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真的有凶杀! 大南没说错。他没骗果子,真的有凶杀。 一个血里呼啦的女人,披散着头发被拖出来。几个乘警表情严肃,跟在后面, 一大群人神色十分紧张,指手画脚的,都不出声,显得事情很大。血女人很快被拖 到列车员休息室,门关上了,可能死了大半了。而火车正在加速,一点一点地,因 为每个人心头都一点一点在收紧。大南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甚至辨别不清车厢 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软卧,还是在硬座。火车好像变旧了,车皮还是红白相间 的新模样,内里却是墨绿的油漆,生锈的门把,铁钉翘起的地板。灯光也很昏暗, 不像是零零年代的特快列车。这可以解释成大家都很紧张,眼光就累,把崭新的东 西也看得陈旧起来。 女人的血很多,流来流去,在地上好像长了脚一样流着,不过还不太诡异,流 着流着就停下来了。真的没救了,看来。几个小列车员急忙拿着墩布来墩,一时半 会儿根本墩不干净。大南突然想起来了,他那个梦就是关于这个。有一个他的老相 好,叫小北,在火车上要被人杀了,他必须来救。当然,如果真要等他,小北可能 已经死了十几次了。他只是要来看看,他不明白为什么看见自己在这里,所以他来 了。 所有的人都很惊慌,照理说不应该。一些人在窗户背后张大了嘴,所以听不见 他们凄厉的呼叫。肯定是因为这个听不见的,大南想,因为有窗户。是不是也有人 在杀他们呢?如果有,是不是小北和小雨?如果他们被杀死了,这么点乘警肯定是 不够的,一个列车长也不够,十几个小北,前前后后加起来,都不够。火车就是这 点不好,什么都没有保障,没有睡觉的地方,没有撒尿的地方,没有做爱的机会, 没有观看风景的机会,因为窗外一片漆黑,比刚才要黑,因为很多小飞虫带着一点 点亮光就敢乱舞,把风景衬托得更黑。大南一边走,一边庆幸还有顶灯,壁灯,虽 然破旧,但是毕竟还亮着,没有彻底黑暗。但是话说回来,如果彻底暗了,就没什 么阴谋诡计好玩的了。杀死一个人之前,不吓唬她一下,又有什么乐趣呢?最多只 能算半个谋杀。 大南心头很沉重,小北死之前,受到了什么样的恐吓和蹂躏呢?她的衣服是完 整的,牛仔服浸透了血,裤子紧紧绷着,绷得就像她上床时一样紧。她的大腿看起 来很健壮,很实在了,因为已经有些僵硬了。小北终于没有等到他来,他明明跟小 北在一起的,为什么凶手杀她的时候他没能醒来?当时包厢那么昏暗,漆黑,凶手 肯定有内应,不然怎么不杀错人?凶手为什么要杀她?她不是女妖么?凶手要杀掉 几个妖魔中最弱小的一个,给他点颜色看看?既然她是女妖,她为什么要死?大南 百思不得其解。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他怎么可能把小北看得那么清楚,他认为他已 经看见了,小北就漂浮在他面前,尸体悠悠荡荡的,就像在嘲弄着他。小北明明被 他们几个七拉八扯弄进休息室去了,怎么可能漂出来? 大南审视着四周的情况。每个包厢的门都紧锁着,有些手,脚在用力探出来, 但是不行,因为有锁。日子就是锁吧,旅途马上快完成了,是不是就把很多东西一 步步锁得更紧?他听见他们的吼声了,但是很失望。他原本以为是震耳欲聋,或者 凄惨异常,但是他只是听见了一些类似于赞美诗的歌声。这很有可能是现实,因为 歌声很节制,很抒情,不像冷冷的鬼哭什么的。小北可能喜欢唱歌,还有那个小雨, 小雨呢?小雨应该知道情况吧。大南想冲过去,找到那几个乘警,跟他们说说,看 看小北的尸体,如果她还没有死透,说不定他能用某种东西把她唤醒。他相信他有 这个能力。要不然他为什么做这个梦呢。 一路上,地板翘起来很多地方,透着下面飞速而过的铁轨,这又很奇怪,既然 全都是黑的,为什么看得见它们呢。大南很快发现了答案,因为车轮已经很旧,长 满了倒刺什么的,凶狠地刮在铁轨,枕木上,一串串火星四溅,就能看见下面闪过 去的那些东西了。那些东西也很奇怪,明明火车是朝这边开的,火车当然不会往前 冲一阵,又突然往后倒一阵,但是它们开头都飞快往后闪,闪着闪着,就在大南的 凝视中慢慢变成非常缓慢的后退,慢慢凝滞不动,慢慢地,居然变成朝前挪动,突 然,变成飞快在往前冲,也就是说,火车在飞速后退,感觉从秦岭几千米高处朝下 面猛滑,猛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大南脑子嗡地一下,几乎要昏过去,急忙站 起来。 站起来就好了,这些东西不能去看,有个人在大南旁边说了一句,就闪进最近 的那个包厢,关上了门。 大南狐疑地转过身,地板的缺口已经不见了,到处都很平整,就像火车发现自 己犯了个错误,急忙纠正了。