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宿缘 云层忽然变得混浊,以五大魔法剑派首领这样级数的高手,短时间内也只有擅 长魔法的湘天梦和花间落能透视过去,擅长剑术的黑山鸣、卡斯特和列朗,三人片 刻间仿佛失明一样。 由于被厚重的浓云包裹住,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身体。 列朗大叫着:“怎么回事,为什么天空中充满了能量?” “不好,情星往南方逃窜!”湘天梦仓皇的大叫了一声,“拨云见日!”一股 浅色白光从他身体里发出,五人周围的云层崩裂开来,化作大雨落往下界。 “快看,情星在向南方移动!”花间落指着天空中那颗忽明忽暗的星星,此刻, 它正拖着一条尾巴快速的移动着。 “是南方子灵城的方向,它去那里做什么?”卡斯特问道。 “是不是……”黑山鸣目光中露出深深的忧虑,“魔王会在那里降生吗?” “南方是人间界的地盘,魔王降生初期是相当脆弱的,必须要托庇妖灵界的保 护,所以,古老传说,魔王都是降生在贺兰山以北的地区!”湘天梦解释道。 “快看,其他八颗星星也在移动!”列朗大声喊道。 五人望着天空,清一色的白衣长袍在冷风中飘飘荡荡,他们立于云层之上,仿 佛神仙降世。只不过此刻脸上错愕难解,彼此对视,都不知道为何会发生此种异变, 在祖师的遗言中尚未提到过类似情况。 八颗星星改变着自己的轨迹…… 情星的距离与其他八颗星星越拉越远,速度也相对较快,最后停在子灵城的上 方不动。其他八颗星星却缓缓闪动,小心翼翼,不断变换着自己的角度,似乎在试 探着什么。 “我怎么感觉那些星星是在看着我们?”粗线条的列朗一句话让其他四人全身 轻震了一下,因为他们也有类似的感觉。 “没可能,星星虽然代表了一个传说,预示着一段变故,但星星本身怎么可能 是有生命的呢?”黑山鸣立即否定。 “可是你看那八颗星星,好像在故意挑逗我们,它们在隐藏些什么?”此时, 那八颗星星已经加快了速度,每颗星星后面也拖着一支尾巴,向着南方急速掠去。 “是不是它们想转移战场呢?”花间落沉思道,“它们在害怕我们吗?” “不好,它们是想借这样快速的移动来连成一线!” 湘天梦击掌大叫道,“快去困住情星!” 四人一想,登时也都明白了,九星一线是以整个天空为背景的,按照以往的传 说,九星必须在万丈河以北、最佳位置的枫叶之都上空连接,情星才可以顺利进入 贺兰山北的天空,而魔王也顺理成章的降生在妖灵界。 这个规律已经被人间界看透猜破,五百多年来一直紧紧守护着三千尺高空,屡 屡破坏魔王的降生。 如今情星南移,显然,命运的轨迹发生了一个不小的变动,魔王改变了自己的 降生之地,看似危险,但总比毫无机会要强的多。 五大高手向着子灵城方向飞去,目光早已经锁定了那颗忽暗忽明的情星。 就在此时,一股躁动的情绪迎着五人扩展开来,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一样,变 得干涩紧窒,云层又仿佛活了起来,从四周涌上来,星光晦暗,冷月无声。 狂风突起,浓重的妖气扑面而来——“有妖兽!”飞在最前面的湘天梦嘎然止 步,长剑出鞘,“大家注意,妖军终于出手了!” 其他四人成扇行环绕在湘天梦两旁,四把长剑窜出四股奇异的能量,和湘天梦 的剑气绞在一起,形成道巨大的白色长链,缓慢在空中移动,所到之处云层破开, 碎裂虚空。 “现身吧,魔障!”湘天梦大喊着,催逼剑上能量,暗黑色的三千尺高空暴亮 起来,空气流动着向大气层以外逃逸。 “吼——”怒号声似乎是从天外传来,一个黑影由远及近,向着四人飞了过来。 “小心,好像是……”花间落大喊道,“是高级妖兽!” 自古以来,魔王转生重现,九星一线,人间界尽出高手拦截,而妖灵界派出的 也是终极妖兽,人间界的高手往往只能在战胜终极妖兽以后,才能阻拦九星连线。 历史上曾经有过人间界惨败于妖兽手下的先例,所以此刻,五大魔法剑派的首 领并不敢掉以轻心,虽然这些早在他们意料之中! 那黑影越来越近,在两千尺开外猛然分了开来,竟然是一兽二身,终极妖体。 “开战!”