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个女人是一个陌生女人。我可以肯定,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她,可是她却的确 向我走过来。 她约莫三十出头年纪,样子相当普通,可是却有著一股淡雅的气质,衣著也极 其高贵。她的神情,带著一种无可奈何的哀怨和悲愤。 在她向我走来之际,我只礼貌地向她望了一眼,她却一直来到了我的面前。 她一到了我面前,就现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道:“对不起,能不能打扰你一 阵﹖” 我并不感到太错愕,因为我的一生之中,经过很多同样的事情,就算一个女人 走过来忽然打我一拳,我也不会感到太奇特,何况这个女人看来很有教养。 我作了一个请坐的姿态。她坐了下来,道:“真对不起,我实在想和你谈谈。 你是卫斯理先生,是不是﹖其实你和杨立群,也不算是什么朋友,不过我必需 和你谈一谈,请原谅。“ 她的话,令我感到十分疑惑,我道:“小姐是──” 她道:“太太,我是杨立群的太太,我的名字是孔玉贞,杨立群和我还没有离 婚,我不肯,这……是不是很无聊的行动﹖” 她说著,又显露出一个十分无可奈何的笑容来。 我一听得那女人自我介绍,就吃了一惊。刚才,我只是留意杨立群在讲他如何 杀了胡协成的经过,并没有留意到咖啡室中的其余人,根本不知道孔玉贞在什么地 方。想来,孔玉贞一定坐在一个极其稳秘的角落,因为连杨立群也没有发现她。 那样看来,杨立群对我讲的那些话,我们全是压低了声音来讲的,她一定没有 听到。 想到这一点,我心略宽了一些,哦了一声,说道:“杨太太,请坐﹗” 孔玉贞坐了下来,道:“人家还是叫我杨太太,刘丽玲想做杨太太,可是做不 成﹗” 我忍不住说道:“杨太太,男女之间,如果一点感情也不存在,只剩下恨的时 候,我看还是离婚的好──” 我讲到这里,看到孔玉贞有很不以为然的神色,我忙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等 我讲完了再说。我又道:“而且,我看刘丽玲绝不在乎做不做杨太太。他们两个人 在一起,觉得极快乐,那就已经够了。你坚持不肯离婚,只替你自己造成苦痛,杨 先生就一点也不感到痛苦。” 或许是我的话说得太重了些,孔玉贞的口唇掀动著,半晌出不了声,才道: “那你叫我怎么办﹖我还有什么可做的﹖除了不肯离婚之外,我还有什么武器,什 么力量可以对付他们﹖” 我十分同情孔玉贞,可是我也绝想不出什么话可以劝慰她,只好叹了一声,道 :“我只指出事实,你这样做,并没有用处。” 孔玉贞低叹了几声,看来她也相当坚强,居然忍住了泪,而且还竭力做出一种 不在乎的神情来。 她道:“你和他一进来,我就看到了,我看到你们一直在讲话。当初才结婚的 时候,他也常对我讲许多话,可是后来……后来……” 孔玉贞断断续续地说著。我对于一个失去了丈夫爱情的女人的申诉,实在没有 兴趣。那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而是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讲些空泛的话,和听 她的倾诉,同样没有意义。 所以,我打断了她的话头,道:“杨太太,或许你放弃杨太太这三个字,恢复 孔小姐的身份,对你以后的日子,要快乐得多。” 孔玉贞望了我片刻,才道:“你的话很有道理,很多人都这样劝过我。” 她讲到这里,顿了顿,道:“卫先生,你是不是相信前生和今世的因果循环﹖” 我听她突然之间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不禁吓了老大一跳。我只好道:“这种 事──实在很难说,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孔玉贞神情苦涩,道:“你刚才说到恨,其实,我一点不恨立群,只是感到这 是命里注定,无可奈何的事,我甚至感到,我是前世欠了他什么,所以今生才会受 他的折磨,被他抛弃。” 这样的话,本来是极普通的,尤其是出自一个在爱情上失意的女人之口,更是 普通。可是这样的话,出自孔玉贞的口中,听在我的耳里,却另有一番感受。 因为杨立群、刘丽玲和胡协成三个人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的而且确,是和 前生的纠缠有关的。 当我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心中又陡地一动。孔玉贞和杨立群的关系,也够 密切的了。他们曾是夫妇,一直到如今,还挂著夫妇的名义,那么,他们的前生, 是不是也有某种程度的纠缠﹖我忙道:“杨太太,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可有什么具 体的事实支持你这样想﹖” 孔玉贞呆了半晌,道:“具体的事实﹖什么意思﹖” “具体的事实”是什么意思,我也说不上来,就算我可以明确地解释,我也不 会说。我只好含含糊糊地道:“你说前生欠了他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 孔玉贞苦涩地道:“人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想想我和他结婚之后,一点也没 有对不起他的地方,而他竟然这样对我,我只好这样想了。” 孔玉贞的回答很令我失望,这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想法。我所要的答案,当然不 是这样。于是我进一步引导她,问道:“有些人,可以记得前生的片断,你是不是 也有这样的能力﹖” 孔玉贞睁大了眼,用一种极期奇讶的神情望著我,道:“真有这样的事﹖你真 相信人有前生﹖” 我可以肯定孔玉贞不是在做作,是以我忙道:“不,不,我只不过随便问问而 已。”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