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之诫 作者:tubu530 大地裂缺 是神的考验 我如此驯服 毫无原由 一。 詹姆斯太太与林太太围襟而坐的火堆, 是一张漆着黑漆的木桌。她们玩 着麻将。墙上播放着昨天的故事。电视台依然如晴天一样没有异常。林太太目不转 睛, 而詹姆斯太太不擅牌技,于是终归是臭牌。 男女主角在墙的背面故技重演, 先生们玩着各种政坛上的新秀的感情。 都市的夜色与乡村已一般无异。林先生是个聪明人,带着十岁的儿子逛完 迪斯尼后, 便再也不允许他有任何童心未泯的举动。他说:" 这是你童年做的最 后一件事。" 之后便遣他入法律学校研读。这一年詹姆斯太太怀了第二个孩子。孩子只 不过是一种现象。而詹姆斯先生是著名的妇产科医生,他说,昨天接生一女婴竟然 将心脏长在右边。 " 这没什麽奇怪,玉云那病如今还未治愈。你第一次煮茶时,不也将花菽 给放在一块儿吗?" " 是的,真傻" 仍是感情的润滑剂与霉菌所依赖的土壤。 乡下就是乡下,可电流击穿了山谷的屏障后, 乡下的头头人物们便如着 了魔似地涌往城里,宁愿成为一个小人物。心想:小人物终究是会爬成大人物的。 詹姆斯先生倒还温文而雅,君子动口不动手。而林先生则大相径庭,南辕北辙了。 二。 " 如果顺利,今晚就可以布置好舞台。" " 该亚,你感到痛吗?" " 有点。" 大地裂缺时,闪电与雷霆在布劳尔的掌中镶入。"布劳尔,我们该如何?" " 除了观望,切记。" 地球揉着一片沸腾的海水,最后的挣扎,板块碰撞, 碰撞,山脉隆起, 山谷还有洋底爬行脉络,十分清晰。 “该亚,你痛吗?" "好多了。" 三。 "詹姆斯先生,你听到有人敲门吗?" " 好象,但雨这麽大,有谁能来呢?" " 中国人以为这样的天气是不祥的征兆。" " 那是老黄历了,看那位小姐,苔丝,噢______哭得太认真了。" " 看来是有人敲门,雨太大了。" " 是,雨太大了。" 四。 在乡间的小径与倾斜的公路之间, 少女以酩酊的醉态奔跑,跌倒与奔跑。 小屋成长在雨中,十分纯洁,有一股血, 似岩浆滚动的雷声在她的头顶 霹响,没有熟人,有的只是人,车与警笛。 就要上十六号公路了。 乡间的田头 , 埋着高压电杆。_____ 又一道 闪电。十六号公路霹裂两半,雨中的警察收容了青紫的黑夜与尸体。 少女停下来。她镇静而仔细地打量着压得低沉的云与都市的面孔。地下的 母亲,脸色阴郁而都市紫红,旖旎的天空也好似滚动着的岩浆。" 孩子,你在哪里?" 五。 岛,根本称不上岛, 岛的血管里流动着生命的一点企望。 他们在充满恐惧的蛇眼里拥抱, 而后彼此揭视生命的最后秘密,一个共 同的肯定,对他而言是否定, 对她而言也是否定。好了,这一夜,于神来说只是 一刹那。她想到要捏一小人为子,为众多的神子,神孙。而他睡着了,他累了,因 为她是神,他是人,一个视日出日落为食人藩的人。 女娲,抟了抟海水与泥灰的躯体。 " 妈妈!" 无人应答,他注定浪荡。 女娲累了,于是泥浆又被雨水冲回海里,就似青铜的利剑还原为霓虹与朝 霞。 六。 " 该亚,你痛吗?" " 你怎么老问这个?" 沉寂许久_________ " 布劳尔,你是我的父亲。" 陨石漂到了星云之中,思想猛然眨了一眼。 " 有人在看我们,该亚。" " 不管他。" " 是人" 七。 " 雨太大了,雷也太响了。今晚你们就别回去了吧。" 詹姆斯先生已在三年前戒了烟。他用依旧黄熏熏的手指敲了敲沙发的靠手。 林先生抬手端起一点茶叶沫说:" 玉云,我们该回去了。" " 留下吧,我牌兴正浓呢。" 詹姆斯太太说,"你瞧那男主角,德伯也哭 了。" " 玉云你听到了没有!" 林先生霍然站起来,他就要成为大人物了,绝不 允许妻子耍孩子脾气。 "老林,女人有女人的事。来,喝杯咖啡。" 手伸进壁橱,一只炭铸的木盒 与一只炭黑的手。 "雨是太大了。"林先生嘟囔了一句看了詹姆斯太太的腿,后者挥了一下丰 满的手臂,肩头垂下的脂肪抖动了一下, "一鸟!" "胡了!" 林太太出奇致胜在不经意之间。 许久的消逝,敲门声已在雷声与哭声中淹没了。林太太的手搓起汗珠,眼 里滚下了两滴浊泪," 你困了?我可想再打。" 赌局在两个男人与两个女人之间正式开始。夜醉了,他踉跄地走错了家门, 太平时代夜不闭户。 " 啪____________" “今晚雷声够吓人的" " 噢,宝贝,你已经够吓人的了。"林先生与詹姆斯先生同时挪了挪身子。 八。 峥峥嵘嵘,孱孱累累 " 怎么有雨," " 不可能" " 莫非天漏了?" 该亚坐了起来,布劳尔揩揩芩芩的汗 ,走下云的台阶,托起下巴,他不 小了,双眼一眨。 霹雳丛生,是啊。该亚,作为母亲,她累了。 九。 紫彬树狰狞地向少女的灵魂爬去, " 哈哈,这个你是我的啦!" 十。 " 你们认识她吗?" 警长掀开白色的尸布,青色的脸膛,有一种生的渴求与死的渴求。詹姆斯 心里一悸,他象林太太,却又不是。林太太站在身旁紧揉着林先生,在此之前她尖 叫了一声。 " 你呢,先生?" " 不,不" 她象詹姆斯太太,却也不是。詹姆斯太太惊呆的脸在紧绷的空 气里稀释得一塌糊涂。在此之前,她同时同样地尖叫了一声。" 这是在16号公路边 发现的,离詹姆斯先生家不远。" " 昨晚雨下得太大" " 还打雷!" 林太太补充到。 " 今早新闻报道了,在此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 " 现在说说你们昨晚在干些什么?" " 我们____我们,都呆在詹姆斯先生家里," " 一直?" " 是的,一直。" " 干些什么?" 八目相对,怔了一眼。警长若有所思。" 看来, 昨晚的雨下得太大了。" " 还是让我们的律师来与你谈吧。" 十一。 攻破的城池外,有一蜿蜒的河床,两岸垒加着血肉, 棉袄与冬天。城里 的火烧了不止三个月了, 这是沙海中的绿洲,绿洲后的沙漠。昨天他们涉过黄河, 又涉过了塔克拉玛干,一直向西,向昆仑与天堂。 乌鸦停在路标上指着南北的羽毛,翊翊而立。 该亚分娩前的阵痛,越来 越明晰了。 " 这是人,因为人有了思想。" " 他虽是芦苇,却比我伟大," 布劳尔孩子气地吃惊, 眨眼,他已有三 万六千万年的寿辰。今天才是父亲与兄长。布劳尔取出一团紫气,从该亚的嘴里, 似盗墓者的手法与前肢,取出含在尸首里的明珠,宝石等等,下腭一托, 不是财 富,却是啼哭。 阿尔包希利山是一座孤岛,犹似一座坟茔。 有窥探的镜,有另一只眼在 另一边的镜片之后。布劳尔年青面蕴羞涩。 生育完,该亚,便分解为高山与盆地了,草木。布劳尔把儿子与弟弟,还 有妻子抛了出来。 十二。 " 我的先生正参加市议员的竞选,运气好得话还可能当市长呢。" " 是啊,林先生真有本事," 詹姆斯太太捏捏肥胖的手指,望了一眼林太 太时装后露出的不丰腴的脊梁,漫不经心地想:我穿了会好许多的。林太太的肩膀 与脊梁好似山脉与山脉的衔接,平原与丘陵的空隙。 晚礼服在白天却暴露了一些 无以掩饰的缺陷。 " 他的竞选纲领是净化社会风气。先要禁止打胎,他的那个超越自由党啊, "林太太从那晚的悲哀中脱出。因为就好象穿了一件睡衣,褪去了赤裸裸,穿上了又 不时髦,雅观,入某一酒宴之席。心里嘀咕这完全是悲剧的故事不好, 爱情故事 尤其不好。沏了一杯浓浓的咖啡,加两杯开水,午餐吃什么呢?儿子从州立法律学 校寄了张照片,更清瘦而老成了。林太太并不惊讶,儿子是有出息而且富于思辨的。 “现在社会风气越来越坏,红灯区多得要命,咦, 詹姆斯先生最近生意好吗?" " 马马虎虎啦,只是我总担心他晚回来会不方便的。" " 是的,小心些,得抓牢啊。"詹姆斯太太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宗教的秘仪祭祀已过, 犹太人便忘却了主的恩赐与主的告诫了。 十三 就在冲动的一瞬,他看到一个杀死的敌人。头颅滚动,血喷薄而去,洒向他的 下身,累了,睡着了。 没有任何想象和梦。 " 你停懂我的话了吗?" 他问,没有应答。她俯视了世界的云云众生,安 居乐业。她热爱他们,献出躯体。攒泥的手忙个不停,英雄饿了 ,向她要吃的。 她一概不知。要知道,性意味着夫妻与顺从。一具活动的饿孵。在这个荒岛之上只 有蛇是活的。蛇,英雄开始剥蛇充饥。他是爱她的,她也是爱他的。 十四。 “时间过得太快了,我的儿子已回来了,尚未体验哭的含义。”布劳尔踢 开脚边的云。 海水的能见度在降低, 包围该亚的大洋犹如掺杂浊液的一潭污水。桃树 之冠开花结果,果熟蒂落,落入尘土。而后循环不已。该亚怀抱一片又一片热爱, 又将热恋挥洒给无数情人以换取冷清的宇宙。 十五。 林先生欧洲人似摔了一下听筒。他的律师慵癞地从床上爬起,急疾驱车至 警察局,途中遭了罚。 " 时间不早了,我不想呆在这里。 你没有任何理由推脱,我雇佣了你, 你就得来!" 这位超越自由党的疯狂党徒不能因任何小事而毁了竞选。肯定有人耍了花 招。哪怕林先生一向小心谨慎,却依旧游刃有余地通过最狭长的高墙。 一个月后这位克板又刻薄的警长将丢掉饭碗。是的,事实也如此。这一个 月,林先生在市里演讲多达十二场。某日太平间女尸不翼而飞。林先生的对手大肆 渲染造谣林与之相关,但的确不翼而飞,而且将停尸的床与裹尸布都劫走了,留下 一个芬郁的花环,这便解释不得的。 人称,林,一向诡密。 那尸首葬入公墓,其实仅留一尸布床架以代之。 百年后,千年后某日, 考古者言称古人有焚烧尸骨, 埋葬病床的风俗。 十六。 神殿,在月满的时候,戽干了银河之水。缀满星辰的殿顶之下,踱步的布 劳尔,在人间的夏季, 掐了掐手指“也许我太急躁,也许别无选择。” 神在焦灼之中,燃白了一片青丝,他的长须为衣, 长发为蓬。 十七。 占星家诺斯,仰首。那颗慧星等了他已四十年。" 人生又有几何,水晶球, 巴比妥酸,还有硫磺。" 这几日天空寒了,季节转换,在他眉间运行,并锲下深深 的愁态。"也许没有必要,也许可以早些,因为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诺斯秉灯, 屋里仅照亮一小片。十五世纪, 在欧洲的某一角落,这里是一个灾难的窥镜,是 一个灾难的旋涡。其实, 慧星是他自己,四十年前撞沉了一片原陆,四十年后, 慧星葬入天使的墓群,慧星不可能复活,诺斯回不去了。这,他却无法得知。如 果每一次对神的祭祀少了牺牲, 那可大逆不道,如若对人的祭祀,则就应以人为 牺牲与陪葬, 这诺斯晓得。 十八。 阿喀琉斯剥下赫克托耳的铠甲。突然, 他抛弃了战场与美女,飞过阿尔 卑斯山,一直向西北而去, 那里西风吹斥他的长发,木屋与城堡,他飞行了上千 年。诺斯听到敲门声。他停下手中的笔。此刻战车在金色的阳光下, 驶进俄罗斯 的广沃疆土。" 不属于他的全拿回去。" 诺斯念叨, 起身开门。" 是慧星来了。" " 我的朋友已战死疆场,仇敌还未杀尽, 你为何将我招来?" " 你还将飞行上千年,现在休息一下,英雄。" 阿喀琉斯面对着安排历史 的另一个英雄。他闭了双眼, 赤裸地进入虚无。诺斯收藏起短剑,甲胄,长矛, 他再也不用它们了,血滴回母亲的口中。 十九。 人类已步行许久,他们若有所思, 放弃而转身索求一切,并若有所思地 创造了一个名叫政治的怪物。十个神人一分解后便死绝了。末日审判的心理苟延残 喘了许久,末日却迟迟不归。 林先生慷慨激昂,语气铿锵。市政公园的每天上午总有许多人光议政而不 参政, 然而林先生是两者皆是的在野党徒。 " 女士们,先生们, 加缪告诉我们北非正在蔓延鼠疫与饥荒。而我们脚 下的城市正在蔓延着另一种病菌,它,如春天之后的流感,夏天之后的虐疾,腐化 已久,靡烂已久。女士们,先生们 ,先从最细微的事做起吧。禁止打胎!这是我 最鲜明的主张,只有这样才能杜绝淫乱,只有这样风化才能改善" " 昨天ACC避孕公司总裁的儿子声明加入超越自由党,这个大亨可举足轻 重啊。" " 是嘛," 两听众自语片刻,他们的生命便关入一只黑色的小匣子。血, 在这个城市已流得颇多,少一点又何必呢? " 另一个口号是:向大地夺取一切! 