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哑 谜 “啊一一”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原本安静的空间,把烤问室周围原本安睡的人们,不 管是囚犯或是打瞌睡的卫兵都惊醒了过来。当然,所惊醒的囚犯是不管资深…或是 资浅的。 闷哼了一声,邵重全身酸痛的自床上做了起来。说来也好笑,这些天邵重被烤 问的地方,一直都是在原本他们从地道侵入那一间房间的隔壁。至于囚禁的房间就 一直都是在烤问室的隔壁,食不安宁,睡不安枕。据说这是监狱中用来关最严重罪 犯的牢房,全横世堡也就只有这么一间,现在却只关邵重一个人。而在不晓得经过 了第几次的烤问之后,以及数不清楚次数的睡眠干扰之后,邵重早已经忘了时间了, 脑袋也差一点模糊了。 邵重揉一揉惺忪的双眼,心道:“啧,怎么又是这样,睡觉都睡不好觉,床都 已经够难睡了,还这样。” 邵重摸了摸坚硬的木板床,重新扑好上面的草席,每次被吵醒之后,重新扑好 床上的草席几乎已经成了例行的工作,很熟练的。不过扑床的动作倒也是依照惯例 的弄得手上的铁链叮当做响。 邵重呆望着手上的手链,心道“啧,没想到堂堂一个盗贼竟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要不是全身的装备被搜的乾净,这种小东西,哼……” 想到这里,邵重不禁有今非昔比的感觉,身体斜靠在墙壁上,不由得又慢慢回 想起以前曾经“自由”的时候,随着心思的漫想,疲累之极的邵重也慢慢睡去。 邵重当时被抓到的时候,身上的装备都被搜的一乾二净,无论是道具、防具或 是武器,都被拿起来,当然也包含了邵重心爱的“锁链匕首”,所以现在邵重缺乏 开锁的工具是很自然的,毕竟对于一个能够侵入层层防护监狱的盗贼加以加倍提防, 是很“尊重”的行为。 不过,说也奇怪,套在邵重右手上的那个护手却没有搜走,可能因为染到黑色 墨水的缘故,所以看起来丝毫不具威胁性,当然,实际上就目前而言,的确是没有 威胁性。 就这样,在昏昏沉沉之中,在连怨天尤人的精神都付之阙如环境下,几个难捱 的夜晚与白昼就这样过去了。 几天之后 不晓得是甚么原因,邵重这一天却没有被找去“招待”,就连“约谈”都没有, 当然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有甚么事情发生。不过,这个对于好不容易可以睡到自然 醒的邵重来说,是绝对不会抱怨的。 不过,可能是靠上了手铐以及脚链导致活动比较不便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因为 床太小的缘故,也或许纯粹是适应不良。总之,幸福总是短暂的。过于满足的睡眠, 终究是会被打断的,至于是被外力影响或是自身因素,那就不一定了。至少,现在 是邵重自己的因素。 “啪!”先是一声重物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在这个阴暗沉闷的牢狱中低沉的响 起,跟着便是当事人清醒过来的呻吟声,“唉呦一一好痛。” 邵重强忍着全身酸痛的感觉从地上撑了起来,心道:“啧,难得睡这么舒服, 却睡的摔到地上,欸,连草席也给踢到地上去,真是丢脸。”不过,经过这么一摔, 整个人倒是清醒了。 邵重摸索着爬了起来,靠在床边,心道:“啧,那个草席怎么踢的这么远,唉, 懒的拿了。”随手挥了挥眼前的蚊子,心道:“这里的蚊子还真是多,我记的那时 候在楼下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蚊子,即使是厕所也是一样,怎么会这样?不管了…… 欸,这是甚么?” 由于被关起来的时候,身上的装备服装除了护手之外全部都被没收,而换上横 世堡囚犯衣不蔽体的服装,加上卫生不好,蚊子自然是各个囚犯身上的常客。邵重 抓了抓身上的“红豆”,突然感觉在手背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 邵重疑惑的在身上到处抚摸,慢慢的就确定这一些痕迹大多集中在背部或是大 腿肚,其中大部份是横条状的条纹,只有少部分是类似图形的符号。当然,这只说 明了一个事实,这一些应该是刻在木板床上面的痕迹。 