰珂 费上半点气力,便自顾自地奔入了她的体内。只消片刻工夫,那惨白得泛了青的脸 上便微微地透出了一点血色,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出来的呼吸也稍稍地加强了。 到了这个地步,娃蒂悬得老高的心才稍稍蒂放了下来。伸出手拉擦了擦眼泪, 她哽噎着笑道:' 可吓死我了!谢谢,费妮丝雅,谢谢!' 费妮丝雅脸色沉重,说 道:' 别急着道谢,娃蒂,她这伤……' 顿了一顿,说道:' 我们先带她回去罢。 她这伤有得拖呢。' 费妮丝雅的话没有说错。回到他们在翠岭山隐居的木屋之后, 佛兰珂依然不住地咯血,竟没半些减缓的迹象。娃蒂守在病床旁边,每隔半个时辰 便灌她几口生命之泉。整整两天两夜,佛兰珂昏昏沉沉,偶有醒转的时分,都支持 不到几分钟便又晕去。一直到第三天中午时分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见到她眼皮子终于睁开,涣散的眸光渐渐有了焦点,娃蒂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 手,又哭又笑,说道:' 佛兰珂,佛兰珂,你听得见我吗?好些了吗?还有没有什 么地方不舒服?' 佛兰珂这几日来虽然一直昏昏沉沉,但依稀知道是娃蒂一直伴着 自己,见她泪光盈睫,握着自己的双手微微发颤,心下好生感激,还没来得及说话, 又是两口血呕了出来。娃蒂手忙脚乱,抓过一方巾子来为她擦拭,哭道:' 你,你, 伤成这样!怎么不早些叫我嘛!没的受这种罪!' 佛兰珂微微一笑,说道:' 事情 来的太快,一时间竟是忘了。对不住,让你担心……' 说道这个地方,气若游丝, 再也接不下去,只的闭上眼睛休息。她不想说明,也没有气力说明的是,她自得娃 蒂赠送了那只手镯,就知道只要找得到娃蒂,便能找得到艾诺维;则风尘仆仆地追 索那两名喀尔提,便完全没有了必要。但那样一来,即使当初她要求' 随时与你联 络' 时并非有意,也成了她在利用娃蒂的友情了。因此旅途中虽有险艰,也有些她 真想找娃蒂聊上一聊的时刻,却总被她自己刻意压下,存心忘记自己拥有这只镯子。 以致于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竟险些没能派上用场。只不过经此一来,自己身 遭大险也便罢了,连塔莫伊、霍尔拿他们也…… 身当大难的时候她没有闲暇去思量,直到此刻,同伴们死难的伤痛才猛地袭上 心来。佛兰珂身子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两行泪水自她紧闭的眼睛里滚了出来。 娃蒂吃了一惊,道:' 怎么了?痛得很厉害吗?' 佛兰珂道:' 我,我……同 伴们……' 痛哭失声,鲜血不住自口中涌了出来。 娃蒂手忙脚乱。她就算对医术一无所知,也知道这等哭法对佛兰珂的身子伤损 极大,急得之叫:' 艾诺维,艾诺维,这怎么办才好呀?你别哭,快别哭了呀! ' 叮咚两声,一缕柔和的乐音便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艾诺维温柔而华丽的歌 声仿佛自地心深处震荡而出,辽远而深邃;那么安抚,那么慰贴: 睁开双眼,我带你飞越天界的山巅;为正义而死的英雄啊,荣光与宁静都铺献 在你脚前。 永生与轮回任你拣选;要成为诸神的同伴遨游九天,或是在人间富贵千年。 为正义而死的英雄啊,神族的美酒没有底限,珠宝的庭园柳暗花嫣。 尘世的佳丽深情胜酒,辉煌与安乐永世绵延。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安魂曲》,原是用来安慰死难的战士的。歌词虽然俗气了 那么一点,但对于执泥于尘世荣华的索摩人来说,实实在在地提供了心灵上莫大的 抚慰。佛兰珂怔怔地听着。艾诺维的歌声如此优美,竟仿佛天界的光辉真的被他引 到了眼前,想像着霍尔拿他们此刻已然摆脱的尘世的苦难,在珠宝的庭园之中享用 神族的盛筵,佛兰珂脸上流露出感激之意,痴痴地瞧向了那正在弹奏竖琴的银发少 年。 此后的一天一夜,佛兰珂睡睡醒醒;但无论是昏迷还是清醒,艾诺维的歌声总 持续不断地陪伴着她。人在伤病之中,本就是最脆弱、最无防备的时候;何况这个 时候的艾诺维身上,百分之七十是' 火' 与' 水' 的能量——充满了情感与温柔的 能量。那么庞大的能量集中在一个如此英俊的少年身上,自然形成一种纯粹的魅惑。 光源所在之处,所有直视它的人必然没有选择的耀花了眼。是以佛兰珂在这一天一 夜之中,心神竟已全然地为之所夺。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只要神智稍有清醒,她 目光不由自主,总流连在艾诺维身上。 娃蒂身为火妖精一族之长,对这种情况自然看得分明,不由得忧心忡忡。但佛 兰珂几日来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她连一个字也不能向对方提起,生怕佛兰珂情绪 激动,伤势加剧,那可糟糕至极了。到得第五日清晨,佛兰珂在大口咯血之后,硬 灌了好几口生命之泉,又复昏睡过去。费妮丝雅将他们两人拉到一边,说道:' 咱 们可得想点法子才好。生命之泉可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就算是我,一个月 之中也只能取得一公升左右的量,偏她伤得比我原先以为的还重上许多,剩下的泉 水不够她支持一天了。' 娃蒂脸上一白,失声道:' 这,这怎么办? ' 转头看向了艾诺维。 艾诺维沉吟了半晌,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竖琴,说道:' 看来只好下山去找医生 了。' 费妮丝雅知道他此时一心一意,只想与自己和娃蒂过着山水逍遥的日子,根 本不想和外界起任何的瓜葛,柔声问道:' 这个地方让人知道了,不要紧么? 不太委屈了你?' 艾诺维微微一笑,说道:' 了不起搬家罢了。既然是娃蒂的 好朋友,总不能不想法子救他罢?' 身子微微一晃,立时消失了踪影。 费妮丝雅轻请叹了口气,说道:' 他对人间事没半点概念,再加上人生地疏, 仓卒间要想找到什么好医生,只怕是很为难了。依我说,咱们还是将她送到大城市 里去才好。那里各种术士都有,救治起来方便。' 娃蒂怔了一怔,道:' 要送她走? 可是,可是,佛兰珂自己不会愿意吧?' 费妮丝雅瞧了她一眼,柔声道:' 我知道 你在打什么主意。可是好姑娘,救命要紧哪!' 娃蒂大喜,说道:' 这么说,你也 答应她留下来了?那太好了,我现在只怕他不肯点头。嗯,咱们两个一起去拗他。 多一个伴,有多热闹!' 费妮丝雅静静地垂下了眼睫,说道:' 她是索摩族人,有 多少羁绊缠在身上,这种事情不是她自己能够作主的。你也还没问过艾诺维,先别 急着替他下决定,嗯,这件事我们容后再说罢。' 娃蒂好生泄气,噘起了小嘴不再 说话。费妮丝雅柔声道:' 好啦,我试试看能不能再取一点生命之泉回来。你陪我 出去走走么?' 