湘天梦一声令下,“五剑冲击斩”——五大魔法剑派联手的第一式 超强招数,气势汹涌的向着双体妖兽挥舞过去,巨大的能量光波发出呜呜的声音, 在方圆百里横亘而过,撕裂一切可见之物。 妖兽无影无踪,猛然,下方云层一阵涌动,妖兽再现,混黑的长满鳞片的躯体 瞬间出现于五大高手面前,被一团浓黑的雾体包裹,看不出其具体形状,只从那黑 雾当中伸出四只古怪峥嵘的爪臂,爪臂暴涨,黑色的混合着毒气的能量波球向着五 人砸了过来。 “闪!”湘天梦话音才落,五大高手已经向着五个方向纵去,天空中画出五道 因为快速行动而产生的波痕,妖兽一击落空。 “光芒四射”、“凌空暴击”、“满天血雨”、“混沌初开”、“末日审判”! 五大高手各出绝技,将双体妖兽困在中间,一霎时剑气冲天,怪吼连连,天边 彩云飞,暴雨连天满,云蒸雾绕,海誓山盟…… 正在枫叶之都的大街上帮着枫半枚从嘴里挖出老鼠的破衣少年,抬起头来,目 光深邃悠远,运起“无为天心”,瞬间探测到三千尺高空上的战场。 “咦,打起来了吗?”他嘴角向上微微翘了一下,“那五个家伙在干什么呀, 跳贴面舞吗?五大魔法剑派的人越来越不成器了,收拾个妖兽也要这么长时间!” 此时城里还是乱作一团,大雨已经持续三个多小时了,满街的粮食和泥水混合 在一起,变得骯脏不堪,灾民们和护卫队一起倒在泥堆里,缠斗已持续到尾声,活 着的难民被驱赶出城外,剩下的是重伤者和尸体。 抢粮风波持续到如今的黄昏时分,估计约有万余的乞丐在“此役”中丧生,这 并不符合破衣少年的初衷,所以,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好。 就在他的“无为天心”将收未收的时候,他感觉到身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能量 波动,尽管这波动是微乎其微的,但却很特别,更像是人的情感波动,但这波动又 与常人不同,因为它来得更为猛烈。 破衣少年诧异的向着能量波动的方向看去,他看见的是枫林玉,此刻,这七岁 的男孩正站在屋檐下,向着大雨滂沱的街道上看过去,然后他走动了,不顾暴雨淋 身,眼睛一眨不眨…… 顺着他的目光,破衣少年看到的是一个小女孩儿,她是那样瘦小,褴褛的衣衫 已经全部湿透,黄黄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液体模糊了她 整个脸。 此刻,她正费力的拖着一具浑身鲜血的男人,那男人显然是一个灾民,或者也 可以说是乞丐,他在与护卫兵的争斗中受了重伤。 那小女孩儿妄图把这男人拉到屋檐之下,然而她人小力薄,那男人纹丝不动, 小女孩儿的嘴里大叫着:“阿爸,阿爸……呜呜……” 枫林玉走到那女孩的面前,呆呆的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那女孩儿回过头,呜咽着,眼中露出乞求之色。 枫林玉抬了抬头,张了张嘴,喉头哽动了一下…… 枫半枚还在那里疯狂的呕吐,那只老鼠的味道并不好,害他连胆汁也吐了出来。 直到破衣少年碰了碰他的手臂,他才抬起头来,于是他也看到了儿子的奇怪举动, 立即冲进大雨,想要把儿子抱回来。 当他的手臂接触到枫林玉的肩膀时,枫林玉猛地转过头来,目光中是混合着怜 悯、温柔、伤心和忧郁等诸般情绪的复杂眼神,这眼神在一瞬间转为愤怒,使枫半 枚竟然不由自主的缩回了手,他不敢去抱自己的儿子,仿佛在这一瞬间,那只是个 陌生的小家伙。 “我要她!”枫林玉看着父亲,面无表情的说道。 “什……什么?”枫半枚一楞,儿子多日以来第一次说话,他激动得没有听清 楚。 “我说,我要她!”枫林玉又重复了一遍。 枫半枚立即目瞪口呆,那边破衣少年也冲进大雨,兴高采烈的说道:“这小子 竟然开口说话了吗?我竟然听到他说话了吗?!好高兴耶!”忽然冲着目瞪口呆的 枫半枚大喊道:“他要什么?” 枫半枚指指那个还在拼命拉扯的女孩,又指了指自己的儿子,“他说他要她!” “要她?”破衣少年也是一愣,“这是不是变相的耍流氓啊?” 枫半枚蹲下身来,很温柔的开导儿子,“儿子,你要知道,她只是一个小乞丐, 并不是什么布娃娃或者人偶玩具……” “我要她!”枫林玉再不看父亲一眼,只是盯着那女孩子,目光痴迷,口中语 气坚定。 “唉,情窦初开的男人真的是不可理喻呢!”