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道:“我明白,你在梦中,化身为另一个人,你有这个人的视觉,听觉和其 他可以实在感到的感觉,但是对这个人的思想感情,却不是太具体,太清晰。” “是这样。那三个人打了小展很久,没有结果,又发狠讲了几句话,突然走了, 留下小展一个人在那建筑物中,我在他们三人走出来时,心跳得极其剧烈,我大口 喘著气,幸而他们三人没有发现我。” “他们向外走去,我离他们最近的时候,不过两三步,他们在讲话,我可以听 得到。那拿旱烟袋的说:”小展叫那臭婊子迷住了﹗“大胡子很愤怒:”我们就去 找﹗“ 拿旱烟袋的闷哼了一声:“不知躲在那里,我看她是到徐州去了﹗”“ 我听到这里,不禁发出“啊”地一声,指著刘丽玲:“你听清楚了﹖是徐州﹖” 刘丽玲道:“绝没有错。我小时候,不知道徐州是什么地方,也没有在意,由 于我一直在做这个梦,梦中的一切,似乎全是虚无缥缈,抓不住的,只有这个地名, 实实在在的,所以我曾经查过,在中国,的确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我有点啼笑皆非:“徐州是一个很出名的地方,在中国山东省,江苏省交界, 历来兵家必争之地。” 刘丽玲现出一个抱歉的神情来,道:“我不知道,我还是根据拼音,在地图上 查出来的。” 我越听越有兴趣,一个从来不在刘丽玲知识范围内的地名,会在她的梦中出现, 这事情,不是多少有点古怪吗﹖刘丽玲续道:“瘦长子又道:”到徐州去了,也能 把她找回来﹗“大胡子恶狠狠地道:”找到了那臭婊子,把她和小展一起蒸熟了, 放在磨里磨碎了榨油,他奶奶的﹗“我当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好不容易,等这 三人出了围墙,我才连忙走进那建筑物,小展倒在地上呻吟,一看到我,就挣扎著 要坐起来,我连忙过去扶起他,他望著我,虽然他满脸血污,可是他望著我的时候, 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欢愉。” 刘丽玲突然叹了一声,向白素看过去:“我感情很丰富,从少女时代起,就不 断有异性追求我。” 我不明白刘丽玲何以突然之间转换了话题。 可是白素却十分明白,她立即道:“你的意思,一个男人,只有全心全意地爱 著一个女人,他望著他心爱的女人,眼中才会流露这样的神采﹖” 刘丽玲叹了一声:“是的,这些年来,对我说过爱我的男人,不知有多少,可 是我却没有在任何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过梦里小展望著我的那种眼神。这使我知道, 他们口中虽然说爱我,但是心里,多少还有点保留。”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心想,刘丽玲的精神状态不正常,她的追求者也真是倒楣, 天下哪有女人拿梦里一个男人的眼光来衡量爱情的深义﹗刘丽玲又叹了一声:“他 望著我,一直在说:“我没有说,翠莲,我没有说﹗” 在梦里,我的名字,好像就是翠莲,因为小展一直在这样叫我。我当时的心情, 十分紧张,连自己也不知讲了什么,小展也不断在讲话,我只感到心中有一件十分 重大的事,需要决定,而又有点难以决定。就在这时,小展突然说:“我愿意为你 做任何事,甚至愿意为你死﹗”我心中暗叹了一声,心想,那可是你自己说的。 刘丽玲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听来诡异莫名,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在继续说道:“我一想到这一点,一面搂著他,他的神情,充满了满足和欢 愉,可是我另一只手,却已将插在腰际的一柄刀,取了出来,就在他望著我的时候, 我一刀插进了他的心口﹗” 讲到最后的一句话的时候,刘丽玲的声音,逼尖了喉咙叫出来。听了之后,感 到了极度的不舒服。 我不由自主,站了起来,说道:“刘小姐,你休息一下,再往下讲。” 刘丽玲喘著气:“快完了,那个梦快完了。我一刀刺了进去,小展他双眼立时 变的静止,可是还一直盯著我在看。他脸上的神情,根本来不及变化,就已经死了, 可是在临死之前,他的眼神却起了变化,他盯著我,还是那一双眼睛,在一杀那之 前,这双眼还让我感到这个人毫无保留地爱我,可是在那时,这双眼睛中的神情, 却充满了怨恨,怜悯,悲苦我实在说不上来,说不上来” 刘丽玲用双手掩住了脸,呜咽地抽噎起来,全身都在发抖。我忙道:“好了, 一般来说,恶梦总是在最可怕的时候停止,你的梦也该醒了﹖” 刘丽玲仍在抽噎著,一直过了三四分钟,她才放下了掩住脸的双手,满面泪痕 :“是的,在梦里,我杀了一个人,一个叫小展的年轻人。可是这还不是这个梦最 可怕的部分。这个梦” 她又停了片刻,才道:“这个梦最可怕的是,小展在我一刀刺进他的心口之后, 他望著我的那种眼光,一直印在我脑中,到后来,每次梦醒,如果是在黑暗之中, 或甚至明明醒了,眼睛睁得极大,可是我却一样可以看到有一双充满了这种眼光的 眼睛在望著我,我到后来,根本不敢熄灯睡觉。可是情形越来越严重,甚至我一闭 上眼,我就感到小展用这样的眼光在看我。”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