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外娇女 她叫哈尔罗·波儿丽,一直操纵着喷气式飞船——“先驱号”,乃苏沉思良 久才叫上名来——已有二百年了。 “先驱号”的游弋每次持续二十四年,横贯四大恒星及其相伴的星系:五个 含有氧气层的行星和这个环形世界。这里的“年”是一种传统的计时方式,根本 与环形世界没有任何瓜葛。可能它早先曾被失落的世界用来标志太阳的轨迹。 “先驱号”造访的五个世界中,有两个星球过去一度人烟旺盛。那时,环形 世界还没个踪影。可谁知道竟也难脱衰败的厄运:现在只任杂草丛生,一片片残 墙颓壁! 哈尔罗·波儿丽环球游弋过八次,对这几个世界里生长的植物、动物都了如 指掌。可惜那些动、植物无法适应环形世界的环境——这里没有冬夏交替。有些 东西肯定被当菜吃过,当肉用过,要不的话——哈尔罗·波儿丽定不会为此花费 一番苦心。 要知道,她做的事儿可与买卖完全不沾边。 “她也根本不关心飞船的推进器,或是生存系统。她做的事实在让我伤脑筋。” 乃苏一副迷惑的样儿,“‘先驱号’带了三十六个人,显然有些多余。当然了, 凭她也绝对做不出对飞船、对船员关系重大的决定。她不怎么聪明,路易。” “你当时没想到问问她船上性别的比例吗?三十六人当中,几个是女的?” “她倒讲了,只三个。” “你最好还是忘掉她的职业吧。” 路易能想象得出事情的经过:就这样二百年到处环游、冒险,倒也平安无事。 谁知哈尔罗·波儿丽第八次游弋快结束时,环形世界竟然毫不理会“先驱号” 的呼叫! 电磁炮也不起作用! 通过望远镜观察,任何一个太空港里都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先驱号”环游的五大世界都没装置用于刹闸的电磁炮。显然,“先驱号” 自行携带所需的燃料,或是利用星际间的氢气压缩而成吧。这飞船终于着了陆— —会在哪儿呢?不会在环形世界上。流星防御系统会把它击成碎片。 他们肯定始终都没收到允许降落在太空港平台上的信号,肯定那里有了什么 变故。 再飞回某一个失落的世界里去?实际上,三十三个男人和三个女人完全可以 开辟一块新的殖民地。 “他们都是些墨守成规的人,脑袋里哪会有这根弦!他们全吓傻了。”乃苏 接着说道,“有些人叛变,‘先驱号’的驾驶员想法把自个儿锁在控制室里。好 长时间才把‘先驱号’降到太空港。其他人把他弄掉了。哈尔罗·波儿丽说,因 为他对整艘船和其他人的生命不管不顾。我一直琢磨,他们杀死他,是不是真的 因为他破坏了传统——未得允许,擅自着陆。” 路易突然意识到有人在窥测。他抬起头。 那太空女人仍然注视着他们。乃苏立刻左脑袋上仰,盯着她瞧。 看来,那个脑袋装有摄魂术。这也是为什么乃苏一直往上盯着看的原因吧。 她不愿乃苏离开她的视线,他却不敢放松那根绷紧的弦儿。 “他们杀死那驾驶员后,就离开了飞船。”乃苏接茬讲,“那时,他们才真 正认识到驾驶员所造成的后果。切茨坦·勃朗内卡壳了,撞裂了。他们被搁置在 一千英里高的墙上,而且方位还弄错了。” “我不知道切茨坦·勃朗内用星际语或者英雄之语怎么说。我只能讲讲它的 功能。它的功能对咱们也至关重要。” “快说呀!”路易耐不住性子。 环形世界的工程师设计了一种故障修复装置。从很多方面来看,他们似乎早 就料到文明的衰败,为此做了准备,仿佛文明的循环和荒蛮状态才是人类的自然 命运。环形世界复杂的结构不会因为缺少护理就坍陷。