她两个在外间说话,全没料到艾诺维这么一走,乐音中断,佛兰珂 便即本能地醒了过来。谈话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了她的耳中。只听得几句,又是尴 尬,又是感激,差一点便又要咯出血来。却是听到后来,心中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 敢情费妮丝雅并不希望我留下来?嗯,人家的话也是道理。爹爹他……我怎能 如此任性?再说,他身边已经有了两个人啦,何必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想到人 家如果不愿意,硬让娃蒂磨到将自己留了下来,那可是无趣至极。更何况娃蒂与自 己交谊深厚,想留自己下来作伴固然可以理解,但要费妮丝雅也张开双臂来拥抱自 己,那可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她这几日来神智虽然昏糊,也知道自己性命全凭费妮 丝雅取来的生命之泉护住;已经欠了人家如许大的恩情,要再给人带来困扰,那当 真是不用做人了。九死之躯无法还报人家什么,还他们一个心平气和、宁静安详, 总还可以做得到罢?一念及此,一言不发地将娃蒂送她的镯子摘了下来。耳中听得 那两个姑娘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当即挣扎着翻下床去。 她将镯子摘在手中,心中微微一酸,险些便流下泪来。当初娃蒂给她这只镯子 之后,她曾经向父亲报告过的,只是省掉了' 娃蒂说她可以找到传承者' 这一节不 说而已。坦多玛就因为知道爱女能够随时和娃蒂联络,这才放心她带队出门。 想不到经历了如许波折,她竟不得不斩断自己和娃蒂之间的联系——只要有这 只镯子在手,无论海角天涯,娃蒂也必能找得到她;则自己此刻舍命离开,岂还能 有丝毫的意义? 将镯子轻轻地放在床上,佛兰珂拼死命吞下两口已到喉中的鲜血,踉踉跄跄, 自后门跌了出去。外头细雪纷飞。佛兰珂又是凄凉,又是欢喜:' 这雪倒来得方便。 他们再也找不着我的脚印及足迹了。再多下一些时候,连尸身也不可能找着。 嗯埋骨在这等人迹罕至的深山,倒真干净。' 想到' 埋骨深山' 四字,心中一 酸:' 爹爹,你要原谅女儿不孝。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一步一跌, 顺着屋后的松林小径挣扎而去。 艾诺维三人隐居的小屋,座落在一个众山环抱的小湖之旁,屋后松林绵延而去。 松林中小路虽然并不崎岖,但佛兰珂此刻周身疼楚,四肢疲软,短短几步路途,竟 比爬一座山头还要幸苦得多。她心中着急,想道:' 她们去取生命之泉也用不着多 少工夫,立时就会发现我已经不在屋子里;才走了这么一点点路途,岂不是立时就 让她们给找着了?' 眼看着斜侧里有一处斜坡,上头没有什么树木,只有一些杂草 自雪堆底下冒了出来,她惨然一笑,心道:' 就这么办罢。' 用尽全身气力,滚了 过去。 那斜坡虽然不陡,却绵延得相当的深远;佛兰珂只滚得几滚,头晕眼花,五脏 六腑不住翻腾,又开始大口咯血。昏迷之中依稀听得远处有人在喊:' 佛兰珂,佛 兰珂!' 声音渐去渐远,渐去渐远…… 她一直滚到了斜坡底的山径之中,才被小径另一头的林木阻住了身子。 这种小径是采樵的樵夫经年累月踩踏出来的,道路窄小,甚是崎岖。此刻积雪 封山,简直连什么地方有路都看不出来。樵子们一个个窝在家里过冬,按说整座山 应当是绝无人迹的了,但天下事偏偏就有例外。在遍山银白的冬景之中,那两条沿 着小径走下来的黑影显的份外醒目。 来到那僵仆在地的少女身前,那两条黑影有些惊愕的停下了步子。其中一人弯 下身去,将她翻了过来。 ' 这,怎么会是她?' 年轻人失声道:' 她怎么跑到我们前面来了?又怎么会 伤成这个样子?' ' 让我看看。她还活着吗?' 他旁边那身量矮小、厚厚敦敦、脸 上遍生着黄棕色细毛、一眼看去竟不知是人是兽的老者探过手来,把上了她的腕脉, 深思地闭上了眼睛:' 喔,喔,喔……这是强大的震动造成的伤势……炸开的风炮 吧?相当惊人的攻击力,应当是大祭司以上的等级。丢人哪!魔法等级如此凌人的 术士,居然……' 说到这个地方,双眉紧紧地锁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 难道会 是……有这么快么?' 那年轻人伸长了脖子,问道:' 爸爸,你在咕哝些什么?' 老人摇了摇头,也不理他,继续搭着佛兰珂的脉搏,沉吟着道:' 这姑娘居然还能 活到现在……啊,她体内有一股子奇特的生命力在涌动……我明白了,有人让她喝 了生命之泉,还喝了很不少!这么说,水妖精王费妮丝雅就在这附近了?喔,生命 之泉的力量还很强大,她离开他们并没有很久……' 那年轻人锐利地瞧着他,冷冷 地道:' 她好端端地离开照顾她的人作什么?自己找死吗?' 老人眼皮微微地抬了 一抬,淡淡地道:' 只怕真是自己在找死。这回还真让你给猜对了。' 年轻人窒了 一窒,嘿然道:' 原来我这等聪明,将你的本事都学全了。' 老人斜了他一眼,说 道:' 我不说你是懵的吗?要能说出她为什么离开他们,那才勉强算是入门了呢。 ' 年轻人' 嘿' 了一声,络腮胡里闪出了一口齐整的白牙来,说道:' 我学的又不 是你那一套未卜先知,入不入门有什么好稀罕的?你倒是救她不救?我看这姑娘快 不成了!' 老人' 嗯' 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 为了顾全义气而不惜这等绝决, 这样的好姑娘还真不怎么容易见到了… …' 手上的紫云木法杖在地上顿了两顿,说道:' 离这里半公里多的东南方山 壁上有个挺不错的山洞,咱们先到那个地方去歇下来吧。救她?嘿,你当这差事这 等轻松吗?' 年轻人也不接腔,自顾自地将佛兰珂抱了起来。只听这姑娘声息微弱, 呻吟道:' 歌,艾诺维,为什么……不唱歌了?' 头颅一偏,再次昏死过去。 老人回过头来,说道:' 这可该明白了吧?' 那年轻人一头雾水,说道:' 什 么? ' 老人皱了皱眉,旋又展开,道:' 你没见过艾诺维也怪不得你推测不出。那 小子本来就长得人见人爱了,偏偏现下封印还没解全,' 爱' 与' 欲' 占据了他现 有人格的大半。那种强烈的魅惑对女子而言是一种全然的掠夺。更何况火封印才刚 刚解开没有好久,这姑娘想必还不曾经历过爱情的磨炼,对这样的魔力是完全没有 能耐去抵抗的……唉,这也只能说是她的命吧?' 顿了一顿,说道:' 你方才说, 她怎么会跑到我们前面来了?那么这就是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姑娘了?这倒有意思 得很。' 年轻人' 嗯' 了一声,说道:' 爸爸,你说的山洞到了。' 老人点了点头, 将佛兰珂接过去,说道:' 去找些木柴来升火。还有,冬眠的小动物弄他两只出来, 咱们也该吃午餐了。我得想个法子来将她的伤势稳住。咳,只剩下地魔法可用,当 真麻烦得紧!' 那年轻人转身欲去,想想又回过头来,问道:' 咱们暂时不管艾诺 维了吗?' 