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俗言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柳月莲的眼里在喷火,她在心里骂道“是这个 家伙———尤雨林,遭千刀剐万刀割的!”冤家越来越近了,只有百多米了。柳月 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右手用力捏着手杖在运气,潜意识地几次把手杖举到半空, 她打算等他一到跟前,就是一杖打在他天灵盖上,让他脑袋迸裂、脑浆迸流。她想 起自己在苏联受训时,手上的暴发力在女班中第一。 只离六七十米了,尤雨林看见了开发公司门前坐着的老太太:他好奇地看着她 的异常举动,以为她在做什么健身运动。 只离二三十米了,终于理智战胜了行为,柳月莲冷静下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啊,她想。她定神看了看,他到底还是有些变化,额上添了几道皱纹,脸上明显地 增加了赘肉,鬓角有几丝白发,脊背有点佝偻。早年那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的色彩 已不复存在。看来,自然规律的烙印已无情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当尤雨林走到柳月莲近旁时,她手拄拐杖,好像很吃力地站了起来:“同志, 请问,你是不是这个单位的呀?”柳月莲问他时,用手杖指了指开发公司的大门。 尤雨林说:“不是的,您有么事呢?”“我有个侄儿,他说是在这个单位工作,我 问过那里头的人,都说不认得他。我就觉得奇怪,他在这里工作几年了,怎么就都 不认得呢?”尤雨林在开发公司工作过,上上下下300 多人,他基本都认得,便问 :“您侄儿叫什么名字?”“我只晓得叫林伢子,学号叫么子,我就不晓得。” “喔,只晓得小名,那就不好找呢。他有多大年纪?”“四十多岁。”“四十多岁 的人,我都应该认得呀。” 尤雨林在抠后脑勺,“您是不是搞错单位了?”“没错。有一天我和他在这单 位门口过,他告诉我,他就在这个么子开杀公司搞事。” “不是开杀公司,是开发公司。”“你们都搞不清白,我就只好在门口等,他 来上班,反正要经过这门口的。”“他要是今天不来,您不要等一天?”“不要紧, 我反正没事。”别以为是柳月莲随意编的名字,其实他是在借机骂尤雨林这狗崽子, 尤雨林的名字中不是有个“林”字吗?但尤雨林绝对不会想到老太太是在骂他。尤 雨林当上了县官,对老态龙钟的老百姓也好像客气多了:“您随我进去看看,我来 帮您打听一下吧。”她求之不得:“那就好,那就好!我今天碰到活雷锋哒。” 若是尤雨林不主动提出要带“老太太”进去找侄儿,这“老太太”也会找借口 要他带自己进去的,孰料尤雨林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地要帮这个忙呢?这正中柳月 莲下怀。 柳月莲拄着手杖,鸭步鹅行地跟着他走进了开发公司。尤雨林看着她这般蹒跚 之态,心里不免生出几许悲哀:唉,再过上二三十年,自己也就到了风烛残年的时 光———人生苦短啦! 尤雨林轻车熟路,他先特地把她带到人事处。尤雨林问人事处的几位:“哎, 你们晓不晓得,开发公司的哪个的小名叫林伢子?”处长和处员们都一脸的木然, 都说从来没听说过谁叫林伢子。尤雨林撒出去的几支芙蓉王烟算是白白地浪费了。 30元一盒,每支就是一块五呀。 柳月莲跟着尤雨林来到计划处。处长问尤雨林:“你怎么今天才来呢,听说你 回来几天了?”“唉,下乡半年了,这次回城,有几个穷兄难友要聚会,耽误了。 今天专门来办手续的。”“再不办,恐怕夜长梦多啊。公司的开销渠道多,如果把 今年计划的钱开销完了,就是总经理答许了给你100 万,能有什么办法?” 尤雨林原在开发公司时,除总经理外,唯与新调来的计划处长交厚,所以他的 话都带有感情色彩。尤雨林很感激他的坦诚:“老兄说得有理!”“总经理的批条 呢?”“在衣兜里。”尤雨林掏出递上。计划处长把批条放在抽屉里,然后在计划 单上刷刷地写上“请财务处给沅湘县科委拨援助款100 万元”,并盖上了计划处的 大印,递给尤雨林:“直接到财务处办手续。” “好的。”“哎,这位是您的老母亲啵?”计划处长看着柳月莲问尤雨林。 “不是的。她是来找她侄儿的。你晓不晓得哪个叫林伢子?”“不晓得。这里都是 几十岁的人了,哪个喊小名?” 离开计划处,尤雨林带着“老太太”又来到财务处。尤雨林刚进门,年约三十 有余的女出纳似笑非笑地说:“哟,县长大人又一次光临。你前天来晃了一下,说 办手续,为什么老不来,害得我老等。我要到衡阳去一趟,又怕你白跑,真急死人。” “那就请你原谅!我这几天抽不出空。”“只怕是哪个漂亮妹子缠住吧?”“哪里, 哪还有那份闲心?”“你一去半年才回城,你原来的舞伴想你只怕快想疯吧!”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