对聚宝盆绝不能手软与吝啬" 公园 里沸腾了。 超越自由党以成熟的姿态占据了这里的空气。林先生沐浴着鸟语花香 与飞吻,一声闷雷公园寥寂如世纪之初。 二十。 神并不怨怪她抟造了众民与羸老。她结蒲为扇, 掩面而泣,萦萦水中, 自天之隙缝而下,流浪至海岛。 落西的暮日,犬奔走四方,忙忙碌碌。喏大的天 宇,她孤寂难耐。 根本无引桁之义," 甩出的是土,捏出的也是土,甩出的是人,捏出的也 是人。" 皋媒神教会人们一切, 却没想到人欺骗了这天性与神性。她来得早,去 得也迟,蛇身人面, 带有几许天堂的余音,从此驱人出伊甸。 现在她回到人类 之中,这位年轻的母亲却为年长的儿孙们驱逐,流放。她很简单地倒下,留下一个 美丽的花环," 我会回来的。" 二十一。 " 现在仍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家,杞人忧天地传播什么世纪末毁灭的预言。 必须打破这种蛊惑人心的谣传, 消除已造成的不良影响,是当前一大任务。" 市 长林先生在市政厅的演说,展开了一场对神秘主义的大挑战,大屠杀。"我们应抛 弃任何神话与浪漫,脚踏实地地工作!"街道整整齐齐地消化在这宏大的音量中。 广播电台, 林太太每日忙于沏一壶淡茶,品尝的舌头出茧,品味丈夫为国为民的 表情。 " 狂欢节就要到了。" 林太太瞥了一眼挂历。 警车呼啸驶过窗外。这是林先生最惬意的响声: 大学的哲学教授,神学 教授,研究神话的教授, 研究古典文学的教授,研究天文的教授(与占卜星相有 关)等等等等。(还有一种不愿充当花边的诗人)。学校里依旧授课,而且必须全 面。广场成为大熔炉,熔铸许多悠久的,新潮的思想。超越自由党蓄谋已久,为民 杼难造福。书架上布满了市政宣言与林先生潇洒高尚的头像。 谣言随火光,冲向神殿,有一种阿拉伯胡椒的刺鼻焦味。 二十二。 " 我真得等不及了,从阿莫斯到现在太久了。 我打个盹,浪费了不少时 间。" 布劳尔起床,拉开帘。 哈雷又快路过了, 布劳尔与这位老友久未谈得投 机天天见他从窗前走过,却永不问他做什么。" 哈雷,很忙。“ 祭坛上的火炬已燃起,前些日子刚烤三个婴儿, 在一次大迁徙中。布劳 尔感到自己与魔鬼一样住在地心的祈祷室。" 该亚,你受苦了," 布劳尔双手合什, 默念一句。他忘却了诺斯,因为诺斯一直记得他。否则,这世界,这人类就连一丝 可能也不可能了。当谢灵运似的人物言称不可能,而驾鸾车腾空而去时,也注定了 他必将斩杀于广州。 二十三。 " 但愿是萨沃纳罗拉的复苏。" 史学家搀着厚实的铁栏杆而言。哲学家轻 蔑一笑,对着高墙之内的自由。" 神权的佛罗伦萨共和国。" 转身对高度近视的天 文学家说,"他们崇尚权力,而不崇尚上帝。" 诗人病倒在狱中 在狱中 狂欢节的焰火挠人心动 二十四。 " 我在阳光下写作,在写作中毁灭自我。我的肌肉将一片一片纷纷飞扬, 我的骨骼将一根一根挣脱枷锁" 望着漫天的繁星,诺斯充满了必然的自豪。" 萨沃 纳罗拉, 辉煌的昙花/ 痛苦使人快乐,自卑使人崇高。" 阿喀琉斯,熟睡了一日,在山坡与草堆中, 他采集野花与民歌。然而, 他更热衷于膻腥的战地风光。 哪怕是解一只牛也好。他厌恶庖丁的狡猾。他怀抱 战场, 怀抱自己的婴儿长子。他凭着一股良心而在战场上有勇有谋。良心就是要 对得起自己。" 阿喀琉斯,阿喀琉斯。"呼唤是这般生硬,如该亚母亲僵冷的乳房, 却依然温馨。 十五世纪的后半叶,诺斯死后的四十年内,一场席卷全球奇特不安的浪潮。 十九世纪的后半叶, 诺斯死后的四百年,地球被人们从太阳系移到了欣欣向荣的 脚下。 二十五。 詹姆斯先生觉得太阳太耀眼夺目。因为近来警察局的人老来诊所。其中还 有女便衣大腹便便, 却产不下什么。詹姆斯先生于午夜走入自己的汽车,启动油 门。 他开始惶恐。皮包里隐藏着一本禁书<<大毁灭>>. 不知何人所著,而他隐隐 觉得死神始终坐在后排的座位上, 对他宣读上帝的福音。詹姆斯先生是个无神论 者,他不相信什么拯救,包括毁灭之后的拯救。老朋友林先生许久不来了。当上市 长,贵人易于遗忘贱人。在警察局的最后一面之后, 林先生的" 再见" 犹如遗言, 是他的,还是林先生的,说不清楚,也许都是。那么, 再见便不是在家在诊所或 某一间妓院的门帘之后。 " 先生,停车检查。" " 倒霉,完了," 詹姆斯先生流产与接生完第二百零四个婴儿后,闻到孕 妇与自己的血腥味,他想洗手不干了, 可为时过晚。他在心里念了一声" 是的。 "便从车里出来了。 两个唇上仅有茸毛的小警察,窜进车里。很侥幸,詹姆斯先生安然驶回家 中。 二十六。 萨沃纳罗拉,在火中,喊: " 耶稣,我得到和你同样的下场,但我绝不复活!" 东方人的始祖女娲刚来拜访过。越过昆伦与高加索,在各种不同颜色的尘 土中选择了黄。" 中国人造龙 ,杀龙,又崇尚龙,惧龙。" 诺斯目送女娲的背影 被天山后的暮霭吞噬。阿喀琉斯, 浑然不觉得小屋已来过许多位历史人物和神, 他仍在晕睡之中。这只狮子,不打鼾。 二十七。 布劳尔眠中一向无梦,今日该亚却幻觉般步入神殿。 " 那芦苇怎么样了?" " 你无所不知,他却一无所知。" " 他一无所知而无不选择,我无所不知却别无选择。" " 芦苇会烧为灰烬以障堵从地陷处涌出来的洪滔,有人就这么干了。" " 真正的思想不依赖于芦苇的生命,凤凰不还活着吗?" " 喘_____"火苗烤着神殿的地基,云蒸为雨, 霞蔚状观。布劳尔知道这 里的原因。 " 墙头草," 这是淡淡的一句 ,这许多日子以来的焦虑,他找到了一个 借口。 二十八。 詹姆斯太太一直按耐自己的怒火:她想如何与久婚的丈夫和解。其实这大 有可有可无,无理取闹的成分。但,詹姆斯太太怀着一种欧罗巴的独立血统, 她 不能让丈夫的迟归给她带来任何不悦。" 是该好好谈谈。"肥胖女人心想,如果一 直纵容丈夫独自在外寻欢作乐,会毁了他,最终毁了自己。从物质与精神而言。诊 所的生意越来越不景气, 只因打胎禁令将下。(后隔一段时间便下了)。詹姆斯 太太严阵以待了一个小时,终于面部的肌肉不得不松驰下。 窗外传来了汽车驶入汽车房的声响。肥女人的脸犹似一张即将射出爱之箭 与仇之箭的弓。人称"强弩之末未能穿缟素" 詹姆斯先生的疲惫与颓唐,更令太太 窜起一团有根有据的有名之火。 " 迈克,你就不能早些回来,看看电视,读读报纸。去九号大街对你什么 好处?" 先生沉着脸,笑也不笑,哭也不哭,无法,只得木衲地走向盥洗室。 " 路上遇到了警察检查。" " 还让警察抓到?是十八岁以下的吗?" 詹姆斯先生极度内向。" 是啊,琼妮,我爱寻花问柳,你不也在家里呆得 好好吗?" 十年前,新婚之夜,詹姆斯先生觉得自己象一只吧儿狗啃一大堆烂猪肉。 是琼妮的父亲给他准备了开诊所的资金后就一命呜呼了。可现在他也老了。太太买 首饰,时装等等。他,詹姆斯, 一天到晚与女人打交道。这辈子,他觉得也活得 象畜牲,就是一只畜牲。那时的太太年青而实在。他偶尔想想包法利夫人。詹姆斯 太太因自身的素质而做不到这一点,颇为遗憾。 他们分居两室,身体健康而面色红润,精神矍烁。夫人与自己的健康不只 是医生的职责,而且,他的精神并不空虚。偶尔吵吵, 就象在酒馆妓院里呆了太 久也得听听音乐会。无以为继。凌晨了,先生与太太各自就寝。 明天还有一桩危 险手术。詹姆斯先生一直捂着《大毁灭》的封面,和衣而寐。 二十九 "将现实描摹成幻影。"诺斯在一张羊皮上写下了新的一句。" 阿喀琉斯, 让你干些什么,不能只有沉睡。" 另一张羊皮上写满了" 我将痛苦地死去" 的字眼。诺斯已如他的父亲一般 白发苍苍, 黑色的只有血和字字句句。阿喀琉斯皱皱他疲倦的鼻子, 凡尘的烟 尘象一群贪婪的蚂蚁,渗入每一片肺叶。 他呆不惯那样祥和的民歌与草地交织的 和平。他希望神能为他网开一面,他愿意勇往直前,砍下下一位对手的首级,剥下 他的铠甲,占有他的奴隶, 享受他的女人。 "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诺斯预备了一个死亡的时间隧道。夜空是一块 暗红的琥珀, 他猜测是十几个世纪后的春天。繁忙的人们快乐自由。该把他叫醒, 阿喀琉斯,人之骄子。这里是所有泫涡的中心,泫涡的泫涡。 " 我有点畏惧了," 阿喀琉斯失踪了,随后诺斯自言自语。 三十 收音机里传来的是关于某影业公司拍一部历史巨片的消息。某著名导演执 导等等。詹姆斯太太追来加入一个“天体俱乐部”。似乎在现在的政治气氛与生产 气氛还掺杂着浓郁的自然鼻息。她正打算驱车前往海滨。在同一条道路上,詹姆斯 先生前些日子受到很严正的监视,他想找林先生解决这些问题。但《大毁灭》若隐 若显地告诉他已无助于任何救援。“市长是不管这些琐事的。”毗邻的B市遭到国 会的拍卖,因那里糟得很,乱得很,并且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查拉斯图特拉, (尤其这值得注意。)人们遗忘了,甚不知如何将咖啡伴侣冲入咖啡。国会在临近 解散前还可以作这么一件事:那就是本杰明市在这次拍卖中以天时地利人和加财富, 获得了B市的所有权。思想经营的破产,政治经营的破产都比经济经营的破产来得 残酷。詹姆斯先生驶往B市的汽车仍在市区驰骋,不能开快车,否则就定是逃犯了。 这年头,只有思想罪犯才是十恶不赦地开快车。 三十一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自然界的灵气蕴集在一个峡谷之内,乱石丛生, “伏羲有体,孰制匠之?” 诺斯不得其解。他是安置历史的占星家。他只能安置不是人的历史,而是 宇宙的历史。共工、旱魃,紫外线强烈辐射,臭氧层的破漏等等。诺斯今日掉下了 一块胳膊上的肌肉,无血。肌体日趋透彻。 三十二 冬眠之后,本杰明市已成为C州最大的市。林先生并不是一位优秀的政治 家。政治家具有敏锐的洞察力,迅捷的反应能力等。林先生喜爱果断、武断、决断! 休养,从来,他的手不喜欢弯曲。他在冰雪之中看到一种寒冷的威胁,来自总统、 州长,来自大学教授、禁书。 “许多州,自治市,都呼吁解散国会。现在整个国家的价值观念,颓废者, 存在主义者,共产党人,与隐士,还有实干家等等搅得鸡犬不宁。国会的成份太复 杂,争议不休。” “超越自由党的席位如何?” “相对情况好些,21%,但要压住那些具有明显左派倾向,右派倾向的 党派,有难度。” “资金如何?” “正在努力。” “解散,不过要求国会继续进行拍卖,不得迫使他们这么作。不能让到嘴 的肉给跑了。” “是的,” “同时得对总统施加压力,要求他任命一个国务委员会,避免更大的混乱, 以便我们控制时局,对,还得进一步清算大学中的那伙人。”黄昏,雪中的脚印拖 沓出一道大地的血痕。林先生与州长,结束了仓促的交谈。“嗯,州长,只是暂时 的。”一切在这儿都是暂时的。林先生回到了市长办公厅。他另有一件事要尽早地 解决。忽儿,眼前闪过第十三层电梯女侍员的脸,娇美么,只是一种单纯。正是线 条的单纯挑逗着他,这就怪不得林先生了。他绝不服老。儿子已成为一名严正的律 师,完全捱过了一夜的拥挤,成为旭日沐浴的第一个少年。他还小,可也不小了。 说老实话,林先生只有四十二岁。 三十三 “试想,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斩杀凶险的黑龙,又如何能炼就五色石以补天 之缺漏。中国的神比起其他民族的神更具有非凡之力。梅莉,你觉得?” 梅莉凝望尤奈斯库出神:脸瘦长,眼里总有一潭深邃的兰,还有鱼,时隐 时现。因为梅莉的出身是无法与这种令人悸动的眼神相敌。梅莉陶醉的是低沉的话 音,而不是内容。这声音,就是战鼓未作大擂之前,三军已潜伏四周的危险和厮斗 前的快乐,及和平的最后挣扎。其实,敌人未必就是懦夫。尤奈斯库更喜欢一种势 均力敌的较量。多少次他就是从许多名导演中挤了过来。 他有东方人的外型,却不得不具有白人的眼睛。他隐约感到自己来自历史 平白无辜的旋涡,平白无辜的抛入。