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一夜无梦 大南这一觉并没做什么梦,很平安地醒了过来。他有点兴奋,秦岭山洞显然过 了,估计快到河南了。天色已经昏黄,夜晚就要来了。 一屋子人都在酣睡。青苹果她妈躺在上铺,和小北面对面睡得笑眯眯的;老头 子依然还朝里睡,看不清真面目。天色一黑,大南就活跃起来,他觉得到了验证那 个梦的时候。但这件事一个人是不够的,他至少要等到小北醒来。 大南爬起来,走出包厢。过道很空,小雨那边没有动静。给果子打电话,又没 有信号。他东瞅瞅西看看,想去找列车员玩玩。 火车坐多了,他就知道哄列车员了。对她们好点,硬座就有可能变成软座,硬 卧,继而软卧。大南遇到一次,是在徐州。他去淮阴搞两场演出,来了几个徐州演 出公司的,说也想搞一场。大南说自己不是穴头,那帮人不干,非要他去,他只好 去玩了几天,帮他们搞。那帮人给他买了回京机票,大南不喜欢坐小飞机,心想就 十个小时,就坐软卧。那帮人说软卧很难买,只有硬卧,大南说硬卧就硬卧,上车 再说。 上车了,那帮人走了,大南就盯上了列车员。列车员看上去很嫩,很娇媚,有 点不像列车员。她正在下面检票,大南从车上探下头,说,你好,妹妹。列车员奇 怪地看了大南一眼。大南说,我坐这么多火车,也没听说现在列车员都要招模特儿 啊。列车员扑哧一下笑,又赶快忍住。大南说,看来我没说错话。列车员又笑了, 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大南说,一般,不过要能睡软卧,就更有意思了,我睡硬卧头 疼。列车员说,这么娇贵?大南说,我就靠你了,啊?他把声音放得很磁性。列车 员说,开车再说吧。 发车了。列车员三下两下关上车门,笔直地站在窗口。大南在她身后守着。他 发现她不仅容貌姣好,身材也很好,亭亭玉立。列车员的制服原来也可以这么好看。 大南记得以前几个都没有这么好的身材。当然,也可能是现在的款式有所改变,更 加贴近人体,突出了线条。时代在坐着火车前进,就像他自己一样。他遇到头几个 小北的时候,怎么想到以后会这样熟练和油滑呢。 火车慢慢加速,列车员立正,敬礼,大南忍不住说,好漂亮,你就像个女兵。 列车员身子抖了几下,大南知道她在笑。喜欢笑的女孩子是比较容易被征服的。别 闹,列车员低声呵斥着。不闹了不闹了,大南小声说。列车员在慢慢落入他的诱惑 中,他开始捉摸,这样的诱惑,对于一张软卧车票来说是不是显得繁杂了一点。 列车员行完礼,款款走过来,打开洗手间的门,然后对大南说,跟我来。大南 就跟着她。大南边走边说,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姐吧?说你姓什么吧。列车员回头一 笑,就叫我小北吧。大南说,叫我大南就行了,不用叫先生。本来也没有叫你先生, 列车员说。大南说,小北,虽然我不想夸奖你,但是你这个名字很好听。小北说, 你是北京人?是啊,大南说,没想到徐州还有你这样的美女。我是美女吗?小北奇 怪地问,徐州有很多比我漂亮的,上街一转一大堆。大南说,也会遇见你吗?小北 过了一会儿,说,别逗我了,我有男朋友。大南也停了一会儿,说,好吧,不过别 跟我说男朋友什么的。小北又笑了,伤你自尊心了?大南说,是啊,我很脆弱的。 小北说,没看出来。大南说,但是我比较狠,喜欢去抢人。小北哼了一声,你有戏 吗?大南说,你这么问,就说明你心里没底。 小北沉默着。他们走到列车员休息室,小北拿起换牌夹说,你在这儿呆着,等 我回来。小北五分钟就回来了,你真有运气,还有空的,去吧,四号上铺。大南说, 我怎么感谢你?小北说,算了吧,你也就是想要个软卧,没别的。大南说,我先去 想一想,如果有别的,再来找你。小北又被他逗笑了,说,你这个人,拿你真没办 法。 我的力量在慢慢回来,一会儿该有所作为了,大南想,要不然一想起小北,怎 么就是征服的故事呢?梦就像一个巨大的仓库,储存着各种各样的荒诞记录,只有 很少的比较真实。他宁可相信这是其中一个,这会变成他的武器。小北有银光闪亮, 深不见底的保温杯,他有千姿百态,无穷无尽的列车员。当所有的景物和背景全部 迷乱时,他随时可以召唤出她们,来保卫他,帮他夺得胜利。 大南到小北给他弄的包厢放好东西,一看其他三床都在呼呼大睡,看不出是什 么人。他有点困,想再去打个招呼。他走上过道,慢慢往回找。他发现这列车很新, 包厢门都雪白,栏杆和靠窗的小椅子都好像没被磨蹭过。火车总在慢慢变新,人却 慢慢陈旧了,他想。 小北正在过道墩地。大南没想到她也做这些,也没想到自己会上前去,抢下墩 布帮她干。小北抵抗了一下,就不言不语让他抢,她自己拿着一块抹布,擦车窗和 栏杆。大南很愉快,因为这个深夜他跟一个美女在一列素昧平生的火车上一起劳动。 劳动,这个词在这里是有些暧昧的。没有人来打扰,所以小北干着干着慢慢地笑了, 指点大南,什么地方要多擦,什么地方不够干净。大南一一听从,他恍惚觉得这跟 做爱也没什么不同。 干完了,小北邀请他去坐坐。列车员休息室跟多年前一样,只有一条窄椅子, 两个人并排坐,很挤。小北用腿把门支着,门就关不上了。 小北问他怎么不去睡觉。大南说,你让我失眠。小北说,你刚老实一会儿,又 开始了,不是说了没戏么。大南说,没戏才来劲呢,要有戏,撒丫子就跑。小北哈 哈笑起来,你这是什么心理?斗嘴皮子?大南低下头,叹口气,这样我心里才好受 些。小北奇怪地说,怎么会?你不会说是因为我吧?大南说,会,我会这么说。小 北嘻嘻一笑,跟你说话挺有意思。大南抬起头说,那就多说一会儿。