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标 作者:jedicat 1 、 阿琼脸色铁青,不幸被托尔妥耶夫言中了,亚空间是不连续的。“开拓者” 号强行脱出,那种非物质化转化到实体的感觉让飞船上所有的人都痛苦万分,然 而最难受的还是阿琼。事实证明,他错了,托尔妥耶夫是对的。 图鲁因为经受过更强烈的身体痛感,所以最先回复过来,解开束缚带,飘离 了飞行缓冲座椅,在无重力下轻松的借着船壁和弹跳杆飞来飞去,检查着飞船运 行状况和其他设备。 我虽然意识清醒得也比较早,但是身体恢复速度远没有图鲁那么快,我看着 阿琼,他铁青着脸。一方面,因为强行脱出亚空间的痛楚确实难以忍受,另外一 方面理论上的失败使得一向自傲的阿琼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他好像觉察到了我在 看他,冷冷得目光回视过来,我只好扭开视线。 阿雅恢复也很快,此刻在空中象燕子般轻松自如的飞舞着,先是给图鲁注射 缓冲药物,去控制台操作了几下,嗤嗤的声音从空调管道里响起,控制室内于是 变成一个富氧空间,让人精神振奋。 一只手摸在我的额头上,好听的男中音说道:“有点低烧,估计脏器官对非 物质化有排斥,注射缓冲药物会好一些。”那是李伊的声音,飞船的船长。 “我们在何处?”那是托尔妥耶夫的声音,“被强行脱出了吗?给我所有能 收集到的数据。”李伊答应了一声,飘了过去,走之前向着阿雅吩咐道:“来照 顾一下J.” “你怎么样?”阿雅精致的瓜子脸映在我面前。我向着她笑了笑。“从来没 见过你笑得这么僵硬过,不过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轻轻撩起遮住眼睛的一缕黑 发,用注射枪在我的手臂上一点——老实说,我现在身体僵硬得都感觉不到注射 枪点射时的阵痛。“我加了点镇定剂,你好好的睡一觉吧。”她声音轻柔,让我 想起了什么,那感觉很熟悉。她嘻笑着加了一句们:“乖阿,好好睡。”我被逗 得想笑,却看见她撇了撇嘴,看来我的脸确实够僵,估计笑得飞非常难看。 我目送着她离去,穿着紧身宇航连体衣的她显得线条优美,在空中自如得姿 态就像是在跳舞。她是去帮助安抚白瑞德的妻子费雯丽,那对恩爱夫妻总是那么 镇定自若,只要爱人还在身旁就安然得象身在最美化的地方一样。 有一道目光射在我的脸上,我不用扭头也知道是托尔妥耶夫,我回望了一眼, 看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他知道我喜欢阿雅,好像飞船内不少人都知道我喜 欢阿雅。 回头再看阿雅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费雯丽和白瑞德夫妇那里了,我在控制室 内找来找去不见她的踪影,看来是去其他的舱室了,控制室里李伊在向托尔妥耶 夫传送数据,其他人都在自己的飞行缓冲躺椅上,看了一会儿视觉中的景物渐渐 模糊、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是镇定剂起作用了,于是睡去。 空气中有种好闻的味道,很像阿雅喜欢的那种茉莉花的清香气,据说这种香 味能增加神经的兴奋度,有醒脑、明目、愉悦心情的作用,所以一般在氧气再生 循环的时候会加入一些特制的茉莉香料。 我检查着飞船的自动控制系统,阿雅在我身边协助进行调试。此刻李伊、费 雯丽和白瑞德夫妇、阿琼、托尔妥耶夫几个正在会议室进行实验总结和讨论,图 鲁则在飞船引擎室检修引擎,整个控制室内只有我和阿雅两个人。 “这里的语句是不是删除掉?”她的右手指点在荧光屏上,她的有点尖的下 颚放在我肩膀上,为了固定自己左臂搂在我的脖颈上,说话的时候吐出的气息轻 轻地从我面前的空间掠过,有种好闻的味道。 我扭回头,看着她白净的小脸、清澈黑亮的眸子—— “你是不是喜欢我?”阿雅看着我的眼睛,问。 我点点头。跟着用生涩的嘴发出僵硬声音说:“你、真、美!” “我就知道你喜欢我。”她听到之后快活得不得了,轻轻推了一下我坐的座 椅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我也喜欢你,尤其是你看我的眼神,也很美。”她 兴奋的说。 “我们的事要不要跟其他人说?”她停止了翻滚,飘忽在空中托腮凝思着一 件好像很重要的事情,神态严肃得可爱。“不用说吧,他们应该都知道的。”她 冲着我说道,“也许他们不知道,就叫他们猜下去好了,这样比较好玩。”她盈 盈地坏笑了一下,说:“好像托尔妥耶夫也有点喜欢我呢?不是给我写诗就是给 我写歌,还要给我画像。”其他人恐怕从来没有看见过这般顽皮这般可爱的阿雅, 她平时总是老气横秋地担当着飞行指令长的重要职责。 “我想,这次实验就会这么结束了吧。”她安分了下来,凝视着我说:“回 去之后,我们是先恋爱还是先结婚,或者先——”她没有说完,我就腾地一下脸 红了。 “什么阿?”她气得想跺脚,结果忘记了是在空中,跺脚的动作使得身体一 下子失去了平衡,手忙脚乱好一阵子才回复平稳,她头上脚下的对着我说:“应 该是我脸先红才对嘛。” “呵呵。”我发出干干的笑声,虽然笑得不好听,但是真的是因为很好玩才 笑的,因为从始至终阿雅也没有脸红过。“哼,笑我!不喜欢你了。”阿雅佯作 生气的倔起小嘴,架起胳膊。我连忙止住笑容,诚恳但是声音很不好听的说: “对、不、起。” “乖。”阿雅听见我说话,高兴得倒着飘过来,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不知 道她是怎么作到的,倒着飘在我面前,从上慢慢飘下,眼睛对眼睛的时候她说: “要不要这样接吻一下试试?” 我不知所措,从来没有试过,怎么办?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是船长广播: “请其他船员到会议室来,有事情要公议。” 阿雅的身体轻轻一荡,空翻过来,帮我从控制椅上解下来,拉着我的手,轻 轻地说:“走吧。” “好。”我回答。 2 、 连体飞船将分拆开来,构成新的部分完成新的使命。 我们的滞留顺序是抽签决定的,看得出当图鲁抽到第一签的时候李伊和托尔 妥耶夫是多么的失落,而图鲁好像不是抽到最差的签一样高兴得不得了——也许 图鲁也象李伊和托尔妥耶夫一样要的就是第一签。 我知道李伊为什么想要第一签,因为第一签意味着最艰苦最需要忍耐最孤独 的等待,作为一个典型的利他主义者来说,李伊给生命定下意义就是要替别人吃 苦让他人取得利益。 我也知道托尔妥耶夫为什么想要第一签,同时我也不希望他抽到第一签。托 尔妥耶夫是那种喜欢为信念作出实际牺牲的人,作为整个实验的理论提供者之一, 他希望自己能承担起整个风险——这样补比较合乎他的悲剧美学观点,何况实验 的结论证实的是他的推想而不是阿琼的推想,他作为一个胜利者,希望能摆出一 个高姿态来表示不居功自傲。 我还知道,阿雅也一度想要那个第一签,因为虽然她是个女孩,但是实质上 却和图鲁是一类人。图鲁要第一签的原因就是阿雅想要第一签的原因。至于究竟 是什么,我猜到一点点,但不敢确定。 但是阿雅没有象李伊和托尔妥耶夫那样失落,因为她看见费雯丽和白瑞德夫 妇坚持要抽一个签而且坚持要在一起,那种坚定不移要在一起的信念让她有所想, 她当时看了看我,眼光笃定沉稳,就象我一贯的那种眼神。我们之间因此更近了 一点,虽然距离上遥隔着无数光年。 抽签的顺序的结果是这样的。 第一道标:图鲁 第二道标:费雯丽和白瑞德夫妇 第三道标:阿琼 第四道标:J 第五道标:托尔妥耶夫 第六道标:李伊 回航:阿雅 最初是阿雅和李伊望着我们离去,然后阿雅乘坐飞船从最初的“亚空间”回 到地球上去汇报实验结果、数据,而留下来的我们将成为星际旅行最初的最原始 的道标站,我们将告诉未来的星际旅行者:你, 从哪里来 在什么地方 将去何处 亚空间除了原来验证到的一维直线性质外,还具有有序性断点属性,很容易 使得在其中信息化非物质化的飞船被强行甩出,托尔妥耶夫预言到了此中情况, 刚好用来建立道标站。 道标站在断点处实体化,然后借助补偿场在亚空间放置待响应浮标,一旦有 问询信号,就报出相对于此断点实体处,来询信号空间坐标、本断点空间实体坐 标、下一断点空间实体坐标。这对星际旅行是很重要的。 从哪里来、在什么地方、将去何处,这就是道标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太单纯 太简单的意义?也许吧,但这在最初是很重要的,没有这些你将迷失在黑暗的宇 宙大海之中。 记得托尔妥耶夫就要脱离的时候我、托尔妥耶夫和图鲁发生了一件好玩的事 情,虽然阿琼、费雯丽和白瑞德夫妇没有参与到其中去,但是原来比较沉闷的气 氛变得轻松了一些。 都知道前途未卜,一个人闷在孤零零地道标站上不知道要多久才是尽头,托 尔妥耶夫担心我沉闷的个性会变得更加沉闷、也担心图鲁那活泼的个性会被时间 消磨得一塌糊涂,所以建议我们学习打鼓。于是…… 我的“打鼓速成毕业考试”之后,图鲁示意也要演奏我刚才段子。图鲁参加 过非保护极限光速飞行,他是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空间的强震荡对他的身体显 然有着不小的影响,他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摸到的、尝到的都和参加飞行 前两个样子,整个神经信号系统出了些问题。 