梅莉具有中国血统,也储存着东方的含蓄、冷 静。现在只有过去的哲学家视之为价值连城的珍宝。 《海伦》的构思中,尤奈斯库只想设置神话式的幻觉,而不愿映视残缺的 战争史。是的,两军刚一交接,便是蒙太奇的死亡场面:血,头颅,烽烟,等等。 似乎这一切就是一种亲身体验,这也是艺术家所具备的条件。打败了最后一个对手 之后,他争得《海伦》的执导职位。他喝了一小杯酒,劣等,火爆的脾气变得温和。 一滴泪坠入酒中,另一滴垂在眼眶之边收了回去。片刻,他挑中了公司中打杂的梅 莉。这是他相中已久的“明星”,一切都变得荒诞了,他与梅莉只是在艺术的灵气 上交往。交谈往往是尤奈斯库的责任,沉默往往是双方的。当阳光再度逃匿时,两 人依然无倦意地对坐。尤奈斯库喝下一肚子的咖啡。 梅莉话少,只有最常用的“嗯!”。 三十四 客机的头部触动了一片水域,变得通体剔透而无形。旅客们望见了水—— -在天空之上的海水。小林望着透明的族类发呆。他们慌乱得象遇着天敌的鱼群。 从客机的尾翼望去。父亲说过何时何地都应沉着,小林屏住呼吸,慢慢等待着飞机 恢复原状。 机场就在脚下,回到陆上,一切都遭到遗忘。小林宁静地记下这一幕,他 想跟父亲谈谈这些。 三十五 布劳尔一生忧虑的结果就被一些海浪吵醒。本来无波纹的海,无山脉的海, 是布劳尔一手缔造的。儿子从这里由无形的光辉化为有形的人,妻子从这里由无形 的光辉洒落为有形的地平面。布劳尔身旁的光柱是布劳尔神交已久的哈雷。 他在想,倘若什么也没听到,他也许还会等些时候。然而 因为神的时间是漫长的, 三十六 林先生已是第十二次不能控制自己。从一楼到十二楼这是一个举步艰难的 高度。林太太发福了一段又瘦了,他得知是在詹姆斯先生暗中帮助下完成的。他不 想打搅这位老朋友,但现在已不可能了。当一个人放纵自己之后,往往会多一份危 险,但林先生沉着。市长无所不知。 回到办公室,秘书已说儿子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桌案上一叠卷宗,“关于全面开发布鲁查森林后的建筑计划”、“关于市 防御系统更新计划”、“关于处决第一批思想异端罪犯的决议”。林先生大笔一挥, 大楼的地基立即上抬了几许。一种无形的力量沉淀了,辐射了许久正慢慢侵蚀向整 个部落的机体。 林先生按了一下桌边的按钮。儿子进来了。父子俩神情庄重,气氛肃穆, 犹如奴隶主检阅奴隶军队。 三十七 局面已打开了。 木屋内的步伐加重,加深,木屋的草绿色的屋门嘎吱嘎吱作响:一步是一 个鼓,一步一个祭仪,一步是一个嚎叫。诺斯的脸孔涨得通红,额头就如喷薄的火 山口吞吐着海水与岩石。世界在手与笔与纸中铸熔。诺斯的心头刮着一场雪,猛然 一剂草药已煎好。他觉得,一种飞行器从发梢掠过,这样他服下了药,安静一些。 “但这没有必要,这个山坡的最后一点棕红色的尘土也入了地狱。”轻轻地,他唱 一首苏格兰民歌,曲沙哑。诺斯挥着一身的骨架准备做下一次挣扎。他欲死欲仙, 死是必然,仙是必然,阿喀琉斯还在途中跋涉。诺斯目测这一段历史的差距与人、 神的差距,高原与山脉无法吻合,山脉与平原不能吻合。他着急之中犯了一个错误。 山成为孤岛。阿尔包希利山啊,高耸入云,深扎入海的孤岛,诺斯仿佛被 迫回到故里。倒下了一身骨架,诺斯带走了桌上的墨迹。“日出,日正中天。日落, 日出,日正中天,日落,日出,日正中天,日出。海兽迢迢而对的太阳,海兽登上 的陆地,海兽没有休息的权力,海兽,海兽。”他来时撞沉了一座岛,毁灭了一个 文明,海兽啊,矫揉造作的海兽!它本该在自然的抚摸之中,这只不小的海兽。会 的,会顽皮而自负,自杀。诺斯心想顽皮只是褒意而言。 三十八 一种巨大的障碍。因为镜中的她正在烛光前燃烧。梅莉推开尤奈斯库的任 一次要求,这也是第一次。她还是寡言,却很快乐。尤奈斯库与她的确有一层难以 逾越的高墙,是的,由谁的人格出发。 梦里,她报着一个男孩,逃奔于老妖婆的眼光。她害怕那男孩失去生殖器。 她好似穿越重重的险关。无数扇房门,用脚步声串结了一种恐怖的氛围。恐怖与眼 光是无形的,她喜爱无形而又害怕无形。她拥有无以数计的孩子。那男孩是尤奈斯 库。 三十九 尤奈斯库吸着烟,因为空气中的任何一种诱惑都燃烧着干裂的喉。尤奈斯 库尝试到了爱的对手,对手此次愈加寂然而十面埋伏,他愿意为此败北。 他善良而勇猛。不拥有任何一张文凭却拥有一大片鲜花和赞誉。《海伦》 的和蔼是他爱上梅莉后才决定的,先犹豫不决但还是决定如此。仿佛海伦在对他说 :不是战利品,而是女人与母亲。他预感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岛的末日,一半月夜高 悬如镜,一半雷霆震撼厮杀,他在哪个位置?不,有,因为他脚踏实地地获得每一 个胜利,击垮每一次失败。 四十 仿佛他推敲了梵天对整片洪荒的歧视。但,他们仍一同缔造了盟约。鸟兽 鱼虫,还有人。他认为昏厥,便是昏厥,就似落日注定要升,旭辉注定要冥灭一样。 诺斯的身子浸在残风败絮的史诗中,浮起一身白骨与茸毛,浸在丹青与音乐之中。 他用笔诛杀逐个王朝,布劳尔用巨掌扫出了青铜铸狮,没落的母狼,一片蒙尘的零 落,缩回原有的荒冢。这是荒诞的历史,来源于每位统治者的英明。从阿莫,阿难 开始,他写的是妊娠,因为注定灭亡。 丹尼尔的火石之诫: 四十一 诺斯以为,阿喀琉斯绝无法领会。孤星就是孤星,你难道能在黑墙上打一 盏灯以自欺么? 如果没有规律,那么人早就灭族;如果没有人,自然永远安全而愚昧。人 的自为惰性与恒定规律的抗衡交织出历史的破漏画卷。 这是宇宙精神: 四十二 林先生弹弹烟灰,儿子仍立于斯,一板一眼。他理解儿子左脚搓向右脚的 趋势刚停顿下来。 “爸___” “叫市长!” “是,市长先生,我已经毕业回来了。” “嗯。” 林先生沉默片刻,他得到一点小小的欣慰。从前乡村的豹子常叼婴孩。儿 子奇迹般地在农场的黑林子中成长下来。那一匹驮着小生命的骡子,已老而遭屠, 煮了一锅汤,腥臭无比,只得倒掉。他忘了挤骡子身上的几个脓疮。林先生不想留 下最后的证人或物证。儿子就是儿子,不是其他。 四十三 他曾经走过万字旗丛生的街衢。一九四五年,他清晰记载着自己在洁净因 军人扬尘升天的俾斯麦大街徜徉,化为炮灰。 “好,停机。” 用交错的历史,用交错的诗人蹋遍的田野,收割风中的一些面孔,舍弃面 具。他来不及与梅莉亲妮,也无能于崐与梅莉亲妮。这位著名的导演。海伦最 终肢解的悲剧在帕里思王子的心中只是肢解的母鹿。鹿茸上缀饰着下个世纪的清露。 这只母鹿,尤奈斯库受到一种强烈的干挠。有人在自语:“这是美,唯爱!唯真!” 尤奈斯库停止了拍摄。梅莉尚未卸装,那一身土尔其浴室的水珠与面纱后寡言少语 的脸。 四十四 詹姆斯太太真想介绍丈夫加入“天体俱乐部”。政府非正式的鼓励使之日 渐兴盛。她穿上了长筒真丝袜,海风轻柔摸索着她漏风的大腿。似一只眼:一只只 有眼白而无眼黑与瞳仁的眼,破败的眼,在注视另一个伙伴的冲动。她穿上了,显 得掩耳盗铃。当一切都已妥当之时,西部的海岸线经过千百万年的扭曲与痉挛之后 复又拉直。嘿,海岸线便是分水岭,完全,你要不时选择姿态,以求不离中轨。此 刻,站在右边,便是正人君子,与婷婷淑女。 可何尝林先生又不穿着这长筒袜呢?他的专车驶过,充斥流氓与武力的土 地,一个诺大的城市,处处残垣断屺,又处处欣欣向荣。驶过6号大街,一直呐喊 与火光在干柴上的应和,应和,口号。林先生的武断获得一次又一次血的庆典与祭 品。又一次演说,他成竹于胸。有时手在冰冷中凝固,但他绝不承认冰山撞向本世 纪最豪华的客轮。泰坦尼克号,无拜等元素的附庸。因上帝是一块铀石。一些罪犯 遭到处决并用血来清洗屠宰场中猪的诬告。林先生的命令如电闪雷鸣的迅捷,又似 皓月当空,无星敢与之毗敌。集文学、艺术、经济、政治、军事于一身的全能冠军。 “就得烧掉这些腐败、没落、引诱大众颓废的禁书。”年青的党员拨弄着 夏日的中午。以往党员的价格是拍马阿谀,中庸与金钱,如今廉价为一句誓词。火 光中映着本杰明市最著名诗人的一句:“冬日之夜/夏日的午后/慵懒的人潮拥抱 同一种快感” “现在就是得实行一党专政,否则泱泱大国,人心何齐,国家何能富强?” 百年沧桑之后的老妪亦有感慨陈词。花瓶、橡皮图章,均砸碎抛入历史的垃圾。你 能不为这繁盛的生命力,繁盛的节气而涌起激情吗?权力、武力、经济实力,与永 恒是成正比的。 专车驶过,碾血为尘,激起湖水的一丝涟漪,溅到游行队伍的身上。人潮 被巨掌拧成旋涡,无比酣畅淋漓。狂欢节的耶稣,钉于以天堂为背景的本杰明市。 四十五 人又献祭了。布劳尔记得在远古时代的水牛与绵羊。他想燃畜粪以求爱斯 基摩人的温馨爱情与神的存在。田埂上,他走过绿色的麦苗,棕绿的硕果,椰枣的 蒂落,剑麻的柔弱。时光荏苒,他记得自己在时光中扮演过的角色。布劳尔啊,布 劳尔,莫非他亦朝思暮念,牵牵挂挂。牛粪填平了一亩又一亩炊烟。 如今,他正被自身的积思处虑,小心翼翼所包裹煎煮。布劳尔,蔑视贡品。 四十六 地表很粗糙,海伦要从这滑向深渊。梅莉趴在地面上,眼帘闯进一只五色 蜥蜴,一只五色壁虎。她看到了那只趴在尤奈斯库脸上的壁虎与驻守在尤奈斯库眼 中的蜥蜴,不,那就是尤奈斯库。她吻了他们,但它们会将她以蚊虫般捕食。 同事们纷纷侧身冲下陡峭的山坡,以为梅莉受了皮肉之苦不能再爬起。尤 奈斯库第一个发现她完好无损。这是投入渊薮的领悟。 四十七 “启,端坐于阳城/孑身一人,唰遍了旧日的城墙/应开启一个历史的风 窟”小林停下了笔。他开始拒绝一种按步就班的起点在于一次法庭辩论中。他为对 方当事人的悲惨境遇而含泪陈词。这,不是他父亲教会的,也不是施舍。小林觉得 自己太早的未熟的果实坠落地面,任风吹,任雨打,任虫蛀。好了,此事在他毕业 数年之后,小林已是一脸络腮胡,又一次与他的父亲干净、光溜的面庞正相反。年 青,与衰亡的只能是思想,不可能是年龄。 “这样/就这样/他寡言少语/开启第一句唱词” 左行进一步,右行进一步,哼?! 小林将笔一摔,墨汁泼在一张标准的家严相上。 四十八 诺斯品茗着未来的烟草。如果这属于未来,那只是因为现实的虚境与过去 的死亡。死亡就是那么一具化石的精神。定格。 “如果世界的混沌有清纯的需求,纯化在鸟语兽嗥,海水、河水,冰雪融 水及东皋等等,都是撤离时间行进部队的一种退化。化石证明了上帝本已是类人猿。 如果世界抛弃了自身清纯的内核,那么,我知道唯一的规律,唯一的舞台, 唯一的主角,将在这幕独角戏中假戏真作而谢幕自戕。 如果世界“ 诺斯仰首,他盘坐,以地为席。他已无力站立,力求在生命尚未离开肉体 之前,离开海底之前做好爆发前的一系列准备。不只是单一爆发是群体的迸裂。会 的,会的!他坚信,火山不是无聊的冲动,大海不是死者的忘川河,陆地不是救世 的方舟。丹尼尔,这是缩写的火石之诫。 四十九 尤奈斯库在笛声中泅渡过来。这家小旅馆的旮旯里,他等待一种声音,来 自梅莉、来自一连串的蜂鸣。夜中掠过一只只猫头鹰的单眼。为了防止空袭?是啊, 二战过去不知多少年。每三分钟过去一辆警车,如长啸的云,如长啸的距离,搁置 在爱与生命,生命与自由之间。猎人们在黑色的楼群,黑色灯塔间捕捉一只受伤而 不流血的雄师。一些东西总是外强中干,但,猎人们紧密地织网,紧密地撒网。如 果竹蓝子打了水,蒸馏以安慰狩猎者的话,那么尤奈斯库背负着夜与白昼之间的盼 望,泅渡梦境,越是如此,越是要活下去,决不投降!猎马带禽归! 电话铃未响。四周的空气棺材板,裹尸布一般逼近他的心脏 尤奈斯库开了灯,在和平时代服下两片安眠药,不是因睡不着,他企盼无 梦的睡眠。现在休息,明天还要工作,工作! 现实与情侣搏斗,梦幻与自由搏斗。 五 十 后来的安东尼,与帕提亚王国等等 阿伽门农挥落的短剑。血融入土壤肥沃的商道。那只斩下的手臂,五指抓 入海岸的沙土。埋下抠咬的蝼蚁之穴,一片黑发的少年,你的身高几何。顶天立地 的阿伽门农犹豫片刻便遭到偷袭。 “复仇” 头颅在慧星入海前,冷冷地诅咒。木马已入城了。 五十一 专车出巡,快刀般剁去一排死囚的左手,右手,施舍他们尤似草履虫的躯 体,从头进化,在死水中游弋么?死很容易。在这,在本杰明市,有什么困难的呢? 