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转 机 七月中旬,刺眼的阳光覆盖在沙思路亚战场上。也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吧,这 几天都没有展开大的战事,斯库里和布拉德也就有更多的时间练习魔法波动的互相 配合。自从那天晚上商量好了对策以后,两个人在战争的间歇总是在进行练习。这 天傍晚,斯库里和布拉德在男爵府的花园里做最后一次练习。 “好的,现在我要把魔法力加大十五格雷……”斯库里说道。 在他身边的布拉德点头表示明白。 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慢慢地浮现在两个人身上,不断地变幻着奇异瑰丽的不同 色彩。按照那本魔法书上所教授的办法,可以用这种颜色的变化来显现自己的魔法 波动,从而逐渐相互感应和配合。不一会儿,两人身上的色彩慢慢吻合。 “好了,已经可以在短时间内配合起来了,”布拉德解除了身上的魔法,看了 看身边突然皱起眉头深深思索的斯库里,“怎么?还有什么不对吗?” 斯库里迟疑着:“有点奇怪,你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吗?” “那里不一样?” “咱们再试试……” 两个人再次开始练习,当双方身上的色彩吻合以后,斯库里突然释放了一个冷 冻魔法,一道清蓝色的光芒直指不远处的一座喷水泉,那座喷水泉瞬时被冷冻了起 来。不仅是喷泉里的水,就连喷泉周围湿润的空气也结成了冰雾。 “精彩!精彩!”王子斯沃恰在此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站到喷水泉边上: “我说,斯库里,这种魔法在夏天还是有经常施放的必要的,”说着,王子伸手从 喷水泉冻结的冰柱上掰了一小块冰凌抛到酒杯里,继续说,“尤其是,以后在我喝 酒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儿?”布拉德没有理会王子的玩笑,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也 会这种程度的冰冻魔法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所擅长的应该是火系魔法才对。” “就是这样,看起来,在两个人的魔法波动配合起来以后,双方的魔法使用是 可以互通的。” “太有趣了,竟然还有这样的功效。”布拉德欣喜地说道。 “也许,也许还会有别的用途……” 斯沃在一旁打断了斯库里的话:“等一等,就是说,是斯库里用布拉德的魔法 将这个喷水泉冻结起来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王子做了个鬼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有点不 卫生……”说完将杯中的酒泼洒在地上。 三个人相对大笑起来。 就在次日,战事再起,王子身边与休战前一样,依旧跟随着两位元素魔法师。 这两个人一边张开防护结界,同时耐心地等待着贝内文托的出现。 “来了,在那里。”一名眼尖的士兵首先叫了起来,因为前几天那场惊人的魔 法师对决的缘故,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的惊惶。 “殿下,您后退一点。”布拉德对斯沃说道。 这次被后世称为“冰与炎之战”的魔法对决,是从布拉德使用一种名为“寒冰 阵”的水系魔法开始的。而望着脚下锋利的坚冰,贝内文托知道这是师弟在向自己 “问好”。他左掌向下,一边融化脚下的冰,一边张开右手,用一个鲜红耀眼的火 球还礼。 一面水晶般璀璨的冰墙立刻张开在在布拉德面前,挡住了火球,但大概因为功 力有所差距的缘故,冰墙的边缘还是被融化了一个缺口。 布拉德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在空中幻化出许多尖利的冰刀,乱箭般射向贝 内文托。 这些冰刀,被地面上猛然冒起的火墙消灭了…… “魔法师的对决总是这样吗?”斯沃问旁边的斯库里。 “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用火和冰互相乱扔?” 