他听到的我敲奏的段子,明显是一个扭曲了声音,他在表演之前先是认真的 考虑的一下,犹豫地敲出几串鼓点,一串一串,其声音和效果十分可怕。托尔妥 耶夫的脸都绿了,我想,他一定是气坏了。而图鲁似乎越敲越起劲,我想这种声 音经过扭曲的神经系统的转化传到他脑子之后,也许是很不赖的声音,正如我所 想,图鲁果然很满意露出大白牙咧嘴一笑,用高而无力的嗓子说:“不赖不赖, 真不赖!” 此时托尔妥耶夫再也支撑不住了,怪叫一声,嘴里象说唱乐手一样滚出乐异 一长串的骂人字眼,滔滔不绝的足足骂了五分钟之久且毫无重复,我坐在那里目 瞪口呆,而图鲁则听着眼睛都不眨一下。 假设你愤怒地骂人而听众是这种表情的话,你会怎么样?托尔妥耶夫一屁股 坐在地上,朝我投来无可奈何的苦笑,毕竟听上去他更多的是在骂他自己愚蠢。 不过说实话,与其说是在骂人,真不如说是玩说唱,充满了奇妙的节奏感,尽管 字眼很是不中听。 显然图鲁也体会到了某种节奏,他冥思苦想地进行了一番领会,拿起了鼓槌, 向周围的人又是露出大白牙咧嘴一笑,仿佛在宣布:“我要敲了哦。” 于是,马上众人作鸟兽散,我也溜掉了,所以图鲁最后玩出什么新花样,恐 怕连他自己都不会清楚。值得高兴的是,那之后托尔妥耶夫再也没有提过玩鼓之 类的玩意,我清净了许多。 至于现在,我是完全清净的。 3 、 我一向沉闷惯了,所以最初的时候我毫无感觉。为了节省能源储备,关掉了 飞船内的重力发生器,也关掉了除了起居室以外其他地方的恒温空调,再加上在 飞船外展开的巨大的恒星能电池板,以及飞船内的小型核聚变发电机组,基本上 我活到寿终正寝也没有问题。 一开始的时候,我更多是进行回忆,挖掘记忆之中好玩的事情,好玩的事情 挖掘完,就挖掘不好玩的事情——比较之下发现,记忆中好玩的事情总是比痛苦 的事情少很多,而且后者记得异常深刻。我知道我是个敏感脆弱的人,所以我的 记忆有这样苦多乐少是可以理解的,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样子的。 有两件事印象非常深刻,一个是很幸福的和阿雅在飞船上险些接吻的情节, 另外一个是导致我儿时就患上自闭症的原因。 前者我已经描述过了的,值得一提的是在回忆中发现,阿雅并不是我一直认 为的精巧轻盈的女孩,在那次近距离接触中发现阿雅实在是曲线婀娜、风情万种 的性感尤物呢。 至于说导致我患上自闭症的那个,现在想起来,自己小孩子的时候还真是脆 弱,那个时候因为一些奇妙的原因有了口吃的毛病——偏偏当时流行声控家电, 连路边的可乐机之类都欺负我这个小结巴,而且因为声控家电整整风靡了两年之 久,到处都是声控设备,我最后沦落得只好学习哑语手语使用专门为聋哑人提供 的非声控服务。 记忆是个意外的收藏夹,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拿得出有意义的东西来的,尤其 是我的记忆库。很多时候,我很羡慕计算机,它的记忆系统没有我这么模棱两可, 要么真真切切的记载在案要么彻彻底底的除去记录。 消磨时间的方法很多,最有效的是睡觉、作梦、发呆,一下子就是十几个小 时没有了,另外飞船上庞大的数据库还提供古今的小说、诗歌、文献,还有电影、 音乐之类的。小的时候我就很喜欢读书、听音乐、看电影,现在也一样的喜欢, 所以大把打大把的消费着时间。 有些游戏也很不赖,比如魔方、立体象棋等等,玩立体跳棋的时候我总是会 联想到道标站。 我自得其乐了半年,突然间就觉得非常无聊,觉得自己这是在浪费生命,于 是开始找点有趣而又艰深的事情作,比如完善我最擅长的人工智能系统。当然并 不是很用心的去作。 值得说的是,我的小小的起居室又温暖又自由,我不定期的对它进行清理。 基本上除了我自己的头皮屑和皮肤屑之外,没有多少灰尘,因为没有微生物即使 穿很久的衣物也不会有什么怪味道,虽然用循环水洗澡,但是我基本上不洗,只 是偶尔洗洗衣物。 时间过得象飞一样,好像一眨眼一年就过去了。这接下来的一年,我就放荡 得多,基本上在起居室内根本就不穿衣服,也没有必要穿衣服。怕总是处在失重 环境下肌肉会萎缩,所以也偶尔打开重力发生装置,作作健身运动。比较好玩的 是,因为起居室的隔音效果非常好,只要我不弄什么大声音,就可以安安静静地 听到很多奇妙的声音。 一般来说,冥听最先听到的是呼吸的声音,越是安静呼吸的声音就越大。我 的瑜珈老师曾经交给我一些呼吸的窍门——因为嘴和鼻的作呼吸运动的时候虽然 很轻微,但是因为直接与听觉器官耳朵相连,所以影响是很显著的,所以得训练 呼吸,要作到尽量的细长悠久。接下来是,呼吸的杂音去掉之后,就是心跳的声 音——这个一般是很难通过冥想和训练降除掉的,瑜珈的办法是把它独立出来, 当成一种自然的习惯的东西,只要适应了或者说练习好了心跳的节奏,是可以把 它排除出听觉的,然后专注在某一处就能听到奇妙的声音。 