州长下台了,c州所有的市都独立了。 警察将示众的妇人解下刑柱,以谗言秽语炮烙。她是一个藏匿罪犯的老妇 人。“一个坏女人!”大伙说,有人证实。一个在年青的谣言中奸污男人的女人。 鸡蛋清滑下鼻梁,和着无泪的绝望。那罪犯是她的儿子。 西装是可以裹住一些不良的倪端。语言也随之端庄平稳贤惠了。本杰明市 的天空中时常泛起红彤彤的云,不在朝夕。这一点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这里弘 飞的鸟儿都是一群一团黑压压地一片,是本杰明市雅致的礼帽。若有单飞的,好, 便入红云,一声枪响,夜里飘飘袅袅而落的雨是病榻前浪子浪鸟的望乡之泪。鸟儿 本无家可归,浪迹天涯。否则,天要寂寞的。 这日黄昏,斜阳昏睡了一天,小林看到了野外稀疏的乱林子,那一群发光 体。那一圈光辉就如红色的信号弹,在玻璃窗上窜跳。 五十二 夕阳,疼痛的夕阳在分娩夜的时候受了死者的惊吓而覆灭入山的背影,一 头栽了下去。她熏坏了双眼,从中世纪的火刑柱的坚不可摧看到了共和国,帝国, 奴隶制,封建制,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修正主义,及至共产主义的固若金汤。夕 阳,夕阳,在空袭了都市之后,唯留下婴儿,唯留下老人,唯留下孕妇,唯留下他 们一张爬动如蛆虫的脸与对自由的羡慕 经济风潮一头撞到了遭控制的全国经济。林市长从州长手中禅让过一顶橄 榄成熟之褐色的桂冠。(独立的城市,旋即联邦起来) 以此为全州人民谋取更大 的福利与贪婪。开发一切的自然资源,野兽在这个星球是绝无居所的。林先生辗转 的头颅使c州成为高度集中高度统一高度完善的自治联邦州。起床、上班、就餐、 入睡等等甚至包括刷牙的姿势,全州业已协调一致:行走时的速度是平稳的,说话 时的腔调是铿锵的,且字字珠玑、句句顿挫。领导与领导之间必须握手,下级对上 级必须鞠躬。全州人民团结在以林州长为核心的超越自由党的周围,向新的生活与 自由高度奋进! 唯有一处例外,在海滨的“天体俱乐部”还保留着古典的花园与庭院。这 里没有上述严明的纪律,只有少女与妇人,少男与壮男之别。这是新的生活高度的 试验。是的,林州长尚未点过头,而大部分的官员们已都在纪律之后享受这样的试 验。詹姆斯先生尚未知晓此处。他开着被漆为黑色的汽车(因为全州的车统一为黑 色,建筑物统一为白色)如一盘棋局边缘的一枚小棋子。妇产科的生意彻底破产, 因为没有人愿再冒险堕胎。虽然触犯了这条戒律不似思想犯一般的下场,但仍要付 出失业的代价。只要一点污浊之处,那么白纸不白,一切的一切,晋升、薪水等等 已安排得一清二楚,条条是道。 詹姆斯先生决计改行,当兽医,为兽堕胎。兽堕胎是新鲜事,c州正逐渐 缩小农场规模,以使城市普及化,以此配备的是生产大量人工合成的脂肪、蛋白质、 与淀粉,农业将融入工业,这样城市是这个星球的春天与决定性气候。牲畜得知政 策,便赶忙交媾,赶忙逃窜,仍无处可逃。 “杀掉所有的兽,还要有一定的时间,所以,”詹姆斯心想:给兽堕胎有 一定的前景。果然不久c州下令在五至十年内处死所有的动物,而最难应付的是老 鼠,它们的天敌也先它们而去。 这些都发生在公元某某某某年某月某某日某某时某某分某某秒__________ 詹姆斯先生驶往林太太的旧寓。仿佛回忆盘综错节,那夜的叩门声,风雨 声,与呻吟声。好似在煤气罐泄漏之后再点火一般,砰然的烈焰,汹涌而出。他若 将车停进林太太的旧寓的车房,那么一切爆飞入天穹。反光镜也将升腾为夺目的星 斗。《大毁灭》,他揣在怀里。他是个无神论者,却以清教徒对待《圣经》的心情 对待它。因此,他十分坦然,偶尔还吹起口哨,只是断断续续。 “嘎_________ ”詹姆斯先生向前一俯冲 五十三 “这片芦苇太过于猖狂,是风吹动具有生命的象征。而如今它却象据风为 己有。是土壤哺育了他们的魅力与灵气,而它自身却愿舍弃这一切只求那蔓延的根 与茎。绿色的风景,业已枯黄。 这群褐色的芦苇应该点燃,即便让妻子的骨肉如焚尸的祭坛也在所不惜。 只有绿色的规律和绝对的精神才能存活。看粗大的芦苇杆是经不起死神之风的吹斥, 它们惧怕死亡。天已经漏了“ 布劳尔自言自语,似乎又是对哈雷而言。哈雷,这如梦所至的彗核,这太 阳风吹斥而散发旖旎的预言家,你会来助我一臂之力,与你神交已久,你不会不懂。 布劳尔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祷告。 五十四 “你们难道不明白这一点?在制度上要严格,在手段上要灵活,难道我这 个州长要事事俱详?! ”林州长难得发一次火。 州长助理,一直低着头,战战兢兢地感到有一个枪口在这间办公室的某一 个角落里盯着他的脊背与心脏,秘书长、副州长就是在尔虞我诈的言谈中回家服毒 的。之后,关于贪污巨款的丑闻败露了,他咎由自取。副州长在处决新一批艺术家 的名单上的签字速度缓慢了一些,因他的速写是全州第一的,否则怎么会从一个小 书记员升任呢?林州长下令从今往后不设副州长一职。 “传我的令,加快避孕药具的生产。天体俱乐部那些人要注意一些,不要 再出现这类事件。” 林州长每日必审查从天体俱乐部提供活动影像资料。林州长日理万机啊。 “我州股票呈下跌趋势,估计是因副州长的死” “不许提他!什么是估计,上报要肯定!”原究而下,儿子已有近三年未 来见他了。儿子在法院工作每况日下。加之法院因天下太平,而变得门庭冷清。儿 子有些下落不明的可能。 “继续向公民征税,再设炉灶税、购物零售税,让股票早日升起来。AC C的总裁也要作出一些表示,叫他先捐六十亿,告诉他日后股价上升,必如数奉还。” 对于ACC而言,六十亿只是在河边饮一口水,濯濯足污。这位总裁也正 在天体俱乐部洗净他污浊的皮肤,用一百个女人的唾液。 州长还是念着儿子。儿子,就是儿子。好象那年儿子毕业后的第一次会面 太严厉了,州长有些后悔。 “不,不能让步!”州长自信得敲敲桌面,摇摇转椅。妻子的影子一直在 脑后徘徊。 林州长犹似麦加的黑陨石,朝鞯的人民都渴望触摸,以求人丁兴旺、万世 繁荫。当然必须是合法的。 五十五 人们固守于土地之中,这就是褐色的缘由。 人们固守于铜矿与铁矿之中,就是由绿转褐的缘由。 诺斯身轻如燕地掘着自己的坟茔与宫殿。这就是永恒的缘由。第十三位东 方博士,已倒毙在气势凌云的箭下,诺斯的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即将到来。 “山上的石头 天上的石头 英雄的人已不再浪费他超凡的勇气 东方的铁骑,西方的胜利 当玄黑、青紫、血红、惨白的旗帜 在四座古堡上飘扬 你,天上的石头,地上的石头 我,山上的 阿尔包希利山上的石头 绝不轻饶对母亲的秽辱与悔恨 来吧,石头“ 诺斯已精疲力竭。 “如果世界的末日,迟迟未来,又如果有哲人用神的名义宣读一份判决, 更如果你附属的女人已亵渎了神的旨意。唯有,唯有这份判决的执行者_______ 火 石, 才懂得暮归晚霞颜容的蕴意。 如果在规律未寻得之前,你们放弃,就是罪孽。回来吧,渴望,你们回来, 回来__________“ 这部预言陪葬入法老的陵园。清秋时分,人们发现墓室人去楼空,风雨摇 荡不定,在你欣赏完每行每节之时,你仅知道一个过程,而终不知结局,而你仅完 成了结局,未经历的过程。 还原之海,风平浪静的海岸线,诺斯登陆,在椰林之下,化为一道迷人的 光柱。 五十六 在蝴蝶与蛾群居的地方,海伦开始了她的爱情。尤奈斯库绝不允许,影片 有色情的性质。梅莉似乎有消耗不完的精力,她总是热烈地投入。海伦,一个女人, 是缔结希腊联盟的起因。 奥德修斯的长胡彳亍于沙地上。特洛伊富庶的海伦,帕里斯王子在亲妮之 中却没有任何亡国的预感。海伦在海港的黄昏中留下一个海的背影。 “你能再靠近我一些吗?”帕里斯王子的手揉向这位女子的肩。拒绝。故 乡、祖国,都是遥不可及。它深深埋葬在还原之海的底部。一个古老神秘而亲切称 之为父称之为子的陆地。眼前,土尔其海峡,对岸是伯罗奔尼撒半岛。奥林匹斯山, 众神的村落。海伦留下了纱巾与霓裳,赤身而走,那是神最峻美的线条。那是神最 纯净的时间。这是个即定的事实:特洛伊战争。 尤奈斯库一直塑造不了阿喀琉斯,他仿佛想死去之后重来一次。他开始学 会夜游,并杀一个配角的女儿。那是转世的赫克托耳,笑话! 帕里斯王子,开始幽禁自己与海伦。 血凌驾于海水,悄然上岸。远方希腊战场躅躅而来。 五十七 小林曾经注意身边懂得一小丝变异。但他来到这座城市时已为时过晚,晚 得太多。他觉得生不逢时,但任何一个时代塑造任何一种人物,与这种人物不同, 便不逢时。于是,在何时何刻,都不逢时,又有何逢时不逢时可言?但小林还有那 么深葬在心中的不逢时与遗憾。同事们为某一字母,某一笔划,某一读音,就某一 位遭诋毁的公敌,丽人诱人可人的当事人(不分性别)的一切均可津津乐道地争论。 与其说为真理,不如说为这种根本的自我。他们可以在言谈中看到轮廓模糊的“我” 在咕咕欢乐的信鸽般地翱翔,“啪”得枪响,那只鸽子摔得粉碎。 这就是新思维新时尚所带来的结局,死局面。小林来晚了,看报纸的机会 也随之遗失,也无从补救。 小林以为野外仅存的一片芦苇是一群飘摇的女人,而身边晃动的各色线条 与女同事却是一排随风而倒的暮秋的芦苇。芦苇高大,成为一种阻隔一切的屏障。 小林窒息了,那是一种自身诱因的外化罢了。他很清醒,一切的风景,自然的风景, 却引诱着他入山入水入林入草。他可以尽情泄露许许多多在年龄上的伤痕。这些芦 苇,这些女人就是舔去伤痕上污血的小兽。小兽尚比人来得可爱十分。小林来晚了。 “是,来晚了_______ ” 五十八 时间在过去定义的范畴里,正在侵蚀尤奈斯库。新定义的时间却不断从梅 莉的额前流出。 时间,宇与宙,时间,新定义的时间,你又如何能侵入一些如石的人,如 骨骼的大脑。祖先的灵魂在一些人的体内弥漫,在一些人的体内萎缩,在一些人的 体内化为一些不易消化的渣滓。这是特性与必然的恐惧感。 尤奈斯库的心中蕴 集着那战场的杀气。蕴集着外界的危机。“还是改变原有的构思吧,战场的场面, 原应是宏大” 摁灭的烟,侵扰着空气的安全。市区的宁静的远处在夜色中艰难爬动的灯 火。尤奈斯库是个艺术家,不是单纯的工匠,仅仅以一种视力、错觉代替的幻影。 “尤奈斯库,尤奈斯库,”梅莉在心中念叨。在她单身的空房内,在书桌 的边缘,桌上无书无圣人的言辞。那谎言代替不了人的进程。 尤奈斯库拿起电话,夜与社会一样带着一份诡秘的笑意进入电线的每一寸 分子。变异,变异。艺术家的思维退入描摹阶段,那却是他挣脱已久的新颖,如今 又要回到血与铁一同铸造的江山与海洋,港湾。这时,希腊的舰队已上岸了。野鹿 在山间的小径群体地疾奔。前面是悬崖,后面是饿如凶神的狼群。鹿茸触动的草木 在月黑风高中漆成的惨白的肤色之中抖落一颗夜里的寒露。他清冷而充满激情。 “真没想到,几个世纪后,阿基米德迎来的是自寻死地的罗马人。”尤奈斯库奇迹 般地无秩序地嘟喃。他放下电话,梅莉的房里占线。 五十九 “女人,” 那是一个活脱脱的女人,却似芦苇的坚韧与挺立。小林是有了妄觉。芦苇 就是芦苇,女人就是女人,小林恢复自己看透山的皮肤,尝识山的肺腑的眼睛,聍 听山的絮絮念叨。 六十 “嗷,”最后,他开始如蒸气般漂在时间的流动中。没有险滩、暗礁,没 有任何引诱与纵容,没有且本没有的。而有的只是一样。诺斯踩破脚下的云,看清 了那是阿喀琉斯与女娲的形影。多少优异的人啊,一如即往地死去与压抑入垃圾与 坟堆。诺斯未能载誉而归,他做了件大蠢事。 之后,从海底游向海面,一束光辉如抬升的大陆深邃。 气若游丝,身如鸿飞。 六十一 这一日,谈判下来。林州长的疲劳从地面上蔓延开。桌边的一支雪茄斜睨 着他,带有挑衅的气息。他戒烟已久,猛地兴奋地从椅上蹦了起来,扑向那支雪茄。 那是秘书遗忘的,也是林州长必要得到的。然而,事实往往捉弄所有的好人,恶人, 与傻子。 雪茄就桌一滚,在地面上不停地滑行,最后窜进了档案柜后,冲刺便已结 束。一路追踪,额头上的汗珠欢跳不已,林州长前踵后跟地摩檫,总显得拖沓。 “抓到了!”一个前扑,空空如也。档案柜,“扑”地呻吟。所有办公室的空气 “扑”地异口同声地呻吟。 “终于抓到你啦!”林州长来不及弹掉烟和身上的灰尘,迅速找一合火柴。 十分钟后,秘书入室,满屋烟雾,摇曳而来。“看来我是放错了地方。”低头而去。 林州长咳了一声,埋头审理文件。(糟糕,秘书忘了鞠躬。)幸好,抢先一步。林 州长暗自打了个寒颤,他庆幸。司法厅的行动未通知他,而直接对一个微不足道的 小医生传讯,原无可非议。这一次,那一夜的事实在闪电与天庭中是永无法抹杀的, 何况人为的法庭。于是,林州长又打了个寒颤。 六十二 詹姆斯懂得心萎缩成那一团血棉。他檫檫手,解决了可能是他们的产物, 如与合法妻子的一样。似死神的使者,白褂下是骸骨,想到这,他不免自矜。林太 太霍地坐了起来,太令人出乎意料。" 这是最后一次手术。" 詹姆斯没有回头的习 惯是刚养成的,他驱车回到诊所,取出一大瓶安眠药,打算回家。仅仅是打算,他 翻了几页《大毁灭》,“嘿嘿!” 身后一双黑色,一双蓝色的眼,如坟地的幽灵。但坟地是这最圣洁的地方, 否则何以教堂庇护?看来詹姆斯先生已判定自身的错误。记得日本有一个传说:猎 人听了和尚言称今世杀了何种动物,后世必转世为该动物,猎人便杀和尚,以求苟 得个人形。如今,詹姆斯先生的冷笑只不过谋取个人形罢了。州高级法已来传票。 他早为被告,破坏社会风气的罪名是如今难以生还的。律师,法律,乃至国家,这 个国家不怕罪犯逃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天上的石头 地上的石头“ 生的意义在于毁灭,那么死的意义就在于新生。詹姆斯毅然驶车回家。一 瓶药,一杯水,一张床,等不到火与枪。 深夜的车房一声巨响,詹姆斯的头颅与白色药片一齐滚出了好几十米。火 光映照着那张开的嘴,以及嘴里的药片。 这一剂生的药。 “来吧,石头。” 六十三 “开发大自然,老板,来两瓶啤酒。”小林抬头望着橱窗外灰朦朦的天色, 漫不经心,一板一眼的太阳也慵懒升起。 “整治社会风气,十三元六角。”老板递上了酒。终于还有酒,酝酿一些 诗人气质。所有烈性饮料都被取缔。市区也趋于正常的狂热。书烧得差不多,人民 的节日也过得畅快潇洒。这以后的日子是口号对接的游戏。小林拎着酒,一串小跑 回到寓所。 六十四 诺斯也似棱蹭的地面,上下翻飞,颠沛流离。他身轻如燕,飞行的方向与 阿喀琉斯相同,而速度渐缓。 烽火浓烈地将黑色的利爪伸入天空,伸入群星。黑色徘徊在一道碳化的道 路上。这条路蜿蜒,盘旋,通向另一个终极的雷声与闪电。诺斯数着,它燃烧的世 纪,是一大团蘸血的棉球。吸吮了许多生灵的精魂。诺斯的耳边一片嚣闹,是抱怨, 哀叹,衰败的皮肤,还有哭泣嘤嘤而作,唯独没有悔恨。 天堂,输送神灵的终点。输送它们的黑色道路笔直插入地狱。环环相扣的 阴谋正是天堂。在此,没有净界,因为净界坦然无存。 六十五 “近来,发现身上偶有小虫,与蜘蛛。怎会这样,小虫必会令蜘蛛无饥饿 之感,蜘蛛可怎会轻绕小虫的示威,生存就是无谓的示威。 或者我对这世界的理解总是这般片面,片面是因为我站在阴影之中,淡淡 的灰白,灰白本已不能是浓重的,可更加淡淡的灰白上滴一小点的血,嘿,那就是 这个世界,这座城市最艳丽逼真的构思与写实“ 小林的信念曾经是成为一名大法官。当法律在教堂里颂扬时,(因为是上 帝给了人们这一切,法律?)小林意识到牧师黑色的道袍之下有一种女人经血的膻 腥,对兽的诱惑,对人类的诱惑。小林不知道是哪一位神父的杰作。他的父亲就是 最重要的主持人与策划者。 这座宽松的城市在齐声高唱一曲赞美诗,铿锵激昂,振振有词。领唱者, 一匹未骟的公马,合唱者是一群遭骟且尚未反应快感十足的母马,那一片歌声割锯 原始懂得丛林密峰,割锯前行的脚印与后继的勇气。没有一个勇士不倒下,也没有 一个勇士不向领导祈求。 “祈求什么,屠杀,无形的镇压,窒息,桎梏懂得氛围?只有人的精神在 人自身内是最丰满和封闭的伊甸。”小林那晚提笔疾书。他的作品锁在木箱里,层 层累叠,却依旧层层加重他的负担,恰似不断加重的砝码。他却不能与自己懂得心 理状态作一场赌博。近来便也进入红灯街。旋即归隐,旋即放荡,旋即饮宴,自斟 自酌。“啤酒我可爱的伙伴/ 我不得以选择你为友/ 原谅我/ 我的血液, 我本可 寻找更妙的琼浆玉液/ 以祀你, 我对世界懂得蔑视”小林写道。时间已过了很久 了。年轻的茸毛,与参差懂得胡须交替预示着生命力达到顶点。那么,剩下就是下 坡了。“你尽可滚进山坡的一条河里。”小林预感到某种暗示。骷髅纠缠,白色的 尸身纠缠,他担心自己梦游时奸污了某一具尸首,不论男女,不论老少。其实这就 是自己。他相信自己只奸污了自己,而窗外充斥着诱奸、强奸、轮奸与霍乱的叫骂。 这样,这里的人就是奸污与被奸污。一种意志。 “哼,什么是开发大自然。”小林扔下一个烟蒂,对准直窜的青烟,狠狠 地跺了一脚。烟蒂顿时哑然,小林双手合什,闭目养神。 强奸作者! 六十六 唐人的皇城,是驿站,长城是驿站,金字塔是驿站,卢佛宫是驿站,还有 什么? 当诺斯可以辨识方向时,鞑靼人的母马已嗅不出马驹的气味。这是北方黑 暗的省份,已度过万里风云。 紫禁城阿,紫色的禁区,人为的禁区。人民不可或缺的是帝王,不是诗人。 不可缺少啊 六十七 红色的朝阳,如醉的渔翁,将诱饵抛入海。人海涌动的潮汐,然而,没有 鱼能够上钩,包括姜太公也是装腔作势罢了。 尤奈斯库离女人已久。今天是《海伦》剪接的开始。场景的换置,他采用 了择衷作法:即不愿战争的暴虐成为梦幻的柔情,也不愿似水脉脉的秋波,卵化为 血火交融的历史洪流。尤奈斯库眼中的女人始终是帝王及战争把玩的殉葬品。右侧 始终立着皇后的灵位与皇冠,左侧始终立着皇帝的灵位与皇冠。但他不得不承认, 女人是人。这是见了梅莉的第一天起的怪意念在作祟。以前?不置可否。 亲爱的尤奈斯库,梅莉并未如你所想去休假,而日日守在电话旁,是厮守 幼儿的寡妇。梅莉伸出双臂拥抱那一簇染着尤奈斯库的体温与气韵的湿润的空气, 却不似屋外的干燥与渴望。不,她没有冲动,矜持的不是骄傲。因为她原是打杂的。 足以自豪的是梅莉在人的定义上已击溃了尤奈斯库的耐心。他表现得易激怒,这些 是假的。皲裂的肌肤在初春的雨夜里也是一种生死间的交接与变调的节奏。最终, 他还是删去了大量投资的死亡与流血的壮景。“勇士”,尤奈斯库轻蔑地哼了一声。 人只有弱者,否则何以留不下什么?这是最朴实的缘由。 这一晚,工作结束了,他终于也必然地拨了个电话,铃声在另一端骤然叫 嚣,这是四面汉军帐中的引吭高歌。梅莉来到了公司,两人默看了原始的样片,《 海伦》完成。 六十八 “你!等一等。” 是地上又死了一个人么?是人类要将遭灭顶之灾么?布劳尔战战兢兢地占 筮着云彩的涵义。这,他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叫住了疾弛的哈雷。 “神明,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静止只能带来昏昏欲睡,我唯有不停地奔 跑。” “所以你如许多诗人一样苟延残喘,但不苟且偷生。你能看他们苟且偷生, 视若一冢粪土么?” “不,神明,我早已视之为粪土,所以冷漠而过,仿佛蒙着双眼的不是黑 夜,而是鄙视。加之,我的视力也在不断下降,能完成你的嘱托吗?他们本就是一 团虚无!” “虚无,虚无则无需清除,粪土将遗臭万年,必祸害一切!” “也将祸及你,亲爱的布劳尔神明。” 神黯然下来。 “不,不行!”哈雷掀着蹁纤的羽翼,放大谈话的音量。 机舱里搭载着冰晶的岩石,残酷如一位窈窕淑女斩下英雄的头颅。无血, 而泊入温柔夜里的呢语。 父亲,你不能舍弃神! 六十九 一位农场主的老奶牛有必要重新整顿自身的体制了。奶牛虽大,五脏俱全。 是吗,停车之后,农场主敲敲詹姆斯先生的诊所。呻吟声避开了墙上的玻璃,从缝 隙间探头探脑,无人应答。 “我这次算完了,”耷拉下阳具,一个男人的声音十分纤弱。“因地制宜。” 农场主嘀咕了一声。 “哞_____ ”奶牛应和了那男人的绝望, 也似乎嘲讽人们对她的诊断。 因为她的子宫早为詹姆斯先生所摘除。人们已有了自己的牛奶,小牛犊啊,小牛犊, 嘿。那仅是体内的一颗恶性肿瘤罢了,农场主顾虑坐牢。 詹姆斯太太趴在窗沿,赤身而窥。农场主在车中的一个回眸,惊人之举。 “他一定很健壮。”那男人的手术刀割开了动脉。俱乐部成员皆忠义之士。牛和政 治制度一般需要不断革新、屠宰,才僵持其应有的活力。 七十 队伍一声令下游动如一条绳索嵌住长官的口令。绳索霍霍作响,想必不会 用以拖起某条生命,而为了某种自由。 林州长日感事态严重。“啊嚏!”。队伍游动如一只吐着红芯的蝮蛇。 “既然,这次全国紧急州长会议如此冒然召开,看来加上全球经济严重失 调,失业率不断上升, 而且许多穷国的暴乱持久。有波及我们的可能。” 不想,A国的B州亦发生了暴动,州长因此辞职,一卷家产,遁至太平洋 某一孤岛。C州?有可能啊。能源缺乏,新能源尚未测试,有的,则进一步退化焚 林取碳。沙漠由北向南,由沿海至内地,由东向西,由内陆湖沼至海岸地吞噬过来。 林州长皱皱眉头。他的州以安居乐业著名,风平浪静。 海水是湛兰的天使。天使不只是穿着白衣的光环。黑色也许仍可适合。人 们已禁止下海。各国均如此,所以从武器入侵的角度而言,人们已封锁了国境。空 中入侵么,只有如此了。林州长下令建设一支强大的空军,但谁在此刻动用武力, 谁便居于劣势。他教导属下,切记希特勒的下场,莫忘了希特勒的英明果敢。 可以说C州的人民在商业上越来越精明务实,而周围及至全球的人显得愚 笨而痴癫了。 这就是潜力。 七十一 一根烟接一根烟向尤奈斯库游说。他在等候消息,在期望一连串消息:先 是影片通过文化机关的审查,再是影片首映的时间,接着还有许多许多厌人的程序。 尤奈斯库没有回忆,因为失了目标在这股股清烟中熔得一干二净,麻木不仁。他不 知梅莉是否也在等待,等待。 他真想在房里窜来窜去,以挑拨这刺激的情节。感到恶心,但他有了肉欲, 瞬时又毁于一旦。梅莉,梅莉,梅莉,他渴望得到爱抚,充满安慰。急躁不安,用 秽污的目光割锯窗外闪烁的星斗。星斗注定要冥灭的。他,尤奈斯库注定要死的, 如果死中没有荣誉与战场,他,尤奈斯库则寂寥而无意蕴了。如有梅莉也只是死前 的回光返照。 “到公司来,有关《海伦》。”经理的话语简短匆促。尤奈斯库的脊背顿 时有一根冰冷的神经冲上脖颈。忽地他站不稳,扶了一下桌角,是兴奋么,还是劳 顿? 惚然,星斗不见了,留下雨声与抽搐的门窗。 七十二 “将雨串起来是一曲好歌,将雨声串起来却是杂沓的女人唠叨不已。”小 林晃了晃高脚杯,泡沫丰富,啤酒,小林如泡沫中的七彩空朦。他十分复杂。“人 总需随年龄的重叠,摹仿出骚动不已或愚蠢透顶。”生死不一,究不出一个终结。 所以,他玩了一段性游戏,现在浪荡而懊丧。壁炉的火旺得很,初冬时分,是雨的 领国。小林煨着沙发,将明天的绿色拢到嘴边,一口饮尽。 七十三 冬日的艳阳下,有一个红彤的亮点,驶过树林之前,再向前,时空便舍弃 他们,舍弃了树的葱郁与苍翠,舍弃了动物在山中吸入的空气。同样,山萌发了山 妖,一种蛊惑人的怪物,但却依着人形运动与奔跑。诺斯的双手合什。他在空中行 走,那亮丽夺目的红点在许多茅草丛中穿梭,总燃不起大火。 十六世纪,出现过一次,十八与二十世纪各出现一次,再下去便莞尔归隐? 诺斯在寻找阿喀琉斯与女娲。那是多年前放逐的人与神。头顶上没有闷闷作响的雷, 却只有海水轻绕的声响,汩汩而动。现在那本书,《大毁灭》。 铮亮地靠在众多诗哲与悲者的胸膛。 “我并不是为了这个!”诺斯愤懑了,但无奈。他知道始终有一种这样的 威胁来自空中。人之上,永不愿压制着什么,然而天使永在于其上。他们确信有朝 一日倒过来,地也将变得不牢靠,此刻,需早日学会飞行。 芦苇随风摆荡不止,已将风牢牢攥在手中,一手把玩,一手揉捏。诺斯目 不忍睹,馨竹难书。与此同时芦苇摩挲着芦苇,诱惑,与狡诈,辩证的光辉从芦苇 丛后的源头传出。