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你也脱下军装啦?这就对了,到海派滩上来,挣点钱,不比当兵强!当兵的,
活着是个白细胞,死了是个脓球,就成了垃圾,就要被排出这个世界,连个裹尸的
席子都没有!我算是看透了!人啊,命最值钱;而钱呢,又是人的命!所以长胜你
呀,来到了海派滩,就要好好享受生活,热爱自己的生命。还要好好赚钱,赚大把
大把的钱,这样才能活出质量!拿瓶酒来,咱兄弟见面,岂能无酒!”
铁老板亲自拿来了一瓶酒,是一瓶人头马。朱军看见瓶子后喊道;“不要洋酒,
拿瓶白干来!”
铁老鸦又拿来了一瓶茅台。朱军拿起酒叹道:“咱当年喝的是什么?一块多钱
的白沙,红沙。现在这些酒再也找不到了。不要小杯子,拿两个大碗来!”
尕老鸦拿来了两个碗,朱军将一瓶酒倒进两个碗里,刚刚倒满了两碗。
“来,咱俩喝酒!”朱军端起碗,碰了下长胜的碗,然后一仰脖咕嘟咕嘟喝了
一半。
还是那种旁若无人的样子哪。长胜也端起了碗,喝了一口。
“多下点!下去一半,最少三分之一!”朱军喝道。
“他不能喝了,他今天已经喝醉啦!”方方抢下长胜的酒碗说。自朱军一进来,
方方就紧靠着长胜一声不吭,这会儿她终于说话了。
“你!”朱军瞪圆了眼睛,看着方方,然后又笑了,“长胜现在有人管了,这
是好事还是坏事呀?”
长胜又夺回酒碗道:“今天不能不喝!”说完他一仰脖喝下了一半。
朱军大笑道:“好!”然后他对方方说:“你俩不知道呀,长胜在学校时就是
个杠子头。跟别人打赌,就是这样一人一碗散高梁,要一饮而尽,不许歇气。长胜
真的一口气喝完了!那时学生们才刚学着喝酒,哪见过这个阵势,对方当时就吓得
拱手称臣。但长胜却整整躺了三天!”
你记错了,那次赌酒的是老J 和老K ,两人都一气喝了半斤。第二天两人都没
去上课,两人都躺在床上,一个不敢看另一个。不过长胜还是说:“你说的对,朱
军!”两人又干了一口。没有人顶撞朱军,这也是学校里的习惯。
“那时我就说过死命地学习呀操练呀,能顶什么!老子出来后肯定要比他们强!
我说的没错吧?”
是啊,你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我们这些乡下来的,进校后都把你视为天神。你
出身军队高干家庭,高大魁梧,运动健将,想打谁就打谁,走起路来都象螃蟹一样
横着走啊。而且出手阔绰,经常请大家吃饭。但慢慢地你就叫我们失望了,我们发
现你有一个叫我们难以启齿的毛病,就是你竟然是个小偷!你撬门扭锁,谁的你都
偷,乡下同学的,熟人的,朋友的!一个响当当的好汉,怎么成了一个小偷,我们
都脸红了。
“出来后混了一段时间,我就转业,做起生意来。咱用军车,军舰,军用飞机
倒东西,又快又保险——谁敢来查?玩似的就发了。咱们都是军队上出来的,我还
是军人世家,我告你,军队里最黑了,越高越黑。你脱下军装就对了,为谁卖命呀?”
朱军说完端起了酒碗一口喝干,说:“再拿一瓶!”
是啊,在学校里你要吃好的,喝好的,玩好的,钱不够花了就去偷,就去抢—
—后来你还装成蒙面大盗抢劫——这样反倒叫我们能够接受些。不知你对现在的钱
满足不?也未必满足吧。因为人就是既得陇,复望蜀,欲壑难填的。不同的是那时
偷盗毕竟是做贼,一旦败露就会身败名裂。而现在你这样做生意却成了人类的精英,
社会的栋梁!长胜也将碗里的酒一口喝干。
朱军拿起第二个瓶子倒酒,一边倒一边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从古到今
都是一样。所以做事就要做大事,弄钱就要弄大钱!这是我的切身体会呀啊。而且
钱哪有个够?人都是既得陇,复望蜀,欲壑难填的!”
“说得好!”长胜先端起了酒碗,碰了一下朱军的酒碗,一仰脖喝了一大口。
朱军说:“好!”也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砰地放下酒碗说:“好兄弟,果然
是个明白人!”然后他对方方和铁尕二鸦卫褚二人说:“你们不知道,上学时我就
很看重他,虽然当时他又瘦又小又土气,可不象现在这个样子。”
方方问:“当时他是怎么个样子?又小又瘦又土气么?”
朱军哈哈大笑道:“比那样还灰不溜丢!不过,你们可不知道他有多倔,简直
倔得可怕!别看他现在一副很随和很绅士的样子。”
方方问:“他有多倔?能倔到什么程度?”
朱军说:“跟我打了整整一年的仗!当时他可不是这个样子,又瘦又小,我一
拳打他三个跟头。!每次都要打到他实在爬不起来的程度。可他第二天又找来了,
又打,再次到爬不起来为止。但第三天又找来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你说是不是倔
得可怕?”
方方说:“啊,那么后来呢?”