那些工程师的子孙后代或 许会忘记如何鼓捣空气密封舱和电磁炮,如何去移天地造飞车——文明可以湮没, 但环形世界不会就此终结。 比如说,流星防御系统绝对装有故障修复的功能。所以,哈尔罗·波儿丽— —“喊她波儿。”路易听不惯他的絮叨。 ——所以波儿和其他成员绝对想不到会出现什么故障! “那太空港出了什么事?如果某个傻瓜把空气密封舱的两道门全敞开,那么, 故障修复装置会有什么措施呢?” 根本不存在什么密封舱!只有切茨坦·勃朗内。这种机器能产生一种强力场, 不管是环形世界的板面,还是边缘墙,都变软而且能被物质所渗透。不过,有一 点就是:切茨坦·勃朗内别出现故障——“渗透性发电器。”路易提示道。 “也许吧。我猜那勃朗内是一种修复器,可能挺难摆弄。” ——空气会慢慢漏出,同时渗透性发电器保持运作。人穿着压力服,迎着一 股定向风挤出门去。机器和大型的物体全都能用拖拉机拽出来。 “压缩的呼吸空气放哪儿?”百兽议长问道。 他们把它连同转换器全放在舱外! 的确如此,环形世界里有一种极为方便的转换形式,但有其他方面的局限。 转换机器的体积相当大,只能把一种成分转化为另一种成分。太空港的两台转换 器可能把铝变化为氢和氧——要知道,铝贮存方便,在边缘墙上运输起来也较为 容易。 渗透性发电器有故障修复装置。一旦空气密封舱失灵,可呼吸的空气便会形 成名副其实的飓风一泻而出。但是,如果勃朗内崩溃,最糟糕的事在于密封舱整 个与外部太空隔绝——那些想回来的船员也只能吃闭门羹。 “咱们也不例外。”百兽议长很是失望。 路易却说:“别那么急着下结论。听起来这渗透性发电器正是咱们回家所需 的东西。咱们根本不必移动‘谎言者号’,只要用勃朗内——”他发那音时好像 打了个喷嚏——“用那东西对着‘谎言者号’底下的板面就行。‘谎言者号’会 像流沙一样渗下去,渗下去,从另一端露出来。” “该不会困在那泡沫塑料里吧。”议长张口反驳,但接着又说,“修正一下。 斯雷热武器在那种情形下会有用武之地。” “那倒不错。只是很不幸,”乃苏惋惜地说,“目前没有切茨坦·勃朗内可 供咱使用。”“她不是在这儿么。她毕竟逃出来了!” “也是……” 那些利用磁性氧做动力的人必须得学会一门新技术,这才能重修切茨坦·勃 朗内。为此恐要费时好多年,因为整个机器无法启动,一部分扭曲变形,一部分 甚至熔化了。没办法他们只得制造新部件,只得重新校准。所使用的物质他们心 里清楚不顶用,但仍存有一丝希望,或许都挺得住…… 就在那时,一场事故发生了。渗透性光束,由于校准不合格,竟然射穿了 “先驱号”。两名成员当场丧生在齐腰深的金属板中,其他十七人脑部受到终身 性的损伤。 不管怎样,剩下的十六个终于挺过来了。那些变成白痴的人没被丢下。他们 也拾掇着切茨坦·勃朗内,担心新的环形世界不怎么友好。谁知所到之处,都是 蛮荒状态。 多年以后,有些人想回去。 但切茨坦·勃朗内却再也发挥不了作用,把其中的四个人陷在边缘墙里了。 事情大体经过就是这样。直到那一刻,他们才认识到,环形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们都不会找到可供使用的新部件。 “我实在不明白这蛮荒状态怎么会来得如此迅速。”路易问道,“你刚才说 过,‘先驱号’不是做二十四年的循环游弋吗?” “二十四年只是船内的时间,路易。” “哦,那倒真会大相径庭了。” “可不。在环形世界重力牵引下的飞船,航行的话,星与星之间仅是三到六 年的间隔,但实际距离却是远得多。