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遗 迹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的心路历程之二 和金·斯沃分手以后,十二月十九日,我来到了东方山脉南端的拉瑞斯山谷中 ——马克涅斯就长眠在这里。为什么他要选择这个地方作为安息之地呢?我隐隐约 约想到了,但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到了,但是连自己也不敢相信。拉瑞斯山谷,其实只是一个半包围的谷地,在 它北侧,翻上一座两人高的小山坡,拉瑞斯·尼古平原就尽收眼底。马克涅斯就葬 在这个小山坡上,我站在他的坟墓边,目光只注视着一个地方——拉瑞斯·尼古平 原上那块完全改变我人生的地方。 十五年前,就在这块辽阔的平原上,盖亚的盟友、商业国苏纳底,和东方山脉 附近的最后一个僭主政权、强大的弗拉斯沃尔,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 那老人,我永远的师父,正好带着年幼的我经过这里,悲剧性地卷进了这场厮 杀。他的背上中了两支羽箭,一边吐血一边缓慢地向冰冷的地面倒了下去。在临终 前,老人断断续续地对我说:“六十年……我追寻了整整六十年,心之光究竟在哪 里啊……如果,如果我没有寻找它,如果我一心钻研魔法,今天一定可以保护你的, 希格……也许,我错了,它、它……” 突然间,他用最后残余的一点气力叫了起来:“它、它一定存在!虽然……我 还是相信它一定存在……它……存在……希格,你要去寻找它,掌握它,跟从它!” 我伏在老人的尸体上哭泣,悲哀和惊惧使我的意识逐渐模糊。那次,我能够在 如此凶险的战场上保住性命,可以说完全是奇迹吧。隐约的,我感觉一只粗糙而有 力的大手抚上了头顶,一个声音突然在喧嚣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地响了起来:“怎么 有个孩子……可怜。” 而这只手,这只亲切的手,现在就躺在我的身边,在漆黑地下缓慢地腐烂着! 虽然在战场上,在决斗场上,我杀死过许许多多的人,但是面对马克涅斯的坟墓, 我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恐怖。我在颤抖,从心底产生的凉意,弥漫到四肢百骸。我 的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嘶哑的哀号。如果有旁观者,他一定以为这是哀悼亲人的悲 痛吧。然而我自己清楚地知道,那是恐惧,对漆黑死亡的恐惧…… 沧海桑田,大地如陶轮般疯狂地旋转。昔日的光辉荣耀,如今都变成了腐土和 陈迹。苏纳底在十五年前那场战争中被彻底击垮,被迫臣服于昔日的盟友盖亚;而 煊赫一时的弗拉斯沃尔,竟在不久以后的一场大瘟疫中死亡了三分之二的领民,衰 败成三五个小小的村落。那位老人,就安葬在昔日弗拉斯沃尔王都郊外的公共墓地 里——今天,那是卡基拉村外一片乱草丛生的荒地。 我找到了老人的坟墓,在坟头插着连姓名和生年都没有的木牌前跪了下来—— 突然,我惊诧地发现,在坟前竟然摆放着一朵淡紫色的萨伯丝花。 萨伯丝,它的含意是恬静和安息,它是冬日里盛开的最美丽的花朵。我站起身, 寻找献花的人,这才发现,几乎每座荒坟的坟头,都摆放着一朵盛开的萨伯丝花。 远远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哼着歌谣,抱着满满一篮子的淡紫色小花,在逐一 地进献。 我走过去,小女孩怯生生地望着我。“你认识这些人吗?”她摇头。“那你……” “妈妈说,只要每天献上一朵萨伯丝花,凑够一千朵,那些人就会高兴地变成神仙 呢。”我轻抚着她的头:“你妈妈叫你来的?你送过多少朵花了?”“不,我自己 来的呀,”小女孩自豪地仰起头,“已经三百二十四天了呢。” 一霎那,我的心中突然有火花迸现。我的思维隐约抓住了一些什么,可是转瞬 即逝,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何物,究竟从何而来…… 进入卡基拉村中唯一的饭店兼旅馆,我点了一盘浇帕萨尼汁的烩肉。