老人牙齿的瓷光闪了一闪,说道:' 那小子现在的能量在几百公里之外, 想必是给这丫头请医生去了。咱们在这儿等他,岂不是好?' 年轻人眸光一凝,落 到佛兰珂脸上,说道:' 他一定会来?' 老人淡淡地道:' 就算他不来,费妮丝雅 也一定会来。有了费妮丝雅,就不会没有艾诺维! ' 年轻人点了点头,纵身离去。 等他抱着一堆木材,提着两只兔子回来的时候,老人盘腿靠坐再山壁上头,佛 兰珂在一旁沉沉入睡。年轻人放下木柴和兔子,一面忙碌一面问:' 医好啦? ' 老人头也不抬,说道:' 哪那么容易?地魔法又不是医疗魔法!现下伤势虽 然稳定下来,但那就像是用浆糊去涂堤防的裂缝一样:堤防若不快些修好,河水迟 早要将浆糊冲坏。她如果不再受到任何震动,乖乖躺上三天五天,就有可能不再吐 血,渐渐复原起来……不过,也只是' 有可能' 而已。' 年轻人见他脸上明显地透 出了疲累之色,不觉有些担心,口中却道:' 只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你累成这个样子, 我看你真是饿了。'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 拿把斧头去绣花,看你累是不累?七 折八弯地费了这许多周折才办完这事,要拿同样的气力去移山,两座山头都让我给 移走了!' 年轻人不再说话,自到洞外去升火,抓起雪来剥洗兔子,架在火上烤将 起来。细雪兀自下个不住。湿柴经火一烤,袅袅地冒出了许多青烟。 将兔子丢在洞口,他走进山洞里头,用那些较为干燥的木柴又升起一堆火来。 佛兰珂躺在火堆旁边,斗篷上本来沾染了不少雪花,经火一烤,渐渐融了。那 年轻人心想湿衣服穿在身上不好,轻手轻脚,替她将斗篷脱了下来。才刚刚将斗篷 解开,便见她胸前衣襟上挂着半条淡金色的巾子。他不知道这巾子是佛兰珂自斜坡 上滚下来的时候自怀中滑出来的,只因自己从来不用这种东西,一见之下,甚是欢 喜,心想:' 她下巴颈项间沾的全是鲜血,正好拿这巾子来清它一清。' 顺手将巾 子抽了出来。耳中听得老人失声说道:' 无量虚?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 年轻人呆了一呆,道:' 无量虚?那是什么东西?' 老人也不答话,自顾自 伸过手来,将巾子取了过去,反覆端详,半晌才轻轻地吁了一口长气,说道:' 我 知道这东西一直在地妖精手上流传,倒没留意它几时居然落到了这姑娘手上。嘿, 早知道她拥有这个东西,我方才何必费上那么大的气力?' 那年轻人先前问了一句 话,见对方全不回答,便不再开口,劈手将巾子夺了回去,自去洞外沾些雪水,想 要为她洗脸。却是沾来沾去,半点水也沾不上去,忍不住微微皱眉。老人在他身后 说道:' 这东西可是呼荷世界的终极法器,你当它是普通的巾子么?' 年轻人忍耐 不住,问道:' 终极法器?怎么样一个终极法?' 老人再一次将巾子取过手去,神 思不属,随口答道:' 终极法器么,意思就是它能呼唤所有的能量,爱怎么切换就 可以怎么切换,全然不受一般法器的限制……' 走到佛兰珂身边,握着巾子怔怔地 出神:' 这样做可以么?妖精会喜爱的人绝计错不了,我这只老眼自问也还并不昏 花。再不想点法子,这姑娘的性命珂危险至极。但是终极咒文的威力实在太大,传 错了人可糟糕至极。嗯,如果只传授一小部分,或者马马虎虎将就得过。可这样割 来扭去,要产生什么副作用也是不好。嗯……' 左思右想,委决不下,问道:' 卡 鲁奇,你那天劫走这姑娘的时候,她的反应是怎样的?' 定睛一瞧,见那名唤卡鲁 奇的年轻人双目灼灼,正盯着佛兰珂看个不住,微微皱眉,说道:' 你可别乱来。 她心里的人不是你。' 卡鲁奇头也不抬,只道:' 她很好看。' 老人点了点头。他 素知卡鲁奇拥有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能力,很多时候竟可媲美妖精族。当即下了决 心,说道:' 你让开一点,我来帮她治伤。' 将巾子塞回佛兰珂怀中,在她脸前一 连弹了七下手指。 佛兰珂之所以睡得如此香甜,是受了地魔法护持的结果。法术一经解开,当即 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在方才那一个时辰之中她虽然睡睡醒醒,却也已经将眼前这 张毛茸茸的老脸看得十分亲切,潜意识中知道人家是在帮助自己,对老人的言行便 没半分抗拒。见到那一对黑扣子一样的眼睛闪闪发光,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看 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我现在传授给你的法术,绝计不能传给第三个人知 道。听明白了么?' 佛兰珂心旌摇动,不由自主第点了点头,说道:' 听明白了。 ' 那声音又道:' 将这咒文复述一遍。等我再弹七下手指,你便将它全然忘记。听 明白了么?' 佛兰珂又点了点头,呆呆地说:' 听明白了。' 老人微微颔首,说道 :' 跟着我说:虚空之主赛凡沙顿。第米垂斯,把你的力量转借给月之女神席拉蒂 亚。一切能量的根基,万物生化的原始,应我的要求化作月光,止息一切的痛楚… …' 佛兰珂口齿嚅动,一字一字地跟着老人读了下去。读到' 应我的要求化作月光 ' ,她胸前的无量虚颜色转换,竟由淡金变作了银色的色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娇脆的声音自外头喊了过来:' 佛兰珂,佛兰珂!你在里 面么?' 老人' 呀' 了一声,道:' 卡鲁奇,你看看去!' 瞧向佛兰珂,' 啧' 了 一声,说道:' 怎么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到?要再晚十分钟来可有多好? 罢了,回头再医也是一样。' 手指飞快地连弹了七下,喝道:' 散!' 佛兰珂 本能地应道:' 散。' 之这' 散' 字一出口,那巾子登时由银色再度转为淡金。老 人拎起了紫云木法杖,一骨碌钻出了山洞。 山洞外头两男两女,其中三人他一眼认得;倒是艾诺维身后那清清瘦瘦的中年 人十分眼生,想必是他' 请来' 的医生了。费妮丝雅在场他并不吃惊,倒是娃蒂的 出现使他有些意外。瞧了火妖精王两眼,他转向了艾诺维,微微一笑,说道:' 暌 违了一万八千年,想不到师徒两个竟会以这种方式再度见面。还认得我吗,艾诺维?' 第四话 月系医疗法 ' 师徒' 两字一经出口,除了那医生莫名其妙之外,其他三人都是大吃一惊。 费妮丝雅道:' 你,你……' 艾诺维怒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师傅怎么会是 你这般模样?' 老人微笑道:' 自从成为喀尔提,老夫形貌已然大改,也难怪你们 认不得我了。嗯,不认得也不打紧,叫不叫师父都没有关系;我只不过是来找你去 解地封印的。' 艾诺维朝后退了一步,怒道:' 谁设的什么鬼封印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一伙莫名其妙的家伙全来找我麻烦?