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哈鲁姆森林之战 欢庆!沸腾! 整个沙思路亚就象是一口煮着名为“我们赢了”的美食的大锅。从四月初讨伐 军开始围城,到现在整整五个月了,终于,压在城中每一个人心头的大石被一口气 彻底推翻! 平民商人们趁机运进来大批的物资,除了仍然在城上坚守岗位的部分士兵外, 所有的人们都沉浸在欢乐的庆典中,大口地品尝着胜利的果实。 和府邸外的人们一样,男爵府内也充斥着欢快的音符。每个人都在举杯向斯沃 祝贺,王子也一改平时的态度,稳重地一一还礼。其实,主要原因还是此次盛宴有 许多平民商人前来参加,如果不是这样,恐怕王子早就无法抑制自己的兴奋,甚至 会跳上桌子舞蹈吧。 被众人簇拥着的罗兹,这个同样获得胜利的商人,脸上也洋溢着满足的微笑。 这场战争中,也许他才是最大的赢家。相比他历次在商业上的冒险,没有一次获得 过或即将获得类似此次这样丰富的利益。他不仅赢得了商人们的绝对尊敬,也赢得 了王子的信任——不,也许是日后盖亚国王的信任! 盛大的宴会一直持续到午夜,众人都散去后,罗兹来到独自一人站在露台上的 王子身边,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谄媚的笑容。 “陛下,草民有一件礼物要进呈御览。” 有些发呆的王子,突然回过头来,接过罗兹递上来的一封信。信上娟秀的字迹 令他的精神再度一振。罗兹心中暗笑,低头退了出去。斯沃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 禁想到:“这个相貌平凡的商人,到底蕴含着多大力量?幸好他是我的朋友……” 信是露西娅写来的: 亲爱的: 你好吗?这几个月我被父亲关了起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女仆说你谋反,我 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我的爱人, 一边是我的父亲。我不希望你们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可是我总觉得这是难以避免 的。我,我不敢想象你们任何一个人获得胜利的那一天,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现 在只希望时间能够倒流,回到以前的那段日子里,虽然我们只能偷偷地见面,但是 终究可以见面,而且那是真正无忧无虑的一段多么美好的日子。哪怕你只是一个被 众人误解的无能者。我爱你,我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你。保重身体吧,我的爱人。 你的露西娅 看完信的斯沃,望着头顶清幽的月亮,不禁想起在宰相府花园里的最后一次幽 会。在遥远如天涯彼方的爱人,是否现在也一样沐浴在这银色的光芒里呢?除此之 外,王子还想了很多很多,但是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却没有人知道…… 回到旅馆的罗兹,这时候,沉浸在商人朋友们的赞美声中—— “罗兹先生,您真不愧是盖亚商界的柱石啊!” “果然一切如您所料,您……真是太伟大了!” “将来也许……不,那是一定的,等您成为斯沃陛下驾前新的贵族,可千万别 忘了我们啊。” 终于,商人们陆续退去了,屋中只剩下罗兹和伯恩斯坦两个人。罗兹坐在舒适 的沙发中,踌躇满志地饮着美酒,唇边露出些许嘲讽的微笑:“这批应人成事的家 伙……” “艾德里安,”坐在对面的伯恩斯坦举起了酒杯,“你能搞到那封信,可真是 很了不起啊。” 罗兹举杯相碰,然后一口气喝干:“是啊,这封信才是真正的关键。柯里亚斯 公爵家,想不到比沙思路亚的包围网还要严密呢。” “我想,这封信要比历次运送的物资更能打动王子的心,”伯恩斯坦也饮尽杯 中酒,然后给罗兹和自己重新斟满酒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听说你已经被邀 请参加明天的军事会议了?” “没错,做好准备吧。