黑暗中邵重无法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正确,只能用两只手在床上一边摸索一边辨 识字的内容。邵重心想:“嗯,看样子这一些‘涂鸦’之类的东西,应该是之前被 关在这里的人留下来的。嘿,反正被关在这里也闲来无事,就看看好了,看有甚么 有趣的东西。” “哇,这个墙壁真是冰凉。”邵重找着找着,摸到了墙壁边,这才发现这一面 墙壁和其他的墙壁不同,特别冰凉,有些湿气。但是邵重倒也是没啥注意,兀自找 寻他的线索。 邵重好奇的本质在这个时候表露无遗,很快的就忘了他现在仍然被关在这里的 事实,快乐的在那一片木头床上东摸摸西摸摸的。 床铺刻的大多是一些埋怨的话,比如说“恨天”、“怨”、“仇”等之类的, 还有许多邵重看不懂的字,以及很隐晦的图,但是大多刻的很浅,估计约莫是用指 甲重复刻成的。只有最靠近墙壁的那一角例外,刻的很深,内容也是很奇怪,但是 其中却有一段文字引起了邵重的注意。 墙壁边留下这一段文字的苍老者是上一代空空门的门人啊曾似石金般坚硬的我 们也到了缝里求生存的时候呵但生命还有甚么是我看不透的应当没有那玄怪是还未 经历的吧就只能静待那机会的来临呦 轻抚着这一段文字,邵重在心中喃喃自语道:“‘空空门’的苍老者?老头, 这是你留下的吗?真的是你吗?这么奇怪的内容,你到底是想表达甚么。” 邵重把这一段非诗非歌的文句反覆的读着,彷佛是所有的疑惑都可以藉由阅读 而得到解答一般。 摸着摸着邵重突然心中有所感触,邵重心道:“对了,刻的特别深的文字,没 有金属的工具绝对是做不到。嗯,而且使用的文句这么奇怪,莫不是在暗示甚么东 西?唉,其实只要给我他刻用的金属条就可以逃出去了,只是到底藏在哪里?而且 这种东西随便一个地方都可以藏的。” 于是邵重沿着床缘开始一寸一寸的搜索起来,就在摸到平常睡觉枕头下面的时 候,终于不负所望,摸到了同样的刻痕,同样的字体。 嘿找到了这里来真是不用心思告诉一个线索正经不是办法 邵重看到这里简直是愣住了,邵重心想:“啧,怎么会是这样子?‘正经不是 办法’?到底是开玩笑,还是打哑谜?”恨恨的在床板上捶了一拳,除了床板咿呀 坐响之外,倒也是无计可施。 邵重呆坐在床上,脑中不断的重复那两段文字,他始终就是无法相信这是恶作 剧的玩笑,至于草席,当然仍是扔的远远的,还没检回来。 这时候,有人来了。 敲了敲铁门,是来送餐的。这个送餐的守卫叫做张平,是这一带看守囚犯的卫 兵中,与邵重最是相得的。 熟练的把饭碗推了进来,张平说道:“欸,十四号,吃饭了。”十四号是邵重 被关在这里的编号。 邵重看着饭碗说道:“喲,还是喝青菜粥啊。” 这里的规矩是,为避免囚犯使用餐具自杀,所以严禁使用瓷、铁、金属等材料 制造的餐具,同时除了碗之外,不得使用其他的餐具。换句话说,只能使用“手” 到碗里面去取得食物,或者是用“喝”的。所以,粥,是这里最常煮的食物。 张平说道:“欸,别计较了。一天就这么一餐,我还替你装了比较多一点,你 还计较个甚么劲。欸,好久不见,过的还好吧?今天看起来有精神多了。” 像邵重这种“特级”的囚犯,通常都有一个守卫专职看着他用完餐,所以,陪 他聊天吃饭也是张平的工作之一。但是,一方面为提高守卫的工作乐趣,所以,一 般工作都是采轮班制,平常张平的工作是在地面上庄内工作,四天才轮一次到牢里 面送饭。 邵重拿起粥慢慢的喝着,基本上他是很享受这难得的聊天时光,说道:“别提 了,只是一天没有被‘招待’而已,哪算的上好?倒是你晓不晓得今天是发生甚么 事情?” 张平说道:“哪里会有甚么事情,还不是过两天国王要来这里,所以现在许多 人都到河谷去演练了。” “欧,临阵磨枪啊。” “是么,不亮也光。对了,那个草席,怎么会跑到这里?嘿,那可是上好的萱 阳草特制的呢!别太糟蹋了。” 萱阳是附近的一个地名,在横世堡再上去一些,当地民生寮困,除了荒凉的草 原之外,没有特殊的产品。那里的居民为了糊口,通常都会编草席再到花苑镇贩卖, 并不算名品。 邵重闻言想起了那道猜不透的哑谜,闷闷的说道:“是啊,我这个碗还是横世 木特制的,别扯了。对了,在我之前是不是关了一个老头子?” “嗯,没错,我看你一定是看了床板上的刻字对不对?许多人关在里面的时候 都会刻一些字作为纪念,或是发泄,我看惯了。” “喔,你看过了?” “没有,想也知道。那一个老头子是个好人,瘦瘦矮矮的,满口白胡子,那时 候好像是编作二十七号。” 