费姬,娃蒂,我们走… …' 老人的紫云木手杖朝前一搁,说道:' 你是说你什么都记不得了吗,艾诺 维?你什么呼唤都不曾感受到吗?深埋在你血流里的,植根于你意识中的,每夜都 透过梦魂来呼唤你的……' ' 够了!' 一声怒喝打断了老人的陈述,艾诺维长眉耸 起,澄绿的眼眸中这一刹那间已满是怒气:' 这种恶劣的玩笑要开到什么时候?哪 个混蛋开的端就由哪个混蛋去收拾,作什么跑来惹我?还三天两头……' 说到这个 地方他蓦然间住了嘴,漂亮的双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老人饶富兴味地看着他, 深深地道:' 三天两头怎么样啊,我沉睡中的勇者?' ' 不要用那种名称叫我!要 勇者你们自己去制造一个去!' 艾诺维重重地跺了一下脚,一道火墙在老人试着逼 向前来时哗然窜出,阻绝了这名喀尔提的去路:' 费姬,娃蒂… …' 话声才出了一半,老人方才栖身的岩洞入口处咕咚一响,伴随着娃蒂一声 惊叫。艾诺维还未来得及抬眼瞧去,娃蒂那娇小的红影已经闪电般扑向了岩洞入口 处,将那瘫跌在的姑娘扶了起来。 ' 佛兰珂,佛兰珂!' 她喊,在那惨白如纸的娇靥映入眼帘时下定了决心:' 艾诺维,你们先走,我把佛兰珂安顿好了就来!' ' 可是……' ' 走呀!' 娃蒂坚 持。在看到老人法杖挥舞,那道火墙迅速减低的时候说得更急了;在艾诺维身边四 个多月,出了费妮丝雅之外,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艾诺维对于身为' 传承者' 一 事有多么排斥,多么厌恶,多么不甘——生命力量不由自己掌握,却由别人来安排 ;自己不是自己,却莫名其妙地成了一颗棋子……即使开启封印这码子事对于呼荷 世界而言确乎有着旋转乾坤的影响,但是对于火妖精一族之长而言,全世界没有比 护卫自己的恋人更紧要的事了:' 不用担心,无论你到了什么地方我都找得着你, 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四目相对,艾诺维在她金色的眼眸中看到的是坚定、自信, 以及——爱。他胸中热血一阵激荡,柔声说道:' 好,那我们等你。可别耽搁太久 了。' 见娃蒂点了点头,他一手挽着费妮丝雅,凭空里一个转身,雪花暴旋,转瞬 间已经不见踪影。 卡鲁奇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说道:' 哇,哇,溜得可真快啊!这下子怎么办, 爸爸?' 老人眼睑微微下垂,视而不见地盯着他两人消失的地方瞧了好一会儿,慢 慢地跨出只剩一尺不足的火墙,说道:' 来吃午饭罢。再烤下去兔子要焦了。' 卡 鲁奇瞧了娃蒂一眼,露出好奇之色,招呼道:' 小姑娘,来跟我们一起吃中饭吧。 ' 娃蒂摇了摇头,说道:' 谢谢你,我们妖精是不吃东西的。' 抱着佛兰珂朝那呆 在一旁的医生那去,说道:' 大夫,麻烦你给她看看。' 那医生哪里敢说不治,瞧 了佛兰珂两眼,整张脸立时沉了下来,说道:' 这么严重的内伤,小人可没有办法。 这个,这个,小人修的是日系的医疗法只能治治伤风感冒,肠炎胃炎。' 娃蒂愕然 道:' 日系医疗法?医疗魔法还分派别吗?' 那医生没见娃蒂生气,心下稍安,解 释道:' 那当然又分啦!日系魔法主消毒杀菌,月系魔法就主麻醉止血。如果有止 血药物的话,平常的外伤日系医疗法也可以对付;可是这么严重的脏腑出血,那可 就非月系医疗法能为了。' 娃蒂料不到艾诺维费了这么打周章,竟然还请错了医生, 心下着急,问道:' 什么地方找得到这种医生,你有概念没有?' 那医生搔了搔头, 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 这可就难了。 这么多年来天下太平,连场小仗也没打过,这门魔法不怎么派得上用场,修习 的人越来越少。小人住的那凯因城方圆数百里,就没听说有哪个术者是以月系医疗 法出名的。' 娃蒂又急又慌,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老喀尔提的声音插了进来,说道 :' 她身上带着能够聚集月能量的法器,咱们说不定可以教她自行疗伤。' 娃蒂大 喜,将佛兰珂放下地去,说道:' 那可就麻烦你了。' 她对眼前这两名喀尔提其实 颇有好感。他们对艾诺维万里追踪,只不过是为了执行自身的任务,之所以会与艾 诺维互有冲撞,不过是彼此的立场不同而已。娃蒂豁达清澈,全不因此而生是非之 心,言谈之间竟依然以妖精族对人的好意相待。 老喀尔提走了过来,却要将他方才没教全的咒语教给佛兰珂;但这姑娘昏昏沉 沉,竟然不肯再度醒转。稍早娃蒂自屋中奔出来找她的时候,将剩下的生命之泉全 带在身上,硬是灌了她几口,却没有半点动静。娃蒂心中着急,抬起一对求救的眼 眸看向老喀尔提,问道:' 怎么会这样的?难道她身子又更衰弱了么?' 老人沉吟 不语。心想她方才挣扎出来又瘫跌在地、再度咯血,固然再一次伤损了身子,但艾 诺维一来一去、震惊中全没注意到这个姑娘的存在,只怕更是伤损了她的求生意志。 但这话不好当着娃蒂的面说将出来,眼看着火妖精王急得眼睛里泪花乱转,脑子里 一瞬间闪过十数个主意,却没有一个称得上计出万全,反倒都要冒上不少风险;正 在迟疑之际,突然间空气中一个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娃蒂,娃蒂,不要着急; 有我在呢。' ' 赛拉飞尔哥哥?' 娃蒂又惊又喜,直直地跳了起来:' 赛拉飞尔哥 哥,你在哪里呀?' ' 在家呀,在劲风岛上呀。' 赛拉飞尔悦耳的声音里带着温柔 的笑意。普天之下也只有风妖精王能够不透过风幕,直接震动呼荷世界任何一个地 方的空气来与人对谈了:' 仔细地听我说,从你所在的定点往西北方向走上约莫三 百公里的地方又个城镇,我依稀听得那里有个医生是学月系医疗法的,你不妨上那 儿试试看。' 娃蒂大喜,转过头去面向着西北就开始搜寻方向,一直到赛拉飞尔为 她指出了正确的方向为止。' 咦?' 她有些意外地说:' 这个方向?我那天去救佛 兰珂,走的也是这个角度呢。赛拉飞尔哥哥,这个方向上头还有其它的城镇吗?' ' 横向么,一百公里以内是没有了。如果顺着水声往西走,倒还有几个越去越大的 城。嗯,你知道怎么去么?' 赛拉飞尔这句话还真把娃蒂给考倒了。要回到紫木森 林尚不为难,问题是到了以后怎么办?自从封印解开之后,她来去之际最常使用的 是瞬间移动,道路半些也不认得;看样子只好请地妖精帮她找路,就像她方才出来 找佛兰珂的、时所做的一样了…… ' 我会想到办法的,赛拉飞尔哥哥。' 她向他保证:' 我先带佛兰珂回那座森 林去。啊,佛兰珂既然会在森林里出现,林子里头当然就有道路。嗯,谢谢你告诉 我这个讯息,我这就走啦!' 抱起佛兰珂,朝老喀尔提点了点头便待离去。那医生 急得叫了出来。赛拉飞尔的声音便在此时再一次响起,带着温和的提醒,以及催促 :' 等一等,娃蒂,这医生怎么办呢?' ' 啊,呃,' 娃蒂愣了两秒钟,眼睛突然 间亮了一下:' 有了!' 