破衣少年看着枫林玉笑了一下, 左手拉起那个女孩,右手托起那个乞丐,枫半枚趁势抱起儿子,众人躲到了屋檐下。 天空中猛然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刚刚众人站立的位置立即变成了一片焦土。 破衣少年吐了吐舌头,看看天空,“什么意思嘛!” 低下头来打量那乞丐,已经死了九分了,当胸的一个创口,致命伤害,神仙难 救。 那女孩儿趴在父亲身上呜呜咽咽的哭着。而枫林玉,目光一刻也没离开那女孩 儿,脸上无喜无忧,目光也变得和平时一样。 乞丐忽然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众人,接着目光柔和的罩定自己的女儿,谁 都知道,回光返照的他将在下一刻完全死去。 “你们买了我女儿吧,别让她饿死!”那乞丐忽然一翻身爬了起来,跪在地上, 破衣少年这才发现,那女孩儿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根草签呢! “求求你们!”那乞丐眼含热泪,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只要他一死,这样一个 女孩儿除了饿死没有别的出路。 “你就明说送给我们不就得了!”枫半枚摇着头说道,“不过就算是送,也没 人要啊,这大灾之年,兵荒马乱的,谁要这个累赘啊!” 枫林玉忽然伸出一只手来,他个子太小,但那手是笔直向着枫半枚伸出的。 “儿子,干什么?”枫半枚弯下身来要去抱他。 枫林玉扭身一躲,小嘴吐出一个字来:“钱!” “唉,儿子,你要钱干什么?” “钱!” 枫半枚看着儿子那有些冰冷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慌,身不由己的伸手在钱袋里 摸出一个铜币,放在儿子手里。 枫林玉似乎也没有什么金钱概念,拿着那一枚铜币,仔细看了一下,走到乞丐 身前,放在他的手里,然后一抬手抓住了那女孩的手腕,看着乞丐的眼睛,“她是 我的了!” 乞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手里的一枚铜币,嘴角流出了鲜血,费力的说道: “一……一枚铜币!” 枫林玉眼中现出迷惑神情。 那乞丐看着枫林玉,呼呼喘气:“你……你要好好对我的女儿!”头一歪,死 了! 女孩儿一直紧紧盯着父亲的眼睛,一看他眼睛闭上,立即扑上去用力摇着乞丐 的身体,声嘶力竭的大喊着:“阿爸……你醒醒,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怕啊!阿 爸,呜呜……你起来!” 枫林玉紧紧抓着那女孩儿的手臂,将她拉起来,那女孩儿只是哭,要往父亲的 身体上扑,枫林玉大声喊道:“以后由我来保护你!” 女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泪水长流,第一次认真的看了一眼枫林玉,哭道: “我要阿爸活过来!” “他死了,以后你是我的了!”他认真的说着,又向枫半枚伸出手来。 “儿子,还要钱干什么?”枫半枚紧紧捂着自己的钱袋,目光中充满了骇异之 色。 “衣服!”枫林玉头也不回的说道。 枫半枚一楞,随即明白过来,取下肩头包袱,一起交到儿子手里。 枫林玉拿出一件自己的紧身衣衫,向着枫半枚和破衣少年说道:“转过身去, 不许看!” 两人正张大了嘴,看着枫林玉这场表演秀,满不情愿的转过头去。 枫林玉三下五除二将那女孩子扒光,然后将自己的衣服给她穿上,一件不够, 又多套了一件披风,那女孩儿自己的衣服早已经湿透,全身冷得颤抖,牙齿打战, 任凭他野蛮的操作,两人身高相仿,女孩儿穿上他的衣服刚好,身体暖和了,也不 再颤抖,她感激的看着枫林玉,脸孔红了起来,一霎时仿佛又有了亲人。 “可以回过头来了!”枫林玉说道,又对刚转过身来的枫半枚指了指乞丐的尸 体,“把他埋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全城有一万多乞丐都死了,我们管得过来吗?!”