那是一株立于中央的芦苇,占尽了这片沃壤的风水,这是山妖。 水流过的时候让根捆住四肢,后又肢解入人的四肢与血液。 诺斯没有歇脚,他无法歇脚,他要赶在父亲诅咒之前。 七十四 小林似神之飞毯。“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舍均无,何 言诗歌与管弦。小林飞行,小林如无根的飞蓬在这个城市的黄昏登上摩天大楼。他 早已忘了什么是国家,人民。他并不寒冷,也不孤单。父亲的部属总不时不时关怀 着他。“宁可失踪,对失踪。”万念俱灰?万径皆灭!小林拨了拨壁炉的火,依着 窗昏昏睡了。梦里有一只鹏鸟与鲲鱼,其不知几千里矣。 他决定出海。海水因返祖而蔚兰。帆若天幕,船似沃土,心若浮云,桨亦 清风。水,四周的水,占据了生命所有的内涵。他决定畅游虽不善泳,但绝不会如 屈子般溺毙。因为这儿煦日暖风。他赤身而卧于船舷,船抛锚了,大地停止运行。 警车长啸而过,海洋只不过是虎鲸的一滴胃酸。小林是消融于其间的一只 小虾米罢了。 “我有什么?我作什么?我从何来?我归何方?!”魂去来兮,不再苏醒。 什么如鸳鸯幸福游走,什么如霞晖朝秦暮楚,什么如广漠秋高气爽,什么 如丝雨缠绵脉脉,什么,什么如你的脚下,裹足不前? “在我自由的王国,别移开我的酒樽,我已丧尽自尊。” 七十五 布劳尔并不固执己见。他重新考虑了哈雷的说法。 “且由他们去吧。”因为天黑了是要重新泛白,无需刻意重染。东方的日 出所染上鱼儿欲死不能的苦衷。它的白肚已经糜烂并让神厌恶后直到厌倦。 生命与时间的赌博自然要输。一支缀满金黄茸毛的手在赌台上与一支白净 的兽爪有何区别?问题是他们的毁灭是必然也是或然。毁灭总不包括灵影般的精神 实质。精神是永不能为命运所慑迫与降服的。除此之外,神殿何以屹立于海巅。 “我不再考虑了,哈雷势必要做的,只有他最接近该亚,”斯巴达与雅典 的多次战争,首领均已枭首。双方军阵,依旧逼近,接壤,交错,厮杀,最后战胜, 最后和平。血浸入绿草,绿草灼烧着它的绿。布劳尔信奉自己。 “你,等一等” 七十六 尤奈斯库踱步雨中,并非如情歌中的徘徊,他要狂热,雨在身上即刻蒸腾。 有一位老妇女向他展示了一个募捐箱,为了市容统一。尤奈斯库很细致地将口袋中 的硬币一点一滴,末了,一串地投入箱中。难为老妇人了,这么大的雨。 打电话给梅莉?不,在这样受挫的时候,不是什么都可说的机会。尤奈斯 库固执而清醒。政府认为《海伦》具有强烈的复古倾向,不但有思想犯罪的嫌疑, 并且必须销毁所有拷贝。要知,这是经年以来的第一部影片,也将是最后一部。空 前绝后,既如此绝了吧。 他在雨中清洗紧张的心态,水冲刷着凝固的钢板。雨水是不能留下什么, 也无力带走什么。想起地毯,想起猫着腰的图案,想起海伦的海风,想起阿喀琉斯 的一意孤行,赫克托耳的刚愎自用。这一切如钢板压在脑门之上,或卡在贲门之上。 他激动了,他不知所措了,他疾步飞跑,一脚踩下,水珠飞溅,车灯分析水中的光 线,清水濯足,不可濯人啊。透明而澄清阳光下缤纷的尘埃。水中的光芒,巨兽眨 动的双眸。 尤奈斯库冲进电话亭,伸手一摸口袋,片文不名。“砰”,电话亭狠狠地 抽搐了一下,尤奈斯库瘫在中央。 七十七 本杰明市中心,驻立一座巨大的铜像。清瘦而突兀的额头,面部的坚毅与 线条的硬朗,让人看了心情爽快得不得了。西装,没有礼帽,显得年青,西装不打 领带。显得不拘泥,不陈腐,西装不别徽章,显得兢兢业业,俭俭朴朴。短发自无 法飞扬,但风流倜倘,自正午的阳光播洒向全市的每一阴暗晦涩的角落。铜像环顾 四周,明丽的喷泉簇拥着他,水中的君较陆上真的肉身神彩奕奕。水冲向无绿锈的 铜像,到了脚跟或脚趾便颓然直线下落,划一个锋利的刀锋,尖角一上一下,忐忑 不安地服侍着铜像,却正是那晚礼服上皱皱的花边。正是花边。 喷泉是古老的,曾有一个女人,她的丈夫工伤死亡,她的儿子艰辛地成长 后吸毒而死,剩下她的时候,国旗百无聊籁地飘动。她一跃入喷泉,洗了个凉水澡, 便没进了水的生命,赤身裸体,白腻美丽,剔透晶莹,好了。这尊铜像决不忌讳这 个,为了正是镇邪。 街头已极少出现衣衫褴绿的乞丐。疯子大都集中在某一个地方销毁。侩子 手的刀开了牙,卷了刃。这都在思想犯枪毙之后,现在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一个女人从远方趔趄而来,蚊蝇尾随其后,不时冲撞她的尊严,视野中一 片渺茫。坐在喷泉一边,铜像挥手正罩在她凌乱的发顶,温暖纵横。她开始宽衣解 带,逼真的细节,少了浪笑,挑逗,呻吟。有一点必须说清,她怀抱着一个虚假的 婴儿,喂养着妄想的乳汁。一架战斗机俯冲而过,她挥动奶子,向飞机致礼。祖先, 这就是对祖先的崇拜,就是图腾的蒸馏,武力的滋生。猛一抬头,铜像手掌结实, 鞭笞四肢,欲张的血网。 铜像是林州长。 女人是詹姆斯太太。 七十八 “快来搭乘我的心,我愿意是船是令你感伤的烈阳。我是冲击你生命的狂 浪!”尤奈斯库抓着听筒竭力嘶吼。梅莉来了,夜中线条裸露给夜色,唯她所有, 唯她所有。 跑,冲,冲刺。漫长的直线在尤奈斯库的步履间变换着节律,促动一切的 疯狂。将要崩溃,就在今夜。海伦,你该拯救的是阿喀琉斯______ 梅莉默立。泪 珠裹住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雨就是泪。精疲力竭的尤奈斯库,一头栽倒在梅莉跟前 的水坑,污秽的地面蛮横地给他那无色的脸上了一层黑白相渗的油彩。他缓缓抬头, 梅莉蔑视,关注,疼爱,还是怜悯?她还是伸手,五指下垂。神经是敏感的线路, 快捷跃起,他一把搂住梅莉。第一次,紧紧地。尤奈斯库因恐慌而喘息不及。梅莉 还是沉默。这一个海岛的夜,无浪的夜。 七十九 小林不善饮而常醉,所以医生诊断为酒精中毒。他喝得不多,他渴,他太 渴。 古旧的屏风,密聚着蝇头小楷。那蓝绿色的皮肤与头颅,垂悬在黑暗的底 层。浅浅的是一群舞蹈的精灵。就是它们带来的。它们何去?睁眼,突兀地闯进一 位少女的尸首,雪白,雪白,生硬僵直的吃惊而平凡。是她的表情还是我的表情? 小林身处异域绝不染指红尘了。他撒手而去,归来时臭名昭著。日子越来越红火, 越来越顺当,这能不叫人耽精思虑么?枯裂的蒲公英所带来繁华的惊叹号,与小脚 女人所恩赐的一种安抚,平淡于心中的不是旧梦而是对今后,(并不是从今以后, 未来本就是定制的信念,所以谈不及未来)的恐慌与永不投机,不默契,不信任。 “赐予我力量吧________,这都是过去的事。” “林先生,您睡了七天七夜,刚才林州长来看过您。”护士小姐脸庞绢绣 如魍魉笔下的蝇头小楷。 “噢,有酒吗?” 大失所望,众人皆相觑一眼,死寂中带着义愤填膺地离开了。 原来,来了这么多医生和护士。 八十 警车赶到。:有人破坏市容,有损本杰明市的尊严。是的,是个精神病患 者,一定是性饥渴。詹姆斯太太想起了那男人最后手持手术刀绝望地冲向她,是因 为他倒下的性意志再也无法竖立起来。詹姆斯太太顺势地解决了这个可怜的家伙。 嘿,那手段真是将计就计,妙得很,妙得很。 一队政府官员鱼贯而来,见警察正在办公事,便上前打问,为首的正是林 州长。詹姆斯太太猛然清醒, “老林,我是琼妮啊!”被拽住的四肢。 林先生暗跳了一下眼皮,对警察说:“对这种破坏社会风气的疯子,必须 严肃处理!”说罢,老猫领着群鼠浩荡而去。 “老林,你不认识我了_______ ” 警察腻烦了。 “老林” 声音远了,猛然止了,很快。 八十一 因冷暖气流的交错,诺斯在锋面中耽误了凌利的时间。这段时间内,地球 倒转了两三百圈。诺斯也曾飞向那个末日审判嚣张的日子。人们怅惘,海浪昂天啸 舞,众人击掌以和。圣物、关税、诸侯、骑士、公爵、公爵夫人与贞操有一种内在 隐晦的交易,确切地说是勾当吧。那当然是见得人的。否则何以知晓。托玛斯。阿 奎那, 自欺欺人罢了。凡帝冈的烟囱里冒出三股清烟,教皇是救世主中最智勇双 全的一位。上天所赋予的价值与人们所拥有的股票一样鱼肉不识。在这个世界上, 人们之所以生存是由于众生都行使自己的股权,否则无以所有,何以所获,那么不 劳而获是绝对不存在的。 在某些历史变革中,还是吸取贝都因人在浩瀚沙海中为求生存而具备的那 般集体的荣誉需求。 诺斯尚未失望,不论对神还是对人。 “会有人知道的” 八十二 看,这是一个常识,烛火点亮后总是要妥协而婉转地向冰窟似的空气退缩 至零点,后唐突地窜跳起来,平衡趋向于坚定的燃烧。小林退缩过,妥协过,总之 无法伸直不懒的腰,以求一舒展的瞬息。这样看来那烛火与许多自然之物断是不可 轻易信任的,加之烛火的寿命也是片段。由此便更断然不可信任。 小林用手轻拍一下无灯的病房。安宁片服下,四周依然唏唏漱漱。什么蟋 蟀,蟑螂,蚂蚁,都在屋外游走,马上就要消失。那就是它们屈死的冤魂啦。如此 之中,又那来的烛火?有烛火,有如故人轻轻地一点烛火,那火便哧拉地死去。烛 火自身极有欺骗性引诱无辜的蛾来,却又将之烧死。似是置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 以享永恒的决心与信念,可就在这当儿,肉殉一旦。 小林暗自笑笑,从枕头下取出一个小瓶,日积月累的安眠药,一仰脖倒下, 十分钟后,迷朦起来。 是有烛火,也有蛾,可它们在嬉戏而非自取灭亡的谬论。在火中嬉戏,在 生命的尽头嬉戏,蛾以辉煌的羽翼上下翻飞,点点的粉末,灿灿的金光。嘲弄,这 畏惧的生命。只有融入光明才能窥得真谛。火是一张,俏丽的面庞,是一位健康而 红润的少女,是一盏夺目的夜灯。这女子,来自何方,来自失落已久的故乡?来自 是杏林的小叙,是子夜窗台的呢语,是洞房新人的宁静,是山水灵犀的穿 凿?其实只是一个尚武的乡村少女而已。杜尔西内亚。台尔。托波索。 小林按了一下急救铃,“我找到她”一头栽在枕头下面。 八十三 弧线与弧线平行,梅莉裸浮于海面上尤奈斯库仆面于蹋蹋米,异常疲累。 他们是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没有任何私欲,从众人的形式上是可以这么说的。 海,这里淹死的人,女人朝天,男人伏地。宫阙,与天庭都在鼻尖耸立。在安慰中 遨游太久,自然是要回到现实中来的。尤奈斯库扑向梅莉的瞬间,他触痛势不可挡 的明丽的光芒,昏撅过去,得到休憩。 “醒来吧,”梅莉拍拍尤奈斯库潇瑟的脸,穿好了衣服。 “不,不,算了,这根本不可能,没有人愿意帮忙,没有哪一家影院敢冒 这个风险。” “不靠他人,靠自己,就靠你自己。” 声音很宏伟,因为沉默也很亘古。 尤奈斯库近乎婴儿的啼泣,又似小女人的喘息。他哀求不要再提《海伦》, “你忘了你该做的事!”门砰然关上。这一次天空也关闭了。天本己混沌,心 本无倚靠,流离失所的只能是人。我们不知所措,永不知所措。尤奈斯库披着破旧 的战旗,己醉若风絮了。全是破碎,待皮肤尚未流血之际,扯下吧。 “天啊一一一” 撕裂这片雨幕。 …… 也许不完全如此。两道阴晦丶艰涩的步履在钢笔尖的两侧,暗流,潜伏地驯成 一只不是困兽,而终将一日地壳薄弱,你能说没有这样的机会吗?也正是在最虚张 声势之的,最适于全军覆灭,不论是作战的敌方还是我方,与我为友者非我。 尤奈斯库如故地矜持着自尊与自由。无甚缘故,是因大雨滂沱,他也不可能去 追回勇气迫人的梅莉,也因为可能有点发烧。想到这,他一碰额头,不热的空气也 变得炙烫。这就是懦夫的勇气,炙烫得迫人。 八十四 “女娲呵,你失望的眼眶,滑不下瑷玳的泪滴,你哀恸的内心,容不下一丝怨 怪。这是你对苍生永不嬗变的赋畀。”你可知道,就是诺斯,就是布劳尔,就是女 娲,等等,他们所应做的,是他们所不能做的,是不为他们所做的。因此遭到唾弃 遗失。这是一张伟岸的系根,这是一处永远崭新的家园,这是一类毋宁死而绝不苟 活的生灵。可他们永不在人们意念之外老去。 我体验到自然四季休息的脉络,早己得知那些锯齿般悬崖上向虚空顶礼膜拜并 不断鄙视伪饰高尚的动物,简直就是动物! 悬崖之下,深不可测,渊薮绝不绕过愚昧的精神。他们遭到自己生成物的放逐。 可不会丧失肉体的生存与欲求。 所以失望是绝对的与循环往复,如此不己。 