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说荒唐就对了,就这句话不荒唐!因为人体世界本身就非常荒唐!咱各个器
官日夜不停地工作,为的是让这个世界代谢平衡,运转正常。可他自己又是怎么样
的呢?心脏有冠心病,血脂高,血液粘稠,血管有粥样硬化斑块,可他却天天肥甘
厚味大鱼大肉吃个不休!肺脏里慢性支气管肺炎,有支气管扩张,有结核钙化灶,
可他还要抽烟,每天二十支,三十支,非要叫这些病发作才甘心。他肝脏有病毒,
有胃炎,有十二指肠溃疡,可他却天天喝大酒!他有高血压,有脑血管硬化,有痔
疮,可他还要没黑没明地打麻将!为了他的享乐,体内有多少人被活活累死!这一
切都是为了满足他的大脑——咱们的最高首脑集团的欲望!色,香,味,声,喜乐,
愉快,狂喜,还有刺激!,为了追求刺激,玩是就是心跳,也不管把心脏吓个半死!
他们高兴了也罢,最可怕的是他们喜怒无常。他们一生气,咱们全跟着受累,心脏
跟着乱跳,肝疼,胃也痛。他们一‘忧郁’——他们尽给你整这些景,咱们的胃就
开始返酸,心脏就供血不足。这些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总之,咱们的人体世界本
身就荒唐至极!”单子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平息了下自己的情绪,接着说:“你再
看看,全身哪个系统,哪个器官的长官是省油的灯?哪个不是把自己弄得肥肥的,
连孙子的钱都弄够了!你是谁,我是谁?你干嘛要操那份心,冒那个险,送那个命!
你真是糊涂透了!”
长胜无言以对,默然良久。他想起了自己读史书时,常常奇怪于那些亡国之臣
们,他们在亡国的前夕依然只顾自己纵情肆恣,暴敛财富,好象亡国与他无关似的,
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现在长胜才算是理解了一些。长胜又想起上学时老师曾
讲过巨噬细胞的“双重性”,即巨噬细胞在对肿瘤细胞的杀伤中起很重要作用,但
一些浸润于肿瘤局部的巨噬细胞不但不杀伤肿瘤细胞,反而帮助肿瘤细胞生长和转
移。这种现象使学院里的教授学者们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做了很多研究,依然莫衷
一是。现在长胜多少明白了这个难题的症结。看来,好多事情,不在你地位多高,
能量多大,倒是全凭一颗心呀。自己的心,虽然卑微,却正直,坚定,不屈不挠。
“位卑未敢忘忧国呀。”长胜低声叹道。
“你说什么?”单子没听清长胜说的是什么,他以为长胜被辩倒了,便接着说
:“我听说你还要找田田,田田就在海派滩。你来这里,咱们可以经常相聚。你也
可以给田田帮帮忙。她现在需要人帮忙。”
长胜望着单子,单子的表情凝重起来。能看出,田田在这里遇到了不少事。如
果自己能给她帮忙,她的事倒是越多越好,越沉重越好。
单子喝了口酒,慢慢说道:“起初我们三人在海派滩联手起家。后来我发现我
出不了多少力,因为我行走不定,加上资本又少,只能拖累他们,便退了出来。他
俩越做越大,许多资本都搅在一起了。现在我到了这里,你也到了这里,咱们就可
以叫朱军把田田的资产划出来,这样就清爽了,你还可以帮田田作点事。如果你非
要和朱军弄个鱼死网破,那怕就把他弄死,人体世界发现他是个癌细胞,就会把他
的财产全部没收。这样你也就害了田田。田田的身家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长胜脸白了,低下了头,半天抬不起来。最后他喃喃地说:“既有业因,必有
业果啊!”
单子朝外喊了声,小姐进来,单子说:“再拿一只碗。”
小姐拿来一只小碗,单子让小姐退下,自己将这个碗斟满,对长胜说:“就这
样,你听我的,这事就此了结!请进吧!”