现在可是最后一战,这场仗打赢,我们从此终于可以扬 眉吐气了。” “哈哈哈哈……” 两个朋友再度举杯庆祝!但是细心的人也许会发觉到,罗兹的眼中流露过一丝 不安,虽然转瞬即逝…… 第二天临近中午,酒醒了的众人才再度聚集在男爵府内。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喀尼亚斯拉望着王子的眼睛,首先平静地发 问。 “还能怎么办?打回去!我的目标是夺回王都!” “陛下,草民和商人朋友们商量过了。我们会在军力、装备,还有粮草的筹措 与运补方面全力支持陛下。相信陛下一定会击败叛军,从乱党那里夺回王位。”第 一次参加这种会议,坐在角落里的罗兹谨慎地发言道。 “有问题吗?老爷爷。” “没有,殿下,”喀尼亚斯拉面无表情。“关于进攻的作战方案,我已经基本 拟订出来了,还需要一点取证和修改,今天以内我会提交给您。” 其实作战方案喀尼亚斯拉已经早就拟订完毕了,等罗兹离开男爵府以后,他立 刻前来找到王子:“必须等敌人立足未稳,立刻发起进攻。目前军力对比仍然是敌 方占优,若等玛尔斯将败军整合起来,我们将无隙可趁。” 斯沃摊开地图:“玛尔斯的位置……是在哈鲁姆森林一带……”喀尼亚斯拉点 头:“他在驿道东边扎营,东、北两面利用哈鲁姆森林构筑工事,用西、南两面对 着我们。王家卫队的骑兵力比我们要强,正面进攻会很吃亏……” “不是有希格蒙德的骑兵吗?”王子很乐观,“跟他们较量一下!”喀尼亚斯 拉苦笑摇头:“布隆姆菲尔德的轻骑兵,长处在于高速侧翼穿插——所以玛尔斯把 背部对着森林以防止奇袭——如果轻骑兵正面和王家卫队的骑士们对战的话,必败 无疑。” “他们背对森林?咱们放火如何?”斯沃又提出了建议。“殿下,哈鲁姆森林 厚达数里,并且据我的侦察,玛尔斯在林中布置了很多警戒哨,我们根本没有机会 到他大营背后去放火。” “算了……”王子终于不再出主意了,“还是听听你的计划吧。” 沙思路亚撤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王都。柯里亚斯如闻晴天霹雳,因为这根本 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他一直以为斯沃只是藓芥之祸,如何利用此次“叛乱”削 弱军方势力,解决修内斯一党,是他唯一需要苦心研究对策的。但是现在,痼疾已 除,小小的臃疮却突然溃烂和蔓延开来…… 科德莱尔在他面前,一力指斥德拉比·坎德培因私误国,是阵斩巴兰格的决策 完全葬送了军事上的胜利。坎德培拼命为自己分辩,两人吵个不休,尤其让柯里亚 斯头疼。“好了好了,”他挥挥手,“大家都有责任,尤其是我……还是想想现在 该如何应对吧。” “或者,”财政大臣艾克斯·卢当嗫嚅着,“玛尔斯既然打不赢,再换一个人……” “你疯了!”科德莱尔瞪着他,“撤换罗贝尔,使得修内斯一党气焰甚嚣尘上;阵 斩巴兰格,使讨伐军一溃千里;现在你又要撤掉玛尔斯?!现在除了玛尔斯,还有 谁能够统帅王家卫队作战呢?!” “或者,列文·玛特勋爵?”卢当才说出口,就被柯里亚斯否决了:“王国近 卫骑士团还不能动。要动用到陛下御前的禁军,不是告诉全国的贵族,王国实力只 剩下那五千人了吗?”“但是,阁下,”科德莱尔微微一躬,“对于前方的战事, 咱们有必要征求玛特勋爵的意见。他是一名真正的军人,而咱们……并不真正了解 军事。” 柯里亚斯认同了科德莱尔的观点,并且他特意安排了御前会议的方式,让科拉 文王出面询问玛特军事对策。列文·玛特诚恳地回答:“一切都交给前线指挥官去 运筹吧,陛下。到目前为止,我方的兵力仍然占有优势,只要有一段时间的休整, 战败叛军不是难事。” “如果是阁下在军前呢?”柯里亚斯问,“会采取何种策略?”玛特想了一想: “我想,玛尔斯大概会紧守从塔比奥拉侯爵领到哈鲁姆森林一线,用大约一到一个 半月的时间重新整备军团,寻找反攻的机会。这确实是持重的上策,但是,也许他 会忽略敌方政治上的压力……” “政治上?”“是的,我想敌军也暂时不敢向其发起新的进攻,因为敌方也有 相当大的兵力损耗,并且长期被围,物资方面也需要费花很大精力重新整备。