不等赛拉飞尔开口,她就展开了妖精传呼:' 英格妮,英 格妮,快到这里来!我需要你!' 卡鲁奇呆了一呆,问道:' 爸爸,她在做什么? ' ' 用妖精传呼召唤她的同伴吧,我猜。' 老人淡淡地道:' 等着瞧,你很快就会 看到另一名火妖精了。' ' 怎么可能?' 卡鲁奇简直难以相信:' 你是说过封印解 开之后,所有长老以上的的火妖精都可以作瞬间移动,可是… …' 他看向那堆烤着兔子的小火:' 其他火妖精只有一尺高是不是?' 仿佛是 在回答他的问题似的,半空中一道电光直劈而下。光华闪处,一名修长婀娜的火妖 精闪身而处,一言不发就将娃蒂和佛兰珂抱了个结结实实! ' 这可明白了吧?' 老人淡淡地笑着:' 长老级的火妖精能在八百公里的范围 内任意呼唤雷电。只要有雷,还怕作不了瞬间移动吗?' 根本不管那两名喀尔提在 那对着他们说长道短,娃蒂迅速蒂将要交待的事交待了一遍,说道:' 那就麻烦你 了,英格妮!' 英格妮微笑道:' 几百公里的路算得什么?我才高兴你来找我来呢。 ' 在娃蒂脸颊上亲了一记,一手搭住那医生的肩膀,朝凯因城的方向驰去。 娃蒂不敢再行耽搁。半偏过脸去,朝着老人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老人微笑道: ' 不用客气,娃蒂陛下,一路顺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看着娃蒂迅疾远去的背 影,卡鲁奇摸着胡子,若有所思地道:' 这么样一个小姑娘居然会是火妖精王呀? 啊,好看,好看。' 老人横了他一眼,说道:' 快些吃饭吧。再不吃兔子要结冰了。 ' 且说娃蒂抱着佛兰珂一路疾驰,赛拉飞尔的声音再一次在她耳边响起,清晰得就 如同他人在她身边一般:' 娃蒂……' ' 耶?' ' 安顿好了佛兰珂之后,你暂时不 要急着走,好不好?' 他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迟疑:' 许久不见了,我很想念你。 ' 娃蒂胸中一暖,说道:' 可是劲风岛离这里好远耶!还是我去看你吧?' ' 借空 浮舟走上一两程,了不起一天一夜就会岛了,不麻烦的。 ' 赛拉飞尔的声音里透出了温暖的笑意:' 也不知道佛兰珂的伤势几时才稳定 得下来,你还是守她一阵子比较好。' ' 不成的,这样子你太累了啦!' 娃蒂坚持 :' 我会过去看你。真的!' 说到这个地方,突然间有点心虚。她想到自己在离开 净城、奔向艾诺维之前去向赛拉飞尔道别,也曾经答应过他,一定会和他联络,让 他知道自己安好。却是生平缺乏忧患意识,从来不曾有过' 报平安' 的习惯;与艾 诺维相会之后岁月安好,逍遥甜美,竟将这码子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忍不住对着自 己偷偷吐了下舌头。幸喜赛拉飞尔的声音不曾再响起,对自己不守承诺的事竟像是 忘了,半个字也没去提。 由于日魔法与火魔法隶属于同一系统,是以佛兰珂虽在重伤之际,娃蒂仍然敢 于张开结界,保护她不受风速的侵凌,只速度不敢过快罢了。用不上半个钟头,她 两个已经进入了紫木森林。只不过时间虽短,但这一路多有颠簸,佛兰珂又开始咯 出血来。娃蒂灌了她两口生命之泉,左右张望:' 再往下去便到河边了,可接下去 该朝什么地方走才好?天寒地冻的,找地妖精也很为难……' 突然间瞥见林木中火 光闪烁,烟气缭绕,登时大喜,拔脚奔了过去。却见佛兰珂当日重伤到地的河边, 简简单单地扎着一顶帐篷,帐篷前小小一个火堆烧得更旺,火堆上架着的铁锅子里, 汤汁煮得咕多咕多地响。两名男子端着大碗,正在稀里呼噜地喝着面汤。见到娃蒂, 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娃蒂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还没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那五十来岁、胖壮微秃、 左眼戴着一只黑眼罩的商人已经大声地招呼了起来:' 啊哟,乖乖不得了,小人怎 么会有这个荣幸,在这个地方见到火妖精王娃蒂陛下!' 也不等娃蒂接口,上前两 步,失声道:' 啊哟,这姑娘怎么伤成这般模样?不快找医生可不成呀! ' 娃蒂抿了一下双唇,说道:' 正想请问一下,到镇上去的路该怎么走?' 那 商人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说道:' 陛下想送她到镇上去吗?这么重的伤,再颠 簸下去可危险呀。' 偏过头去,朝他身后那名三十来岁、棕发黑眼、保镖模样的粗 壮汉子说道:' 克坦利,去把咱们的风毯拿出来,咱们送娃蒂陛下和这位姑娘到镇 上去。' 这两名男子正是使徒十三中的使徒之六独眼,和他的副手克坦利。 他两个五天以前一大早自卢斯出发,循着托图身上琉璃镜的能量一路追来,却 不料托图死在雷霆之下,琉璃镜损毁得不成形状,半点能量也聚集不起来了。他两 个失去了指引,在偌大的紫木森林中要找到一小队人马,当真十大海捞针。因为不 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变,只好在占地数百里的森林中作地毯式的搜索,一脚高一 脚低,找得辛苦至极。好容易找到林中小径、顺着小径摸到事变的地点,已经是昨 天傍晚的事了。 却是找到这个地方,线索再度中断——因为除了一截焦木一般的尸体之外,他 两个没找到任何打斗的迹像。而,若不是尸体怀中那面扭曲变形的琉璃镜,也认不 出此人便是托图。使用回声魔法探问托图死前这片林地里头发生的事故,却半点声 响或影像都瞧不出来。这,若不是敌人的力量过于强大,扰乱了空气中所有的能量, 就是有人使用逆回声法,抹去了所有的形迹。他两个讨论了半天,实在不知道哪一 种更为可能;唯一能得确定的只是:托图死于强力的雷击之下,很可能是伤在火族 之手。只不过火妖精无缘无故,打死托图作什么呢?托图莫名其妙地死在这个处所, 其他的人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两个在河边扎营住了一夜,又花了一个早上时间将这附近搜索了一番,仍然 得不出半点线索,正不知道接下来该当如何是好,万想不到娃蒂会自己抱着佛兰珂 送上门来,当真是喜从天降。天网系统何等严密,佛兰珂生作何等模样,他两个自 然不会不清楚。当下快快地将营火灭了,顾不得空中细雪纷飞,便将风毯给铺在地 上,说道:' 请,请!救人如救火,可不能耽搁了!' 娃蒂些迟疑。但佛兰珂伤得 如此严重,风毯飞起来总比在地上跑平稳得多,只顿了那么一顿,便待抱着好友步 上风毯。忽然间哗啦一声水响,一条水影自深水中冒了出来,大喝道:' 娃蒂陛下, 请等一等!' 看见一个三十不足,棕发黑眼的壮硕汉子自冰层下冒了出来,独眼和 克坦利都是大吃一惊,心想:' 这小子的水魔法还真练得不错,居然避过了我们的 搜索!' 