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最后的危机 他们就这样走了 8 天,河水载着他们顺流而下。 没有出什么大的意外,船走过了一片长达好几十英里,连接河滩,树身挺拔的 大树林。 船继续前进,岸边没有了那种好看的大树了,变成了一片广阔无边的大草原。 这一带,河的两岸土著人极少,迪克·桑德觉得这很幸运,可这儿的动物特别 多。 河边上漫步的是斑马、驼鹿和一种名叫“卡阿马”的体形极其优美的羚羊,它 们一到天黑就躲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金钱豹。 人们经常听见豹子的叫声,偶尔还有狮子,它们在高大的草丛中自由地驰骋。 直到目前,迪克·桑德船上的几个人,还没有遇到森林中的野兽和土著人的袭 击。 不过,迪克很小心。每天他都要下一次船,一般是下午,把船开到岸边,然后 下船去侦察一下岸上的情况。 每天都需要补充一些食物。可在这里,没有粮食作物,木薯、高粱、玉米和水 果都没有。即使能找到,也是野生的,不能吃。 没有办法,迪克·桑德只好去打猎,尽管打猎的枪声可能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 的灾难。 生火的办法很有意思,要用步枪上的探条在一根无花果树枝上不停地旋转,钻 木取火。当地的土著人就是这么生火的,甚至猿猴也是用这种办法取火的。 有了火,就可以烤一些驼鹿或羚羊肉作为几天的食物。 7 月 4 日,迪克只用一枪,就打死了一只非洲梅花鹿。 梅花鹿长 5 英尺,头上长着环形鹿角,皮毛棕黄,上面有发光的扁圆形的斑 点,腹部是白色的,肉味鲜美。 这回,够他们吃好几天了! 这样,航行,停船休息、打猎,他们漂流到 7 月 8 日时,大约已经漂流了 100 英里。 这已经是很长一段路了,迪克·桑德心里早就在嘀咕了,河水会把他们带到什 么地方? 一路上都有不少支流汇入,可河面并没有明显加宽,原来流向北,现在好像转 向西北了。 当然,迪克·桑德他们也从这河里弄了些食物来吃。他们用很长的藤蔓做成绳 子,用上面的刺儿作鱼钩,这样就能钓到几条“桑鲫卡鱼”,鱼的味道很不错,这 个地区,人们把这种鱼制成熏鱼作为随身携带的食品,还有一种很好吃的鱼,叫 “乌萨卡”;另外一种宽头鱼,它的下牙床软骨可以作梳头发的梳子。 有一种叫作“达加拉”的小鱼,又名非洲白鱼,这种鱼最喜欢活水,跟鲱鱼同 属一类,模样颇像泰晤士河里的 白鱼。 7 月 9 日,迪克·桑德经受了一次从来没遇到过的考验。 当时,他一个人上了岸,正举枪瞄准一只驼鹿,鹿的两只长角露在一片矮树丛 的上面,迪克·桑德开了枪。 突然,离他只有 30 米远的地方突然窜出一个可怕的大家伙来! 它可能也在一直盯着这只驼鹿,现在发现驼鹿中弹,就去抢食,这个相貌凶恶 的家伙就是一头狮子。 这只狮子身体巨大,是被当地人称为“卡拉魔”的雄狮,不是那种脖子上不长 毛的雌家伙。 雄狮身高 5 英尺,凶猛野蛮。 雄狮刚才一窜已经站到了被迪克·桑德射中的那只驼鹿身上了。 驼鹿没有死,在狮子的利爪下,它在不停地颤抖、哀号。 迪克·桑德已经来不及再把第二颗子弹推上膛了。 狮子早就发现了迪克·桑德,可是它现在只是在那儿站着,望着迪克。 迪克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动不动才有可能得救。 他不打算再把子弹推上膛,甚至不打算逃跑,他是个很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不能有任何动作。 狮子一直在盯着迪克·桑德,两只红色的猫眼闪闪发光,它在犹豫:两个动物 都能吃,一个在挣扎,一个一动不动,吃哪个? 如果那只驼鹿在狮子的利爪下,不是在挣扎和抽搐,迪克·桑德肯定就没命了。 这样,狮子盯着迪克·桑德,迪克·桑德盯着狮子,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足足 有两分钟。 突然,狮子的长尾巴用力一甩,一口叼起那只还在抽搐的驼鹿,像鹰抓小鸡似 的一扭身走了。 