波儿谈起过一个失落的地区,比银河系平面 还要远二百光年。在那个银河系里,三颗太阳簇拥在一起,中间相隔仅十光年的 距离!” “二百光年……到人类太空了,你觉得呢?” “或许是到人类太空了吧。有氧气的星球一般不像索尔星附近的星球那样拥 挤。波儿谈到一种长期的土地改造技术。早在环形世界之前数百年就已经适用在 这些星球上。只是这技术耗时太长,很多不耐心的人中途就放弃了。” “事情像是有点眉目。除了……不,没什么。” “灵长类,路易?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说明你们一族是在地球上演化而来。但 地球或许曾经是一个非常便宜的实验基地,附近星球想在这里测试土地改造技术。 当时的工程师也许曾弄来过宠物和仆人。” “比如说类人猿、猴子,还有尼安德特人什么的……” 路易气嘟嘟猛一挥手,斩钉截铁样儿,道:“这只是胡猜,不是咱们该了解 的事。” “我也赞同。”那乃苏津津有味地嚼着蔬菜饼,嘴倒也不闲着。“‘先驱号 ’环游一圈要超过三百光年,其间发生点儿事倒也正常。不过,这种变化并不很 多。波儿的社会是个很稳定的团体。” “为什么她当时那么确信整个环形世界都回到蛮荒时代了呢?他们到底做了 多少探究?” “不多,但是足够。波儿很正确。现在切茨坦·勃朗内根本没有修复的可能。 整个环形世界目前绝对是蛮荒一片。” “怎么会呢?” ‘“波儿试图跟我讲讲这里发生的一切。这是她的伙伴 告诉她的。当然,那家伙说得也太简单了。事情可能追溯到’先驱号,作最后一 次环游前的很多年。那时,各种变化已初见端倪……” 当时,有人居住的世界有那么十个。环形世界修成后,人就抛弃了这旧日的 家园,任其荒芜。 想想这样的世界:陆地上到处布满了发展不一的城市。贫民窟先前或许已经 消失。但如今却在某个角落里仍然存在。可能是作为历史的纪念吧。横穿大陆, 你能看到所有生活的垃圾:用过的包装盒,毁坏的机器,损坏的书籍,或胶片或 是纸卷,还有无法重新利用或加工的东西,以及许多本能够重新再度利用的东西。 数百万年来海洋一直被当作倾倒垃圾的场地。就在那个时期,他们把无用但曾有 辐射性的核分裂制成品扔人海中。 海洋里的生命是如何演化、适应这新环境的呢?这实在让人纳闷…… 新生命又是怎样嬗变,竞能够生活在垃圾上呢? “这在地球上曾发生过一次,”路易畅然说道,“酵母竟然能吃多用酒精, 竟然吃掉超级市场架子上的塑料袋。现在它是完了,可我们不得不禁止使用多用 酒精。” 再想想十个这样荒唐的世界。 细菌演化到吃锌化合物、塑料漆、电线隔离皮、新近的垃圾,再有数千年抛 掷的废物。要不是因为冲压式的飞船,情况倒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 那冲压式飞船定期往来于此,搜索各种已被忘却的生命形式,或者仍然没有 适应环形世界的物种。它们带回很多其他东西,比如小纪念品,已被遗忘或仅仅 被搁浅的艺术品。许多博物馆都被转运过来,但每次只弄那么一件价值连城的珍 品。 不幸的是,其中一艘船带回了一种霉菌。这种菌竞能够蚀毁用于复杂机器里 的室温超导体。它生长缓慢,又年轻又原始。最初很容易弄死。但谁能抵得住船 来船往呢?这霉菌的变体流人环形世界,最终占了优势。 的确,它啮食的速度极慢。直到冲压式飞船着陆很久之后,人们才发现船已 被腐蚀。船员和太空港工作人员要是没把这种霉菌带进来,它也就不会毁掉太空 港的切茨坦·勃朗内。