八十五 他捶捣着桌面。仿佛远处与近处溢满了嚎哭的声响,是为尤奈斯库么?“是为 我的葬礼!” 尤奈斯库的詈骂,“怎么与我有关?!”立于走廊的尽头,下沉的是四周旖旎 的灯火,“这定与我有关,这就是我的本质力量。” 烦燥而摒弃了忧愁善良与诸多感受,有谁能了却这周朝的心绪呢?下沉,旋转, 再下沉,又旋转,再下去就是万丈深渊,欲壑难填,再下去就是死神窄小的桥面。 他斫手为刀,紧握的是生命洪流与洪流受阻而凝固的礁石,这就是刀,快砍,快砍, 书桌,书,空气,玻璃,须庾之间的鲜血淋漓就是现在。还有电话,尤奈斯库如鹫 鹰俯瞰大地撞向电话。轰鸣的闪电风驰般奔泻下来,削去一切不平整的石头。 再次跌落,地面如皲裂的肌肤,大地此时是一只饿死己久的老黄牛,剥开她己 榨干的乳房,使尽全力,仍幻想着索取。 八十六 “哭,我听过不止一次,每次的频律均不同罢了,”小林开始戒酒。他努力, 可总得一步步来,有板有眼。 “总之,依靠甲来摆脱乙的纠缠,却易坠入乙的范畴,仰仗丙来甩开乙,又将 沦入丙的情境,总归会回到甲的位置。天冷了,我就多加些衣服,只要是四季,只 要是地球,我就一定能见到她。即便只是瞄上一眼,不,瞥上一眼,不,正眼看上 一眼,不,不,不,我还想细细端祥,那是活力跃起的瞬间,那是瞬间所搭造的桥 梁。线条,哪怕只是黑白相衬的剪影。”小林晃着酒杯己有四分钟了,好容易咽住 留在喉咙里的酒,好象鸬鹚咽住了鱼而遭到渔夫半路打劫,依旧幸福与勤恳地勉励 自己。 “她绝不会是杜尔西内亚。台尔。托波索,我绝不会是唐。诘可德。”为这, 他该喝干这周围啤酒房的每瓶酒。今天他没有走出户外一步,也拒绝阳光与霓虹灯 入内,因为他心中有杜尔西内亚。台尔。托波索。 “我很诚实,老于世故,很安份,很循规蹈矩,只是喜欢喝酒。这点与唐。诘 可德不同,他爱吃羊肉拌蒜头,我厌恶辛辣。” 小林仰视天花板,灌了一肚子清水。 八十七 “难道我就只是陈渣烂滓,还是陈渣烂滓?不能流芳百世,便遗臭万年!” 尤奈斯库一样地甩了门,却不够惊天地,泣鬼神,因为他己无力抽泣。 “又怎辨香臭?不用鼻息触痛这块伤疤?” 尤奈斯库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开始行动。 (上卷完 1992 年3 月12日) 下 卷 (第八十八节至第一百零八节) 八十八 杜宇啼血之处,公鸡停了啼鸣。因为那只是性与肉体的隐喻。布劳尔眼见精卫 毫无顾忌与盲然地填补那一份心灵的空缺。火将烧得更旺,灯火是永不冥灭。就如 哈得斯,既使死神死了,也要凝成永恒不朽的冥王星,如天幕眼睑下黑绿黑绿的眼 珠。布劳尔难得饮酒,自喻与自嘲。 “喂!等一等,哈雷” 八十九 这样的结果却是令人诧异。犹似己胜败在握,鹿死于斯的战局成为扑朔迷离的 大雾时分。不知道林州长有国紧张又有多兴奋。恨不得吞下所有选票与股票咽死自 己。A 国的选举制度己在全世界推广,以至成为国际公认。如是:某一地方政府趋 于经济丶政治丶文化,崩溃之际,可向上一级地方政府申请破产以求得受拍卖的权 力。从而该地居民不至于流离失所。拍卖的结果就是选举结果。民众就无疑地为主 人投票。牧猪童仍是与猪崽同圈而栖。 现在州己所剩唯二了。一是C 州,另是K 州。现在K 州也宣告申请总统府破产。 而联合国有异议。因为如A 国这样的大国是唯一有州的国家(他国各省与州均己拍 卖为一国了。)那么就得将K 州交由联合国拍卖。K 州人不论怎么说都是A 国人, 穷国忙于应付自身有遭卖的危险,也并非愿冒此风险。那些意图搞垮A 国的诸国则 乐于围猎。林州长说:“越没有危险,则越穷。” 好了,国际压力大,相当于以一州之财力抗衡列强。陆丶海交通己完全丧失。 空尚存,现还将开辟地下通道。如若拍卖胜利则林州长就是A 国总统。届时,A 国 则名符其实地昌盛繁荣。于是这么坚实硬朗的领袖俨然就是彼得大帝或某一社会主 义时代的铁腕人物。尽管时代总是向前输送自己的英雄,但人民永不遗忘那些不论 是臭名昭著还是留芳百世的人物。同样人民也会用以上两种中的一种方式记住林先 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现在K 州开盘价为5 兆货币单位。先生们手中都有资产核算清单,现在开始, 每一次不低于5 亿货币单位。”主席台上的铜棰岿然不动,A 国的尊严凝结在其中 每一可能敲定的棰柄上。铜棰的木柄结实地争夺着K 州生灵的自由。 电视机前是看不到这些的。林州长盯着办公室的把手散射着紫丶红交接的光辉。 他有些目眩,但镇定的因素更为丰富。他坚信胜利,便用硬币朝空中一抛,刹那间, 他排斥己成的定局。硬币落下必有吉凶,但为了C 州与自己必然要如此。否则,C 州也将有遭到拍卖的下场。好吧,为这,把头扬起,拒绝硬币的决定,让它兀自坠 入占卜的谎言之中。“在同一状态下,无是是不是是?”托马斯。阿奎那。他抛它 于身后,踱出办公室,走向拍卖现场。任市长至州长以来,他第一次抛硬币也第一 次如年青而富有。 九十 他品茗不出任何饮料的区别。包括啤酒花与橙汁。天一样阐明,古时的白面书 生与现代人所崇尚的旁克是有差异的。形式罢了。你可知道古希腊的猛士也有怯懦 与弱不禁风的特征。否则斯巴达的山谷何以婴尸遍地?小林不想写任何东西了。因 他不似唐。诘可德能倒背如流所有的志怪小说,什么巴尔多维诺斯与干洛多,曼图 阿侯爵与巴尔多维诺斯?他不是以将绿叶修去的枝干为长枪的绿林武士与枝杈。请 记住,她能代表并抹去所有诗句的光芒。茶里有了咖啡呔的醇香。酒埋得越深越有 灵气,人喝得越多则越醉入黄泉。 小林漫不经心地走着,却怀着炯炯的双目,因为机遇,不,不是机遇而是必然。 月缺了是会圆,哪怕月本就是不发任何光热的寒星。“瞧,她不是上来了么?”小 林自信地望着从山后缓缓露出脸庞的仙子,有面纱但不因羞涩。她听到四周太吵了。 在她面前摆着的是山巅千年前的古刹,是一盘残羹,她不满意势必挣脱其温顺柔媚 的一面而张开利利的血牙。这个时候,月也饿啊。“可她不是这样的。” “先生,要看电影么?”一个长着小胡子的人难辨岁数,扯住小林不快的衣襟。 “又是A 片?” “不,是禁片!” 小林贸然地失口“禁片!”小胡子示意不可大声,顺手塞了一张写有地址的字 条,又顺手取走钞票,不知多少。父亲是周厉王。“让我上当吧。”月刚才还是面 擦净的盘子,如今己污秽不堪或者是位浪漫透顶而布满雀斑的傻姑娘。有环形山, 由名人名言垒造。“让我上当吧,天空无论如何是一片海。” 九十一 城市里,地痞与英雄对同一团火的感觉都是至尊的。火光映亮了卖花的角落, 收购易拉罐的角落,下水道的拐弯口。那儿有人如地痞一般生活,却如英雄一般无 所不在地出没。一些入世的教授绝不摒弃希望渺茫的魔影。任何的机会诱发他们犯 罪的意图。可当死神的步履逼近时,他们说:“告诉他们,我活得很好!”谁?尤 奈斯库找到了一家地下影院,冒险开始。他曾在导演十五部影片中遇险,时时千钧 一发,一次休克(不是吓的)。梅莉看了《海伦》的非法首映式。她本己挚爱着尤 奈斯库与他的族类。古人光耀的血腥只能掩埋地下的文明,大西岛不就是这样么? 有月神疗室的国家,也有文明所不能抵御的野蛮,进攻的本能与吃人的本能。这里 放映过成百乃至上千部A 片,最后有了一个宏伟的结局。外面一片风声,死神频频 以头颅的高贵给我们启迪。洞明了最后的黑暗,我们怕什么? 无所不在的回答,无所不在的头颅。 九十二 寒流袭来时,骨骼也不由地僵直。说话吃饭也弄得上下腭嘎嘣嘎嘣地响。仿佛 年青时那种急急奔波的步态己不再回溯,林州长驱车回到府邸。车驶得十分平稳。 一条巨型横幅在街边烧起,有人不满:“什么是艺术?!”上面就是这么说的。有 一群年幼的孩童抛出石块砸向那一条火龙,他们早己适应这种寒潮中的人造关怀, 冬天是没有严寒,春天没有料峭,生活只有金钱,爱情只有冷笑。 九十三 “十五兆,好,这位总统要了十五兆。” “二十兆,二十兆,还有更高的没有,哦,二十一兆,二十四兆,三十兆……” 参与拍卖的唯有林州长不是总统。他不自卑,他从来就是这般锐意进取。倾C 州所有的财力也绝不让K 州割出A 国。先生们尤如在有奖竞猜,可答案本身就是问 题。 “四十兆,”林先生将牌一举。马上有了挑战者,“四十五兆,好,这己接近 了K 州的实价。”对方是一个削瘦而长着青绿毛发的老者。老耋微微向前一个点头 向回头的林先生致意。林先生又将牌一扬,“五十五兆!”,场内一阵唏嘘,这些 国家的气候,风沙,流水,内陆湖泊均随着会场的热浪而迷失方向,一改旧规陈矩, 只要K 州丢失,一切不可能回转。量C 州的财力,五十五兆是一个满额。 “六十兆!”那老者势必羸得这场战斗,他是入席品味这一桌佳肴的唯一贵宾。 时代不同了,不可将自己多余与吃不尽的食物再施舍与他国。八国联军的共产一去 不复返了。“烂了也不能喂狗!” “六十五兆!好,州长先生要了六十五兆,还有更高的没有?”沉吟片刻,老 者雪白的脸庞(那定是上了过多的化妆品,此刻脸上的粉脂敕敕而落,皱纹己数清 他最后的归宿,告知在场的人们)他试图再次举牌,但手到中途,霍地电击一般倒 在膝盖上,挖空的膑骨,摊开,犹似遭到斩杀的五个勇士。 “六十五兆一次,二次,”嘭!“好,六十五兆货币单位,这位州长先生获得 K州的管辖权。请林州长在十五日内将六十五兆货币单位支付给联合国,由联合国依 照各国的股份进行分配。” 林州长以豁达的胸襟回身向那老者伸去左手。老者岿然不动,血从裤裆中央涌 出。那些长满红毛,绿毛,黄毛的手伸向林先生。握手,微笑,将前额一点,碰一 碰这稍作轻松的气氛。空气一碰就是弹簧,碰回主人的礼仪与城府。这些人四面八 方而来,遮天敝日。一张强而有力的网,由五颜六色织缀成的密密茸茸并粘有血汗 渍迹的手腕。将髀牌一摊一洒一收一开,嘿,娴熟的赌徒们完成了赌局,就是完成 了生命的流程。林先生对四面的恭贺有了恐惧。(这完全因为胜利的兴奋与惧怕失 去胜利而来的。)妄想有人手持白晃晃的利刃夹杂其中。这是外交辞令。老者被无 情地抬走,露出青绿色的肚皮,那是一只老蛤蟆的肚皮,起伏不定的痦瘩如月球的 环形山坑坑洼洼。握着手,林先生想擦擦汗,可四肢己被诸兽化的精灵紧紧抓住, 仿佛无法分割的土地,在林先生身上遭到报应。记者的闪光灯将主席台乃至整个会 场绘成律动的夜空。那巨大的橄榄枝与白鸽飞起来,那是逃离屠场的嚎叫与膻腥的 企图。 “来吧,畜牲们,我感谢你们!”林先生心底嘶喊了一声,伸出长满黑毛的手, 一一挡开捆绞太阳的绳网,那太阳只是一盏硕大的聚光灯。林先生也是一匹黑毛的 野狼,在黑森林的角逐中孤独地咬断了老狮的脖胫。又遭到其他兽豕忌恨的哀呜。 九十四 “所有的幸存者都是人之骄子么?”嗟了一口长气,哈雷掰着手指,好象幼儿 对着师长询问。或许他正思索坚定不移的问题,如大雪压迫下的松枝,只花上片刻 的风就嘎吱地断落,洒一树纷繁的白星。他的眼前是一颗黑魅魅的星球,也就是片 刻,他习以为常,亮堂堂的面容却是神殿的黑洞。有一种无所不能无所不拒的诱惑。 对这种冰冷早己失去感觉的哈雷,带来了冰冷。 下人的胼手胝足,连贯向自然地投入一些自己的精旺之气。衰败的迹相仅仅是 因为太旺盛,回光返照。 “如果你同意的话,还何必问我呢?”布劳尔揶揄地说。 九十五 令小林眩目的艳丽的面庞,那凹凸的轮廓与令人暇思的肌肤,仅仅是高雅的光 辉与神圣的温暖。他终于见到她,突然而平凡。遇难的舢板撞裂后,海浪,那原本 欲判他极刑的海浪却携他重新以毛孔衔接大地的动脉。原来如此,生存在不经意中 延续。于是在不经意之间完结。那夜光之中揉入的蛾,斑阑的粉,那夜里烛光后的 蛾。颊是红的,是闯入深冬的光。这就是《海伦》。 “我找到你了!”小林呼叫着扑向那用红丶绿丶黄丶兰丶紫光柱所倾泼的油彩。 那放映机的光线夺去了人们在现实中的禁闭。片刻,海伦玲珑而隽永的鼻子贴着小 林狂呓的脸。就这样,他在狂喜的泪中找到了终局。许多人与神未能满足的,他全 部拥有。她绝不会是人,她会如那些风中芦苇令他回到贫瘠的海里。 火车缓缓驶入站台。我们的小林掏出一大瓶白色的药片,这次,他甜蜜而无幻 觉。的确是天使,丝般的羽翼,抖落开渐缓的透明。