我想 叛军也许会东去海杜克山脉附近,征服附近的贵族各领——以其目前的声势,这并 不困难——然后北上到拉瑞斯——尼古平原,再由此处侧翼夹击哈鲁姆森林。” 列文·玛特一边双手在地图上比划,一边斟酌字句,谨慎地讲出了自己的计划: “如果是臣在前线带兵,因应情势的变化,也许我会继续后退到塔比奥拉领一带, 并分兵扼守坎德维城,让两方面成犄角之势。东方山脉以南的地域,只好暂时交给 敌人了,但是他们休想再北进一步。等到我军休整完毕,再由此两路向中央合围, 缓步向沙思路亚城推进。如果前方形势果然如我的分析判断,一点也没有错的话, 我会这样干的。” “了解了,阁下所说,非常有理。”虽然玛特用了一系列诸如“如果”、“因 应情势的变化”、“也许”之类的词汇,柯里亚斯却认为那只是勋爵在御前故作的 谦虚姿态,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他在离开御前以后,直接将玛特的作战方案细化, 并以宰相府明令的形式,发往哈鲁姆森林…… 卡力塔·玛尔斯接到命令,悲愤之下,险些放声痛哭。前线的形势基本上如玛 特所料,但是略有偏差。首先,虽然喀尼亚斯拉派希格蒙德辅助潘前往招抚海杜克 山脉以北到拉瑞斯-尼古平原一带的各贵族领,但同时他亲自领兵来攻,从正面向玛 尔斯施压。沙思路亚军的运补充足,是讨伐军所没有侦测到的;而他们在解围战中 的损失数量,因为被夸大了三四倍上报赫尔墨,所以给玛特以暂时不敢进攻的印象 --实际情况却完全不同。其次,讨伐军因为巴兰格的死和最近那次失败,士气已经 降到了随时可能崩坏的程度,如果再后退一步,恐怕就要全线溃退,不可收拾了。 玛尔斯根本就不敢退。 喀尼亚斯拉在哈鲁姆森林以南十里处扎营,正兵强攻,不给敌人以喘息的机会。 讨伐军方的贵族联军已经奔散大半,王家卫队又总是和主帅拧着干,故意不听玛尔 斯指挥,玛尔斯只有用战士的荣誉感去激励他们,才勉强打退沙思路亚军的进攻。 玛尔斯一方面向赫尔墨陈述前线局势,分说利害,反对收缩战线,同时数次请求解 除自己总司令的职务——他实在是干不下去了。柯里亚斯好言抚慰,才终于把他暂 时劝住了。 在哈鲁姆森林一带,前后半个月打了八仗,双方各有损失。喀尼亚斯拉正在焦 虑的时候,突然获得商人们送来一个惊人的好消息。他急忙离开军营,回沙思路亚 来见斯沃。 “班克罗夫特·凯,”斯沃点点头,“我知道这个人。” 王家卫队第四军团副军团长班克罗夫特·凯勋爵,是盖亚国中最年青的军团级 将领,在萨顿·巴兰格担任讨伐军统帅的时候,他受命率领半个第四军团,于后方 保护运补线路的畅通,并抵御希格蒙德的游击骚扰。作为巴兰格的心腹将领,当巴 兰格被阵斩的时候,王命也要剥夺凯的一切职务,并押送回赫尔墨受审。 凯没有束手就擒,而是畏罪潜逃了。就在沙思路亚解围前后不久,他得到了巴 兰格被斩的消息。这样一来,就不再投鼠忌器了,凯立刻拉起了旧部六七百人,以 为巴兰格报仇为名,占据安德拉海尔城,公开叛乱。 “这个人可以用,”喀尼亚斯拉对王子说,“请殿下下旨,为巴兰格辨冤,并 在沙思路亚城下为他举办盛大的葬礼……” “早该想到!”斯沃一拍大腿,“把那个可怜兮兮的死人抬出来,能够争取的 将不止凯一个人!” 九月二十三日,班克罗夫特·凯勋爵来到沙思路亚军中,觐见斯沃王子——当 时斯沃已经离开了沙思路亚城,来到哈鲁姆森林附近。后方业已稳固,希格蒙德和 潘所到处,大部分贵族领都毫无抵抗地投降了,王国东南部的大片领土完全落入斯 沃的掌握之中。现在,即算没有平民商人的资助,沙思路亚军也可以衣食不缺了。 只等凯和希格蒙德赶来回合,喀尼亚斯拉就准备对哈鲁姆森林发动总攻。 这时候的金·斯沃王子,踌躇满志。父亲的去世、兄弟的阋墙、恋人的远离, 现在都完全不能破坏他越来越好的心情。尤其是,他还必须把这种快乐的心情在表 面上转化为强大的自信,用来感染每一名部下,还有新来觐见的凯勋爵。 “臣班克罗夫特·凯,觐见国王陛下。” “不要这样叫我,我还并没有登基呢。”其实斯沃心里倒是很喜欢听别人用 “国王陛下”来称呼他,并且现在沙思路亚军上下许多人也都这样称呼。第一次听 罗兹如此称呼时,他只感到可笑,现在却完全习惯了。凯当然并不知道这点,但他 觉得只有称呼斯沃为“陛下”,才能让对方了解自己完全臣服的心意。 