枫半枚 决定不能任凭儿子这样操作下去,否则肯定会有自己不愿看到的一幕。 枫林玉也不多说,伸手就去拽那乞丐,看来是要自己行动。 破衣少年微笑了一下,说道:“我来帮你吧!” 这时大雨已经停了,城里的骚乱也终止了,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散乱的粮食和 乞丐的尸体,还有一队队巡逻的护卫队,还在追捕着杀害首相的凶手。 城东是一片穷人死后的乱葬岗,大灾之年,也不期望能有一具棺木,就用一具 草席将那乞丐包了,草草掩埋。 那女孩又哭得几欲昏厥,枫林玉紧紧拉着她的手,奇怪为什么她的眼泪如此之 多。 “儿子,现在你准备怎么安置这个累赘呢?”枫半枚不得不试探着问了一句。 “她是我的,跟着我!”枫林玉毫不犹豫的说道,又向着城里走去。 眼见这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枫半枚气道:“儿子,你还把老爸放在眼 里吗?家里添一口人也得我说的算吧!” “我说的算!”枫林玉猛然转过头来,目光冷冷的看着父亲,“我说的算!” 即使是破衣少年那样的精神修为,也为此刻枫林玉的气势惊得呆住了,他心里 只是不断的想着:“如果真要让他长大成人,那将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啊,哦,那 已经不是人了!” 枫半枚倒抽了一口凉气,双手无目的的挥着,嗫嚅道:“好,好,你说的算!” 他脸色一片苍白,忍不住又问道:“你还要往城里去干什么,我们回家了!” “她饿了!”枫林玉看着父亲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接着又看了看那女孩儿。 “唉,儿子,你的初恋是不是来的太早了,你才七岁啊!”枫半枚叹了一口气, 跟在儿子身后。 破衣少年忍不住微笑了一下,他知道,任何常人的规则在枫林玉的身上都无法 体现,在他还是七岁的时候,已经没有人看得清他的想法了。 枫叶之都,城门口的一家小茶馆,几个人曾经在这里歇脚。这家小茶馆本是很 有情调的一个餐厅,兼卖酒水,大灾之年,经常发生乞丐打劫餐馆的事件,因此, 这家餐馆就改卖茶水,暗地里却为有钱人准备饭食,像枫半枚这样狡诈的小商人, 当然会明白其中的关键,也因此把它当成了一个落脚点。 当食物摆到饭桌上的时候,并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饥饿的女孩子抽抽噎噎, 不肯吃饭,虽然她已经饿得快要昏倒,可此刻,她还无法忘却失去父亲的伤痛以及 那没有一个亲人的无助感。 枫林玉舀起一勺热汤,搂住那女孩子的肩膀,强行把那勺汤灌进她的嘴里,女 孩子挣扎着,枫林玉目光坚定,动作熟练,还不停用嘴把那热汤吹的凉一些。 渐渐的,女孩儿安静下来,喝着他喂的汤,倚在他怀里的身体也变得柔软,脸 色红润起来。 眼睛盯着他的脸蛋看着,一股安全的感觉充盈在心间,她小心翼翼的说道: “姐姐,谢谢你!”声音还有些哽咽。 枫林玉一楞,那边破衣少年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 枫半枚也笑得前仰后合。 “你小子还泡妞呢,毛都没长齐,这下闹出笑话了吧!”破衣少年吃在嘴里的 饭全喷了出去,大声的取笑着,和枫半枚抱在了一起。 两人纳闷一天了,对于出生以来没有说过超过五十句话的枫林玉,今天变得无 比反常,而且像模象样的谈起了“恋爱”,让两人心里充满了疑惑,直到此刻,才 完全释放出来,笑得难以抑止。 枫林玉面不改色,忽然站起身来,一把脱下裤子,指着自己的某部位对那女孩 说道:“我是男的!” 女孩儿眼睛定定瞧着枫林玉那翘起的部分,“啊——”她大叫一声,捂上眼睛。 枫林玉不理对面两个大人差点昏倒的表情,毫不脸红的穿上裤子,坐了下来, 又一把搂过那女孩,抓起一只鸡腿撕下一小块,往那女孩儿嘴里塞。 女孩儿吃着鸡腿,身上却觉得不自在起来,她不敢看枫林玉的眼睛,虽然年纪 还小,可自幼伴着母亲读书,对礼义廉耻分得很清,刚才在大雨中被枫林玉扒光衣 服,已经感到很难为情。 “我……我自己来吧,哥哥!”她小声的说道。 