虽然纠正的方式有些无赖,有些邪恶,毕竟是纠正了, 大南决定心无旁骛径直去找乘警和小北,因为奇怪的事太多了,会让他分心,今天 晚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怪事多,正好说明是在火车上,而不是别的交通工具 上。火车如果不奇怪,就不叫火车了。 乘警很强壮,几个人挡着他,说,不准去,要保护现场。 大南愣了一下,继续冲。 你是谁?乘警很警惕,准备拿他是问了。 我?我跑不了的,大南说了,又觉得不太对,急忙说,我是跟她同一个包厢的, 你们一会儿找我来调查吧。 他颓丧地退回自己的包厢。包厢很旧,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有的床单 都很脏,窗帘好像好几年没洗过了,污黑污黑的,小桌子破了半拉,上面摆放着两 个苹果,好像已经被晒成了苹果干。老头子好像在,青苹果和青苹果她妈好像都在。 他们的眼睛都很亮,灯光开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的。他问他们,小北在哪里 被杀的。小北是谁?他们全都睁大眼睛问。老头子精神很好,显然刚才那一觉睡得 很舒服。他们好像从没见过小北,这真令人沮丧。大南几乎要急得喊出来了。他望 着窗外。窗外是一片黑黢黢的夜色,毫无怜悯,毫无生气地往身后奔驰着,小北就 消失在这片茫茫的空气之中。小北是很冤枉的,大南想。他毕竟跟她有些感情了, 不管是真是假,他宁愿它们来收拾他,也不要杀了小北。宁愿小北是妖精,妖魔, 也不要死在他的面前。 大南怎么也想不通。他不跟老头子他们废话了,他们看来也不是好东西。他要 去找元凶,BOSS. 小雨只跟他隔两个包厢,还有女儿,还有保镖,如果有什么动静, 那边一般都会发觉的。大南一定要去找她。大南就去了。但是那个包厢里没有人。 一个人都没有,床单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干干净净,好像刚刚收拾完。包厢里怎 么可能没人呢?小雨呢?她女儿呢?下车了?她是凶手吗?她是那个死者吗?保镖 呢?保镖要是杀人,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呢?还有一个小女孩呢? 大南脑子很痛,四周都是不认识的人,除了老头子和青苹果母女。他看见一些 似曾相识,平整相同的面孔,就像成都车站那些人。这都很正常,他们飞着飞着赶 过来了,要来看他的笑话。他们原先只敢在站台上嘲弄他,现在胆大包天,居然直 接冲进车厢了,可见黑暗势力已经是多么强大。世界可能没救了,大南不想拯救世 界,他只是个平凡的人,他只能保护住自己。大南要回去找老头子问问。他猛冲回 去,居然发现也没有人了。今天的事真是太奇怪了。只有一个乘警坐在那里,一见 他进来,就说,你是大南? 是啊,大南说,有事么? 你是不是杀了小北?乘警很威严,口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做作的正义。这时 又有一个乘警进来了,面色不善,看来他们要动手了。 当然不是!她是我的女人,大南忍不住说,他太伤心了,我怎么能杀自己的女 人? 怎么不可能?新来那个乘警笑起来有点邪气,我们经常碰到这种事,再说了, 你女人明明是小雨,怎么是小北? 胡说!大南惊讶万分,你们怎么知道我认识小雨? 我们怎么不知道?两个乘警惊讶地说。 你们怎么知道小雨这个人?大南好像抓住了一点线索,又不能确定。 她跟我们说的,说你要杀她,原先那个乘警说,不过你休想打马虎眼,我们已 经知道了,你的女人不是小北,也不是小雨,而是——乘警朝另一个飞了个眼色, 大概是示意他动手——果子,我没说错吧?她已经被逮捕了,她把一切都招了。 我操!大南蹦起来,想跟他们拼命。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拼命。他并不是没 有违法乱纪过,但是从来都不犯法,这是两码事。小北姐姐告诉他,不管怎么样都 不要犯法,但是他要犯,他是被逼成这个样子的,怪不得他。 后来的那个乘警挥起警棍,猛地砸下来,啪!被床架子挡住了,他很恼怒,抽 出来,朝大南捅过来。 大南一把抓住原先那个,他觉得手上的感觉很实在,肯定是个什么东西,而不 是虚幻的光线,就像全息投影什么的。敌人可能还没有这么艰深的科技,所以要把 它们扼杀在摇篮之中。他还发现他的力气很大,经过这一系列事件,他也在渐渐壮 大,有了某种力量。虽然这种力量的来源他不清楚,但是,他似乎可以运用一下。 大南把乘警在自己胸前一挡。噗的一声,那根棍子捅进了乘警的脑袋来,一下 子捅穿了,血里呼啦一大团红红白白的脑浆飞起来,溅了他一脸。那根棍子还不停 下来,继续捅过来,猛地捅到大南脑门上。 我完了,我要被捅死了,小北姐姐,再见。大南感觉自己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