狮子走得很从容,钢硬的大尾巴抽打着身旁的矮树丛,消失在高大的树林中了。 迪克·桑德还是不敢动,他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确认狮子已经走远,才离开。 对于这场以镇静取胜的无声的战斗,迪克·桑德缄口不言,一个字也没跟同伴 们说。 他心里明白,他们这几个人如果不是随水漂流,而是步行穿越森林和平原的话, 那“浪子”号的幸存者现在早就一个也没有了。 这一片地方,现在是杳无人烟,不过,以前似乎并非如此,在有些低洼的地方, 他们曾多次发现以前的村庄的遗址。 像大卫·利温斯敦医生那样多次在这些地区进行考察的旅行家就能辨认出,这 些高大的大戟草①形成的绿篱笆中间,已经没有了茅屋的痕迹,只剩下孤零零的一 棵祭神的无花果老树在围子中间,可以肯定这里原来曾经是个土围子,按土著人的 风俗习惯,只要酋长去世,围子里的居民可能就要全部搬家,到别处去定居。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这条河所经过的地区,也像非洲其他地区一样,土著 人都住在地下挖的洞穴里。 这些处在人类最低位置的土著人,只在夜间才走出他们洞穴,像日伏夜出的野 兽一样,你如果碰上这种土著人,和碰上野兽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迪克·桑德知道,这个地区可能是有吃人习惯的土著人居住的地方。 ① 多年生草,叶如箭,有锯齿。花为褐色,有毒,常作篱笆围在院子或村落 四周。 有好几次,他都发现在林中空地上,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里,有烧焦的人骨头, 这是人肉野餐的可怕的痕迹! 迪克知道,随时可能碰到这些吃人肉的家伙。所以,除非绝对必要,他就不再 停船靠岸,他还嘱咐埃瑞尔,只要他在岸上一发出警报,他就要迅速把船开走。 埃瑞尔答应了迪克·桑德的要求,可是每次迪克上岸,他都很难在惠尔顿夫人 面前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忧虑。 7 月 10 日,河右岸出现了一个水上居住区,大家立刻加倍提高了警惕。 因为河水泛滥,在这个地方形成了一个浅湖,湖水中有 30 多间茅屋架在凸出 水面的木桩上,河水从下面流过。 迪克·桑德的快船,也必须随水流从这里漂过,因为大河的左边有很多石头, 阻挡了航道。 水上村庄里确实有人居住,茅屋里闪着灯光,可以听到一些近似兽鸣的说话声。 这些水上茅屋和那些木桩之间常常拉起一道拦网,迪克他们的船碰上了,就会 发出响声,那就危险了。 迪克站在船头,压低嗓子,发出航行操作指示,避免快船撞上那些茅屋下面被 蛀虫腐蚀坏了的木桩。 月色把水面照得如同白昼,航路清晰,可是别人也能清晰地看见快船。 前面有情况了! 两个大声讲话的土著,蹲在湖面上的两个木桩上,木桩之间是快船将要通过的 航道,必须从那儿过,改变航道已经不可能了。 土著们会不会发现迪克·桑德的快船?他们要是喊起来,全村人都会跑来的, 那可怎么办? 距离两个土著还有 100 多英尺了,迪克听见他们喊得更欢了。 一个土著指给另一个土著看漂过来的乱草堆,意思大概是怕这个乱草堆,撕坏 他们两个手里正拉着的那个用藤蔓结成的拦网。 他们一面拚命抬起拦网,一面大声喊人来帮忙。 五六个黑人从茅屋外面攀着木桩滑下来。站在连接两个木桩的横梁上。 他们大声喊叫着,意思无法猜测。 在烂草伪装的快船上,情形恰恰相反。除了迪克·桑德偶尔发出的几声低低的 命令之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埃瑞尔尽量小心地用右手一推一拉地摇动着长橹,丁克有时候忍不住低沉地叫 一声,小亚克用两只小手,使劲地按住大狗丁克的上下颚。 船外面,流水呜呜咽咽,浪花拍打木桩,吃人肉的土著在木桩上喊作一团。 土著正拚命抬起他们的拦网,拦网抬起来,船就可以顺利漂过去,抬不起来, 船就会把网撞坏,但是船里所有人就都暴露了。 此时此刻,停船或者改变航向都没有可能了。因为水流在狭窄的木桩之间,愈 来愈凶猛,船速太快,什么也不能改变了。 