枫林玉并不放手,依旧按自己的方式喂着那女孩儿吃饭,直到她摇着头说再也 吃不下去了,这才松开搂着她的手,拿一块手帕仔细的给她把脸擦干净。 “你小时候也经常这样对女孩子耍流氓吗?”破衣少年悄悄的问枫半枚。 “我……我在二十七岁之前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你说我有机会耍流氓吗?” 枫半枚气恼的说道。 “可是你儿子好像熟谙此道呢!”破衣少年笑着说道。 “也许是天才吧……天才总是与众不同的!”枫半枚认真的回答。 破衣少年没有说话,心中暗想:“他确实是个天才,然而,没人知道天才往往 是短命的!” 他怜惜的看了一眼枫林玉,又想道:“我很欣赏他,那是一种天生的感觉,英 雄相惜的诱惑,如果他能一直成长,我在这人间界也不会寂寞了!” 他心里冲动了,东来佛说过,容易冲动是他唯一的弱点,包括他杀了枫林武, 此刻也有些后悔,杀了他只是一时泄愤,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却造成了四大家族用 一万多乞丐的生命复仇的后果。 而且,恐怕末罗神院不会就此罢休吧,枫林武死前的那句话当然是有根据的, 如果末罗神院为自己的弟子出头,那么,枫叶之都的大门确实有一半是向他关上了。 他总是自己一手制造出一个大局面,然后无力去收拾。 他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就像此刻,他发现自己又要冲动了,然而他管不住自 己。 “枫林玉,你过来!” 破衣少年向那孩子招了招手,枫林玉和他感情很好,虽然一句话没有对他说过, 但那种天生气质的相吸,让他们一起度过了半月的美好时光,这在多年以后,当他 们再次相遇的时候,还是一起怀念不已的话题。 枫林玉走到破衣少年的身前,等着他说话。 破衣少年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抱起枫林玉放在自己腿上,然后撩起他的衣襟, 柔声说道:“我要在你身体上画一幅画,有些痛,你怕不怕?” 枫林玉摇摇头,眼睛闪闪发光,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作出了一个艰苦的决 定,而这个决定,是对自己至关重要的。 “你要在我儿子身上搞什么?”枫半枚看着破衣少年的凝重表情,有些担忧的 问道。 “出了这个酒馆门口,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我和你儿子已经是朋友了,所以 在他身上画一副画留作纪念!” 破衣少年如此说着,看着不太相信的枫半枚,又补充道:“我要是想伤害你们, 十个枫家父子也早完蛋了!” 枫半枚面现忧色,不过不是为破衣少年此刻的行为,而是在即将到来的分别: 免费保镖就要离开,而归家的路又如此漫长…… “放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们到万丈河的!”破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撩开枫 林玉的上衣,露出细嫩光滑的后背。 他在画星星,没用任何笔墨,只是用手指勾勒,奇怪的是,他手指所过之处, 现出一颗颗红色的星星。 一共画了八颗,在第九颗星星的位置上,他画了一个“卍”,而这个符号,也 和五角的星星差不多,并且最终和其他八颗星星连在了一起。 当少年画完这九颗星星的时候,枫林玉的背上忽然放起了一道红光,那九颗星 星如欲脱离他的后背跳出来,仿佛正在躁动不安。 少年闭上眼睛,用手指在那九颗星星上抚摸着,一股股柔和的气息瞬间涌入枫 林玉的体内,红光敛去,少年的脸色愈见苍白,当他的手离开枫林玉的后背时,那 九颗星星已经消失不见。 “你在搞什么玄虚!”枫半枚疑惑着问道。 “好了,我弄完了!”破衣少年将枫林玉从腿上抱下来,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撇开嘴角冲着他笑了一笑。 