却见那汉子大步跨上岸来,衣衫破损,浑身滴水,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还留 有不少火灼的痕迹,虽不明白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但想来也不过是个残兵败将,登 时宽心大放。独眼脸上做出骇怕的神色,说道:' 你,你是作什么的?这样子从水 里头跳将出来,是想拦路打劫吗?' 那汉子横了他一眼,也不接腔,自顾自地朝着 娃蒂躬身施了一礼,说道:' 小人塔莫伊,是佛兰珂小姐的贴身侍卫。陛下远来安 好?佛兰珂小姐的伤势真有那么严重么?' 也不等娃蒂回答,便自探向前来。只瞧 了那么一眼,脸色大变,咬牙切齿地道:' 托图这个混帐!被击成焦炭还太便宜他 了!' 看了独眼一眼,说道:' 风毯固然方便,可是娃蒂陛下,这两个不是什么好 人。'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独眼已经在一旁喊起冤来,说道:' 你凭什么说我们不 是好人?我席瑞可是堂堂正正的武器店老板!你到威尔勒去随便问问就知道了!倒 是你这小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水里头,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塔莫伊嘿了一声, 说道:' 武器店老板?武器店老板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做什么?买风毯来给 猴子吗?我在深水里已有两天,分明看到你东搜西搜,可不知道你有什么企图。托 图的尸体你也不加以埋葬,急巴巴地装了起来。嘿,武器店的老板会干这种事?' 独眼' 哼' 了一声,怒气冲冲地道:' 我好心好意,要想将这人的尸体带将去,看 看有没有人认得,这居然也错了?附近找找看还有没有人遇难,这难道也错了?' 娃蒂忍耐不住,叫道:' 好了啦,你们倒是要吵架,还是要帮我送她到城里去医伤? ' 独眼满脸堆出笑容来,说道:' 真对不住,惹您生气了。咱们别理这个无赖,这 就上风毯吧。' 娃蒂瞧了塔莫伊一眼,说道:' 让他也跟来好不好?' 火妖精王用 的虽然是商量的语气,独眼可不敢说不,脸上露出为难之色,道:' 这个,这个, 风毯一次最多只能载上四个人。' 娃蒂说道:' 那不成问题的。你们在天上飞,我 在底下跑便是。' 独眼无法再行拒绝,背转过身子,狠狠地瞪了塔莫伊一眼。塔莫 伊只作没看见,自顾自地将佛兰珂接了过来。 天空上虽然微微地飘着细雪,幸喜对飞行尚没有太大的妨碍。塔莫伊张开结界 护住佛兰珂,脑子里千百个疑团转来转去,不得破解。原来那一日他挨了托图一记 火剑之后跌入水中,灼伤的程度大减;虽然昏昏沉沉,但他本来精通水魔法,晕糊 之际顺水流下,可没那么容易就死了。醒转之后顺着水路找将回来,除了一具焦黑 的尸体之外,整片林地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是王国近卫队的小队长,平 素以忠诚谨严自豪,遇上了这等不知所云的变故,若不弄它一个眉目分明,岂能对 自己交待? 据他猜想,托图必是敌人混迹于己方队伍中的奸细,虽然目的为何,不得而知, 但是既是敌人,不会没有支援;如今托图的尸体既然留在原地,则敌方的援手想必 尚未到来。因此藏身于深水之中,一面藉水疗伤,一面耐心等待。才等了一天多些, 便走来了独眼和克坦利。 由于那日托图展开出来的能量太过惊人,塔莫伊对这两人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距离拉得甚远;因此除了观察这两人的行动之外,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一字也不曾听 见。独眼两人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节,不免对这小子另眼相看。 独眼摸了摸络腮胡子,心想:' 方才演戏演得太像,和这小子撕破了脸皮,要 想从他口中问出那天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事很难了。这姑娘又伤成这样,也不知 活不活得转来。若事救她不活,喀尔提的线索岂不就断了?这可伤脑筋之极。 嗯,青禾镇这有什么高明的医生,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朝克坦利使了一个眼 色,示意他和塔莫伊搭讪。但塔莫伊对这两人戒意已深,无论克坦利如何撩拨,竟 是理也不理。 独眼莫可奈何只好自我宽解,想道:' 这娃蒂是火妖精王,知道一些我们不知 道的门路,也未可知。她要将佛兰珂送到青禾镇去治伤,想必有她的道理。嗯,待 会儿想法子套套她的话,看她是否曾经从佛兰珂口中听到了些什么。' 独眼哪里知 道:娃蒂之所以要将佛兰珂送往青禾镇去治伤,凭的只是赛拉飞尔的一句话? 青禾镇没错是有个学过月系医疗法的医生,但这医生之所以学了月系医疗法, 只不过是因为此地僻处山区,不容易买到麻醉药物,他为患者缝治外伤时甚不方便。 因此道行颇为粗浅。遇到了这等要命的内伤,能起的作用十分有限。 他们一行人在午后三点多来到青禾镇,旋风一般地拥进了那医生的寓所,只把 那医生看得唉声叹气,搔着头道:' 这,这,娃蒂陛下,老朽实在是才疏学浅。 ' 娃蒂声音发颤,说道:' 真,真的没有办法么?你试试看,试试看好不好? '见到娃蒂娇俏的脸上满是哀求之色,老医生哪里说得出不好来?一面卷袖子一面摇 头,竭尽全力,要想止住佛兰珂体内不断涌出的鲜血。娃蒂摒息静气,大眼睛连眨 也不曾眨上一下。塔莫伊更是心中忐忑,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去学月系医疗法。 小小的诊疗室中一片静寂,只有那老医生的咒文低喃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大嗓门由远而近,一路喊了过来:' 娃蒂陛下,娃蒂陛下 真的到这里来了么?' 塔莫伊一听这声音熟悉至极,旋风般车转了身子,还没来得 及迎将出去,诊所的门砰一声大响,一个土拨鼠模样的小动物跳了进来,赫然是地 战士沙库沙。紧跟着他后头进来的年轻人金发棕眼,瘦长结实,一张娃娃脸上还留 着不少火的痕迹。两个人只一照眼,都是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 霍尔拿!' 塔莫伊又惊又喜:' 你没事?你们大家都没事吗?后来到底发生 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回到营地的时候每个人都不见了?' 霍尔拿也是又惊又喜,叫 道:' 真有你的,塔莫伊,在那种情况下还有办法活回来!你怎么会遇到娃蒂陛下 的?见到佛兰珂小姐了吗?' 他两个劫后余生,都有一大堆问题要向对方探问,话 声搅在一起,乱作一团。