半分钟之内,快船就要冲进了两根木桩之间,幸运的是,土著们终于也把拦网 举了起来。 可就在冲过去的那一刹那,正如迪克·桑德担心的那样,右舷上盖着的一大块 草棍儿被揭掉了。 一个土著大叫一声。 他是不是看见了草下面的人? 他是不是已经把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其他的土著? 可能,甚至可以说肯定。 只一瞬间,迪克·桑德他们已经逃出了危险区。 飞速奔腾的河水带着他们向前,水上村庄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向左岸靠拢!”为小心起见,迪克·桑德向埃瑞尔发出了命令。 “向左岸靠拢!”埃瑞尔复述着,把橹向外一推。 迪克走到船尾,坐在埃瑞尔旁边,望着月光下一尘不染的河面。 没有什么让人生疑的情况,后面没有船只追过来。 也许是土著们没有船,太阳出来以后,不论在河上或是在岸上,也没有出现一 个土著。 为了防备万一,迪克·桑德一直让快船沿着左岸漂流。 在以后的 4 天里,也就是从 7 月 11 日到 14 日,惠尔顿夫人她们发现, 眼前的自然景观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仅仅是杳无人烟了,整个都变成了沙漠,简直就和利温斯敦医生在卡拉哈里 沙漠见到的情况一样了。 没完没了,流不到头的大河,好像会一直流到大西洋里去,大家都觉着有点枯 燥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土地贫瘠,食物的来源就成了问题。以前储备的食物,现在一点不剩了。 很难钓到鱼,猎物更是不见了踪影,无论是驼鹿、羚羊还是非洲梅花鹿和其他 什么野兽,谁也不会到沙漠地区来的。 没了这些野兽,以这些野兽为食的猛兽也就不见了。 夜里,再也听不见大家习以为常的猛兽的吼叫声了。能听到的只有蛙鸣。 海军上尉喀麦隆曾经形象地把这种蛙鸣,比作一个造船场上铆工、焊工、钻工 一起操作时的合奏。 两岸上的原野,一直到远处的山峦,都是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 满地都是大戟草,它成了唯一的植物。大戟草不能提炼出淀粉,只能提炼出非 食用油。 可眼下迪克·桑德他们需要的是能食用的东西,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埃瑞尔告诉迪克,当地人常以羊蕨草苗苗和纸莎草干的软心儿充饥。他自己在 跟踪依奔·哈米斯带领的“沙漠商队”,穿过森林时,在饿得没有办法时,只好吃 这种草苗儿和草干软心儿。 幸运的是,羊蕨草苗和纸莎草沿着河岸到处都有,纸莎草干软心味道还挺甜, 大家吃得挺有味儿,特别是小亚克。 不过,这两种植物营养成份都极少。多亏第二天拜蒂柯特表兄想了个办法,大 家才吃到了比较好点儿的东西。 自他发现了那只可以使他永垂不朽的“拜蒂柯特六脚虫”之后,好长一段时间 他才恢复了常态。 那个宝贝虫子,他放在了最保险的地方:用别针别在了自己的礼帽里。 停船的时候,他也经常下船去采集昆虫标本,不到开船的时候不回来。 这一天,他正在高大的草丛中找昆虫,惊飞了一只鸟,这只鸟的羽毛引起了他 的注意。 迪克·桑德举枪要打这只鸟,拜蒂柯特表兄拦住了他。 “别开枪,别打,迪克!一只鸟五个人怎么吃?” “不够吃,也够雅克玩了。”迪克·桑德一边回答,一边又举起了枪,瞄准那 只并不急于飞走的小鸟。 “不要打,迪克! “这可是一只引路鸟,它可以领着我们找到大量的蜂蜜!”拜蒂柯特表兄赶紧 说。 迪克·桑德这才把枪放下。 要能找到点蜂蜜,比一只鸟可强多了。他们跟着引路鸟走,小鸟飞一段路,停 一会儿,又飞又停,飞飞停停,好像是有意领他们似的。 没走多远,几分钟以后,他们就看见几棵老树,深藏在一大片大戟草丛中,周 围飞着密密麻麻的一大群嗡嗡叫的蜜蜂。 拜蒂柯特表兄有点犹豫了,他觉着这些精明能干的膜翅目昆虫的“劳动果实”, 来之不易,不能去抢它们的蜂蜜。 可是,迪克·桑德要比他实际多了,他用干草熏跑了蜜蜂,取出来很多蜂蜜。 最后,把蜂蜡块儿扔给了引路鸟,算是给它的报酬。 