斯库里双眼紧紧盯着正在交战的两人,一边向王子解释:“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的话,两个人都在自己的每次魔法攻击中夹杂了许多别的魔法。 比如,刚才布拉德的那个寒冰阵,在冰被融化后里面会释放出催眠气体——你看, 贝内文托身边不是有很多人昏沉沉地倒下了吗。” “原来如此,不过我看不出有多精彩……” “精彩?”斯库里回过头,不满地看了王子一眼,“要是两个人都用风系魔法 的话,会更无聊呢。我的华丽的魔法剑士殿下。” 王子讪讪地把目光转了开去。 “好了,斯库里,”战斗中的布拉德似乎感觉时机成熟了,“我们开始吧。” 说完,在他的身周围浮现了一种淡淡的不断流动的淡蓝色彩。 斯库里有点紧张,但还是立刻撤回大部分维护斯沃身周防护结界的魔法力,开 始尝试配合布拉德的魔法波动。 昨晚,三人在花园里商量战胜贝内文托的方法,斯沃提议,首先让布拉德向贝 内文托挑战,当两人交手后,斯库里再偷偷地加入战斗。表面上还是师兄弟之间的 战斗,但实际上是由沙思路亚这方两位元素魔法师合力对付贝内文托一个人。最初, 斯库里曾极力反对这种不光彩的办法,但是斯沃用一句话就说服了这个正直的魔法 师: “战争本来就是没有规则的,如果击败贝内文托,显示我们沙思路亚军的实力, 对城内军民的士气将是一个极大的鼓舞!” 这是实情,在当时的社会上,因为魔法师这种职业修炼的不易和晋级的难度, 还有悠久的历史和因为研究魔法而必须广为涉及的天文、地理等渊博知识,魔法师 广泛受到人们的尊敬。一个中上位的魔法师很容易就成为人们崇拜的偶像,尤其是 在战场上,虽然不能根本上左右战局,但是强大的魔法师经常是士气提升的根本所 在。 他们的商议,当然贝内文托不会知道。贝内文托休养了好几天,又仔细研究了 随身携带的魔法典籍,自认为可以连续击败布拉德和斯库里了,然后等待一个无论 外在的天候,还是自己内在的战斗状态,都达到巅峰的最佳时机,出阵挑战。 城上,当两位元素魔法师身周的颜色趋于一致的时候,布拉德转而使用了火系 魔法,并且是贝内文托最擅长的“绯红之蟒”。 “拙劣的模仿……”贝内文托心里想道,“看来我的这个师弟已经没有什么招 数了吧,好,就让我来打败你吧,不过,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我不会要你命的。”贝 内文托也以几乎同样的姿势合拢双腕,最大限度地张开手掌,立刻,一道赤红色的 火焰从手心中放射出来,与布拉德释放的火焰在半空中撞击,粉碎,然后崩射出无 数道闪耀夺目的光彩,象花朵一般绚丽绽放。无论城上还是城下的士兵们,一时间 都被这难得的奇景吸引住了…… 就在两道火焰撞击在一起的同时,斯库里的魔法力也加入到战斗中来。贝内文 托并不知道这一点,这就注定了他的失败,和他以后的命运。事后有人评论,如果 当时贝内文托知道斯库里有这种能力,那么虽然沙思路亚这方的魔法师仍然可以取 胜,也决不会胜得这样轻易。 当然,贝内文托并不可能知道,相较追踪魔法的罕为人知,从追踪魔法中悟出 两人甚至多人配合使用魔法攻击,则根本是一般人所无法想象的。斯库里的发现, 即使不是历史上的第一人,也应该是有史所载的第一人。这一发现还直接导致了以 后沙思路亚军魔法兵团的产生!当然,当时的斯库里并未意识到这一切,当时的斯 沃王子,后来的盖亚帝国皇帝也并不知道这一发现会给他的一生带来多大的影响。 贝内文托被对方突然加强威力的绯红之蟒燃着了手腕,燃着了衣服,燃着了须 发……整个人很快就惨呼着淹没在火焰之中。要不是身边护卫的士兵及时扑上来灭 火,加上斯库里那方及时收回魔法力,也许这一代火焰魔法的高手,就会这样惨死 在战场上了。 萨顿·巴兰格草草收兵。讨伐军方面并不了解布拉德是在斯库里的帮助下才取 得胜利的,士兵们亲眼所见己方引以为傲的“炎之死神”,被敌方的魔法师轻松击 败。拉夫尼尔所构筑的奇迹般威力的魔法结界,重新回到了每个人的脑海中,使他 们颤栗,使他们胆寒。 当晚,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会上,巴兰格长时间一言不发。 “阁下,”第四军团军团长阿博特面无表情地说道,“贝内文托先生的失败, 很大地影响了军队的士气。我不得不遗憾地禀报,我方的优势正在逐渐丧失中。请 求阁下详细说明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梅迪瑞斯·阿博特系出名门,但到他这一代家名已经衰微了,他更是连爵位都 没能继承上一个。虽然经过数十年的奋斗,成为赫赫王家卫队第四军团军团长,并 且被巴兰格引为心腹,但是他直言无忌的个性,却给几乎所有同僚都留下了不好的 印象。