娃蒂回过头来,' 嘘' 了一声,道:' 别吵!' 霍尔拿这 才注意到病床上躺着的人是佛兰珂,惊喜交加,道:' 这,这,那,那……' 塔莫 伊一把拐住了他手肘,道:' 我们出去说,别在这里吵扰了他们。' 原来那一日霍 尔拿挨了托图一记火炮,虽然浑身火起,但他火魔法本来练得相当不坏,对烈火的 抵抗力也便来得强些。加以立时滚倒在雪地里扑灭了火势,虽然伤得不轻,一时间 闭过气去,却只晕迷了小半个时辰便自醒了过来。万料不到醒来之后,现场除了一 具焦炭般的尸首之外,就只剩得佛兰珂一些碎裂的衣物,那姑娘却是踪影俱无。霍 尔拿无法可想,只得联络沙库沙,请他转告哈曼,将此地发生的变故设法传达给坦 多玛知道。至于他自己,一方面伤得不轻,一方面深觉有亏职守,心灰气沮,实在 是不想活了。万想不到沙库沙接到消息之后,哈曼一家人居然分兵两路:哈曼迳自 奔赴卢斯城去找通讯水晶,沙库沙却带着哈曼的女儿妮亚直奔紫木森林,将他给架 了回去。 事变发生后的第三天清早,坦多玛带着大祭司席欧,自飘城赶到了青禾镇。 藉由回声魔法,他们全听到了佛兰珂最终留下来的那两句话。当时人人面面相 觑实在不知道娃蒂如何能够凭空出现;可托图的这种死法,又毫无疑问是伤在火妖 精手中。坦多玛当即展开了召唤魔法,要想和娃蒂联络;却是试了半天一点回音也 没有。他莫可奈何,只好求助于其他的妖精王。这才知道整个妖精界失去娃蒂的踪 影,已经有四个多月了! 坦多玛只急得唉声叹气。赛拉飞尔安慰他道:' 火封印解开了之后,娃蒂拥有 了瞬间移动的能力,想必是用这种能力前来把佛兰珂救走了。娃蒂现在和圣法王在 一起,佛兰珂和他们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事的。' 、若不能亲眼见到女儿平安无事, 别说佛兰珂只不过和圣法王在一起,就算是和圣圣圣法王在一起,坦多玛也一样不 能放心。唉声叹气,只道:' 赛拉飞尔,能不能麻烦你想办法和娃蒂联络?我实在, 实在……唉!' 但是,无论怎样地不能放心,坦多玛终究是一国之主,没法子丢下 所有的国政,只留在这个地方等待女儿的下落。因此做完必要的交待之后,马不停 蹄,又赶回飘城去了。 塔莫伊恍然大悟,说道:' 难怪娃蒂陛下才在这个地方落脚,沙库沙便领着你 跑了过来?敢情就是因为目前整个的妖精界,都在注意娃蒂陛下的动向,其他兄弟 的尸体,当然也是陛下命人好好地安葬了?' 霍尔拿' 嗯' 了一声,道:' 都已经 带回故乡去了,只留下托图的尸体。' 塔莫伊' 嘘' 了一声,四下扫了一眼,没见 到那个自称席瑞的武器店老板,和他的保镖克坦利,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 么说来,陛下的意思,果然是要引敌人的同党上钩了?' 霍尔拿点了点头,说道: ' 陛下另外布置了人手,每隔两天,便到那个地方去施展一次回声魔法,搜集情报。 ' 说到这个地方,忽听得娃蒂的声音自里间传了出来:' 大夫,你再试试,再试试 好不好?真的……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塔莫伊脸色大变,一拉霍尔拿便冲入了诊 所。独眼和克坦利自屋后隐蔽处探出头来,低低地嘿了一声。 却说塔莫伊两人冲进屋里,只见那老医生满头大汗,精疲力竭地瘫在椅子上, 有气没力地道:' 娃蒂陛下,老头子实在是尽了力了。一些微细血管的出血虽然暂 时止住,但是创口太多,实在没法子照顾周全;几处大伤口更是……唉,老朽学艺 不精,惭愧得很。' 霍尔拿本来不知道佛兰珂伤得如此严重,听得这话,脸都青了。 塔莫伊强自镇定,问道:' 陛下留下来的人手都是什么人?有没有精通月系医疗法 的?' 霍尔拿紧锁着眉头想了半天,脸色越来越青。 娃蒂紧抱着怀中只剩小半瓶的生命之泉,满怀希望,问道:' 她有些地方的出 血已经止住,是不是此好转了些,不会再吐那么多血了?' 老医生干咳两声,道: ' 这个,这个,这个……' 娃蒂双手发颤,道:' 怎么,怎么样了?' 老医生吞吞 吐吐,说道:' 这个,这个,她还有多处伤口再继续出血,而且现在失血已然过多, 这个,这个……' 娃蒂看了佛兰珂一眼,见她脸色果然丝毫也没好转,反倒像是更 青了些,眼睛里泪花乱转,道:' 那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到别的城镇去试试看好 不好?' 塔莫伊踌躇道:' 再有一个钟头,天就黑了。一个钟头可到不了卢斯呀。 而且风毯晚上没法子运作……' 和霍尔拿、沙库沙三个满屋子乱转,却半点法子也 想不出来。 便在这个时候,赛拉飞尔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柔和依然,镇定依然,平抚娃蒂 的作用依然:' 不要着急,娃蒂,听我说……' 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来,娃蒂释然的 笑容已经到了唇边:' 是的,赛拉飞尔哥哥?' ' 你们这样盲目地乱转是没有用的。 就算到了卢斯,也不能保证那个地方有好医生呀。' 赛拉飞尔条理分明地说:' 整 个呼荷世界里对医疗魔法所知最深的,莫过于法王。我相信即使他们自己本身不懂 得医疗魔法,也必然知道谁是这方面的专家。你静下心来等一等,我来和法王们联 络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离你们那儿最近的高手,好赶过去给佛兰珂疗伤。' ' 可是,可是……' 娃蒂不能放弃:' 赶得过来吗?塔莫伊刚刚才在说,风毯晚上没 有用!' ' 等我联络过了再谈细节吧,好不好?' 赛拉飞尔柔和地说:' 我会尽可 能快些。' 中断了与娃蒂的联络之后,赛拉飞尔集中精神,开始寻找距离青禾镇最 近的法王。理论上,距离那个地点越近的法王,对那附近的资源当然就越熟悉。他 本来以为自己当先找到的人会是地领地的法王衣吉贝莉,却怎么也料不到:当先回 应他的精神波的,是一股不同于衣吉贝莉的能量——一股他事实上相当陌生的能量。 ' 风妖精王赛拉飞尔,是你呼唤我吗?' 一个年轻的、男性的、沉厚中带点沙 哑的声音沉沉地响了起来:' 我是月首法王索朗陀耶。请问有何指教?' ' 我们有 一个朋友受了极重的内伤,现在落脚在青禾镇上。我想请问:在这小镇方圆数百里 之内,有没有精于月系医疗法的高手?' 沉默。索朗陀耶隔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说: ' 青禾镇是衣吉贝莉王国的属地,你不觉得这个问题拿去问衣吉贝莉要合适得多么? ' 这位法王的冷峻大出赛拉飞尔意料之外,使他怔了一怔才接下去说:' 佛兰珂伤 势太重,任何一种可能的助力我们都不能放过,任何一点时间我们都不敢耽搁。' ' 佛兰珂?' 赛拉飞尔简直可以听到那位法王豁然站起的声音:' 哪个佛兰珂?你 说的是坦多玛的女儿?' ' 是的。你也认得她?' 索朗陀耶没再回话。赛拉飞尔好 奇地闭上了眼睛。