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柳月莲见母亲急得双眉紧蹙,笑道:“妈,你也不要太过虑哒。公社划哒界线 的,每个农户都按人头计算,一个人喂一只鸡、一只鸭,每个人种一分田菜园子, 一家喂一两头猪,这是社会主义;超过了,就是资本主义。对于资本主义的东西, 对不起,就要割掉,这叫割资本主义尾巴。” “一些人也是想得怪———”月莲母亲还是处于蒙昧状态,“鸡鸭的尾巴割了 还不要紧,长得起来反正是几根毛,那猪子的尾巴割了,那不害哒它?它靠尾巴打 蚊子的?”她的话,逗得柳氏父女都笑了起来。 柳月莲边笑边揉着肚子:“哎哟,妈妈尽讲些气话,害得我肚子都笑疼哒。这 也是一个比方。”“知青钓鱼吃也要挨批斗,那我们今后不就吃不成鱼了?” “知青是用学大寨出工的时间去钓鱼,爸爸提回来的鱼是耕田时在水田里捡的, 性质不同嘛。”“唉,我越搞越糊涂了!”月莲母亲说到这里,转换了话题,“莲 妹子呀,你想跟那个尤组长送点么子菜的话,要就多送点,他们那么多人,送上一 点点,怎么好意思。” 自此以后,每当家中或杀了鸡,或买了肉,或捉回一条鱼,月莲的母亲都要分 上一半,另外用碗盛在一边,叫月莲悄悄地送给尤雨林。 起初,尤雨林不肯接受。怎奈乡妹子月莲在当地也还算个知识分子,她初中毕 业,颇善言辞,加之伶俐乖巧,容貌姣好,一番头头是道的理由说出来,加之还有 在旁的其他知青相劝,尤雨林不好不接受。 当月莲第一次来拿空碗时,她推心置腹地面当众多的知青对尤雨林说:“尤组 长,是你救了我爸的命,要不是你帮大队破了这个案,我爸在学习班上还不知能不 能活着出来。所以我们一家人都很感谢你。送点菜呀,或者你们忙不过来,把要换 洗的衣服给我带去洗一洗呀,都是应该的嘛。你说是不是呢?”尤雨林闻言,一时 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有所顾忌:“怎么跟地主分子的女儿打得这样火热呢?若有人指责他阶级立 场有问题,那可就麻烦了啊!”在旁的朱辽宝对尤雨林的态度也转了大弯,因为尤 雨林用计破案,也解救了他,他接过话题代为回答道:“月莲妹子讲得在情在理嘛, 有恩图报,是人之常情嘛。我都要感谢你尤组长呢!要不然,我只怕也难得活着走 出学习班啦!” 月莲或许看出了尤雨林的心思:“我爸是地主分子,但我不是的嘛。你难道怕 一个乡妹子巴着你了,还是怎么的?”听了月莲的这番话,尤雨林的心里才释然: “别误会,别误会。我是说不好意思麻烦你呢。” 柳月莲说:“这有什么麻烦的呢?我家离你们近,一声喊得应,有么事要帮忙, 你们只管叫我就是了。”月莲话中说的是“你们”,但她心里真正所指的只是尤雨 林。她面对众多知青,不便直说:“你”———从这点也可看出她的乖巧来。 有了这次交谈,月莲对尤雨林的关照也就很随便了。实在地讲,柳月莲因父母 成分高,使她有些压抑。若抛开这一点,不带当时的政治眼光来看这湖乡妹子,她 倒是个出类拔萃的角色呢。 这年,她刚满18岁。湖乡的水土把她孕育成一个水灵灵的美人:一对乌亮的眸 子镶嵌在深浅适宜的眼帘里,犹如两泓清澈的潭水泛着亮闪闪的波光,长长的睫毛 忽闪忽闪地护理着眼帘中的这对晶莹珠宝;高高的鼻梁下,那总是挂着微笑的红润 润的嘴唇与洁白的牙齿相映增雅;高挺的胸脯与抛物线型的臂部,把她的整个身段 的曲线美显露出来。她高挑匀称矫健的身材,加上她有学识,又聪明,言谈举止并 不让人觉得俗气,倒是让城里来的尤雨林、朱辽宝、白玉枝、倪巧湘等三十多名男 女知青自惭形秽。 在没破案前,她对大城市来的这些知青虽是羡慕,但她敬而远之。她自知自己 的家庭背景。在没破案前,尤雨林虽经常见到美人柳月莲在大礼堂门前晃来晃去, 但他不敢与之搭话。他知晓她父母是地主分子,他必须划清界线。 但是美貌绝伦的柳月莲常常把尤雨林的视线拉得好长好长。不仅尤雨林如此, 其他知青不论男女都如此。 每当月莲从门前过,知青们都要目送她好远好远,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逝。 知青们惊叹:“想不到农村还有这样漂亮的妹子哟!”尤雨林口里虽对柳月莲 说不必客气,不必麻烦,不要送菜,但他心底里的念头是巴不得她天天来。其他男 知青也是巴不得她天天来。 而柳月莲却把握着分寸,她只是隔三差五地端点肉呀、鱼呀送过去,让尤雨林 改改口味。打交道的时间长了,柳月莲有时还把尤雨林的脏衣服拿回去洗,第二天 再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送到大礼堂来。日长月久,尤雨林吃她送的菜吃上了瘾, 看她的人也看上了瘾。他恨不得天天能看到她,他常常站在大礼堂门口,踮足翘望 着西北方四生产队那排农房。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