一开始我是玩水滴,这就需要打开重力发生器,练习久了就不用去听水滴这 么明显的声音了。在冥想中,会发现人的身体简直就是个大闹市区,什么声音都 有,除了呼吸声、心跳声之外,比如象眨眼的声音、血管里的血液涓涓流动的声 音,那些细小的声音被放大之后,变得神奇无比。 这是我玩得最久的东西,陪我过了两年。好像有着什么极限一样,越来越感 觉到了无聊,有时候会不经意的进入到冥想的状态里,被自己的心跳声吓一大跳 ——因为听上去非常象图鲁敲鼓的节奏,有时候震得我自己险些晕倒,听到自己 的血液流动得波涛汹涌也慢慢让人害怕和不安起来。 进入冥想中之后,感官会变得格外敏锐,最烦人的是能够闻得到长时间不愿 意洗澡而慢慢散发出了体味。另外为了免除麻烦,我干脆用去毛剂使得头发停止 生长出来,光头总是觉得很凉。 也许是长时间照射不到阳光的缘故,脸色苍白得要命,经常会怀疑镜子里面 的是张僵尸的脸。虽然有足够的营养和维生素摄取,但是总是觉得身体什么地方 缺东西,经常容易发低烧、昏睡。有次居然一下子昏睡了整整72个地球小时,身 体出现脱水迹象,还发着烧,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很舒服、身体很轻,有什么东西 想离壳而去。在冥想和昏迷、梦境、迷糊之间来回徘徊着,象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精神和体力都消耗得险些死掉。 之后好容易回复健康,就再也不敢玩冥想之类的玩意了,也不敢在贪睡,给 自己订立了正常的起居时间表,稍稍有了效果之后,就有松散了。在松散和有秩 序之间来回徘徊。 有一天,一个问题突然把自己问倒了:“是不是这辈子就这样了?”看上去 是个不起眼的问题,但是胡乱的已经过去五年了,正常的应该早就有人来接替或 者其他的什么的了,是不是阿雅出了什么意外,没有安然回到地球?不,不,得 打消这样的古怪念头。 但是有些东西就是一层薄纸,一旦捅破就无法弥补。更多的疑问接踵而至, 比如这么活着是为了什么?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家是什么,我有家吗? 回家又能怎么样?是不是我还在梦里面,或者在冥想里面,怎么老是在胡思乱想。 就这样,时间过得越来越慢。原来是一年不过一个小时,现在是一个小时是 一年。其实还有很多事情可以作,比如很多很多好看的小说没有读,很多很多好 听的音乐没有听,很多很多好看的片子没有看,但是——就是读不进去、听不进 去、看不进去。 有时候很怕自己会失去说话的能力,于是开始练习——可是一张嘴就是结结 巴巴的声音,越是想说好越结巴得厉害。因为气得我用脚踢墙、拿脑袋往墙上撞、 打自己耳光,最后痛哭流涕的堆坐在那里没来由的号哭,大声的号大声的哭,越 是大声也是觉得痛快。 然而这种痛快是有限的。不过对于失去了精神愉悦的我来说,突然发现想痛 哭、撞墙这种行为虽然很不得体也会受伤,但是真的会很痛快。肉体上的刺激居 然也能引起一些愉悦,在百无聊赖下,我把自己是半个斯多噶主义者的事情彻底 丢到亿万光年以外去了,我基本上什么设备都有,为男性宇航员提供的充气娃娃, 药物合成器也能进行类安非他命药物的合成,有时候一次3 伏特的瞬间的电击也 有不赖的感觉。 我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得近乎奄奄一息,而且毫不知耻。等身体好了一点就变 本加厉的折腾,反正这是我的空间、反正这是我的身体、反正这里只有我,如此 而已。 我索性死掉就好了。很简单,穿上宇航服,不带氧气,跳进漆黑的宇宙中去 就可以了。我确实那么作过,只不过虚弱的身体怎么也打不开减压舱的手动空气 阀。当然我还没有其他死法,但大都是会在道标站内留下痕迹的死法,虽然我现 在基本上毫无自尊,但是不想万一哪一天有人发现这个道标站的时候,自己是那 么无耻的横尸在那里。 自焚?好主意,但是会不会太痛苦了。那么先吃安眠药死,然后再用自动程 序启动自焚程序?这个想法倒是很成熟,技术上也有足够的可能性。那个时候我 简直是如获至宝一样,哼着小曲进行着自己的“死亡”工作。没有想到,一旦都 放弃了反而连身体带心灵一并轻松起来,轻飘飘地想飞。 在整理个人物品的时候,我看着那套电子鼓若有所思,最后决定把它作为唯 一的陪葬品和自己一起进核子焚烧炉。在东翻一气西翻一气之后,才把鼓槌、鼓 架和鼓一套的东西找了出来,在作为陪葬品之前,想敲那么几下,结果比记忆中 图鲁演奏过的还要糟糕得多。 于是继续忙活自己的葬礼,鼓让我想起那些同样孤单的在各自狭小的道标站 里面的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这个时候,才显得有信仰是件蛮好的事情, 总是有那么一个信念的低限在支撑着。