斯沃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凯,那是个端庄却并不古板的年青人。斯沃喜欢与自 己年龄近仿的朋友相处,而对于年长的人来说,除去父亲、拉夫尼尔、列文·玛特、 喀尼亚斯拉等寥寥数人外,在他看来都是一些或怯懦、或顽固、或狡猾、或世故的 老家伙,锐气早就被岁月磨平了,品德也早被世俗污染了,他没几个看得上眼。 “你帮我招降你在王家卫队中的同僚,”斯沃对凯说,“我将仍以原职任用他 们。我要得到王家卫队,汰劣取精,缩编为两个军团,任命你为副司令——就是当 初萨顿·巴兰格阁下的位置。如何,凯男爵?” 凯喜出望外,急忙跪下谢恩。 两天后,希格蒙德征招了新定地区各贵族领三千余人前来汇合。沙思路亚方面 总兵力因此提升到八千左右,而相应的讨伐军中王家卫队六千余、残余贵族联军不 足五千,敌我双方的数量对比约为三比二。 二十六日,总攻开始了。 以凯的部队为先锋,喀尼亚斯拉率沙思路亚军随后紧跟,希格蒙德在侧翼迂回, 争取卡断王国驿道,堵死玛尔斯的退路。凯所到之处,原王家卫队的官兵有半数以 上临阵投降甚至倒戈。他突破微弱的抵抗,一马当先冲入中军,要取卡力塔·玛尔 斯的性命。 可是晚了一步,玛尔斯已经自杀了。凯立马在他的尸体前,长叹一声:“其实 也不能算是你的错——我会再杀死柯里亚斯和玛特他们,来祭奠巴兰格阁下和…… 和你的……” 正在这时候,突然侧面一个火球飞来。凯躲闪不及,正中左臂,他惨叫一声从 马上摔了下来,急忙就地一滚,熄灭了火焰。那不是普通的火球,那是一个魔法火 球,火焰虽然熄灭,魔法力已经伤到了凯的脏腑,他挣扎着爬起来,胸口郁闷,不 停咳嗽。 手下的士兵纷纷向火球发出的地方冲了过去,在数人全身燃烧、惨叫着满地打 滚以后,终于把偷袭者按倒捆住了。“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先生,”凯认出了那 个已经被士兵们揍着鼻青脸肿的魔法师,“想不到你还活着。‘炎之死神’?听说 被敌人烧成重伤了不是吗?你的伤好些了吗?”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但 随即又是一轮剧烈的咳嗽。 当晚,贝内文托·阿尔沃多佛被押解到斯沃面前的时候,斯沃正洋洋得意地签 署着给立功人员的嘉奖令——这是斯沃最乐意处理的几件公务之一。 “阿尔沃多佛,”斯沃望着被按跪在地上的魔法师,“怎么样,现在有何感想?” “……” “你不是一直想杀死我吗?现在反而被我俘虏了。哈哈,哀求吧,或许我会让 你活命的。” “……” “来人,把他拖出去……”斯沃顿了一下,嘴边露出一丝微笑,“等他养好了 伤,然后再放掉吧。” 阿尔沃多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了看这个风评甚差的“逆贼”,仿佛明白了些 什么,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站起身,被士兵带了出去。 潘男爵在和希格蒙德一同招抚海杜克山脉以北到拉瑞斯-尼古平原一带的各贵族 领后,就回到了沙思路亚,布拉德留在后方继续训练那支魔法兵部队。也许他们两 个在身边的话,会为阿尔沃多佛求情的吧,但是现在这个责任落到了斯库里的肩上。 斯沃在刚得知抓获阿尔沃多佛的消息的时候,本意是要将其处死的,但是跟随 在侧,随时保护他的斯库里这样说道—— “盖亚除了拉夫尼尔以外,就没有什么出名的魔法师了,”斯库里掰着手指头 数着,“全大陆一共有元素魔法师一百三十四人,明确地在各国政府或军队中任职 的……托利斯坦十四人,鲁安尼亚三十七人,盖亚可就只有布拉德和贝内文托两个 啊,其他的八十一人都是象我一样在各地修行和就职于各魔法师公会。杀掉他太可 惜了。再说,他是拉夫尼尔阁下的弟子啊,就算是为了报答拉夫尼尔阁下的恩情, 你也不能这么做!” 一边听着斯库里的话,斯沃一边点着头。等斯库里说完,他微微一笑,抬起头 来:“你说的有道理……好吧,不杀他。可是为什么留他一条小命呢?其实我还有 更好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