几乎所有 的食客都转过头来看我——而我,虽然不是一个奢侈的人,却一直很看重美味的饮 食。作为一个雇佣兵来说,这大概是非常要不得的缺点吧。 人们的好奇心,很快就被我整齐的服装、擦得锃亮的软甲,以及悬在腰间的钉 锤所击败。虽然现在看来只是一个乡下村落,可它的前身乃是辉煌的弗拉斯沃尔之 王都,这里的人们,比较起其它许多地方的住民来,要更敏锐,、更清楚地判断出, 什么样子的人还是不惹为妙。 烩肉端了上来,我切下一小块尝了尝,皱皱眉头:“没有产自紫森林、上品的 精灵之吻吗?” “啊啊,您真是行家,”服务生略显尴尬地笑笑,“当然啦,我们这里曾经是 弗拉斯沃尔的王都啊,不可能没有上品精灵之吻来调配帕萨尼汁的,可是因为点这 种汁的客人太少,距产地路程又太远,所以……” 老板走了过来,打断服务生的话:“货卖识家。我亲自调配帕萨尼汁已经三十 年了,我用普通精灵之吻和一般厨师用上品调配出来的,滋味相差微忽其微,想不 到您竟然能够尝得出来。我们这里的价钱本来就便宜,既然这样,再算您半价好了。 如何?” 我摇摇头:“不用。”“不,既然您能尝出来……就这样说定了,多一个第纳 尔我也不收。”久闻此处民风淳朴,看来确实不假。 当我吃完烩肉站起身准备付帐时,有一个小个子年轻人走了过来:“您是远道 而来的吧。我们村子后面的山路上,有一处古魔法使留下的遗迹,只要一枚银币, 我就带您去看。怎么样?” 这家伙,一定看到钉锤,误以为我是魔法师了。“没兴趣。”说着话,我自顾 自向柜台走去。可是那家伙竟然跟了过来:“真的,非常神奇呀。是古魔法使安德 鲁斯阁下的遗迹,绝对值得您跑一趟去看看。而且不远,才两里多地……” 安德鲁斯?这个名字终于使我停下了脚步。我不正在寻找安德鲁斯的魔法杖吗? 也许这个所谓遗迹,能够提供一些线索吧:“真的?那……好,我就走一趟。” 虽然确实不算远,但也根本不止两里路。一路上,小个子的嘴就没有停过,从 村子的历史,直到村中最好的厨师并不是饭店老板,等等等等,说个没完没了。终 于走到了,我看见,那是山路边一块比较平整的石板,宽窄大约都是一臂,而厚度 是一指。在石板旁边,立着一块刨光的木牌,写着:“伟大的古魔法使安德鲁斯之 遗迹”。 我走近去仔细观察,还用手轻抚这块石板,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到最后, 竟然笑了起来:“喂,这就是牌子上写的——不,是你所说的‘安德鲁斯的遗迹?’” “对啊,”小个子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骗局被揭穿的恐慌,有的只是失望和不 安,“这是我祖父告诉我的……” “怎么证明呢?”“证明?牌子上写着。而且我祖父对我说过……”“喂,起 码也要有安德鲁斯的签名或者印章为证吧。”虽然我并没有见过安德鲁斯的字迹, 更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印章。“这个……您难道让他刻上‘安德鲁斯到此一游’吗?” 小个子似乎很委屈的样子。 “是啊,是啊,安德鲁斯走过许多地方,也许他曾经坐在这块石板上小憩过— —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从这块石板上,我连一点魔法力也感受不到。你带我来就 是看这无中生有的东西吗?” “您听我说,去年大魔法师尼尔斯阁下也曾经来看过……”“哦?他说这确实 是安德鲁斯的遗迹?他有没有写下证明书然后盖章?”我打趣对方。小个子说: “不,他没有……可是,他在这块石板上站了整整一个下午,还对着天空做了许多 手势……我也看不懂。然后一句话不说,付给我两枚银币就走了……” “哈哈,你竟然赚到两枚银币,”我重新低下头来看这块不起眼的石板,并且 弯腰想要把它翻过来。“没有用的,”小个子阻止我,神色有点尴尬,“早就有人 干过了,甚至连下面的泥土也翻开了很深,可是没有……” “我先问你,”我盯着他,“除了你刚才说过的大魔法师尼尔斯外,有人相信 过你所说的话吗?”“村里很多人都相信……”“外来的呢?”小个子耸了下肩膀, 一副“他们全都是傻瓜”的神情。 我拔腿就走。