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儿子失踪 凌晨3 点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达维德·格奥尔加泽听见铃声后只在沙发上微微动了一下——儿子常常深夜才 回来,他已经习惯了。一般都是由妻子安娜去开门。她15 年来一直单独在卧室里 过夜,院士则宁愿睡在自己书房里的一张特意购置的宽大的沙发上。 门铃又响了一遍。 “来了!”安娜应声道。 她打开门,连看也不看门外是谁就闪到一边站着,揉揉睡眼,等着儿子进屋。 这时却突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 “对不起,太太!” 她吓得一哆嗦,这才看见门口站着三个男人——两个穿着民警制服,一个穿着 便服。穿便服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高个子年轻人,神情严峻,站在前面,看来是当官 的。 “出什么事了?”安娜用两手捂着脸颊,恐惧地叫道。 “别紧张,没什么可怕的事!我们可以进屋去吗?” “请进吧。”安娜说罢便往丈夫的书房跑去。“快起来,是民警!” “民警?”达维德吃了一惊,立即伸手在桌上摸着眼镜戴上,爬了起来。 “我是民警局的侦察员吉维·纳卡希泽。”穿便服的年轻人向院士鞠了一躬。 “是达托出了什么事?” “请原谅深夜惊动你们,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公务嘛。” “他还活着吗?”达维德问,并用手示意请侦察员坐下。 “别担心,他活着!”侦察员仍然站着说。 “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也不知道。是这么回事,您儿子的汽车撞了一个人。眼下还没查明是谁 开的车,是您儿子还是另外一个人。目击者说,车里只有一个人,肇事后跑掉了。 我想,可能是谁偷了您儿子的车。不过,既然您的儿子不在家,那我们就有理由怀 疑开车的是他本人。当然,我这一推测决不意味着肯定是您儿子开的车。他也可能 在朋友们那儿,甚至还不知道他的车被偷了。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推测也行,这么 晚了您儿子可能在谁那儿?” “很抱歉,我无法帮助你们,他的朋友我都不认识。” “他常常酒后开车吗?” “不知道。” 院士松了口气——儿子还活着。他感到惭愧。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儿 子的生活,从来不关心他的性格、生活目的和追求。他很爱儿子,直到一分钟之前 还真诚地以为这就够了。 “遗憾!”侦察员不满地摇摇头。 “可能真的有人偷了我儿子的车,而他则在某个朋友或者某个女人那儿。” 在女人那儿!达维德的心揪紧了。他曾听妻子说,儿子同某个女人有不正当关 系。他当时并没有把妻子的话放在心上,认为儿子的行为无可非难,已经快30 岁 了嘛,后来就把这事完全忘了。不知为什么,他确信自己的后代不会走邪路。 “可能,一切都可能。”侦察员耸耸肩。“但怀疑车被偷了,根据非常不足。” “为什么?” 侦察员从兜里掏出一串车钥匙递给院士。 “谁会把车钥匙给偷车人?要说是您儿子把钥匙留在了车里,这太不可信了。” “车祸的受害者是谁呢?” 侦察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本用玻璃纸包着的身份证递给院士。 达维德打开身份证一看,心猛地收紧了。照片上满是血迹。他一时间看不清楚 照片上是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准确地讲,他盯着照片,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血迹斑斑的身份证像火似的灼着他的手。他竭力镇定下来,把照片看清了。照片上 是一个30 来岁的男人,面孔很熟。达维德哆嗦了一下。 他努力移动目光,找到了姓名。不,不认识。又看了看出生年月,心里算了算。 “55 岁。”他同情地想。“身份证是15 年前发的。” “伤得厉害吗?”他低声问。 沉默。 侦察员看看院士,又看看院士夫人。两个人都紧张地等着回答,就像等待死刑 判决似的。 “他伤得厉害吗?”达维德又高声问了一遍,他以为刚才侦察员没听清,随即 怀着沉重的心情把身份证合上,还给侦察员。 “当场就死了。”侦察员终于说。 “死了?” 一阵雪崩,黑色的雪像浪涛似的轰隆隆从山上汹涌而下。达维德眼看雪的洪流 在头顶上喧嚣,自己却像中了催眠术一样不能动弹。紧接着,冰凉的黑雪把他席卷 而去,拖向无底深渊。黑雪紧压着他的胸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叫喊,却喊 不出声。黑雪终于卷着他猛地落到谷底。像爆炸了千颗炸弹似的,大地摇晃了一下。 “救命!”安娜大叫一声,向瘫倒在地板上的丈夫扑去。 “小心,别碰他!”侦察员把安娜搀扶起来。“我马上叫急救车,看来他是心 肌梗塞。” 主任医生祖拉布被女秘书的脚步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有事吗?” “有个记者想见您。” “我现在已顾不上接见记者了。再说,我从来不喜欢同记者谈话,这你也知道。” “我跟他解释过了,可她说您和他们的领导有协议。” “哪儿来的?”祖拉布仿佛记起了什么。 “她说是新闻通讯社的。” “嗯,不错……有那么回事……那就让她进来吧。先给她讲明,我只有1O 分 钟的时间。” 记者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姑娘,几乎还是个孩子——蓄着时髦的短发,穿着高领 绒线衫和长裤。虽然说不上是个美人儿,但那副运动员的姿态和精力充沛的神情很 有魅力。 “您好!”女记者伸出手来。 “您好,请坐!”祖拉布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请姑娘在一张小桌旁坐下,并把 一包香烟推到她面前。“抽烟吗?” 姑娘做了一个鬼脸,表示她抽烟,然后便不好意思地朝烟盒伸过手去。 祖拉布用打火机给她点上烟,并把烟灰缸往她面前推了推。 “您想了解什么?我的时间可是有限的。” 女记者不慌不忙地把香烟放在烟灰缸边沿上,从小手提包里掏出记事本和钢笔。 “那就直接谈正题吧。据说您的实验室对动物做大脑移植手术成功了。” “是的。” “有什么具体结果吗?” “正如您所说,我们实验室对动物做大脑移植手术成功了。既然成功了,当然 有具体结果。” “做了大脑移植的动物能活多久?” “第一例手术我们是三年前做的,那只狗现在还活着。” “城里传说纷坛,说你们已经能够对人进行大脑移植。是真的吗?” “可能会是真的。”主任医生笑着说。 “已经给谁移植过了吗?”女记者按捺不住好奇心。 “没有。给人进行大脑移植不那么简单。我们眼下只能给受了外伤的大脑更换 个别组织。” “什么时候能做整个大脑移植手术,就是说,把一个人的大脑换给另一个人呢?” “这个问题眼下很难说。” “是国家秘密?” “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 “原因很多。我只谈两个主要原因。第一,大脑移植是极为复杂的手术。 第二,这更为复杂和困难,那就是我们是否有权把这个人的大脑换给另一个人。” “为什么?”女记者困惑不解。“肾脏和心脏不是都可以移植吗?” “大脑可不是肾脏。科学家早已能制造人工心脏和肾脏。制造人工大脑却不可 能。心脏只不过是个零件,准确地讲,是躯体内的马达,明白吗,是唧筒、水泵。 每个人的心脏都是一样的,只有健康程度之分。可是大脑,却是一个人的本身,是 他的性格、智力、天才的体现,谁知道呢,也许还是他的灵魂。……” “您信上帝?” “不,我信人的智慧和思维。除了许多奇迹之外,上帝本身也是人的思维创造 的。” 祖拉布又把香烟推到女记者面前。 “谢谢,我不抽了。”姑娘说。 祖拉布自己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您还想了解什么?” “没什么可了解的了?”姑娘把记事本和钢笔放回手提包。 主任医生意识到采访已经结束,思想便又回到刚才沉思的事,想起了因心肌梗 塞而躺在特别病房里的科学院士达维德。 “再提最后一个问题可以吗?”女记者的声音打断了祖拉布的思考。 “可以。” “科学院士达维德的情况怎么样?” “达维德?”主任医生一惊。 主任医生脸上表情的突然变化没有瞒住女记者锐利的眼睛。 “对,达维德·格奥尔加泽。他情况严重吗?” “怎么跟您说呢……”祖拉布控制住自己。声音又变得安详和坚定起来。 “情况很复杂。他是心肌梗塞,这您知道。并不是一切都取决于我们。如果我 们能缓解他的心肌梗塞,老院士的身体也支持得住,也许能康复。” “就是说,还有希望?” “当然。愿上帝保佑。院士是您的亲戚吗?” “不是,我几乎不认识他。三个月前在第比利斯举行了一次国际天体物理学讨 论会。当时我对院士做了一次采访。我很喜欢这个老科学家,他是那样细心、机智 和有教养。听说他得了心肌梗圣,我很不安。达维德院士那时正全力以赴地进行一 项重要的科研工作。同您一样,他也不愿提前透露自己的研究成果,只是答应在论 文发表以后,将首先接受我的采访。还记下了我的电话号码。所以我现在很难过… …” “是因为他病了,还是因为采访可能无法实现了?”祖拉布讥俏地问。 “坦率地讲,两个原因都有!”受到主任医生讥笑的女记者不甘示弱,挑衅地 答道。“好,再见!” 姑娘转身朝门口走去。祖拉布明白她生气了,但并不在意。使他感到不安的是 另外一件事: “这是怎么回事?是心灵感应么?我脑子里刚刚闪出达维德的名字,她立即就 问:达维德院士的情况怎么样?可能只是偶然的巧合?为什么正是在今天?……”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