其实我觉得,他们也未必比我好多少,象 阿琼那个神经兮兮的家伙,本来就是个悲观分子,搞不好早就自杀了。还有李伊 那个利他主义者,又不是圣人,不过是想从利他的行为里面对自己进行赞扬,那 个喜欢苦修行的家伙搞不好会先把自己玩死,何况孤孤单单地哪里找人去利他? 连自我都喜欢从其他人哪里找映射的家伙,能活多久?那对夫妻倒是让人难以猜 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恩爱到能在长久的毫无保留的面对当中保持住,我个 人认为两个人独处其实比一个人独处更加可怕。还有图鲁那个家伙,他不会自杀 什么的,我相信他是被闷死的。托尔妥耶夫,我对这个名字考虑的好久,最后认 为也许他能够度过难关吧,很多卓越的艺术家都是受苦和孤单的,而且也是受苦 越是孤独也会有巨大艺术创造力。 只是,不知道阿雅怎么样了?我想念她,越是在紧要的时候我就越是想念她, 止不住的想念。我计划着,写个遗书给她吧。写了几个字,不成,换了新空白页 接着写,还是不成。遗书居然是这么难写的玩意,我不得不去资料库里搜寻遗书 方面的东西,终于凑成一封。可是,我犹豫着,真的有必要留下遗书吗?无论她 看到遗书的时候是否幸福,这个充满着死亡气息的文字的纸张是不会给她什么好 感觉的。于是—— 在删除遗书前,我看了一眼系统加上去的书写时间,顿时一愣,恍然大悟, 我真是个傻瓜。 从这个系统时间上看,我不过是在道标站上孤零零地呆了五年又三个月零五 天,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不过才五年又三个月零五天, 我干吗绝望得要死? 我还以为已经十多年过去了,还没有人理睬我呢。原来不过是五年又三个月 零五天而已,不过如此…… “啊!”我大叫着,扯着喉咙喊:“为什么五年又三个月零五天还没有人理 睬我,为什么?” 心理学上对我这种情况有一大套理论,我看啊看,试图找到一种比较有效的 解决办法,没有找到适合我的。倒是佛洛伊德的“自我”、“本我”、“超我” 的人格分析对我很有启发,是不是能够安装心理学的这些人格模型来编写人工智 能呢?三个并列的进程,模拟“本我”、“超我”、“自我”的三者对人格的协 调和各司其职呢? 看上去,是个好想法。再看看…… 在沉迷在人工智能开放之中的某个日子里,一艘飞船从亚空间里跳了出来。 它凝立在那里,对接得不急不缓,已经八年了,终于出现了。对此,我基本上没 有什么感觉,觉得它来是理所当然的,不来也是意料之中的。 八年过去了,它来了,又能怎么样? 4 、 我无意掩饰被我折腾得乱七八糟的道标站,对他们的到来没有什么感觉。李 伊是最先进到我这里的,进来的时候看见光着头一丝不挂的我,先是一喜然后是 正正经经地告诉我说:“阿雅一会过来,你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对我的状态他一点不意外,这说明什么?而我对阿雅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感觉 了,则又说明什么? 我懒洋洋地穿上破烂不堪地衣服,也不理睬还在那里的李伊。他倒是好像有 着一肚子话想说,只是等我先开口。结果我根本就不理睬他,他一下子看见我穿 的是破烂不堪的衣服,连忙飘过来,说:“瞧你衣服破的,穿我的吧。” 声音从我背后传来的时候,我实在是不想接话,因为时间造成的陌生感使得 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他好像则认为我还是那个沉默寡言总是默认的J ,所 以自行行事,我扭过头的时候,看见他赤条条的站在那里,伸着手举着那件刚脱 下来的连体衣,眼睛中有种奇怪的光芒,他真诚得有些痴迷的说:“穿上吧,全 新的。” “李伊——”一声清唤,阿雅手里拎着一件全新的连体衣递给我,对李伊说: “J 的那套在这里,穿好你的吧。”“哦。”李伊孩子气的回答着,“其实穿我 的就行了,我的也是全新的。”“是,J 很感谢你呢,是吧,J ?”阿雅递给我 一个要顺着她的话的眼色,于是我朝李伊点了点头。 “那你饿不饿,我有原产的奶糖,飞船上还有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我去拿给 你哈。”李伊看见我又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得离去——飘走了也没有想起要穿回 衣服。我呢,能理解。 “你还好吗?”阿雅淡淡地问,眼睛却不敢看我。声音幽怨、犹豫,语气里 其实是在说“J ,我不好。”“一般。”我流利地回答着,进到起居室里,穿上 新的连体衣,把阿雅关在门外。 