小个子追上来:“这个……您虽然不相信,但它确实存在……这 个,钱……”我哼了一声:“我要是不给呢?”“你、你……你不要以为我只是个 普通的村民呦,我也会魔法……”“是吗?”我伸手去摸腰间的钉锤,“比试一下?” 小个子“嘿嘿”地笑:“不过一枚银币嘛。您如果是个普通的魔法学徒,未必 能打得过我;您如果是上级的魔法师,不会为了这点小钱就和人动手的吧。”我又 好气又好笑,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银币来扔给他:“你又成功了一次。我倒想看看, 你这一辈子里,会有几个人相信你的话。” 回到卡基拉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了。我在旅馆订下一间屋子后,就又去老 人的坟上祈祷了一番,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吃过晚饭,躺在床上,我又一次失眠— —干脆什么线索都没有也算了,竟然会有这样无稽的事情发生,而我竟然有一刻是 如此的兴奋。“并不确定的希望,不要当它是希望。”马克涅斯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我苦苦一笑,出门到柜台上要了一瓶酒。 “今天晚上夜色很美,村北的那片树林在夜色下会更美。反正睡觉还早,您可 以去走走。”老板这样对我说。于是我一边饮酒,一边向村北走去。 夜色下的树林,果然静谧而且美丽,那种安祥的态度,使我又想起了那位老人。 旅馆里自酿的酒很可口,可是后劲实在大了一点,我才刚喝完半瓶,就已经有点头 晕了。 我在树林边上小坐了一会,就起身向旅馆走去。走着走着,夜色越来越黑,头 也越来越是昏沉。朦胧中,我突然发现这并不是回旅馆的路——这是上山的路呀, 再走一里多地,就能到达那所谓“安德鲁斯的遗迹”了。 也好,我在心中默默想着,那是多平整的一块石板,不如就躺在上面睡一觉吧, 也省得天黑酒醉,一旦迷路就糟了。一边想着,一边沿着山路继续前进。终于,夜 色下那似乎泛着淡淡青色光芒的石板出现在眼前。 啊,在这样的夜色下,轮廓还能够如此明显的,一定是苏基斯岩了。这种岩石, 据说是上次大陆战争的时候,被魔法师用强力的火炎和水波两种魔法都击中过,从 而变异了的一种花岗岩。也许就因为这样,村人才会以为它是具有魔力的,从而往 安德鲁斯身上强拉吧。 不对,我突然又想到,这东方山脉不正是苏基斯岩的原产地吗?村人不可能没 有见过其它的这种岩石吧。我无奈地一笑,明知是无稽之谈,为什么心中总存在着 一线希望呢? 那石板还在前面,我已经走了很久,它一直在我的视线中,不远离,却也无法 接近。这就是酒精的功劳了,我扔掉已经喝空了的酒瓶,定一定神,看准方向继续 走去。 然而,我并没有在原地打转,可我就是无法接近那快石板——莫非,在它上面, 真的蕴含有什么神奇然而我无法感应到的力量吗?才一用脑,酒意上涌,更加的昏 沉。我就这样向着一个方向,迷迷糊糊地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那块石板早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了,在我的身边,只有密 密层层各种各样高大的落叶乔木。天边已经露出了一线曙光。天哪,我竟然在酒精 的驱使下胡乱走了一夜。我在一棵树下坐了一会儿,然后通过阳光和树干上的年轮, 看准了南方,一直走下去。 大约当黎明刚刚过去,阳光照满了大地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森林的边缘。这 时候,很幸运地碰到了一个旅行者:“请问,往卡基拉村怎么走?” “一直往西。”旅行者的态度非常友好。我谢过他,才走了几步,他突然又在 后面叫了起来:“建议你的方向稍微往北偏一点,这样黄昏的时候就可以在图伊萨 尔村过夜,明天一早还可以搭驿站的马车……” 我愣住了:“卡基拉村……距离这里还有多远?”“不太远,”旅行者笑着说, “明天一早在图伊萨尔搭上马车,走两天就能够到了。” 我完完全全愣住了…… ※ ※ ※ 三天后的黄昏,我回到了卡基拉村。当夜,再次喝得醉醺醺地去找那块神秘的 石板。