枫林玉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貌不惊人的少年来——他有一双很奇怪的眼睛,那 眼球黑得仿佛世界上最亮的黑宝石,一点精细的瞳孔点缀其间,神采奕奕;弯弯的 眉毛成一个半圆环绕在眼睛上方,睫毛很长,每眨一下眼睛就颤抖一下,脸色白晰 红润,圆圆的鼻子,看起来很亲切,朱红的嘴唇,此刻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雪白 的牙齿…… “我记住你了!”枫林玉点头说道。 破衣少年身躯微颤,慨然说道:“前方的路并不好走,如果你能走下去,我希 望你能忘记我,虽然这要求有些过分,但是有朝一日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再相遇,我 希望不仅是朋友,记住我,不如记住我这番话!” 少年话音才落,人已在门口消失,仿佛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影幻,半月来的相处, 他说走就走了。 “搞什么嘛!”枫半枚嘀咕着,忽然大声喊道,“小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别 忘记暗中保护我们啊!” 没有回应,枫半枚歪着脖子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看看儿子,又看看那女 孩,发现那女孩仿佛暂时忘记了悲伤,也正在奇怪破衣少年的奇怪举动。 而枫林玉歪着头,正在仔细思考少年临走时说的那番话,他不明白那是什么意 思! “好了,我们也走吧!”枫半枚摊了摊手,算过饭钱,带着两个孩子走出小茶 馆。他自己走在前面,枫林玉牵着那女孩儿的手跟在后面。 女孩儿的眼睛不断的向着东方乱葬岗瞧去,那里埋葬着她相依为命的父亲。然 后她又歪过头来看着枫林玉,一瞬间,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儿,仿佛取代 了父亲的位置——一个女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男人在为她守望,她紧紧握住了 枫林玉的手。 枫林玉觉得手上一紧,他看了看女孩儿,忽然冲她笑了一下。 “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呢!”女孩儿也向他欢笑了一下。 “名字!”枫林玉说道。 “我……我没有名字,阿爸姓林,他叫我小蛮!”女孩儿怯怯的说道。 “小蛮……小蛮!” 枫林玉喃喃的念了两声,他知道这是普通人家给女孩儿取的小名,就像隔壁老 王家的“二丫”一样,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不像自己的名字,包含了父亲“想要 野鸡变凤凰的”权力欲望,矛头直指枫林首相府。 “哈哈,小蛮,好土的名字!”枫半枚一直支着耳朵在那里倾听两个小人儿谈 话,闻听此言,立即笑了个开心。 枫林玉不去理他,拉着小蛮和他离开一段距离,枫半枚回头偷眼看去,见两人 紧紧挨在一起,喃喃细语,不知道说些什么,两张小脸时时绽放出笑容。 “未尝不是好事呢!”枫半枚心里这样想着,叹了口气,看见儿子竟然会笑了, 他激动得狠狠拍打了自己的胸膛一下,“没想到这么早就成熟了,早知如此,给他 买个童养媳就好了嘛!何必要这样的黄毛丫头呢!” 他又仔细偷偷打量了小蛮几眼:真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家伙,看那稀疏的黄头发, 那脏兮兮的皮肤,还有那瘦小的身段,想想长大后也不能丰满多少,儿子怎么就看 上她了呢? 枫半枚纳闷着,找个空档把儿子叫到一边,悄悄说道:“儿子,我知道你可能 已经那个……那个,嗯,对异性发生了最原始的渴望,这并没有什么,每个人在一 定的年龄阶段都有可能分泌一些荷尔蒙激素,此乃激素之过,无需担心。 “只不过,你的眼光也太差了吧,干么相中一个小乞丐呢?要阿爸看,咱隔壁 的二丫就不错,或者琴行的菲力小姐,跟你都是很好的一对呢,如果你想……” “我不想!”