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手上长着爪子的男孩 得汶在黑暗中喊着试图用他全部的力量打败幽灵,但他却一动也不能动,他的 力量消失了。他父亲错了:他不比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强大,至少不比杰克森强大。 此时些刻,幽灵湿冷的手紧紧地掐住他的喉咙,直到他不能呼吸,他能做的一切只 是感觉得到自己猛烈的心跳,所能听到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尖叫。 一会儿,他昏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就剩下他自己了,那一刻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也分不清是白 天还是黑夜。过了一会,事情的一切才一股脑涌入脑海里:亚历山大的背信弃义, 闩着的门,面对杰克森的折磨无能为力,和那刺耳的声音:“你不配和我对抗。” 他在这里困了多长时间?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肯定过了晚饭的时间了。 也许已到了深夜,现在,格兰德欧夫人一定在调查他的行踪,亚历山大会告诉她什 么呢? “亚历山大!”他叫道。 他只能求救了,即使到现在这种情况,声音并没显出慌乱,他努力控制着心中 的恐惧,艰难地在黑暗中摸他掉在地上的蜡烛,他确信杰克森那腐臭的僵尸一定在 黑暗中微笑。 “帮我一下!”他喊,“亚历山大!让我从这里出去!” 时间在他心中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简直是度日如年,但是时间在这里并没什么 意义,他觉得空气变得沉闷稀薄,尘土似乎堵满了他的鼻孔和喉咙。他的声音从大 声喊叫变得沙哑微弱,最后只能尽可能地远离那闩着的金属门,蜷缩在墙边睡着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醒过来,现在是早晨吗?在这完全的黑暗中他不得而知,难 道他就这样死去?这就是他要寻找的命运?死在这充满秘密的房子中,找不到自己 的过去,只知道一点:多年以后成为乌鸦绝壁的另一个幽灵? 在头顶上,一对对的红眼睛又出现了,像是圣诞夜的一闪一闪的小灯。有东西 从他身边掠过:是一阵风。得汶有点儿紧张,瞪大了双眼,听到一个小孩儿轻轻的 笑声。 “亚历山大?”他有气无力地说。 得汶在地板上摸索着,想找到蜡烛,最后终于摸到了,又摸索着来到书桌前, 找到火柴,点着蜡烛。 “亚历山大!”他大叫着。 他听到外间屋有动静。 “是谁?怎么回事?” 是一个刺耳的声音。随着这声音门被猛地打开了,一束手电筒的光刺破了黑暗, 照在他的眼睛上,刺得得汶向后躲闪。在光的后面,他看到一个人走进来,一个又 矮又胖的人。 西蒙。 “你在这干什么?”这个仆人问,在黑暗中他那丑陋的身形变得更可怕。 “亚历山大把我骗到这儿,”得汶告诉他,“他把我锁在了这里。” “那孩子是个淘气鬼。”他咕哝着。 “你听到了我的呼救声?你是为此来这儿的吗?你听到了我的喊叫声吗?” “即使你再喊,也不会有人听到。我只是碰巧在昨天下午看到亚历山大少爷从 储藏室的秘密通道出来。我批评他,但他告诉我没什么。这次来我是想把那门封死, 幸好我决定在封以前还是先看一看再说,啊?”“是的。”得汶只想赶快从这里出 去,他看了眼那闩着的金属门说:“请,让我们走吧。” 西蒙点点头。西蒙在前面拿着手电筒带路,他们静静地走出黑暗的密室,穿过 荒凉的跨院,沿着狭窄的走廊中回到储藏室。当他们来温暖明亮的地方时,得汶有 点儿眼花,他的眼睛还有点儿不适应。 “现在是早晨?”他问西蒙。 “是的,星期一的早晨。