黑老板应声而入。他现在依然是黑色墨镜,黑色风衣。但今天的黑老板咋看咋
象朱军,而昨晚的朱军则是咋看咋象黑老板。
“端起酒,咱们这一碗酒一了百了!”单子说,他和黑老板都端起了酒碗。
长胜依然低着头,好半天他又摇摇头说:“魔由心生,魔由心生啊。”他抬起
头来。望着朱军说:“咱们学过癌细胞都是由正常细胞突变而成的,没想到这种突
变发生在咱们自个身上了。我们也学过癌细胞可以逆转成正常细胞,我想你还是有
机会再变成好人……”
朱军放下酒碗,坐了下来。单子也放下酒碗,坐了下来,他不禁摇摇头,长长
地叹了口气。
黑老板笑了:“好人?什么是好人?好人是什么?我就受不了这一套才反叛而
出的!你想想看,一个人一生下来。其实还没生下来,就给你规定好你这一辈子是
干什么的。一辈子呀,只能呆在你的岗位上,连半步都不能挪!你生成一个兵就随
时就得随时准备送命,你生成横纹肌你就得一辈子做苦力,你生在神经索你就得一
辈子当信差,还是用自己的身体当电话线呢。你生在脚底,你就永远被踩在脚下,
被踩在世界的最底层。你生在大肠就得天天掏大粪,你生在尿道就得天天端尿盆,
你生在苦胆就得天天含辛茹苦!从不管你有什么能力,有什么聪明才智!遂使多少
独行特立矫矫之人,沉沦人底;多少智谋雄伟非常之士,老死荒丘!你说我说得对
不对?”
长胜默然无语。
黑老板接着说:“你要是有点其他想法,那怕只有一丁点儿,就说你突变了,
军队警察马上就来满门抄斩!咱们都是当兵的出身,咱们都清楚,军队警察对自己
人是宁肯错杀三千,决不放过一人,滥杀了多少无辜啊。可细菌病毒满世界都是,
咱军队警察和他们倒相安无事。这个世界真叫人受不了,起码我就受不了!”说完
他端起碗大喝起来。
单子看看黑老板,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黑老板放下酒碗说:“你虽然洗清了身上的警报信息,但我听说你的部队又发
了通缉令,按临阵脱逃对你格杀勿论。你说这个世界荒唐不?你干吗要管这么多闲
事,操这么多的闲心!放着好日子不过。跟好有仇呀?长胜老弟,要听劝呀,听人
劝,吃饱饭!来,咱们碰一杯,一了百了!”
“荒唐呀,真是荒唐!是自己荒唐,还是全世界荒唐?长胜摇摇头,要把自己
摇清醒点。良久,他低声吟道:
亦余心之所善兮
虽九死其犹未诲
这两句诗黑老板和单子都听到了清了,黑老板脸上色变,他转头望着单子。而
单子则望着长胜,慢慢地单子的眼眶涌出了泪水。
长胜心中一凛,他明白这泪水的含意!自己决不能给单子机会,使他陷入万劫
不复的地步!先下手为强,长胜再次一跃而起,再次揪住了黑老板,而手中的宝刀
如青色的瀑布一般,阻挡住了单子出手的道路。单子见状,只得坐下,又长叹一声。
长胜接着手腕一转,宝刀向黑老板的软肋扎去。刀入软肋,长胜将宝刀一搅,
黑老板腹被刀搅,吃痛不过,大喊一声,跳将起来。长胜又将宝刀往深里扎去。他
知道自己一招占先,就不能给黑老板任何机会,否则黑老板将会反噬自己。他又将
宝刀使劲搅了下,黑老板从门里蹦了出去,大喊:“来人哪,来人!”
长胜一刀一刀地搅着,黑老板血流如注,他蹦进了电梯,电梯飞流直下,黑老
板冲出了电梯,大喊:“来人啊,来人!”
大街小巷里钻出了一队队细菌,扑上来营救他们的大帅。但大街小巷里也响起
了警报声警笛声,一支支部队发现了目标,也朝黑老板扑来。而军警们又和细菌们
厮杀起来,大街上乱做一团。黑老板见势不妙,便跳上了一辆自己人的车,命令司
机剩乱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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