飞行器穿行在边缘墙上的电磁炮中,把这种霉菌传播到环 形世界的各个地方。最终,光电接受器也逃脱厄运。 “光电接受器?” “电源通过热电效应在影子广场上产生,以光的形式传到环形世界。毋庸置 疑,光束肯定也有故障自我修复功能。咱们没有测出光束射进来就是例证。肯定 当时接受器发生故障时,它便自动切断了。” “当然,人能造出不同的超导体,”百兽议长说道,“我们知道两种基本的 分子结构,每一种都有温度、波长各不相同的多种变体。” “至少有四种基本结构,”乃苏纠正议长的话,“你说的也不无道理。环形 世界本应该比失落之城存在的时间长。生机勃勃、茁壮成长的社会理当如此。但 是,考虑一下环形世界所面对的难处吧。 “电源一断,多数领导人全被压在倒塌的建筑物下,一命呜呼了。 “没有了电,实验做不成,也就找不出其他超导体。贮藏的电源全被拥有政 治权力的人据为私用,或是用来支撑尚存的一角文明,好让某个别人研究研究如 何对付这吃紧的事。冲压飞船的融合助推器弄不到,切茨坦·勃朗内使用的超导 体也无处寻,或许能做出点事的人又接不上头。控制电磁炮的电脑无法启动,而 电磁炮本身根本又没有电流。” 路易叹道:“少了一根钉,世界孬不成。” “这个典故我清楚。严格来说,并不适用于此。”乃苏俨然一副智者的派头, “本身很多事都能做。比如用尚存的电源压缩液化氮。光电能源消失了,再修理 能源接收器已没有必要,但切茨坦·勃朗内却可以用液化氮冷却后的金属超导体 加以调理。这样的话,去太空港易如反掌,再到影子广场重新启动光电能源也非 难事。液化氮冷却而成的超导体完全可以适应光电能源接收器。 “但做这些事都得需要贮存的电源——而这些电源却浪费在街道照明、保持 建筑物的悬浮、做饭和冷冻食物!环形世界就衰败到今天这个样子。” “咱们也无路可走!” “无路可走。但咱们挺幸运,碰到了哈尔罗·波儿丽。她省却咱们再白跑一 趟,根本没必要去那边缘墙了。” 路易的太阳穴突突一跳,很厉害。看来头痛在所难免。 “幸运个屁!”议长可不那么好脾气,“如果这是幸运,那我怎么就提不起 兴致?想想吧,行动的目标没有了,最后一线逃脱的希望也荡然无存。车船毁了 不说,咱们的一个队员失踪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破城里!” “死在里头了。”路易内心惨然,指了指茫茫的黑暗。 两怪物不解地瞧着他。的确,黑暗之中,四个头灯中的一个隐约可见——泰 莉的飞轮无疑。 接着,他郑重说道:“从现在起,咱们不得不靠自个的运气了。” “是的。不过,路易你别忘了,泰莉的运气时坏时佳,过去也是这样。要不 的话,她怎么就能踏上‘谎言者号’呢?要不的话,咱们也就不会撞上地了。” 那乃苏顿了顿,觉得不妥,加了一句,“我表示同情,路易。” “她会被人怀念。”议长咕哝了一声。 路易微微点头。他本应反应更为强烈一些,起码表面上看来,毕竟是有肌肤 之亲。但是风眼里的那场变故却改变了他对泰莉的情感。当时,她看上去远非百 兽议长或者乃苏更为像人。她只是个幻影,而这两怪物倒实在可摸。 “咱得弄出个新的方案。”议长说道,“我们需想个法子把‘谎言者号’弄 回太空。我承认,我已是没招了。” “我也没辙了。”路易也很泄气。 听了这个,议长看上去挺吃惊:“你现在就没辙了?” “我想再考虑考虑。合不合理拿不准,更别提可行性了。不管怎样,咱都得 弄个车。咱们先想想这事儿。” “雪橇,怎么样?我们可以用剩下的飞轮来拖拉雪橇。