半小时后我开车送塞西莉小姐上学,你和她一起去吗?” 学校?他已忘得一干二静了。这是他去新学校的第一天。“是的。”他说, “这是已经定好的。”他看着矮小的仆人,“嘿,这么长时间大家以为我去了哪里?” 西蒙耸了耸肩,“没人注意你去哪里了。” “什么?”得汶大吃一惊。 “格兰德欧夫人晚上看了看她母亲后,早早就睡觉了。塞西莉小姐和那个村里 来的小流氓出去了。亚历山大少爷说你去睡觉了。” “这样说,我真的差点烂在那里。”得汶更多的是对自己而不是对西蒙说。 “好了,如果你不对格兰德欧夫人提及此事,我会很感激你的。我不想为此给亚历 山大带来麻烦。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和他处理这件事的。” 西蒙耸耸肩。“不要为这操心。但我现在告诉您,离那地方远一点儿。封闭东 跨院是有原因的。” “告诉我一些事情,西蒙。你相信杰克森的幽灵在这房子中出没吗?” “为什么不信?这房子正是他的。” “你为什么这样说?”西蒙看着他,似乎是在挑战,又像是为杰克森辩护, “他是长子,按常理他应是乌鸦绝壁的主人。但他没有继承人,所以他的弟弟继承 了遗产。” 得汶认为西蒙泄露了一些事实真相,接着问:“杰克森没有继承人,是不是因 为他妻子从魔鬼岩上跳了下去了?” “你为什么净问些这样的问题?”西蒙猛然警觉起来。 得汶面对着这个仆人,“我曾经见过他们俩。杰克森昨天晚上就在那里,并且 前几天我在墓地还见过他,至于艾米丽,我是在楼下她肖像里见过。” 西蒙的圆眼睛眯了起来,“你最好多加小心,孩子。” 得汶专注地看着这个小个子,“我还听到过她的声音,听到过她哭声。” 西蒙的脸色变了,显出不相信的样子,“哪里?你在哪里听到的哭声?” “从东跨院传出的,就在那塔楼上。” 西蒙轻蔑地说:“那是风声,根本不是什么哭声。” “塔楼上的灯光是怎么回事?我想那里不会什么也没有吧。” 西蒙轻轻地笑了,“格兰德欧夫人让我检查过,那是一些老的电灯设备有问题。 现在已经排除了,和幽灵无关。” 以前格兰德欧夫人也这样解释过。得汶摇摇头,“我不明白,西蒙,最初你似 乎相信幽灵的存在,后来,你又给了我一个合乎逻辑的否定的解释。到底怎么一回 事?” “听我说,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或是怎么想你听到的,也许你是对的。也许 这房子里到处有幽灵。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学业上,不要管这 些事,我告诉你杰克森的事是为你好,你不要在这所房子里到处寻觅。这里有很多 秘密,是很危险的,你不要打搅它们,这个家族尊重这房子里的秘密,让它们一直 保存着。这是这里生活的方式。否则……” 他说到这就停下了,眼睛含着真正的恐惧。 “我能照顾自己,”得汶告诉他。“谢谢你,西蒙。告诉塞西莉我一会儿就下 来。” 得汶迅速地冲了个澡,头发没干就跑了下来,塞西莉正坐在餐桌边等着他。 “哇塞,看着你吃饭,我有点儿眼晕,”当她看到他把一杯咖啡一饮而尽,又 狼吞虎咽吃完一个玉米饼时,说,“你睡过了头?” “有点儿。”他告诉她。 “好了,让我们走吧。西蒙在等着我们呢。”她把头发往后一甩,向他笑了笑, “我和所有的女孩儿谈过你,她们迫不及待地等着见你呢。” “噢,太好了。”得汶转着眼珠说。 西蒙一声不响地开车拉着他们下山,穿过小村,沿138号公路进入邻近的小 镇,穿过商店和快餐店林立的街道。一路上,塞西莉不停地和他讲她朋友们的情况, 试图让得汶了解一下他们个人的背景,但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已经很接近了,”他想,“东跨院锁着的门……像我的肖像……像爸爸的 图画。这就是我的过去。我和这些东西肯定有关系,但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我们到了。”