我在石板上面睡了整整一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第二晚、第三晚,仍然 如此,这使我不由怀疑那一晚的奇遇,是另有其它神奇的原因所致。连续三天的大 醉,使我的面色变得铁青。走在村中,村人都用疑惑和警惕的眼神望着我,似乎我 立刻就会因酒精的积聚而疯狂,放火烧他们房子似的。 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我必须赶往艾尔帕西亚,去会我的同伴们。付清房钱 以后,我上了路,村人们也都似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在途中度过了新年,一月十日,我准时进入艾尔帕西亚——被称为“无法者的 天堂”的城市。这座城市在鲁安尼亚东方,据说没有穷尽的龙之沙漠之入口。进入 沙漠后不久,就可以看到一片广大的绿洲,然后就是这座奇特的城市。 这是一个没有秩序而又天然秩序井然的地方。各国,甚至各种族的亡命者汇聚 于此,他们选举出五人议会来管理城市。议会的管理条文非常简单,即不保障外来 者的生命和权力,而禁止一切内部私斗。一个外来者,当你凭籍自己的力量,或者 议会及其它高地位住民的认同而成为城市一份子,你所有在大陆其它地方造过的罪 孽,都将在此地被遗忘。这是一个唯力为视的城市,但与外界的猜想不同,它非常 和平和安乐。 进入城的西门,我遭遇到无数亲切的目光。艾尔帕西亚因为其住民的属性,历 来就是雇佣兵的主要聚集地,而马克涅斯,曾经就担任过五人议会之一的人类议员 ——虽然知道我是他徒弟的人并不多,但在这里,半数以上的住民都认识我。 走进约定的地点、城北名为“我们胜利”的酒吧,我一眼就看到了被人们簇拥 着的斯威特。几乎同时,斯威特也看到了我。他满面红光地扒开人群,向我冲了过 来。 我们拥抱,然后再次被人群淹没。“希格,斯威特他……”有人在叫,但被斯 威特打断了他的话:“闭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头儿说!” “什么?”“头儿,你太伟大了,”比我高半个头的斯威特,好象想要把我抱 起来,“你知不知道在玛多伊娜平原上,咱们一起干掉的那个魔法师是什么人?” “那个擅长雷电魔法的?他是……”“他就是元素魔法师克利根·萨多瓦呀!早知 道咱们应该要求更多的酬劳!”“就是那个据说最有希望成为新的大魔法师的克利 根·萨多瓦!被称为‘雷神’的那个人?” 边上喜欢起哄的人们开始高呼:“没有职业的希格干掉了元素魔法师克利根· 萨多瓦!他是个天才!万岁!万岁!”我挥挥手,制止他们胡言乱语。“我们在祝 贺你呀。”“想祝贺我就取最上等的勒度酒来,空口嚷嚷能让我高兴吗?” 酒很快送上来了,斯威特拉我坐下,我们干了一杯。“这一杯是祝贺你的,头 儿,”斯威特帮我把杯子斟满,“第二杯要你敬我,祝贺我……”“哈哈,”我猜 到了他要说什么,举起杯子来,“遵命,元素魔法师斯威特·哈克先生。” 斯威特把酒一饮而尽,整张脸都泛着红光:“我通过了,那么艰难的测试,我 一次就通过了!去年一年,一共只有两个人晋级为元素魔法师,一个是我,一个是 鲁安尼亚的斯库里·亚古——你猜他的任务是什么?是进到紫森林去取紫月草!鲁 安尼亚还在安排这种简单到好象儿童游戏一样的测试,我看很快魔法王国的头衔就 要让给我的祖国托利斯坦了。” “是吗?”我本人并不赞同斯威特的观点,不过对于一个半醉的家伙口出狂妄 之言,也并没有什么反感,“给我谈谈你的测试?” 人们再度围了上来:“斯威特——啊不,现在是哈克先生,他一直不肯说呢, 要等你来再讲……”斯威特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人群安静,然后清清嗓子:“这项 测试任务,从两年前公布以来,一共有十四个见习魔法师去尝试完成,结果死了十 二个,另外两个重伤。你们也许不知道,两年前托利斯坦的北方出现了一个野蛮的 兽人部落——大概是从兽人领地或者别的地方迁来的吧。他们的首领叫做彼特,传 说是兽人王刚哈克麾下的大将……” “怎么?他们向托利斯坦进攻吗?”我问道。“那倒没有。据说彼特得罪了刚 哈克,带领族人来投奔托利斯坦。