小林呼出这潮潮的空气,是海 水,是的,他将梦寐以求地去出海,路过净界。而他愿在海的氲氤中融化,不愿在 那九层山上悔过。因为他在最紧迫的时刻,那架客机撞到还原之海的时候,如此镇 定,那些罪人慌乱不宁地逃命。命就是生与死唯一恒定的界限。这就是死,一条光 明的通道,渐渐包围,这就是死,在宽广的沙上,褪去斑阑的皮囊。我们忘了,那 一份安宁是他的,只在水中,只在水中…… “那就是海伦,她与一个男人在一群警笛前逃命。”小林从空中俯瞰下界的情 景。 红尘啊红尘,只有你看透我们。第二天,人们发现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家中一 切井然,所有的诗句被他带走,他为自己挑选了一套整洁的长衫,回去的途中再脱 了它。 九十六 诺斯化为地道晦涩的莹光灯。那白得发亮,并在暗处呻呤的光线,就是诺斯褪 下的皮壳。先是从一块块弹跳着神经与纤维的肌肉而后结成一根根圣物的骨骼。五 腑六脏,如尝过百草光润剔透。人类与宇宙南辕北辙,这便决定诺斯逆风而行。他 习惯了失重的地球与打破臭氧层的两极。一部份企鹅己冻为标本,另一部份则因气 候的炙热而死。没有一只落入海豹的嘴里,值得庆幸的是人们还让一些企鹅活着。 因为他们还未学会复制企鹅密密绒绒的皮毛。天体俱乐部中有人己变着花样如兽行 云雨之情,邯郸学步。类似爬的行走可领略祖先年代久远的进化艰辛。诺斯想多放 些光,可他不知现代文明的火是绿白绿白的,猫的眼,猫己灭迹。如果活着也将因 无耗子可逮而失业,苦闷,自杀。他静坐在通道的顶部。小红点在一位胸无城府的 小家伙的左右眼来回跳动,化为他的眼珠。红色的眼珠如猫头鹰的智慧。因为红的 是两只眼而非如猫头鹰睁一眼闭一眼,所以警察巡逻,便将他与《大毁灭》一同带 到焚尸炉中。 山那边有一座炼钢厂。厂里的煤气有许多用途,包括由警察来演奏不驯服与己 被驯服及不知为何驯服的年长丶年幼的受不良思想之毒而不可救药的害群之马的葬 礼进行曲。炼钢厂所倚靠的山脊与鞍部己垒上一层层厚实的火山灰。这厂便是盆地 中的火山。火光映得整个都市的天空红紫,红紫,如一块刚出土的宝石,透明而又 含蓄。而那些因《大毁灭》而进厂的人,除一股焦味与灰尘外没剩下什么,包括年 龄丶性别丶学历丶住址等等,甚至一声惊叹。 “喂,你瞧又抓到一个,现在抓这种中毒的马可不容易。” “他充其量只是一匹小马崽罢了。”亨特和麦考尔铐着小男孩走出地道。他们 不急于缴下《大毁灭》,那可是证据。小男孩不知书中所云,亦不知警察先生为何 抓他,他相信书是地上捡的,妈妈很快就会来的。诺斯一路跟着,直到那颗属于男 孩的火星从烟囱里欢快地跳了出来。诺斯后悔了,小红点化成了炼狱。 这原来就是炼狱,诺斯应担心自己也被那熏烤过的焦味染成化石。他应妒嫉男 孩,而男孩却如此轻松地上了天堂。 天堂之下直接是这青天朗朗,泱泱大众的炼狱。 “妈妈,我真的来了!” 九十七 “哈雷,看来你是答应了。”布劳尔一扬眉自信地瞅着老友。哈雷的忧豫说明 了计划的开始。哈雷默许了将火石,也就是神殿的基石带往地球。那星球在他们的 眼里果真是烂透的柿子。那山脉是在咖啡中泡软卷曲的面包屑,又如同秃鹫临死前 的飞翔,扑腾,扑腾而垂下自己的头。因为空旷的天地是他最难越逃的牢狱。 九十八 “这柿子不堪一击,强壮的只是纸糊的摩天大楼。”哈雷也这么认同了。好吧, 火石啊,你竟也有死亡的时刻。丹尼尔的预言并没有食言: 上帝以巨掌扫去 青铜,母狼的王朝 兼以火石 给广袤的洋面以最终的审判! 先知们死去了。从岐山到麦积山,从伯利恒到耶路撒冷,从阿尔卑斯到马其顿, 从尼罗河到维多利亚湖。那月亮湖,月亮的光芒令众生生儿育女,令人们收获丰沛 的果实,壮实的走兽车毅勇果敢的飞禽。人们从中汲取性格。如今只有火石为礼, 在圣诞前后。布劳尔用己被烫伤的手将火石递给哈雷,“我们,所有的神也无家可 归。” 九十九 这就是十六号公路了,宽度太短,长度太长。它萦绕整个本杰明市的护城河。 那累积着棉沃与冬天炮火轰塌倒的长青树,光溜溜的树杆,连枝结都磨得一尘不染。 远处在雨中茔茔伫立的小屋,向情侣们招手的信号不断被雨冲得淡漠无味。梅莉与 尤奈斯库无意躲雨,警车尾随而来,在大雨滂沱的时候,车随时要翻。而此时警车 为追逐他们己死去了三位忠于共和国的战士。他们迟迟不开枪,猫逮到鼠是必然而 与之嬉戏也是必然。既使失去生命也要游戏到底。 “我知道你是谁,阿喀琉斯,现在我们只有一人能回去。”梅莉如雨般滔滔不 绝,因为她知道结局。 “阿喀琉斯,不可能!”尤奈斯库整片沮丧而发霉的面孔,不是特洛伊战场的 阿喀琉斯。雨水打几眼中,转化而滚出烫烫的泪。“不论我是谁,我们快跑吧。是 我害了你,都因为该死《海伦》,快跑。” “无处可逃了,你看身后。”那密密麻麻的雨幕之后,就是密密麻麻的警灯。 “听我说,我是女娲,最后吻你一次,你将去一个无人能去的地方,快去,快去啊!” “可你呢,就算你是女娲。” 雨幕退了下去,舞台的灯光骤然亮起。 “我的使命完结了,与你融合了,一切失败了,神与人沟通失败了!”女娲冲 着尤奈斯库痛骂。“我爱你,尤奈斯库,我宁愿你是阿喀琉斯!” 白昼会报复黑夜的。 梅莉一个吻,和平,宁谧,没有压榨,没有情感的纠葛,没有你不愿有的东西。 枪响了,猫不耐烦了,真正的女娲也倒在晕死休克的雨里。而此刻那个梦里的雨夜, 那个警笛喧嚣的雨夜,那个布满蛇而不伤人的海岛,都在隧道的起点一晃而过,不 再重复。 “亲爱的,今晚你够吓人的……”詹姆斯先生沏好了第一杯咖啡,守候未来的 主人。 …… 一百 “走,阿喀琉斯!” “不!” “我得留下一个见证。” 这里,尤奈斯库所能感觉的只是淡兰色海水的溺毙。在他的头顶是一块金属的 图腾。“哗”地冲破了海平面,如日食的太阳,黯然无光。这样一个人模人样的阿 喀琉斯跃起闯进了己如钟摆的神殿。他很快就适应了,也很快地记起那些远古的奴 隶和女人,还有敌人的头颅丶战袍丶铠甲丶短剑。如今他正是这般装束,云垒的阶 级,轻盈而不轻浮。 “噢,你是阿喀琉斯,”声音来自一束光芒,阿喀琉斯茫然地挥着短剑。“梅 莉,你在哪儿,我记得我在一间小屋里睡去,在一座海岛上睡去,在一片光芒前睡 去,梅莉,我的梅莉……” “她是女娲,不是你的,你属于你吗 ?你是人之骄子吗?神也是要死的。” 他在庞大的质问中挥舞着短剑,没有战争,没有敌人,就是这些光,永达不到 面前。 “这就是人。” 那距离是一条断裂的银河。 一百零一 血,神殿第一次有血,因为阿喀琉斯没有敌人,只有与自己为敌。他将短剑往 脖颈上一横,生命如流星如有质的音乐落在水面叮叮咚咚。 “他也是为了信仰。” 一百零二 尤奈斯库终究奈不了寂寞。 天打雷霹。 一百零三 由这个周末开始下的雨是渐大的。原以为天空会很快回到紫红的色调,可变得 黑压压的总不大畅快。两荡涤过炼钢厂,烟囱冒的烟呛得全市人都得了气管炎,林 州长也不例外,全国便有了一条按同样时间,同样频率,同样音量咳嗽的法令。往 往震得巍峨的大楼战战兢兢。(十六号公路的女尸,让林先生也战战兢兢。)现在 忙碌的是将其他国家弄到手。又有六个小国申请破产。林先生想了一个好办法,这 当然冠以了集体智慧的名头,向联合国提议得到采纳:世界各国的每一份所有权均 印发成每一种股票,于是联合国这庞大的股票交易所,按照股东资产来确定经营时 间。有两个时段:穷人在上午九时至夜里九时,富人则由夜里九时至上午九时,不 停顿地操作。这样的话,穷人少赚少亏,富人多赚多亏,十分公平!这种股份制的 有限国家己遍布全球,并且成为唯一的制度。林先生鼓励人们大量购买股票。在每 次交易中都可收取一定的税收,虽然穷人成长为富人是困难的,但不是没有办法, 于是股价抬升到一定程度,股数再增加到一定程度,所以所有就将成为A 国的囊中 之物。 雨越下越大,将新闻线路冲得模棱两可以至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先生只得派警 察(因为犯罪己被杀绝,天下太平,警察面临失业的威胁。)向各家各户口传联合 国股市讯息。于是在他国昏睡时,A 国大赚一笔。雨下得真棒。可后来,大街填满 了水,河里的污水与一楼的窗台平齐,又与二楼的窗台平齐,逐渐越来越多的人在 银行将股票兑成现钞又兑成黄金。林先生及时制止了这种行径。他告诉人们“威尼 斯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吗?”都市平静了,雨加速地下,也影响不了人们炒股的欲望, 反倒像是水涨船高。 儿子死了,那还是个小雨天,林先生参加葬礼。他的眼眶因长久未流泪而如龟 甲般裂开,露出根根毛细血管,这次他的泪像是冲向干涸的河床的热浪,愈发炙痛。 儿子的墓穴己丧入水中,而小林早己出海。一样的宁静,雨叮叮咚咚如金币自天而 落,敲在水面,画一圈圈有形的音乐。妻子消失了,他在办公室里遥控这广袤的水 世界,与波塞冬进行和平的谈判。 “咳,咳,咳……”林先生看了一下表,不是时间,因此他有些愧疚。可过不 了多久,全国惊天动地地回荡着林先生的咳声,却击推陆上的水荡漾而来,如许多 年前壮丽的海潮。他的国家多么宏伟,每一座大楼都坚不可摧! 林先生又咳了几声,海潮便又涌起。他顺手拾起掉在地上的文件。“《海伦》 一片的导演尤奈斯库尚未抓获。在十六号公路发现女演员梅莉的尸体……”这群废 物,自豪中衍生了愤怒。这一段时间,他忘记了那紫红的天空,而躺在一个安全的 睡袋里。自然,睡袋就是铅一般地黑。“尤奈斯库,全国最后一名罪犯竟然漏网。 不能再拍电影了,干脆实况转播天体俱乐部的活动。”命令下去了,海潮又开始拍 打新涮的墙,白色而粘稠地凝固的墙。 一百零四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传说了。在一个漫长的雨季过后,恐龙灭绝了。当时它们 是地球上头脑简单不停繁衍而为自我生存而努力奋斗的动物。现在这个传说告诉你 们的后代:布劳尔神将火石交给哈雷撞向地球。那天,天终于开晴了,雨也住了, 天空最后下的几滴是还原之海的水,也是阿喀琉斯的血与诸神的血,天空恢复了雕 琢而成的紫红。气温骤然上升,原有的海潮蒸腾为水气,天空破出了一个永不能缝 合的创口。大泽焚而可炙,河汉冱而可炎,中央之帝混沌的灵魂游荡四方,林先生 是最后离开的人。最后的神往往是撒旦。 “轰隆! ” 一百零五 诺斯按响了林先生办公室的门铃。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所有的股票将前后通道堵塞得水泄不通,窗外的股 票与大楼齐高,电话已许久不响,林先生对着干裂的墙发问。自己如营养过剩的智 力木桩凛然静坐。 “永别了,紫禁城的帝王!”最后一位古怪装束的先知与人撞得粉碎。这就是 小红点的威力。 一百零六 地球焚为颗恒星。 林先生将地球狠狠地踹了一脚。窗外燃烧的股票,看到了主人不住膨胀的快乐。 “该亚,我来了。我所有的一切分解成你所有的一切,这才是太一的宇宙,该 亚,我来了,此刻正好!” “神殿倒了。” “布劳尔!难道在你之上还有布劳尔!” 一百零七 可切记,布劳尔丶该亚丶哈雷丶诺斯丶女娲分解了,林先生也分解了,与他的 牺牲一样分解,这一切,如人的意识仍默默地流,无波无伏地流,一直流向下一颗 火石的终点。 一百零八 地球本是颗恒星, 布劳尔:我璀璨的透明的宇宙在哪? 该亚:丹尼尔,你只说对了一半,萨沃纳罗拉,你说对了全部。 哈雷:原来这仅是一个过程。 女娲:我爱你们,虽然你们值得我恨。 阿喀琉斯:我要战斗与短剑。 小林:风平浪静时出海,一个人最安全。 詹姆斯先生:嘿,《大毁灭》,我幸好走得正是时候。 詹姆斯太太:老林,不认得我了? 林先生:传说会绵延不断!有光明一定有黑暗! 成为名副其实的恒星吧,地球才有永恒的光明,为这可舍弃一切的生命,哪怕 是一个草履虫的脚印。 其实你无家可归! -------- 西陆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