塞西莉告诉他。 得汶抬头一看,是东南中学。孩子们聚集在停车场周围,有的抽着烟,大多数 人聚成一堆一堆热闹地聊着天。 “这是学校。我得集中精力。我不想让大家认为我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 他们向西蒙说了声再见,西蒙就开车走了。塞西莉拉着得汶的手,带着他向三 个坐在自行车架子上的小孩走去,一个是女孩儿和两个男孩子,其中一个男孩他认 识,是D·J!。 “塞西莉,”孩子们和塞西莉打招呼。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得汶身上,似乎是因 为已经见过面,D·J·显得不那么感兴趣,但其他的人都仔细地看着他。 “伙计们,这就是得汶,”塞西莉说,“我和你们说过他,他是个酷哥。” “嗨!”得汶说。 那个女孩儿,是个长着扁平鼻子的皮肤浅黑的漂亮女孩儿,她微笑着说:“你 是对的,塞西莉。他是挺可爱。” “得汶,这是艾娜,来问她暑假做什么,她会告诉你她的头发和指甲。” “过来一起聊聊,塞西莉。”艾娜面带微笑甜甜地说,同时她从塞西莉跟前走 过,把书抱在胸前,站在得汶面前,她抬头看了看得汶的双眼。接着说,“她那只 是嫉妒,自己不去参加拉拉队却妒忌我干了这件事。” “我可不能为了得到报酬,就去当拉拉队长,”赛西莉生气地说,“我想,那 些短裙太令人讨厌了!” “我认为一些人就是不愿意露出她们的大腿。”艾娜嘀咕着。 “很高兴认识你们。”得汶微笑着说,结束了她们之间的玩笑。 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希望我们将成为很好的朋友。”她说。 “你应该记得,这是D·J·。”她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从艾娜跟前拉走,并转 着眼珠说。 “是的。”得汶一边说,一边伸出手。D·J·并没握他的手,只是点点头, 然后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塞西莉用责怪的口气说,“吻一个抽烟的人像舔 灯罩一样。” D·J·咧开嘴笑了,随着他嘴的动作他鼻子上的银环也跟着一上一下的动, “如果你保证经常吻我,我就把这万宝路扔了。” 她板起脸没理他,拉着得汶绕过去,“最后,给你介绍,这是马库斯。” 马库斯是个个儿不高、黑头发蓝眼睛的小伙子,穿着套头运动衫,他伸出手, 得汶握住它,“认识你很高兴。”马库斯说。“彼此彼此,”得汶说。在他们说话 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马库斯的脸上出现,起初得汶没有看清楚,但一会儿它 变得很明显,是个星,一个五角星。随后它又像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 “得汶,”艾娜说,“我带你到处看看怎么样?你对这儿的一切还不了解,知 道你的贮物箱在哪儿吗?” “多谢你的关心,”塞西莉紧紧抓住得汶的胳膊说,“我想这一切我会做得很 好。” 得汶被他在马库斯脸上看到的图像弄得有点紧张,但他没感到那种燥热,也没 有危险的感觉。他拿出格兰德欧夫人给他的纸条,看了一眼他的箱号,“我的是1 272。”他告诉这个女孩子。 “太巧了,”马库斯说,“我的是1271,我带你去。” “噢,你真幸运,朋友,”D·J·笑着说,“从现在起你会受到所有人的照 顾,甚至马库斯。” “是的,无论什么事,D·J·。”马库斯大声说。 他们走进学校的时候,塞西莉在他耳边说:“马库斯是个同性恋者,”她解释 说,“他只是和我们在一起,我想他能这样直率太好了,是吗?” 得汶向后看了一眼他,这时在他脸上没有了任何图形。那意味着什么?它和他 在乌鸦绝壁发现的一切有什么关系? 这一天迷迷糊糊地就过去了。