所以年过四十,身居军中高位,却仍然没能受颁赐爵位。 一众将领都对阿博特怒目而视,为他如此直接地提出大家都极其清楚却无人敢 于说破的现况,为他更加增添巴兰格的焦虑而恼怒,而反感他的发言。阿博特却浑 如未觉,只是望着巴兰格,等待长官的回答。 巴兰格缓缓抬起头,缓缓地说:“也许,一开始就错了。我不应该硬攻的—— 我明确地知道罗贝尔男爵所执行的战略是正确的,但是我过于轻敌和着急了……” “阁下,您的意思,”阿博特继续追问,“要停止硬攻,恢复围城是吗?” 巴兰格带点厌恶地皱着眉头:“可是,我已经向陛下和柯里亚斯承诺过了,三 个月内攻下沙思路亚……” 第二军团军团长凯恩·伊维特男爵走前一步,弯腰施礼:“阁下,战争关系着 千万人的生命,战局千变万化,不是那班脑满肠肥的迂腐文官所可以理解的。何必 在意对他们的承诺——至于皇帝陛下,尚在冲龄,他只是柯里亚斯的玩具而已。” “我担心的是,”巴兰格沉思着,“后方运补消耗太大,时间一旦拖长,对国 家的经济造成非常坏的影响。” “阁下,”伊维特笑了,“国家经济?那是文官所要解决的问题啊。如果他们 不能完善地解决这些问题,咱们发动兵谏、扳倒柯里亚斯也就更有理由了。” “兵谏?”巴兰格讪笑着,“别说没影子的话。” “问题是,阁下,”阿博特再度一针见血地指出,“目前除了围城,您还有更 佳的方案吗?” 巴兰格狠狠地盯着他,不说话。 地下公会在人类世界中,是一种非常神秘的存在。许多人丝毫不知道它,许多 人听说过但不相信。而那些相信它存在的人们,也一直仅能凭空揣测其组织结构、 业务范围和总部所在地——普遍认为是在自由都市艾尔帕西亚,那是人类世界中, 战士和魔法师两大公会势力最为薄弱的地方。但是,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一点。 还有人认为,雇佣兵的组织、情报来源和任务接收,很多来自于地下公会。但 是,即使是在艾尔帕西亚,也有超过半数的雇佣兵本身并不确信地下公会的存在— —比如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在得知他本身“疾风行者”的职业以前。他们是靠 前辈所介绍的特定中介人来招收同伴或接受任务的,而至于这些中介人是否来自于 地下公会,就没有人知道了。 自从六月初,希格蒙德从地下公会获得了歌尼亚检阅的情报以后,地下公会就 主动频繁与其接触。对此,希格蒙德隐约地意识到了地下公会希望浮出水面的意愿, 和它在此次盖亚内战中准备扮演或正在扮演的角色。但是,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不 管他的行动如何隐秘,地下公会总有办法联络上他,收取低额的报酬,传递非常重 要的情报。 七月下旬的某一天,在圣山支脉兰斯若山麓隐秘扎营的希格蒙德部队,哨兵抓 到了一个十多岁大的孩子。这个孩子衣衫褴褛,满脸是灰,象一个乞丐,他被押到 希格蒙德面前的时候,说:“布隆姆菲尔德先生吗?地下公会让我带个口信来。” “是吗?说什么?”希格蒙德仔细大量打量这个孩子——不,那不是一个普通 的小乞丐,他的态度沉稳而大胆,他的瞳仁在满脸灰黑中闪着晶亮的光芒。 “从这里往东偏南,半天的路程,有一个名叫戈德拉斯伐的小镇,希望您明天 下午能够到那里去。到了那里,另外有人会和您联络。” 以往遇到类似情况,希格蒙德也尝试追查过,却并不能得到有关地下公会的任 何情报,所以这次他放弃了,只是在那孩子离开的时候,随便问了一声:“你叫什 么名字?什么职业?” 那孩子回过头来,突然露出天真的微笑:“我叫约克·兰斯特——目前还只是 一个学徒,不过我一定会成为最伟大的召唤术师的。”“是吗?努力吧。”希格蒙 德也向他微微一笑。 第二天中午,他来到了戈德拉斯伐。镇子不小,大概有近千户人家,而且竟然 还有一间不小的铁匠铺。希格蒙德进入铁匠铺,自己的钉锤因为这数月来的征战, 已经有了小的磨损,他交给铁匠,让加点铁再修铸一下。 刚支付了定金,突然背后一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希格蒙德早就感觉到有人走 近,知道是地下公会的人来了,于是不慌不忙地回过头——那是一个英伟的中年人, 足足比自己高上一头,穿着普通但很得体的战士套装,胸口绣一朵红色的玫瑰,腰 挂弯刀。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尔德先生?”那名战士微笑着,“去喝点酒吧。” 