空气中的波动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这位年轻的法王已经跳上了 风毯,朝青禾镇疾驰而去了。问题是:他到青禾镇去做什么呢?除非他自己就是个 医疗高手! ' 索朗陀耶?' 赛拉飞尔的声音追着他问:' 你要到青禾镇去?你有办法救他 吗?' ' 嗯。' 回答虽然简短,赛拉飞尔已经是宽心大放。他想索朗陀耶既然这样 说了,当然就有十足十的把握。虽然娃蒂刚刚说了:风毯晚上不能运作,但索朗陀 耶身为法王,使用的交通工具想必别具功能罢?这个人如此冷峻寡言,或者不喜欢 自己罗哩罗索地再打扰他也未可知。风毯的时速是八十公里,娃蒂身上还有小半瓶 生命之泉……来得及的,不会有问题的。 再一次和娃蒂展开了联络,把这个讯息告诉了他最钟爱的火妖精王之后,他安 心地搭上了即将开往德城而去的空浮舟。 ' 月首法王要亲自到这里来?' 塔莫伊大喜过望:' 那太好了,太好了!全呼 荷世界精研月系医疗法的高手,再没有超得过月首法王的了!' ' 真的吗?真的吗? ' 娃蒂高兴得不知道怎么样才好:' 佛兰珂,你听见了吗?不会有事了!你很快就 会好起来的!' 塔莫伊和霍尔拿对看了一眼,亦喜亦忧地摇了摇头。佛兰珂还不知 道能不能支持到天亮,他两个可不敢像娃蒂这么乐观。月首法王固然事字据陛下的 好友,但他个性冷僻,众所皆知,要他不计一切地赶路,那可比登天还难。但这话 谁也不敢跟娃蒂说,只有暗中祷告不已。眼看着天色一寸一寸地暗了下去,他两个 手心里冷汗一直冒将出来。 索朗陀耶手心里冷汗也是止不住地冒将出来,风毯催到了极限,到天色将暗时 也还有两百多公里的距离。想及赛拉飞尔所说,佛兰珂伤势极重,他们连一点时间 都不敢耽搁,便教他懊悔,出门时为什么不干脆驾一艘小空舟出来算了。到如今死 顾苍茫,飞行路只稍偏了一些,那可就麻烦大了!若不是心知肚明:就算做了也是 多余,他真想甘冒到不讳、去向月妖精求救。 明知道光之妖精对索摩族甚至是妖精族的死死生生都不怎么放再心上,他唯一 能得求助的,便只剩下地妖精了。将风毯虚空停在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的空气中,索 朗陀耶展开了召唤魔法,呼唤他的朋友齐奇帕。 ' 哎哟哟哟,索朗陀耶呀,怎么一回事?天要下珍珠?' 那名地长老的声音因 应着他的呼唤响起,虽然欢喜,却和往常一样,带着半真半假的消遣:' 无事不登 三宝殿是吧?待我老人家想想看,有什么可以跟你勒索的?' ' 什么都可以! 先帮我解决这件事再说!' 索朗陀耶没有心情跟他罗嗦:' 我现在再地领地的 西北角,自翠岭山往青禾镇而去的方向。你能不能找到几名妖精为我点灯做指标? 没有指标,风毯没有办法赶路。' ' 什么都可以呀?啧啧啧啧,' 齐奇帕扬起 了一边的眉毛:'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小子急成这样。呀,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我老人家可得好好想上一想……' ' 齐奇帕!' 发现索朗陀耶是真的急了,这 名地长老摊了摊手,换上了一副比较严肃的神情。' 你小子从来救是个会找麻烦的, 这一回也不例外。什么地方不好挑,偏挑个人迹罕至、所以地妖精也没几个的地方 来问?嗯……' 微侧着头颅仿佛在倾听什么,他的影像对着索朗陀耶伸出了三根手 指头:' 紫木森林里住得有三个,再往下去就必须到青禾镇了。' 索朗陀耶胸中一 凉。但想有了总比没有好,勉强说道:' 那也可以,还请他们做一下路标吧。我能 走多远算多远。' 齐奇帕听他语意沉重,虽然有心探问,但也知道在目前这种状况 底下,索朗陀耶绝对没有工夫回答自己。用妖精传呼请那几名住在紫木森林的地妖 精点起了火把之后,便自索朗陀耶展开的水镜中消失了。 凭仗着这三点火花,索朗陀耶徘徊盘旋,足足花了两个钟头,又走了七八十公 里的路途。却是刚刚越过深水,往青禾镇的直线距离还有两百多公里,便已经难以 为继。唯一的办法,只有降下地去,以地魔法锁定青禾镇的方向,以星光作指标, 再度驾着风毯起飞。可是第一,森林上端没有法子停将风毯,必须先绕出森林的范 围;第二,这个晚上云层浓厚,看不到半点星光,只隐隐见得出月光的方向。然而 月光并非固定不移的东西。以致于他每隔半个钟头,就得降下地去再作一次定位, 重新修正前进的路线。如此往复,绕的冤枉路可不知道多了多少。 足足折腾了三个时辰还多,离青禾镇居然还有四十余公里的距离。 索朗陀耶平日行事,还真是绝少遇到如此叫人挫败的场面,这一路只赶得他口 干舌躁,心如油煎。如若他知道娃蒂就在镇上,早就和她联络了,偏是眼下唯一想 得到的人只有赛拉飞尔。他自然不知道赛拉飞尔此刻已在空浮舟上,几次试着想和 对方联络。以确定佛兰珂仍然安好,却是半点反应也得不出来。看看厚厚的云层中 隐隐透出的一点月光,已经由中天移到了西边的天际,索朗陀耶苦笑着停下风毯来 喘了口气,心想:' 我还是试着呼唤月后看看罢?虽然光之妖精从来不介入人间事,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神代末期的邪王西凡顿之乱,可不就是当时的月后,还有他… …' 想到这个地方,双眉紧锁,委觉不下。邪王西凡顿之乱是神代末期惊天动地的 变局,岂非此刻这小小的要求可比?明明知道求救的结果不问可知,一个钉子必然 碰得结结实,又何必去讨这种没趣?可是,可是……佛兰珂…… 正在迟疑之际,突然间一道电光贯地穿天劈了下来。索朗陀耶悚然一惊,正在 奇怪大冬天里怎么会打雷,便见得电光之中闪出了一个娇小的少女叫道:' 是索朗 陀耶么?我是娃蒂!' 索朗陀耶怔了怔,还没来得及会话,娃蒂已经闪电般掠到了 眼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又哭又笑,叫道:' 太好了,真的是你!我还怕来不 及了!快,快跟我来!' 索朗陀耶莫名其妙。他和娃蒂只不过四个多月之前在净城 见过一面,连交谈都不曾交谈;虽然素知火妖精以爽朗活泼著称,但是娃蒂会对自 己这般热情,实在是万万料想不到。但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出口,耳际风声呼呼, 娃蒂已经拉着他朝前疾驰,又甜又脆的语声连珠炮一般灌进了耳朵里来:' 真是的, 你那风毯和别人的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早说嘛?佛兰珂的血越吐越少,我 都快要急死了!还好赛拉飞尔哥哥在德城和我联系了一下,忙将你的定点告诉了我, 让我过来接人……喂,索朗陀耶,我这样自作主张的拉了人就跑,你不会生气吧? ' 索朗陀耶听得佛兰珂一息尚存,心下稍安。最后那两句入耳,微微地皱了皱眉, 看了娃蒂一眼。娃蒂吐了下舌头,说道:' 赛拉飞尔哥哥说你不怎么爱理人。嗯, 我觉得也还好嘛!啊,我们到了! -------- 玄幻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