分班,派座,一大堆新书。认老师,见学校领导, 介绍课程。从学期中间开始没什么意思,但,这一天至少给他几小时的时间,让他 从到乌鸦绝壁就一直萦绕着的一些想法中摆脱出来,使他像一个普通孩子过了一段 时间。 放学铃响的时候,他的心思还沉浸在课堂的气氛中,塞西莉在他的贮物箱前找 到他,叫他一起瞒着家里人出去玩。 “我打电话告诉了西蒙,D·J·会送我们回家,”塞西莉对他说,“这样我 就能到吉欧家玩一会了。” “吉欧家是什么地方?” “一个卖比萨饼的地方,”突然出现在邻近的贮物箱边的马库斯告诉他,“每 个在乌鸦角上学的人放学后都去玩一会儿的地方。” 得汶注意到因为要搭D·J·的车,塞西莉和艾娜突然和他非常亲密,得汶怀 疑如果她们自己有了驾照,D·J·是不是还会这样受欢迎。“真是辆好车。”看 到D·J·带玻璃天窗红色的卡马罗时,得汶说。 “谢谢。”D·J·不冷不热地说。 “这车是哪年出的?”得汶问。 D·J·用有些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你了解汽车吗?” “一点点,我父亲是个技师,他经常组装发动机和其他零件。” “是85年的,”D·J·拍着引擎罩说,“Z28,五档,左舵。我看到过 一辆这样的车跑得和火车一样快。” “看起来确实很好,有这样的发动机,一定真的那么快。” D·J·有点兴奋。“你敢打赌吗?有时我可以开着它跑195迈。” 他坐到方向盘后面,启动发动机,汽车发出嗡嗡的声音,同时音乐也响了起来, 是古典的艾罗史密斯。 “嘿,”得汶说,“是艾罗史密斯的摇滚乐。” D·J·容光焕发,对其他的孩子们说:“我发现有的人对音乐还有点儿感觉。” 他回头又看得汶,“这些设备都是名牌。” 得汶摇着肩膀。D·J·笑着拍他的后背,给他详细地说了这辆车的事情,车 的两侧画着白色的条纹,后面是个黄色的爆炸形星形。D·J·称这辆车为弗洛, 这是他祖母的后面的名字,这辆车就是她给他买的。 这是离开考斯—詹克森后,得汶第一感觉很舒服,从来没想过还要回到那神秘 的老房子中。和寻找他的过去一样重要的事情,就是能找到几个朋友,可以信赖并 帮助他减轻对老朋友如托尼和苏的思念的人们。他觉得和塞西莉已达到这种程度, 并且她和艾娜争着和自己好,让他觉得心里有点甜滋滋的。马库斯也不错。得汶在 以前一个同性恋者也不认识,至少没见过一个敢毫不困窘地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者 的人。早些时候在贮物箱边,马库斯向他解释说,他已经决定对朋友们直言此事, 因为他已厌倦了和别人“不同”的感觉。得汶知道那种感觉。和自己相比,和得汶 经历过的事情相比,马库斯只是个普通的孩子,和学校里其他的孩子们没什么不同。 当然,在他脸上出现五角星是个例外。得汶到现在还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他尤其喜欢D·J·高瘦的个子,带的银环,懒散安静的神态,只有在有令他 真正兴奋的事出现时他才活泼起来,如他的汽车和艾罗史密斯的音乐。穿着黑牛仔 裤和黑T恤衫的他,除了关心他的车以外,什么也不关心。得汶羡慕他,他不能想 像如此的奢侈。 他们全坐进车里:马库斯和D·J·坐在前面,得汶、艾娜和塞西莉坐在后面, 她们俩一边一个坐在他的旁边。 艾娜靠近他,“在那老房子里一定不舒服,”她低声说,声音有点颤。 他耸耸肩,他能说什么呢?“如果你想离开那儿,”她告诉他,“只要告诉我 一声就行了。” 得汶只是笑了笑。 在吉欧家已经有几辆车了,在得汶的新朋友和别人一起说话时他在一边看着他 们。得汶想,他只是应酬应酬,D·J·用一些时间和那些人一起抽烟。有一个人, 斜靠在摩托车上,D·J·叫他克里斯平,艾娜跑到一个货摊前和一群拉拉队员叽 叽喳喳地闲谈,紧挨她们的塞西莉和马库斯的一句话也没说。 “为什么不和你们的朋友们在一起?”