希格蒙德点点头,于是跟随战士来到不远处一家酒店中,要了一个包间。“盖 亚西部最有名的是佐格酒,”战士问,“来一点?”希格蒙德依旧不说话,只是点 头。 等到酒送上来,招待出去了,包间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战士从怀里掏出 一份文件来:“这是金·斯沃陛下亲自签署的证明,证明我为他的忠实臣子,希望 你能够相信我。我通过地下公会与你见面,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希格蒙德在围城中并没有见过这个人,而且他也知道,所谓“金·斯沃陛下” 云云,乃是自己放出去的谣言,而本身在围城中,知道直到自己离开,大家还一直 称呼斯沃为“王子殿下”。不过没有关系,他已经隐约猜出这个人的身份了——当 然,最好证实一下:“请问贵姓?” “啊,这并不重要。”“是吗?路德维格·霍夫施塔特先生?”“哈哈,”那 名战士并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笑了笑以后,喝口酒,就直接切入正题了,“想 要请教的是——怎样才能解沙思路亚之围呢?” 希格蒙德喝口酒,沉吟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仍然不相信我?”“如果 我知道怎样可以解围,我何必还要从城里杀出来,进行实效并不大的骚扰游击战呢?” 战士奇怪地一笑:“时势已经不同了。而且我想世上没有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你不必考虑是否需要奇迹出现,我只想知道……有哪些可能性——即使是神所赐予 的——可以导致沙思路亚城下的战局根本性地扭转。” “很简单,科拉文王驾崩,柯里亚斯宰相去世,巴兰格战死,或者从来温和平 缓的沙思路亚河因为封锁水道者偶尔的错失而突然泛滥……”“天哪,那可真要寻 求真神的保佑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的,”希格蒙德喝了一大口酒,沉吟少顷,象是在斟酌词句,“沙思路亚 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根本不可能取胜。那么,我们所可以考虑的,就只有一点— —王国军有没有可能失败。” 歌尼亚检阅那件事,一直让希格蒙德感到疑惑,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自己没有错失良机,他开始各处搜集有关盖亚军政两方面决策层的资料——当然, 最主要的情报是来自地下公会。经过仔细的甄别、分析和研究,他现在对总体局势 的看法,已经和刚刚冲出沙思路亚城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战士认真地听着。希格蒙德继续说道:“王国军有没有失败的可能?他们武器 精良、战斗力强,再加上萨顿·巴兰格的指挥无懈可击。似乎他们根本不可能失败。 然而……”他一口气把酒喝干,站了起来:“你有没有去过托利斯坦?我去过,在 托利斯坦的乡间,很多人都会吟唱一首歌,名叫《玫瑰之泪》,我很喜欢那首歌。” 说着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剩下那名战士沉思着,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良久,他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去过,当然去过,做一个商人的护卫,我也 跟着他走遍了整个人类世界呢。”然后,他开始哼唱起来: 泪洒在玫瑰花瓣上,花瓣晶莹欲滴, 千人万人的泪水凝聚,注入花蕊, 得到泪水滋养的花朵更加娇艳葳蕤, 人民含泪呼唤的英雄却长眠不起…… 这首歌所怀悼的,是托利斯坦的英雄人物西伦·契彭,西伦原姓麦克维尔,因 为在“七玫瑰之战”中的勇斗而得赐男爵爵位,以黄金玫瑰为家徽。其后,他连续 两次以非常巧妙的用兵术平定地方领主叛乱,帝国军损失很少,成为托利斯坦民间 颂扬崇拜的英雄人物。但是,在他年仅三十二岁的时候,前往平定梅尔特子爵叛乱 的时候,却因为后方补给不上而战死沙场。对于其失败的原因,普遍认为是红衣主 教卡斯彭特和主教霍贝尔克争权内斗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