然后,迪克·桑德和拜蒂柯特表兄一起回到了船上。 蜂蜜大受欢迎,不过,还是太少了,大家开始忍受饥饿的折磨。 幸亏 12 日这天,快船停在了一个有着大片空地的岸边。 空地上有无数的蚱蜢! 太棒了,否则大家眼都饿绿了。 蚱蜢的总量在几千万只以上,它们分成两大拨,盖满了这片空地和矮树丛。 拜蒂柯特表兄说,当地人常吃这种直翅目昆虫,有的时候就是当饭吃。 没错,这肯定是事实。 大家已经开始拚命地捕捉这天赐的食品。这种蚱蜢在文火上一烤,就是不太饿 的人,也会觉得好吃极了。拜蒂柯特表兄自己也吃了不少,不过他是一边叹气,一 边吃的,可总归是吃到肚子里去了。 啊,无论如何,这一连串漫长的物质的与精神的考验,也该结束了。 尽管在河上漂流,船里的人并不太累,不像刚登上大陆时在森林中步行时那么 疲惫,但是白天热得要命,晚上潮气袭人,加上蚊子不停地围攻,这种漂流确实也 称不上享受。 该到终点了! 可是迪克·桑德自己也不清楚这次旅行会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一个星期?一个月?说不准。没有任何根据下判断。 如果河是一直向西流的,那小船早该到达安哥拉北部的海边上了,可河的总方 向是偏北的,这样,路就远了。 7 月 14 日,水流突然改变了方向,迪克·桑德感到十分忧虑。 小亚克站在船头透过长草棚顶,向远处眺望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片汪洋。 “大海!” 迪克·桑德听见小亚克的喊声,兴奋地跳了起来! “大海? “不是海,没到时候呢。可能是条大河,通向西部海岸的大河,我们现在所在 的这条河只不过是它的一个支流,也许那就是扎伊尔河吧!” “上帝保佑,但愿如你所说,迪克!”惠尔顿夫人说。 确实,假如眼前这片大水是扎伊尔河,也就是几年之后斯坦利发现的同时又叫 刚果河的扎伊尔河,那么,只要沿着它向下漂流,就能到达葡萄牙殖民当局在河上 建的村镇了。 迪克·桑德希望是这样的,他这么想是有一定的根据的。 从 7 月 15 日到 7 月 18 日,这 4 天里,快船在银色的河面上快速前行, 沿途已不像上游那么贫瘠了。不过,迪克·桑德还和以前一样注意伪装,从岸上看, 船始终像一堆烂草,在河里顺流而下。 大概还要过好几天,“浪子”号上的幸存者们才能到达他们的苦难旅程的终点。 到那时候,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己的忠诚和勇敢而受到奖励的,论功行赏,年轻 的见习水手即使自己不要求最大的一份报酬,惠尔顿夫人也会为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的。 7 月 18 日,大家却几乎全都丢了性命。 凌晨 3 点,从西边传来一阵还听不太清的隆隆之声。 迪克·桑德十分警觉,他想弄清楚这是哪儿来的声音。 惠尔顿夫人、小亚克、拜蒂柯特表兄都睡着了。迪克·桑德把埃瑞尔叫到船头, 让他听听,是什么声音。 夜色浓重,寂静的天空和水流之间,一点风也没有。 “是大海!”埃瑞尔眼里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不,不是大海!” “那,是什么?” “天亮了就会明白,不过,咱俩得时刻小心!” 埃瑞尔回到了船尾。 迪克·桑德还在船头上仔细地谛听。声音更大了,好像是远处发出的一阵持续 不断的怒吼。 太阳升了起来,似乎没有经过黎明,白天就到了。 在下游半英里处的河面上空,有一大团云气在空中飘荡。 可这团云气不像是水蒸气,早晨的阳光通过这团云气折射,形成了一道绚丽的 彩虹,横跨大河两岸。 “快,靠岸!”迪克·桑德仿佛猛醒一般,高声叫道。 喊声惊醒了惠尔顿夫人。 “这儿有瀑布!那团云气是瀑布溅出来的水花儿! “快靠岸,埃瑞尔!” 确实,下游不远处,河床随地势而陡然下降,落差在 100 英尺以上,河水以 不可抗拒的威力砸落下去,气势恢宏、壮观。 只要再漂流半英里,小船就会被拖下悬崖,拖下被瀑布冲击成的万丈深渊!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