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这个鱼场的第十八天的早晨,一切都跟平常一样。可是当韦思利吃完早饭的 时候,一只渡鸦落到附近的一棵树上。 “今天你必须正确对待我们,老家伙。” 孩子们正坐在火边的一根圆木上说笑。他不能回答这只渡鸦,不能问它那是什 么意思。 那只狗,阿特拉,走到他们坐的圆木附近坐下来望着他。“渡鸦说的是真的。 今天你必须对我们的要求做出反应,否则会对你不利。” 那怎么可能呢?他不明白。这些威胁让他气愤。既然动物们已经聪明得能说话 了,那它们就应该明白,它们的要求真是痴心妄想。 “我们已经警告你啦!”渡鸦说完就朝着捕鱼车飞过去。 “你打算走过去吗?”韦思利问他的儿子。 莫西喝完咖啡,点上一支烟。 “今天早上你非得走路过去吗? “你瞧,我只想活动活动。” “要是你真着急的话,可以一个人先走到捕鱼车那去。过一会我驾船过去。” 韦思利顾不上说什么,就站起身,朝那条狭窄的栈桥走去。河水仍在不停地冲 刷着木筏。尽管这段三十英尺长木板路是由一些圆木支撑着的,但是要走过去也是 很危险的。 就在韦思利走出十英尺远的时候,那只渡鸦又飞回来了,并在他的头上盘旋着。 “从现在起,你要从每个装满鱼的箱子里拿一条鱼,给我们扔过来。” “我不干!”他怒视着渡鸦,气愤地说,“首先,这不是我的鱼;其次,如果 我真那么干了,我的家人会认为我真的疯了。” “你跟你的家人说什么,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要更多的鱼。” 韦思利站住了,转过身朝岸上走。 莫西驾着船从他身边经过问:“你上哪去爸爸?” “去拿枪!”他喊道,“我要杀一只渡鸦!” 莫西看了他一会儿。 “瞎说。你不会那么干的,是吗?”莫西把船转了个圈,赶在他父亲之前到了 岸边。 韦思利跌跌撞撞地朝着一棵大树走去,那里立着一杆猎枪。枪里已经装上了子 弹,因为谁也不敢说,什么时候一只熊或是一头迷路的驯鹿会闯进鱼场。 莫西抢先把枪拿到手。 “不行,爸爸。它都跟你说了什么?” “它们在威胁我!它们说,如果我不从箱子里拿鱼给它们,我就会倒霉!” “我就知道会这样!”他身后传来安娜的声音,“你不听我的,说要‘给他一 次机会。’瞧他都疯成什么样子啦,我不想让他再呆在这儿啦!” “安娜,让我跟父亲谈,”莫西虽然没有提高声音,但语气很坚决,“单独谈。” 她气急败坏地走开了,还不停地叫着:“主啊,你饶了我们吧。” 韦思利小心谨慎地说:“现在的问题是,你不相信,我能所见这些动物在跟我 讲话。” “不是的,爸爸,现在的问题是,你确实在听它们跟你讲话。我相不相信并不 重要,知道吗?” “可是我真的听见啦!它们在威胁我。” “爸爸,”莫西压低声音好像在说一件见不得人的事,“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一只渡鸦,一条狗或是一条鱼又能把你怎么样呢,啊?” “不知道,但我很害怕,只能出此下策。” “你不能再理它们啦,否则,我会把你送回村子去。不知道那里的人能忍受你 多久。你还能想起在精神病院是什么滋味儿吗?” 韦思利舔了舔嘴唇,措词谨慎地说:“我就是死,也不回安克雷奇啦,更不用 说那个疯人院了。可是我很害怕,孩子。既然这些动物能说话,那么肯定是有某种 力量在控制它们。我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真的害怕。” “我来告诉你我怕的是什么吧。”莫西严肃地说,“我怕安娜真的被惹恼了。 你信吗,有时你宁愿面对一群狼,因为它们会更仁慈”。 韦斯利看着他的儿子,心里一阵悲哀。 “你永远也不要让一个女人那样控制你!有办法……”他忿忿地说。 “爸爸,”莫西坦率地说,“我从没打过我的妻子,而且我永远也不会打她。 我和你不同。” 儿子的话让他感到了一丝安慰,“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管它呢。我们现在正 在谈你和你的嘛烦。想想吧,你愿意让你周围的人都把你叫作对牛弹琴的人吗?“ 韦思利笑起来,莫西也笑了。 “唉;人们还用更糟的名字叫过我呢。” “那该结束了,爸爸。” 韦思利把日光转移到猎枪上。 “不,”莫西说,“那也不是办法。你必须停止听它们说话。” 韦思利摸着下巴说:“那就如同你忽视了你的妻子!”他转身朝帐篷走去。 安娜从树下冲出来,气势汹汹地喊:“你离帐篷远一点;我的孩子在那儿!” “我决不会伤害我的孙子!” “要是有一只鸟让你这么干呢!” 韦思利终于感到了真正的恐惧。突然,他内心的愤怒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恐惧。 “噢。安娜……” 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别让事情变得更糟,爸爸。” 他低下头,转身朝河边走去。枪已经不见了,他儿子站在船边。韦思利觉得自 己像一只被鞭子抽了的狗,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来:“你让我觉得自己像只动物 ;所以你也会把我当成动物来对待。” “你在说什么,老家伙?”安娜恶狠狠地说。 “把我带回村子,用铁链栓在房子外面。我总是这样对待那些捣乱的狗。” “爸爸,我没有时间带你回克拉霍查。这几天鱼群越来越多,正是捕捞的好时 机。只要你保证不再跟那些动物说话……”莫西看了他妻子一眼,“离孩子们远一 点,好吗?” 韦思利弯下腰,捡起一截链子说:“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栓在树上?” “我,我不能那么干!你是我父亲。孩子们会怎么说?” “把我送到几百码外的斯桑塔河去,再把我栓在一棵树上。那样,不管再发生 什么事,都与我与关。” 莫西和安娜交换了一下眼色说。“爸,我不想那么干。” “那么,我会把箱子里的鱼扔回河里,只给渡鸦和狗留一条。我对这一切都厌 倦了,没人愿意帮助我,我累了。”他说。 “就这么办吧,”安娜对她丈夫说,“如果不这样,我们就永远得像看孩子和 看精神病人一样,看着他。” “不管怎样,这正合你意,对吧?”韦思利刻薄地问。 莫西看看父亲,又看看妻子,他不知所措。韦思利对他儿子产生了一丝怜悯之 情。最后,莫西走上前拿起铁链,又在一个工具箱里找了两只扣锁。 “是你逼我这么干的。”他直起腰说。 “我是在逼你做出决定,要么帮助我,要么遗弃我。” 莫西一脸怒容,把头一扬,抬腿就走。 “快点,让我们把这事了结了;我还有活要干呢。” 在离他们的鱼场三百码的斯桑塔河岸上,莫西用链子的一头捆住了韦思利的腰, 把另一头牢牢地栓在树上。韦思利完全可以够到河水和灌木丛。 “我把今天的鱼捕完,就马上回来,好吗?” 韦思利没理他。 “见鬼。爸,只要你合作一点——” 韦思利冲他乱叫了一通。 莫西诅咒着,摇摇晃晃地朝下游走去。 西边的天空只剩下一缕淡淡的光线了。安娜向脑后捋了捋飘在额前的头发,说, “好吧,到时候啦。我来收拾这儿,你去接你父亲。” 收拾干净的鱼,装满了两只咸水缸,厨房里已经没有地方了。他们俩都累得筋 疲力尽,孩子们却早已睡着几个小时了。 “好吧,我去接他。我想你给他弄点吃的,好吗?” “当然。你要到早晨才能把他弄回来,莫西。” “我知道。” 他急匆匆地穿过黑魆魆的树林。可是他恨不得能躺下睡上十个小时。斯桑塔河 水在他的身边泊泪流淌,河里尽是产卵的鲑鱼,它们在这儿不会受到人类的搔扰, 因为这时太浅,不能用捕鱼车。 他知道离栓着他父亲的那个地方已经很近了,可他怎么也找不着他。 “爸?爸,你在哪儿?” 附近树上有一只渡鸦“嘎”地大叫了一声,然后用清晰可辨的声音说:“我们 警告过他,如果他不按我们的要求做,他会受到惩罚的。以后我再给你细讲。”渡 鸦向远处飞去。 莫西走到树根前,望着拖在地上的铁链。光滑的白桦树皮上有爪子的印迹;地 上铁链圈里躺着一条鲑王鱼的遗骸,莫西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显然跟他父亲的身 高一样长。他面如死灰,毛骨悚然。河水还在汩汩流淌,一条鲑鱼欢跳着溅起水花。 远处传来一头饿狼的嗥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