小北说,真奇 怪,你辛辛苦苦弄个软卧不去休息,反而在这里陪我。大南说,睡软卧不重要,认 识你很重要。小北抿嘴一笑,你真是个老流氓。大南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尤其别 让你男朋友听见。小北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提他了。怎么了?大南好奇起来。小 北说,没什么。大南说,他对你好,对别人也好?小北说。你怎么知道?大南说, 原先我也这样,现在不了。小北说,为什么不呢?大南说,这还不明白,我现在孤 身一人啊。小北苦笑,你又在打我主意了。大南嘿嘿一声,说,你要老是这么提醒 我,我还真就上了,你希望这样?小北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 周围很安静,只有火车咣咣作响,不时左右摇晃几下,让他们的身体轻轻磨蹭 着。外面不知道什么灯光一闪,一闪,过一会儿,又是一闪,一闪。 小北突然说,为什么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那么容易?大南说,是问我吗?小北 说,是啊。大南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要把门开着。小北 说,门一关,你就要使坏。真的吗?大南说,我们打赌,关门以后如果我不使坏, 你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如果我使坏,我就必须答应你一件事。当然了,都是咱俩 力所能及的事。小北想了想,说,我不敢打。还是了,大南说,你不敢,就说明我 有道理,说明我肯定不会使坏。 小北低下头,轻轻把门踢上。大南发现,坐这么近,是很危险的。小北身上有 一点汗味,是劳动留下来的,更多的是一阵阵馥郁的肉香,很芬芳地翻卷而来,弄 得他心猿意马。列车员休息室原来这么富于浪漫色彩。小北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北 躲躲闪闪的,看起来更像是诱惑,大南觉得她才一直在勾引他。这个女孩显然比他 想象的复杂。大南轻轻揽过小北的腰,对准耳朵根,亲了下去。 小北一把将他抱住,抱得很紧。大南定下神,开始寻找小北的嘴唇,那里有些 淡淡的口红,吃起来肯定别有滋味。小北没有给他嘴唇,只给了脸颊。小北的脸颊 红扑扑的,因为害羞;很有弹性,因为年轻。大南的手不老实起来,小北急忙抵挡, 但是效果并不好。大南突如其来攻进了小北的胸脯。他很奇怪,小北真的想勾引他 吗?他还觉得奇怪的是,为什么小北可以朝他开放胸脯,却不能开放嘴唇呢?他一 直在嚼口香糖,小北肯定可以闻到的。但不管怎么说,美女在怀,是要好好温存一 番的,不然就对不起美女。大南开始把小北变得光滑一些,因为是初秋,天气也不 很冷,要脱光也不会感冒,休息室虽然小,要做点什么还是可以的。大南气喘吁吁, 欲火上冲。小北不合作,拼命扭动,大南看不出这是勾引还是真正的抵挡。大南开 始扩大战果,慢慢地,小北就不挣扎了。大南觉得她要放弃抵抗,突然她冷冷说: 我有病,你不怕吗。 顾不得那么多了,大南喘着粗气说,不怕。 你也有病。 小北的声音比刚才更冷。 大南怔住了。他浑身汹涌的浪潮在飞快退下去。他呆了一会儿,笑了笑,轻轻 地替小北穿好衣服,很绅士地扣好她的铁路制服,提上她的裤子。做完这些,还在 小北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真没想到你也这么没劲,小北委屈地说。 才不呢,大南说,我有点冷。 为什么?小北愤怒地说。 这是两个人的事,大南诚恳地说,对吧。 也是,小北低下头,说,这么说来后悔的人应该是我了? 是啊,大南说。 你带我走,小北突然抬起头,坚定地说,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南张口结舌。小北可能有一些问题需要他来解决。她想改变现状,所以把希 望寄托在大南身上。大南知道,他必须撤退了。 小北看见大南支支吾吾,就说,我跟你开玩笑呢,瞅你那紧张样。 大南知道这个夜晚肯定泡汤了。他站起来,我得睡觉去了。没等小北说什么他 就拉开门,走了出去。小北可能在后面看着他,后悔让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不重要。 他很快让自己平静下来,走进小北帮他找的包厢,爬上铺,在火车摇摇晃晃的咣当 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大南起床,小北又在过道里拖地板。大南正在考虑用什么语气跟她说 话,小北已经先打招呼了,先生,你好啊,昨天休息得不错吧?大南立刻明白了, 他跟小北的关系已经回到他第一眼看见她那个时候。大南稍稍有点后悔,如果小北 真的值得他要,他为什么要错过呢?大南有些恍惚,火车已经让他坐得神秘兮兮的 了,他总觉得有很多日子都扔在这里,虽然事实上火车之外的时光才是他真正的日 子。他想,这次放过这个丫头了,或许今后,会在什么时候重新遇到她。 后来直到下车,小北也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从那以后,大南就再也不跟女列 车员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