当我走出起居室的时候,看见阿雅依然曲线婀娜的侧影,肩膀轻微的耸动着 似乎在哭泣。发觉我出来了,丢了一个背影给我来掩饰一些不想我看到的东西, 我也就停留在原处,给她时间。 “这么久才来,其实是因为——”她转过来要说,却被我平静得近乎于冷漠 的声音打断了。“算了,毕竟你,来了。”她怔了怔,咬了咬下嘴唇,空气里迷 漫着什么,两个人都不说话,隔了好久她才用正常的语调说:“好吧,那你去飞 船上休息,我来进行道标站的全自动改造。” “不用了。”我还是那个语气,“我已经改造过了,现在它就是在全自动运 作。这次设计资料。”我递给她一张数据光盘,略一沉吟接着说道:“也许和你 们的规格不一致,最后到你飞船上商谈细节。” “好。”她轻轻地答应,我飘在她后面,望着她具有成熟女子韵味的背影, 忽然想到,我过去假想中的那个对象居然八年来一直都是二十岁的阿雅,我忘记 了她也会成熟变老的。 在飘入阿雅的飞船之前,我想起一件事,很随意的问并且对任何答案都会抱 着无所谓的态度,我问:“托尔妥耶夫怎么样了?” “你自己看吧。”阿雅身体有些瑟瑟发抖,象要脱离什么一样的从我面前轻 轻一纵,离开了。 但是明显这里开着恒温空调,不冷也不会热,刚刚好的那种温度。使她发冷 的是,冷漠的我吧。我正要跟着过去,一道骇人目光扫过我的脸,惊得我猛然扭 头去看,那是一个堆坐在躺椅上的男子,假如看得仔细点还是可以认出来是谁的, 而且也应该只能是他——托尔妥耶夫。 他变了很多,一起很帅气,总是挂着自信而轻松地笑容,而现在——他标准 的斯拉夫帅哥面孔上两腮无肉,皮肤干涩,眼窝深陷,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右 手上没有了食指,最惊人的是他的目光——象刀子一样锋利冷酷。我象是被他的 目光定在那里一样,动也不能动,有种浸透到骨头里的寒意把整个身体冻得僵硬 麻木。 “唉,”有人轻轻地叹气,他飘到托尔妥耶夫那里,把一张红外加热毯盖在 了托尔妥耶夫身上,说:“看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瘦得不象样子。来,吃点巧 克力吧。”那是李伊,变得神神道道地李伊。托尔妥耶夫收回看向我的目光,真 的去吃李伊拿给他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 那道目光的压力一去,我险些晕倒,身体僵硬得几乎不能,不敢太勉强,只 好飘到墙壁边上靠着。李伊见我这样,也飘了过来,问:“你没有事吧?”他见 我点点头,回头望着托尔妥耶夫怜悯地说:“他变得比你还沉默,自从再见他到 现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哦。”我轻轻地回答,以表示我已经不是那个 沉默的我了。然而李伊似乎没有听见,飘了出去,留下背影和一句话:“我去给 你们拿巧克力。” 我能感觉到一道真切的同情地、嘲弄地目光也投射在着李伊离去的背影上。 妈的,我暗骂了一句,抚着墙去医疗室,而且故意选择的是尽量让托尔妥耶夫视 线不及的路线,我不是躲避,我是讨厌那种被他注视的感觉——那目光像是有剥 离骨肉,拉出赤裸裸灵魂的能力。 还好,新式的飞船的格局和八年前的一样。也许这是细心的阿雅特意而为的, 我的眩晕应该是因为长久呼吸循环空气突然来到新的空气环境里造成的不适应, 吸一点纯氧会好一点。 纯氧确实有效,我精神了许多,鼻中和口中隐约有种奇妙的感觉,熟悉而有 陌生,我想了一下,是茉莉花的淡淡香气。我居然连这味道都需要想一想才能分 辨,现在的我还失去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伊神经兮兮的一会关心这个一会关心那个,有时候烦得 我都收敛不住,在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对他厌恶。他会象受了什么严重伤害的孩 子一样委屈着脸,一副随时会哭出声音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阿雅都得赶忙去 安抚李伊,甚至于顾不上责备我。或者,她根本无力责备我。 “你结婚了?”我看到她的手指上的痕迹。宇航员不允许带戒指之类的可能 产生意外的饰物,她听我这么问轻轻地点头,右手不自觉地摸向左手——的无名 指。(此次戒指规则待查) “他是个军人,战争时牺牲了。”她沉静地说道,我才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 上有一道比X 指上浅一些的痕迹。