不过雪橇要很大,也 许大如楼厦的一堵墙。” “我们完全能够做得更好。我有资格相信能说服哈尔罗·波儿丽带我逛逛撑 起这座大楼的机械。如果能成。说不准这座楼可做咱们的工具呢。” “试试。”路易说道。 “那么你呢?” “我还得需要时间想想。” 楼内布置着各种各样的机械,比如举重机、空气调节器、凝水器、水龙头, 还有绝缘区一一是电磁U 形发电机的一部分。乃苏在那里自个儿鼓捣。路易和波 儿站在一旁。两人笨笨拙拙地假装谁也没看到谁。 议长仍然呆在狱中。波儿说什么也不让他出来。 “她实在怕你,”乃苏曾经说过,“我们会让她信服的,没问题。当然,我 们怎么也会把你弄上飞轮。如果你没上去,那我说啥也不走,她就会乖乖地把你 拽上来。” “她或许会把我弄到半空,然后再摔下去。散了吧。” 但是,她却把路易弄了上来。 路易假装看不到她,实际上眼一刻也没离开。只见她樱桃小嘴点点,几乎没 有唇,鼻子高挺,小而窄,眉毛全无。 难怪她看上去根本没有任何表情。那张脸似乎并不比假发制造人的模型强到 哪里去。 忙活了两个小时,乃苏从接口盘面里伸出了脑袋:“我无法弄到启动电源。 升降区只不过能举起咱们几个人。但是,我弄松了一台维修装置。它主要功能是 保持咱们始终处于某个位置之上。现在,这楼可要看风怎么处置了。” 路易咧嘴一笑:“或者拖上一把。在你飞轮上系根绳子,拽着它走。” “没必要。飞轮使用无核反应推动器。咱可以把它放到这楼里面。” “你早先想过了吧,嗯?别忘了,那助推器威力相当大。如果那飞轮在这儿 裂开——” “是——”那乃苏回过头去,跟波儿讲话。语速很慢,最后竟说起了环形世 界本地人的话。 不大一会儿,他又对路易讲:“这里有大量用于电子设备的塑料。咱可以用 塑料把飞轮包一包,只留下控制器就成。” “那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吗?” “路易,如果飞轮离开的话。我很有可能受伤——” “好吧_ 一—倒也是。要是需要着陆,你能成吗?” “没问题,我还有高度控制器呢。” “那咱就不需要搞什么侦察了。好吧,咱这就开始干。” 路易仰在一张宽大的椭圆形床上,没睡着,只是休息一会儿。他两眼睁得很 大,透过天花板上充有气泡的窗子,往外盯着看。 影子广场的一边呈现出一片太阳的光晕。黎明在即,但拱形门仍然蓝光闪烁, 衬托着黑沉沉的天空。 “我肯定是疯了。”路易自言自语。 “可除此之外,我们又能做什么?”他也无奈何。 这间卧室很可能曾是某个统治者的套房,现在倒成了控制室。他和乃苏把飞 轮弄进一问可进入的小贮藏室,周围全塞满了塑料。波儿过来帮了下忙,给塑料 通上了一股电流。这小贮藏室大小真是挺合适。 一股年长日久的气息刺激着路易的鼻子。只要他一动,床就打褶。 “上帝之拳。”他冲着黑暗低声感叹,“我可是亲眼所见。千里之高呢。简 直不可思议一一他们竟修得起这么高的山,而且当时——”他的声音逐渐低沉, 听不到了。 突然,他一抖坐了起来,恍然大悟般喊道:“影子广场的电线!” 就在那一刹,一个身影闪进卧室。 路易顿时僵在那儿。门口黑沉沉一片,但那身影翩翩而来,优雅的曲线依稀 可见——老天,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正朝他挨过来! 莫非是幻觉?泰莉的魂灵?正犹豫间,那女人已经来到身前。她好像完全自 信,竟挨着路易坐在床上,然后伸出手,轻轻触摸他的脸颊。指尖顺着脸颊缓缓 而下。 她的头部几乎全秃,顶着一寸见方的刘海。