枫林玉打断父亲的话,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父亲,摇摇头, 牵起小蛮的手就走。 枫半枚碰了个软钉子,更加证实了自己关于“枫林玉决定的事情绝对无法更改” 理论的成立。 一路上,枫林玉似乎开朗了不少,而小蛮仿佛也忘记了自己孤苦伶仃的伤痛, 两个小孩子有说不完的话题,彼此间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有过了某种联系,他们亲密 的牵手,毫无顾忌的看着对方的眼睛,他们微笑着,互相关心,心里都是暖烘烘的。 枫半枚早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虽然一开始还不太习惯,甚至惊讶得以为“枫林 玉是不是被那个破衣少年施放了某种魔法,以至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是当他 热乎乎的凑到儿子身旁,也希望能获得一个微笑时,枫林玉的小脸立即冷了起来。 这让他无比愤怒,同时可怜兮兮的哀叹,嫉妒小蛮的特殊待遇。 当他们过了万丈河,进入子灵城,终于回到家的时候,枫半枚确信了儿子并没 有改变,或者说,他的改变只是为小蛮一个人改变的。 当婉君正拎着一只烤乳猪在大快朵颐时,她惊奇的发现丈夫和儿子正站在门槛 前惊奇的看着自己,儿子手上还牵着一个脏兮兮的黄毛丫头。 尴尬的放下那只猪,婉君讪讪的笑着,伸开双臂,先和满脸沉痛的丈夫拥抱了 一下,再一把抱起儿子,不停的亲吻着,将嘴上的猪油毫不顾忌的擦在枫林玉白嫩 的小脸上。 而枫林玉眼神中出现了一种温情,轻轻挤出一抹微笑。 枫半枚立即就分辨出来,这微笑完全不同于给小蛮的笑容,他也终于失望的叹 了口气,感叹儿子对至亲的薄情。 枫半枚猛然间暴怒起来,大声冲老婆喊道:“婉君,这只猪多少钱!” “是……是人家半买半送的!”婉君怯怯的说道。 “这些鸡骨头是不是你啃吃的!”枫半枚看着满地的骨头歇斯底里的大喊起来, “老天啊,你是不是把全城的公鸡都干掉了,如果我再晚回来几天,恐怕所有的小 猪都将夭折啊!”枫半枚哭了起来:“我的钱啊……” “你回来为什么也不先捎个信儿回来,我准备一下,你就看不到这些了,对大 家都好嘛!”婉君有些抱怨的说道。 “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看看你现在的体态,恐怕那减掉的三十公斤又 回来了吧,而且还有附带品!” 枫半枚哽咽道,“你把我也吃了吧,还能省点钱,呜呜……” “好啦,别抽风了,我也只不过享受了半个月,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那可 是一辈子的惨淡度日,这些长起来的肉,早晚要消耗殆尽!”婉君委屈并且痛苦的 说道。 “……”枫半枚无语,忽然发现这也是事实。 “可是,这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婉君看着小蛮,眼睛发光,忽然一拍大腿, 怒道:“是你的私生女,是不是,好你个枫半枚,竟然背着我……” 她操起扫把,冲上去就要和枫半枚拼命。 枫半枚躲过扫把,气道:“胡说什么,什么私生女了,把她赶走我更高兴,还 省下一份口粮呢!” “那她是怎么来的,从地里冒出来的,我看她怎么就不爽呢!”婉君大声的咆 哮着。 “问你儿子了,都是他干的好事!”枫半枚积累多日的怨气一下子都发泄出来, “多养一口人难道不要钱啊!” 那边小蛮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紧紧抓住枫林玉的胳膊。 枫林玉气得脸色通红,咬着牙关看着自己的父母,猛然一转身,拉起小蛮就走。 “哎呀呀,儿子你干什么?”婉君颤动着满身肥肉追上儿子,拦住他,“这小 丫头真是你搞定的?” 枫林玉不说话,闭上眼睛,来了个默认,脚下不停,还要往外走。 “照,儿子的女人,就是我婉君的女人,看这可爱的小家伙!”婉君露出亲昵 的微笑,一把抱起小蛮,又将嘴上剩下的猪油全部擦在她脸上。 “好了好了,别哭了!”婉君用脏兮兮的围裙给小蛮抹去眼泪,“不过,你是 什么时候开始和我的宝贝玉交往的呢,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小蛮眼中露出疑惑的眼神,不解的看着婉君。 “我是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段感情的呢?虽然早了些,但我是比较开明 的母亲啦,绝不会阻碍新式‘自由早恋’的!” “你这疯婆娘,在那里胡说什么!”枫半枚一把抢过小蛮将她放在地上,拉过 婉君,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仔细的和她说了个仔细。 婉君听完整个经过,楞了足足有十分钟之久,然后猛地一拍巴掌,一股热血直 冲脑际,激动的搂住枫半枚,大叫道:“老公,我们的儿子有救了!” 枫半枚对妻子忽然表现出的这种热情不以为然,半死不活的说道:“还不是那 样,你看,他对二丫爱理不理的!”原来,隔壁的“邻家女孩”听说枫林玉远归, 前来探望,可枫林玉正眼都不看她一下,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从小便是如此,枫 林玉对同龄孩童表现出了极度的漠视,小蛮可说是一个例外中的例外。 “我说的不是这个!”婉君继续兴奋的分析道,“我们的儿子能对一个人表现 出如此的热情,说明他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而他的忧郁症、自闭症、官能性陌生 人恐惧症,也将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治愈,而治愈的关键就是……” “小蛮!”夫妻俩一起大声的喊了出来,对视着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搂在一起 又蹦又跳,高呼着:“有救了,我们的儿子有救了,谢谢天赐良药!” 接着他们两个又把小蛮抱了起来,两个人将这小女孩抛来抛去、抛高抛低、互 抛,快乐得仿佛拣到了皇帝的玉玺。 邻家女孩王二丫默然的看着这副画面,轻轻的说了声:“一家全是神经病!” 转身离去。 婉君将小蛮抱进内房仔细的洗干净,把她的黄头发梳成两支小辫子,亲自上街 买来新衣服和诸般饰品,在她脸上扑了些香粉,装扮一新。 然后抱出来放在椅子上,远远近近的从各个角度观看,枫半枚也仔细的打量了 好半晌,夫妻俩脸上逐渐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心有灵犀,两个人躲到一边,忍不 住狂喜的又抱在了一起,“老公,我现在开始佩服起儿子的手段了,一个铜币买到 个媳妇,我们将来的聘礼岂不是就省下了!” “我就说儿子是个天才嘛,哦耶!”两个人在空中击了一下掌,“胜利!” 枫林玉微笑看着干干净净的小蛮,见她眉目弯弯,小脸红红,水灵灵的大眼睛 也正看着自己,和多日前那个黄毛丫头已相去甚远。 婉君走过来,手里拿着两只玉扣儿,这是奸商枫半枚在枫叶之都搜罗到的“战 利品”之一,恰恰是一对,玉作古绿,色芒微暗,光华内蕴。 玉扣儿本是扣在一起的,每只玉扣儿上都镶嵌着“相思”二字,婉君是玉器店 的老板娘,当然也知道这是“战利品”中最好的一对极品玉。 她将玉扣儿分开,用红线串好,一只挂在小蛮的脖子上,一只给枫林玉戴上, 然后别有深意的说道:“小蛮,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哦哈哈哈哈!” 在婉君和枫半枚夫妻俩的“狞笑”中,枫林玉和小蛮抚摸着自己颈项上的那只 玉扣儿,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一段关于“相思扣儿”的凄美故事,正淋漓尽致的在 人生舞台上,酣畅并且苦痛交并、生死缠绵着开始了…… -------- 世纪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