朱军又大笑起来:“过去的事也值得这么关心吗?后来还是一样,他每天都要
找我来打一架,也就是每天都要来找着挨顿揍。他这个人也真绝了,好象是打不死
的,打倒了总能爬起来,粘上你就再也扯不掉!简直就是橡皮人,牛皮糖……“
“橡皮人?牛皮糖?”方方瞪大眼睛说。
你那时想打谁就打谁,等你打到我时,却没想是这么个结局。本来我也是不敢
撄其锋的,除非你污辱了我最神圣的东西,或触犯了我最根本的原则。
“真是橡皮人,牛皮糖呀!”朱军心有余悸似的摇摇头,沉默半晌后接着说:
“那时他背后还有撑腰的,就是单子。就象越南跟美国打仗,背后有中国帮忙;还
象阿富汗抗击苏联,背后有美国撑腰。否则你长胜也不可能撑住的。”
“单子,单子是谁?”方方又问道。
不是的,即使没有单子,我独自也要和你打到底的。当然有单子情况就好多了,
每天晚上我们分析当天的战况,演练第二天的招法。那一年虽然惨烈异常,但武艺
和胆气精进,抗击打能力极大提高。
“单子给你传授了什么狗屁绝招‘忙三下’,真还有些用,以后我俩的悬殊就
不那么大了,你吃亏也就渐渐少了,有时还能占些便宜。但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你承认不?”
我承认,因为当时我俩的体格悬殊太大了。现在我的个头长了,但朱军的个头
也长了不少——真是怪事呢,看样子我仍然不是你的对手。
“那后来呢?”方方追问道。
“我陪不起他呀,我有好多事要做,可他却只有打架这一件事!打柴的能陪得
住放羊的?最后我俩就握手言和了。”
是你的心承受不住了,心跨了,虽然你仍然能打过我。看来决定胜负的关键是
意志,实践已证明多次了。
“啊,真了不起!”方方欢呼道。
“其实决定胜负的关键并不在于体力,而是在大脑。”朱军看了方方一眼说,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真傻,干吗较那种真?打那种架!把精力放在大事上,有了钱,
有了权,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我的手里,不比打翻一个人强!你现在脱下军装,
来到海派滩,这就对了。当务之急,是搞实业,赚大钱!”朱军端起酒碗喝了几口,
对方方说:“如果你当老板,你喜欢哪个行业?”
“我当老板?没想过。我还是想唱歌,想成为一名歌星。”方方说道。
朱军哈哈笑了:“当歌星跟当老板矛盾么?你试试看,你当上老板后马上就成
了大歌星了!”
“啊,我要是当老板,我就经营一家时装店,自己也搞搞时装表演和时装设计。
这个时装店还带个大超市,我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方方孩子气十足地说道。
朱军再次哈哈大笑道:“行呀,以后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吧!长胜,喝酒!”两
人举碗碰了碰,朱军说:“干完它!”两人便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朱军转头说:
“再拿来一瓶!”
第三瓶酒倒进碗里后,朱军说:“光喝酒也没意思。我进来时你们象在赌牌,
还称他为赌王?”
铁老鸦笑道:“长胜先生手气极好,将我弟兄的两套房子赢走了。”
“是吗?哪两套?”朱军问道。
“香榧街的姊妹玫瑰园。”铁老鸦答道。
“是吗!”连朱军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幸亏我还带了点东西,否则还没法
跟长胜玩呢。”说完他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信封,扔到桌上,“我这个信封赌你
的两套房子!”然后他对方方说:“放心,我这个信封只多不少,不会让你们吃亏
的。”
两人洗牌,搬大小,朱军搬成了庄家。他再洗牌,然后发牌。两人亮牌,,只
见朱军是三个K ,而长胜则是三个A !
“天哪!”铁尕二鸦卫褚二人和方方齐声喊道。
朱军摇摇头,将信封推了过去,说:“这是我刚收购来的赛特。”
“老天爷!”五人再次齐声惊呼。赛特是海派滩上的超级商厦,谁人不知!
朱军对依然目瞪口呆的方方说:“这下可随你心愿了,这里不但有时装,有金
银手饰,化妆品,还有游泳馆,中西餐馆,酒巴茶屋,要什么有什么。”铁尕二鸦
卫褚二人对长胜和方方说:“恭喜恭喜,恭喜二位成家立业!”
朱军说:“抓紧时间给你俩把喜事办了,办成海派滩上最风光的婚礼!”
长胜望着朱军良久,两人都戴着墨镜,但却能相互看透似的。长胜缓缓地说:
“方方是我的妹子。我要娶妻,只可能娶田田为妻,不管单相思也罢,痴心妄想也
好!”
朱军脸色沉了下来,但他脸上的皮肤肌肉却丝纹不动,僵硬如石。他死死地盯
着长胜。
方方猛然站了起来,朝门口奋然走去。
铁尕二鸦和卫褚二人连忙喊道:“别走,你别走!”
“让她走!”长胜也是目不转睛地对视着朱军,口里却对旁边的人说道:“褚
老板,找车送她回去。老褚,我还是相信你的。”
褚老板忙说:“行,行!”
方方却转身说:“我偏不走!”她又走回来,坐在长胜身边。
朱军脸上的表情依然僵硬如石,他涩然说道:“劫波渡尽真情在呀!真有你的,
什么事都要粘到底!”
长胜却慢慢地低下了头,他将桌上的三个信封和五沓钞票装进自己怀里。待他
将东西装好,抬起头来时,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从双颊上涔涔流下。而他的手
里,已多了把青光如水的宝刀。接着他一纵而起,宝刀朝朱军劈头劈去!
朱军冷不防,只得身子向后仰去。长胜的宝刀将他的墨镜和面皮从中劈开,人
皮面罩落地,露出了里面的黑老板!
长胜一招占先,再不肯放松,第二刀接着劈去。黑老板只得空手夺刀,中间门
户洞开。长胜一而上,左手揪住了黑老板的胸膛,身体侧身往他体内钻顶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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