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过等候室时,鲍格尔朝接待小姐快速挥动四指——这是大银河系的问候方式, 他用这手势打招呼已经三十多年了,而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不要紧,走出大厅前, 鲍格尔取下康乃馨,轻轻地放在接待小姐面前(接待小姐若记得你将至关重要), 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出大厅,用手杖轻轻击了一下电梯按钮。 门开了,正要步入电梯,他惊奇地叫道:“安瑟尼!真想不到会在这儿见到你。” 正是五月时节,天气渐渐转暖,而安瑟尼·马克皮恩·莫里却穿得很厚实,他 头戴黑色垂边帽;身着皮领外套,他的表情既惊讶又兴奋。鲍格尔也同样惊喜不已。 带着既是同事又是竞争对手的复杂心情,两个男人互相致意。“马切斯,”莫里叫 道,并紧紧握住鲍格尔的手,“好久不见了,不是吗?我想你也是来面谈的。” 鲍格尔不由自主地苦笑道:“本来我打算上‘今日’节目,但这事已经泡汤了。 你呢?” “噢,没什么比上‘今日’节目更让人荣耀的了,”莫里笑道,“我刚从网络 新闻中心找到一个播音工作。” “我肯定会收听的。”鲍格尔肯定地说。他豁达的语调几乎将他的羡慕和嫉妒 完全掩盖。网络!两年前,任何一个网络新闻组织都喜欢让马切斯·鲍格尔对他们 的观众讲任何事情——现在这差事却落到了莫里的头上,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另 请高明了。那时,因为和外星人接触很时髦,新闻业很发达。眼下,已经过了红红 火火的大好时光,连工作都难找。 莫里看了看他那块带有三种刻度的飞行师表,试探着问道:“我想你正忙着找 工作吧。”因为被莫里说中,鲍格尔有点尴尬。“事实上,”鲍格尔吞吞吐吐, “实际上,我有点饿了,想想什么地方有三明治——你是否乐意和我一起去?” 当电梯到达底楼时,莫里礼貌地请鲍格尔先走。“我很乐意,马切斯,”莫里 温和地说,“最好是别致点的地点,比如说其他种族的餐厅。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 新奇的食物,在俄克拉荷马州可弄不到这么多好吃的。” “我正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鲍格尔说。 这个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卡耐基熟食店,它与美国无线电广播大楼相隔六个街区。 他们俩对那儿都很熟悉。 他们俩走在第七大街时,行人都好奇地盯着他们。鲍格尔身材瘦长,长着—张 鹰脸,表情漠然冷淡;而安瑟尼则又矮又圆实,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脑袋上除了浓 密的白眉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长毛的地方了。就是只穿睡衣,他也是这副胖墩墩 的样子。在冬季、春季和秋季,莫里有一套标准装束:一套宽大整洁、象征地位的 制服,这使得他看上去更圆实。无论怎么看,莫里都像一个肥胖的矮妖精。 而在夏季,他的穿着可是与众不同。整个夏季,他在约有500英亩的欧德帕 星际庄园里度过,那地方位于俄克拉荷马州的爱丁地区。在庄园里,他穿着欧德帕 人的长袍,其他人也这样打扮,只是颜色不同。付费的游人穿淡紫色,仆人为金色, 莫里因为受到罗马教皇的指导,除了纯洁的水洗白色外,他从不穿其它任何色彩的 衣服。 到了熟食店,鲍格尔向前侧身,让莫里先通过旋转门。正是中午,排队等候的 人不多。他们俩交换了一下眼神。“名人。”莫里耳语道。鲍格尔点了点头说: “你的画像曾经挂在这儿,靠着风扇。” “你的画像也挂在门边,”莫里同意道,“如今可没人记得我们是谁了。”收 银员竖着耳朵,盯着他俩,直到桌子摆好,也没认出他们来。 莫里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红白格子运动衫。“怎么,今天没穿长袍?”鲍格尔 问道,他得到的回答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之后莫里翻看着菜单,表情也慢慢缓和了。 “五香熏牛肉的味道可真好啊,”莫里不无感伤地说,“记得在沃瑞时,有成 吨的牛肉,朗·约翰求我们带些回家,因为第二天晚上又要进一大批。” “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对吧?”鲍格尔明知故问。