浑身上下长着又黑又长的毛发, 一走还微微颤动。黑暗之中,她脸的轮廓几乎看不清,但身影却娇美可爱。这可 是他第一次正眼细看她的身段:那苗条的身段,那金属丝般细腻的肌肉,俨然一 名职业舞蹈演员。还有那隆起的胸部,仿佛沉甸甸的。 要是她的脸蛋和体形搭配一块,该…… “走开!”路易的语气并不粗鲁。他握住她的手腕,扼住顺着脸颊滑下的手 指尖——那触摸的感觉如同理发师的脸部按摩,无限地舒适松弛。 路易站起身来,轻轻推她立住脚跟,把住她的肩头。假如他简简单单地转过 她的身子,拍拍她的屁股——手指尖又缓缓滑过路易的脖颈。不知不觉中,两手 竟已是齐动。她抚摸着他的胸部,时而这边,忽又那侧,若有若无,若即若离。 突地欲水袭来,路易大脑一片茫然,不由双手钳子般扣住她的肩头。 她垂下双手,不管不问地瞧着他自己脱掉外罩。她轻轻拍打他的身子,一会 儿这里,一会儿那边,并不常在神经集中的部位,但每一下触及,仿佛都挑动着 他大脑里的快感中心!他浑身火烧火燎。如果她现在抛在一边,那他只能使用暴 力。他别无选择,只能——但一丝清醒的意识使他明白,她既然能迅速激起他的 情欲,也能瞬间把它化为乌有。他感觉自个儿像个幼稚的情迷,但模模糊糊又觉 得是个玩偶。 但在那一刻。他已顾不上那么多了。 然而,波儿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好一阵子云雨之欢!风骤起,雨骤涌,她带着他,飞翔,遨游……突然,一 道闪电!电闪雷鸣,碰撞出瑰奇绚丽的火花! 一切都结束时,路易几乎意识不到她的离开。她肯定清楚他是如何被她弄得 六神无主!她还没挨到门,他已是沉然睡去。 一觉醒来,他茫然自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太他奶奶的爱寻根问底了吧!他转而一想:她毕竟孤独一人,呆在这儿肯定 很长时间了。再说,她掌握了一种技术,却一直没有机会尝试一番…… 绝对的技巧!她掌握的解剖学知识绝对让大多数教授汗颜。够不够青楼业的 博士学位呢?这一古老的行业博大精深,眼见的仅是一小部分。路易承认任何一 个领域都有其专门的知识。这女人尤其擅长于此。 一旦触动这些神经,顺序正确,另一方便会不由自主产生这样那样的反应。 准确无误的操作足以使人变成了玩偶……泰莉幸运的玩偶…… 他几乎是顿然醒悟。答案就在眼前——泰莉幸运的玩偶。但当最终搞清楚时, 他也就觉得毫无惊奇可言了。 乃苏和哈尔罗·波儿丽从冷冻室里走出来,背后拖着一具鸟的肉体。 那鸟足有一人多高,披着一块垫布。乃苏干的。怕他的嘴沾上鸟踝部的死肉。 路易接过乃苏的活,和波儿一块往前拉。他发觉得用两只手拉,她也一样。 她向他点头问候。 回首致意,接着问乃苏:“她多大了?” 对这问题,乃苏丝毫不觉奇怪:“不清楚。” “她昨晚到我屋里来了。”这话等于白说。外星人可摸不透这一套。“你知 道那种事么——那种我们既为了繁衍,又为了娱乐的事?” “我知道。” “我们干了那个。她绝对是好手,好绝了,而且肯定实践过数千年!”路易 意味深长。 “这倒不是不可能。波儿的文化中有一种延续生命的混合物,比回春药药性 更高更好。现在,这种药卖主想要什么都值。一服可就是大约五十年的青春呢。” “你是不是碰巧知道她身上带了多少服吧?” “不是,路易。但是,我知道她是步行到这儿的。” 此时,他们已来到了楼梯处。这里是一直伸到地下室的圆锥形通道。那鸟的 尸体在身后拽着,不住地蹦达。 “从哪儿走到这里?” “从边缘墙。” “二十万英里?” “几乎吧。” “全都给我说说。到达边缘墙的另一边时,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会问问。我也不清楚。”那乃苏开始询问波儿。 事情的经过大体如下:他们这伙子遇到第一群土人时被当作了神。以后的情 况都是如此,但仅有一个例外。 正是靠着这种神性,一个问题解决得非常利落。那些脑部在修理切茨坦·勃 朗内过程中受到损伤的人都得到各个村庄的照顾。 因为是神,他们跟村民住一块,得到热情的款待;因为是些傻瓜,他们又同 神一样不会惹是生非。 “先驱号”剩下的成员分为两组。其中几个,包括波儿,往反时针方向走。 波儿的家便在那个方位。两组人计划沿着边缘墙走,期望能找到文明。双方发誓, 如果谁找到了,就一定通知另一方。 他们全被当作了神。但另外一些神却不以为然。失落之城有一些幸存者,有 些疯了。如果谁弄到延续生命的混合物,就据为私有。他们也在找残存的文明。 谁都没想过重返自己的家园。 “先驱号”的成员往逆时针方向前行时,失落之城的幸存者也加入进来。他 们成了名副其实的神。 但是,每个城市里都有塔楼的废墟。这些塔楼在环形世界落成时就被悬浮起 来。那是早在这种青春药尽善尽美之前的数千年了。这种青春药使后代人变得胆 小谨慎。大多数买得起这种药的人都远离悬浮的塔城,除非他们当选了官员。一 旦当选,他们就会安装安全装置,或者发电机。 现在仍有为数不多的塔楼悬浮着。大部分的塔楼在电源接收器崩溃的一刹那 坠毁在城市中心。 有一次,这些人碰到一个郊区还有人住的城市。装神的一招在这里失灵了。 无可奈何,他们只好做了笔买卖,用青春药换了辆电力充足的汽车。车倒还能跑。 再度遇到这种情况已是很久以后了。那时,他们走得已经太远,心劲全被磨 光了,车也抛了锚。于是,大部分人不愿再走。他们和失落之城的其他幸运者一 块留在一座半毁的城市里。但是,波儿带着地图。她出生的城市直接指向星座方 位。她说服一个人跟着她一块继续走。他们靠装神打点旅途。最后,两人都厌倦 了对方。波儿只好一个人走。一旦装神不管用,她就用少量的青春药做交易—— 当然如果必要的话。否则—— “她是有其他能够控制别人的方法。她已给我解释过,但我听不懂。” “我觉得我懂。”路易说道,“当然,她想收也能马上收走。她有她的摄魂 药,跟你的一样有效。” 到了自个的家乡后,她肯定也是疯得不轻了。她住在地面上的警察署里,花 了数百小时学习如何操作机器。她完成的首要事情之一就是让机器从空中坠下来。 自从城市失陷之后,自供电源的塔楼便被弄到地上,当作安全预防。她差一点就 被这塔楼吸进来,也差一点就送了命。 “这楼有一种系统,专门逮那些不守交通法规的人,”乃苏最后说道,“她 把开关拉上。她希望能逮住一个跟她相仿的人,失陷城市的幸存者。她琢磨着, 只要那人乘着飞车,那他肯定就接受过文明。” “那么,为什么她想困在那无依无靠、生锈的烂金属堆呢?” “依情况而论,路易。这是她理智恢复的显示。” 路易望着下面地窖的通道,皱起了眉头。 他们把鸟的尸体放到一辆废弃的金属车上,乃苏便据为己有。 “这座楼咱们能弄轻一点,”路易讲道,“咱能把重量削减一半。” “怎么削减?” “把地下室砍下去。但是,咱得事先把议长弄上来。你能说服波儿吗?” “我试试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