横世堡的编号是采取固定制,最多名额三百号,一旦有人死亡或是释放,就由 新进囚犯递补。 “呃,那你知道他叫做甚么名字吗?” “不知道,你认识他啊?他好像在你进来之前不久就死了,病死的。” 像是一只大铁锤一般,这个消息重重的敲在邵重的心坎上,邵重像是失了魂魄 一般喃喃的应道:“喔,我……我……我只是觉得好奇罢了。” 张平不觉有异,说道:“好奇可没有关系,就是不要像他一样,抵死不服从, 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加上刑求和烤问,最后就病死了。” 好心的警告邵重之后,张平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上面已经知道你的身 分了,听说叫做铜板,据说在惠来郡很有名气的。” 邵重原本已经呆掉的神智,突然间又更呆了,邵重张大嘴吧,楞楞的说道: “啊,是吗?很有名气?我?” 张平兴奋的说道:“欸,对吧,我就说嘛,可以不知不觉的溜进来,一定是很 有名气的高手,不会是默默无名的小毛贼……” “嗯!” “像你们盗贼的组织是不是很严密啊?” “嗯!”突然间,邵重觉得这个人很烦。 “那么每个人都是神出鬼没的喽?” “嗯!” “那像你这样矮矮的小小的身材是故意挑的吗?” “……” 打发走张平之后,邵重楞楞的坐在床板上,一动也不动的坐着发呆,毕竟在所 有的线索加总之后,邵重师傅的下场已经是呼之欲出了。邵重从来不晓得老头对他 的意义竟然如此重要,邵重想哭却哭不出来,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难过,因为回想 起从前,邵重才发现他与老头之间竟然彼此的交流如此的浅薄。 努力的回想,遥远的记忆一点一滴的从心头慢慢的浮出。 邵重心道:“想起刚开始遇到的时候,我还是想偷老头的东西才认识的,哈。 那时候才十四岁,从小营养不良,差一点饿死在路边,还是多亏了老头才可以活到 现在。” “那时候老头说‘嘿,小鬼你要作甚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倒是我自己 却不知道在想甚么,回答说‘我不是小鬼,我已经十四岁了。’唉,时间过的好快, 那时候我们很好的。” “虽然说很久以前的事情,但是为甚么现在想起来却是影像这么鲜明?” “却不晓得后来为甚么,我们开始没有那么亲密了,我也对他越来越不客气, 想来好像是在老头决定收我做徒弟之后才开始严格的。” “那这么不就是因为为了我好才对我这么严苛的,也是为了工作的困难度,才 把危险性高的自己挑来作……我却完全不反省……” “而这些以前的印象为甚么才在这个时候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清楚??为甚么 啊……师傅……” 想到这里,邵重已经忍受不住,整个人倒卧在床板上,不住的哽咽,而眼泪早 已忍受不住,放肆的狂涌而出。 经过一段时间的感伤之后,邵重的情绪终于渐渐的平复,算算时间,下一班巡 逻的守卫的也该经过这里了。邵重擦了擦眼泪鼻涕,决定先把草席检回来再说。 拾起草席之后,准备把草席整整齐齐的铺到床板上,邵重看着草席,心道: “嘿,萱阳草,哼,编织是很辛苦但是草的本身可是杂草的,不过编织还真是整齐。 咦?” 邵重看着草席上整整齐齐得纹路,心中若有所思。 邵重掀开草席的一角,看着刚刚百思不解的那一段文字,心道:“正经不是办 法……,莫非是……” 邵重跑去牢房旁的火把下面,捡起一片木炭,在床板上依样画葫芦的抄写了一 遍,只不过是用他自己的办法,依照文意加上了段落。 墙壁边留下这一段文字的苍老者 是上一代空空门的门人啊 曾似石金般坚硬的我们 也到了缝里求生存的时候呵 但生命还有甚么是我看不透的 应当没有那玄怪是还未经历的吧 就只能静待那机会的来临呦 邵重心道:“嗯,正经不是办法……,所以,以斜线的方式取下来,嗯,就是 这样……”邵重依序将取出的字写在另一边。 邵重大喜,心道:“成了,‘墙’‘上’‘石’‘缝’‘有’‘玄’‘机’, 咦,石缝?” 邵重疑心大起,于是沿着墙壁一寸一寸的找上去,终于在墙壁上大约一半高的 地方摸到一片细细窄窄的缝隙,里面还有一片薄薄的布片。邵重取出来一看,上面 竟然是用血写了整面的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