可是,人类的世界怎么能够收留兽人部落?不过 教皇大发慈悲,对他们的首领承诺,只要交出人质,就可以住到斯莫里谷地去……” “那个连草也不长的荒凉谷地?”“对啊,对待兽人已经算很优待了,可是彼特竟 然不同意。这一下就惹怒了教庭,以对教皇不敬的罪名命令彼特和他的族人们自尽, 这些兽人不接受教庭的训令,竟还侮辱了派去传令的人,这一下可就给他们自己招 来了杀身之祸。可是教庭这边也很为难啊,本想出动大魔法师或者教皇骑士团剿灭 他们吧,又怕大材小用被别国嘲笑,不过反正他们也并没有向城市或者乡村进行侵 犯,所以就作为晋级元素魔法师的测试啦。” 我的心底掠过一丝不快,并且发现人群中不多的几个兽人悄悄走开了。斯威特 却根本没有察觉,依旧兴高采烈地说下去:“那个彼特真是厉害,低于四十格雷的 魔法攻击对他根本无效——这时候,我想起了头儿的策略,我雇佣了两名弓箭手……” 我正想用什么办法打断斯威特的话,突然城南皮具匠彭卡的小伙计分开人群走 了进来:“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弗莱先生和侯沃先生要我带信给您,他们说在南门 外等着您,请您马上去……” “那两个要干什么?”被打断话头的斯威特,脸上刹那间闪过一丝不快,“约 好了在城里见面的呀,叫他们进来呀。”“他们说,他们不会进城,要布隆姆菲尔 德先生……”“不会是把钱全用光了,没脸见人吧?”斯威特“哈哈”笑了起来, “看在是同伴的份上,就出去接他们进来吧——各位先别离开,等我回来继续讲。 今晚的所有酒钱,我和我头儿全包了!” 人群欢呼,而我正巴不得赶紧离开,于是立刻站了起来。 弗莱和侯沃是来向我告别的。弗莱呆坐在城墙边,一声不吭;侯沃严肃地轻声 对我说:“头儿,我们要走了,我们要去山地国莫古里亚,以后再不会进入有人类 居住的城市或者乡村。” “怎么回事?”从他们两个的表情上面,我发现事态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村庄被毁灭了……凶手是卡兹鲁的部队。人类杀光了 我们的族人,我们的母亲……” “我很难过,可是你……”我按住侯沃的肩膀,“你们不会因为这样就憎恨人 类吧……这只是一个偶然事件……” “不,不是偶然的!”弗莱在边上叫了起来,“我们不是憎恨人类,而是憎恨 我们自己!”我茫然地望着他。侯沃喘口气,继续轻声说:“你还记得那场战斗吧, 在玛多伊娜平原上,卡兹鲁和尼里安的战斗。多少年来,这两个国家保持势力均衡, 夹在它们领土中间的我们的故乡才能够平安无事。这次,卡兹鲁取得了压倒性的胜 利,他们进入尼里安,一路烧杀抢掠,我们的村子也……”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突然明白他们要离开的原因了。“那场战斗,”弗莱在 边上又叫了起来,“本来还是会以和局终了的啊,如果不是头儿你……不,如果不 是咱们杀死了元素魔法师克利根·萨多瓦的话……” 侯沃弯腰,把一袋金币放在我脚边的地上:“头儿,和你在一起,我们都很快 乐。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整个人类的错。错的,是我们兄弟,兽人本来不 应该和人类接触太密切的……” “喂,你们……”斯威特在一边生气地叫着,但被我打断了他的话:“你们…… 你们想去莫古里亚?进入莫古里亚山地的道路很难通过……”“没有关系,我们会 飞……”“褒曼尼尔是一个暴君……”“但,终究和我们一样都是兽人……兽人, 就应该和兽人在一起。如果我们知道去兽人领地的路,我们甚至会去投奔刚哈克。” 侯沃勉强地对我一笑,转过身去。弗莱也站了起来,似乎是急于离开我们似的, 振起了翅膀。斯威特的脸涨得通红,但不再是先前的兴奋,而是非常生气:“这帮 兽人不可理喻!”我推了他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胡说八道。 目送弗莱兄弟的离去,我的心,突然间感觉象冰块一样寒冷。虽然他们说不是 我的错……可我真的不该对此担负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