她好像要抛开什么时候甩了甩头,平静的说道: “你的自动化设计得比我们的要好,简单、实际、材料消耗得少而且改建时间比 我们的要短得多,这是最重要的——”她顿了一下,“因为我们得争取时间去接 回其他人啊。” 她终于没有忍住,泪珠大颗大颗地无声的掉落着,看着泪珠在重力发生器的 作用下从空中滑过重重的撞在地上飞射四溅,有那么一刻我又有了过去冥想中获 得的听见水珠滴落的声音,声音巨大而清脆,象什么纯净的东西被打碎了一样。 我又是一阵眩晕,等稍微清醒点的时候,怀里有个温柔地身体在可怜地颤抖 着轻轻地哭泣的声音就象儿时飞燕丧偶的啼叫般,有什么东西从阿雅的身体上传 了过来,很暖很舒服的在我身上流动着,流过我的脏器、流过我的手脚、流过我 的心脏,我身体里某种不知名的东西象冰河解冻一样的被融化掉冰、静静地却势 不可挡地开始在体内流动着。 我用手背擦了擦眼中不知道何时流出的泪,张开双臂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 让两个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让她温暖我、让我爱护她,让我们就这样——不 知道她哭了多久,抬起来的俏脸上还残留着晶莹的泪珠,发红的眼睛虽然不似过 去那边清澈明亮,但是那沉着温情的黑瞳比过去更能打动我——八年前的一吻, 如今才真的得以双唇相印、情意绵绵。 那个时候我能感觉到托尔妥耶夫那刀子一样的目光柔和得象是记忆中的阳光 般温暖的在我和阿雅之间照射着,李伊则在通道口那边咬着手中的巧克力静静的 看着。 5 、 除了阿雅之外,其他都体会过那种真实的、残忍的时间魔鬼的折磨,我们不 知道其他伙伴会是怎么样子的。只能祈求他们能坚强、祈求他们还活着。 我看过托尔妥耶夫那些在这几年里创作的油画,他在那几年里给我们所有忍 都画了肖像。看着自己的肖像,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种害怕的感觉,因为画 中的人物是那么纯粹那么超现实,他根本就是有血有肉的,是我是托尔妥耶夫是 阿雅是所有记忆中的那个J ,我的灵魂一度要抛弃现下的腐败的身体脱壳而去, 灵魂更期待着与那个纯粹的J 的融合,我不敢再看下去。 他给每个人都画了画像,但是当他看见李伊之后立刻把李伊的那张用刀子划 毁了,动作猛烈得连当时还按在画纸上的左手都没有在意,他的左手食指就是这 么没有的。 我没有敢看托尔妥耶夫的其他作品,我不敢看,他也不肯给我看。但是我知 道,近似乎于骷髅一样的身体里面的他坚强有力得可怕,他在那里静静得是在想 画出一些新画来,他需要画一张能够让迷失的李伊找会自己的神奇的画。他还要 画出其他人的。所以他总是倒在躺椅里,沉思、沉思、沉思——我怀疑这样的沉 思会不会强大得创造出一个新的宇宙来,而托尔妥耶夫则是那里的神。 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完成了我的道标站的自动化,我也零星的了解到了地球 打了八年的星际大战,如今才勉强回复和平,那个视阿雅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 男子,就是在战争中去世的。 下一站,是托尔妥耶夫的至交好友阿琼负责的站点,这个一贯的悲观主义者 会怎么样呢? 空空如也,道标站里什么人都没有,阿琼的踪迹全无。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里。没有遗书,也没有其他的东西。整个道标站干净得就象刚刚从生产厂家出来 一样,食物、水、电脑记录里面都一丝可以追查的痕迹,好像根本就不存在阿琼 这么一个人一样。 阿琼凭空消失了,就象他不存在一样。在和阿琼负责的道标站对接的时候, 托尔妥耶夫以惊人的力量最先踏入其中,他也是最后离开的。走的时候,把他那 幅阿琼的肖像画留在了那里。 那之后,托尔妥耶夫就象丢了魂一样,眼睛中的光芒消失了,就象是具行尸 走肉一样——也许说是僵尸更准确。据说他也把自己那幅自画像也留在了那里, 我没有那么强的力量去挽救失魂的他或者挽救迷失的李伊。 我尚且自身难保。要知道阿雅心里已经有了另外一个灵魂的进驻,即使她曾 经很喜欢我,我曾经很喜欢她,但是我们之间远没有进展到相互爱恋的程度。我 不能奢望总能从她那里得到心灵的支持。 她不是八年前那个她,我不是八年前的我,时间就是这样的魔鬼,就是这样 冷酷、就是这样的无情的。 我和阿雅,只有我们两个还算是正常些,然而责任使得我们不堪重负,我们 试图在彼此过去相互喜欢的基本上建立新的关系,新的可以使我们两者互相能支 撑下去的关系。然而心灵的相会早就产生了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们之后从彼此的 身体上试图获得一些安慰。 