那时,朗·约翰整晚向他 们介绍和外星人通讯的新设备,他们也就是在那时开始从事新闻工作的。“还记得 那位神秘的理发师吗,他经常戴着锡箔般发亮的王冠。” “还有格瑞和贝提·黑尔,两个黑衣人,和威尔·奥尔斯。哦,马克,”莫里 边说边转动着眼睛,“我们没有意识到我们曾经拥有的是多么美好,不是吗?那时 我们是那样的年轻和充满活力!” “该死的火星人,就是他们夺走了我们的观众。”鲍格尔看上去很激动,“你 打算要些什么?” 在食物送来之前,他们回忆往事,感慨不已——朗·约翰和他奇妙的思想,旋 转的帝国大厦,桥边的美国无线电公司发射塔及所有的一切;而且不论是朗·约翰, 还是其它每一个广播媒体,他们所有的人似乎都乐意谈论来自外星球的智慧生命— —在网络电视利本地小无线电台,你不得不围着那些录音转台或手持麦克风的客人 打转。 “我们是那么年轻,意气风发发。”莫里陶醉地说,并在油煎杂碎上淋上蕃茄 酱。 “记得朗尼·扎莫奥里吗?”鲍格尔问道,“还有那个空间站。” “我还记得那条断了腿的母牛和因引擎失灵开不动的汽车。噢,上帝,百慕大 三角区,”鲍格尔认真地说,“我想起十几个在百慕大生活了多年的人,你知道他 们做一次演讲所得的报酬有多丰厚吗?这还不包括出版书和工作,不包括——”他 试图说得更多。 “别提了。”莫里忧伤地说。他俩安静地吃了会儿,怀念着过去。那时整个世 界都在急切地倾听着他们的声音。 那时他们大受欢迎,电台、电视台、新闻中心忙都忙不过来。那时,莫里和鲍 格尔有数不清的大学演讲要参加,酬金相当可观——足够鲍格尔出版、印刷他的新 书;也够莫里在俄克拉荷马州的草原上买上一大块地,将其建成欧德帕星球庄园。 他俩都拥有辉煌的过去,鲍格尔共出版了十五本书,拥有众多的读者。莫里的庄园 也相当走俏,许多人为了能在那儿呆上一星期,宁愿付上一个月的费用。游客身着 淡紫色长袍,用带把的木碗吃着扁豆和生洋葱(偶尔也偷偷到庄园外的卡车站弄些 汉堡包和啤酒),然后虔诚地聆听莫里的布道。 吃完最后一点五香熏牛肉和油炸杂碎,莫里满意地靠在椅背上,向女招待示意 再加些咖啡。他关切地看着鲍格尔并问他:“我等着你的新书呢,出版了吗?” “早就停下来了。”鲍格尔解释道。事实上已超期一年了,在最后一张支票给 付之前,是见不到新书的。还需要等上一段日子!“当然,”他加上一句,带着似 笑非笑的神情,在公共场合他总让自己这样,“定在以后出版可能还好些。现在所 有的一切都是关于火星人的,不是吗?” 英里很吃惊。“那么你也在写一本关于火星人的书?”他追问道。 “我?当然不是。”鲍格尔纠正道,“不用多说,不少人为了发笔横财,正打 着火星人的旗号改编小说呢,这群骗子!” “可恶!”莫里板着脸,随声附和。 “管他的,我打算过上几天安静日子,狂热总会过去的,也许过上几个月正是 新书出版的好时机。我这本书讲的是大银河系人如何向我们传送一种遗传密码,有 了这密码就可以解开万物之谜了。” “是吗?”莫里空洞地盯着太空,他似乎并不对所谓的大银河系感兴趣。 鲍格尔发现莫里看上去很沮丧,这显然不是向他提要求的好时机。但也没有更 好的时机了,鲍格尔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口:“我在想,想……” 莫里盯着他:“什么?” 鲍格尔摆了摆手:“我将有一段空闲时间,或许是整个夏季。所以,我想—— 你是否有兴趣邀我作为客座学术讲演人到府上庄园?”莫里睁大浓眉下的双眼,没 有吱声。鲍格尔继续讨好道:“因为我比较自由,我的意思是,我们还得做些特殊 安排,或许我可以穿上黑色长袍。钱的问题嘛,可以商量。” 话音刚落,莫里冷酷地回答:“不可能。” 鲍格尔感到喉咙被一块东西堵住了一样。“不可能,”他重复道,试图控制自 己的羞辱和愤怒,“好,好!如果是因为长袍。” “不是长袍的原因。”安瑟尼·马克皮恩·莫里说。 “不是长袍,那肯定是咱们以前交情不好,所以如此。” “马克,”莫里痛苦地说,“我才不在乎我们以前的过节,我不让你去庄园是 因为今年根本不存在什么星际庄园,我没揽到游客。照往常该有40至50人来登 记——多的时候有100多人呢!你知道今年有几个来登记?只有两个,其中一人 还在犹豫不决呢,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不发生奇迹的话,这个庄园就 算完蛋了。银行的人跟在我屁股后面追帐,就是以前生意红火的卡车站也在赔钱。” 鲍格尔吃了一惊:“怎么,连卡车站都是你的?” “是的,可到下个月,我就可能失去它了。他们甚至拿走了可口可乐机。” 鲍格尔闷坐了片刻,然后大声笑了起来。他又招手要咖啡时,女招待似乎不耐 烦了。 “你也来点,”鲍格尔说,“那么,让我们好好想想,说不定会有好主意。” 到第四次加咖啡时,女招待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