我们是一对有性无爱的可怜虫,拥抱、接吻、做爱,试图以此支撑起自己、 试图以此支撑起对方。 费雯丽和白瑞德的道标站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 是有神话中魔鬼撒旦般的邪恶的存在的。它的外壳破烂不堪,对接口、备用对接 口都被撞烂了,在外壳上一个凹进去的大坑中还能看到那些恶魔中的一个——一 块飞流星石。 抱着为死者收敛遗容的想法,冒险进到环境复杂危险的损坏的道标站之中去。 我和阿雅还需要一个留在飞船上以防遭遇什么意外的话,依然可以进行整个计划。 阿雅当时的表情是我有记忆以来见过的最无法抗拒的,她是那么坚定不容动摇, 她坚持由她去。 我忧心忡忡、惴惴不安,一秒钟象被拉长成了一年,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表 达我那时的心情。我发誓,我爱她,什么变化什么时间什么什么都不重要,重要 的是我爱她、爱她、爱她,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的认识到,我是多么多么多么的 爱她。 我就是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就是她。她若死,我也亡。 过了预定联络的时间了,阿雅联络,这表示着、表示着——我一拳砸在控制 台上,惊得本来要过来询问出什么事情的李伊猛的跳开,手中的巧克力划了一个 弧度跌在地上,我恶狠狠地看着他、又扭头看躺椅上眼中无光的僵尸一样的托尔 妥耶夫。 李伊觉得我那个眼神简直就是想要杀人的眼神,他怕极了,怕到了极致,不 怕了,他的身体猛的跳到托尔妥耶夫那里、扑在那具“僵尸”之上,他的嘴歇斯 底里地高叫着:“不!不!不!” 我没有理睬他们,也不打算再理睬他们了,我用我毕生最快的速度穿着了宇 航服,来到黑暗的宇宙之海,进入了我爱人的那边—— 虽然阿雅还活着,但是情况不乐观,她在里面被某个突然倒塌的架子砸晕, 这一击还影响到氧气输送系统。等我到达那里救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因为脑部 缺氧而陷入了无意识状态。 用我说知道的旧的医学来说,她成了“植物人”,也许下一刻就会醒,也许 一辈子一生一世也不会醒了。 托尔妥耶夫不知道被李伊怎么折腾的回复了意识,他好像有点开窍有了什么 领悟,脸色有点转红,嘴角也有了一丝许久许久不见了笑意,但是当他得知阿雅 的情况,他呆住了。 空气不象空气,象铁一样的沉重,压榨得每个人都沉默沉默沉默。李伊曾经 无数次的试图打破这沉默,每次都是张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每个人的眼中都失去了光泽,经过看着恒温空调,但是飞船里面依然冷得象 冰窟一样;只有一个恰当合适的比喻,一座坟墓。 没有人指望最后一站。 6 、 开始的鼓点,故作深沉的缓起缓落,节奏也是象德意志哲学剧一样抑郁、沉 重、不快,再加上那种因为被扭曲之后的表达意象,我对这样的调调痛恨到死, 我想那个家伙一定还好好的活着,象活着的其他人一样痛苦的活着。 我推开起居室的门,好像预先计划好了一样,鼓点转成了另一种调调,抛去 了假模假样的深沉,露出了图鲁那明快的性格,虽然节奏很怪很怪,但是因此而 带有奇妙的感染力。 嘭嘭的象是心跳——起居室里不见图鲁。 嘭嘭的使得心跳剧烈起来——哪里都没有图鲁的影子。 嘭嘭的使得心脏把一腔一腔的热血象血管里喷涌——图鲁去哪里了?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鼓敲一下,心脏就会跟着猛的一跳;鼓锤提起,那么下一次敲击将会更加有 力、更加激动人心。 就是这样的声音,使得我全身的血脉沸腾,我知道图鲁去哪里了。在图鲁的 留言里面,详细的讲述了他在漫长的岁月里的不安、迷惑、怀疑、放纵、思考、 无聊、贪睡、发呆、自残,等等其他人也经历过的。他不堪忍受这样的自己这样 的生命,他——没有选择自杀,他走了另外一条路。 他独立完成了道标的自动化。 他独立忘不了他以前的生命是怎么样的,他要冒险、他要遨游宇宙。 本来道标站就是艘宇宙飞船,他艰难地自学相关的知识,完成了改装的工作, 他早已经翱翔在黑暗而辽阔的宇宙大海之中了,那才是他的生命。 末了,他把尽心竭力的鼓艺留给他的朋友们,希望没有以前那么难听。 我轻轻的取下那张录制着那奇妙、扭曲、有着非常的生命力的鼓声的光盘, 我,要把它带给图鲁的好朋友们。因为, 它将唤醒,每个人的生命! 我已经被唤醒了,你呢?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