当一个胸肌发达的人把冒着热气的比萨 饼放在他们的桌子中间时,得汶问和他同来几个人,“怎么不一起来?” 他们全都看着他,似乎这是一个多余的问题。最后,D·J·回答:“得汶, 我们只是不想听他们胡扯。” “我们不太适应和别人在一起,”马库斯举着比萨饼告诉他,“我们不想把到 外面玩弄得像到戏院那样拥挤,但我不是……唔,很夸张。” “换句话说,”塞西莉解释,“他们都在空谈,而马库斯不是。”她哼了一声 说。“像我们这样的,听不懂那些像戏剧小组的成员一样的家伙们讲的故事。” “至于我,”艾娜用刀和叉切着比萨饼说,“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和啦啦队员 们一起玩,但谁愿意呢?像我这样的,怎能总是谈论如何修理我的大腿呢?”她停 顿了一下,接着说:“有时也说,但不是经常。”得汶笑了,“你是怎么回事?塞 西莉。”他看着她问。 她露出一丝苦笑,“噢,我不知道。也许只有这些失败者能容忍我,别人却不 愿意。”她看了一眼D·J·,又看了看其他人,“我不能被要求得太苛刻,是吗?” 大家一起回答:“很正确,很正确。”她大笑着又说:“但是你们知道还有别 的原因吗?生长在乌鸦绝壁是很不容易的,这里的人都谈论那个地方,幽灵、传说、 丑闻。许多其他的这类传说。有钱的女孩别梦想和我做任何事,在一些方面———” 突然,她的话被一阵吵闹声打断了,就在比萨饼店前门处发生了骚乱,有人在 打架,他们都往外看,是两个男孩子在扭打,所有的人都被他们震动了。 “谁在打架?”塞西莉问。 D·J·从售货亭后面跳出,站直身子说:“像是克里斯平。”确实是靠在摩 托车上的那个家伙,D·J·跑过去帮他的朋友。 “D·J·!”塞西莉喊,“小心!” 这时得汶感到那种燥热,耳中有一种声音在震动,同时有一种压力似乎在接近 他。 “这不是普通的孩子在打架。”那个声音告诉他。 他慢慢地走出售货亭,觉得脚步有点儿不稳。 “得汶?”他听到塞西莉叫他,但那好像是在数里地以外,他开始向混战的方 向走,那种燥热使他有点晕,其他的孩子都围在那儿,他推开他们,向战斗的中心 走去。 D·J·已在这儿,试图拉开那个打自己朋友的人,得汶看另一个人,金发碧 眼,身材不大,穿着牛仔裤,耐克运动鞋。 就在D·J·想法拉开他时,得汶看到一个事实:是一双魔爪而不是手在攥着 拳头在打那个孩子。 “回到地狱去,”得汶咆哮着,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力量紧紧抓住魔鬼的肩膀 把他举起来。D·J·看到这些吓直往后退。接着得汶用一只手抓着怪物,另一支 手轮起来向它的脸猛击,把这个哇哇怪叫的魔鬼打得飞出大门。 “得……得汶……”D·J·喘着粗气说。 其他的孩子们也敬畏地看着得汶。 外面,长得像个男孩子一样的魔鬼站在那里嘶嘶作声。“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 人,”他对得汶说。“你要小心点儿。” 得汶盯着他,他知道自己是唯一能听到怪物的话的人。 “打开门!”魔鬼告诉他,黄色的口水从它的嘴里滴出来,“让它们自由!” “永远也别想。”得汶告诉他。 那东西又嘶嘶作响,慢慢地消失在路上。 “你看到那孩子的手了吗?”克里斯平哭着说,坐在地上抹着脸,几个女孩围 过去,老板吉欧走过去,用一块布裹上他的头。 “我去追他。”D·J·说。 “别去了,”得汶说,“他已走远了。” “我已报了警,”吉欧对受到攻击的孩子说,“他们一会儿就来这,给你做主。” “我只站在我的车子边上,并没做什么。”克里斯平说,“他过来就把我扔在 地上,开始打我,你们看到他的手了吗?” “你以前见过他吗?”吉欧问。 “没有,从来没有。” 大多数人都没站在他的周围,得汶笑着自言自语,“这就是事实。” “嘿。” 他抬起头,D·J·站在他旁边,后面是塞西莉、艾娜和马库斯,他们全都大 瞪着眼。 “得汶,你怎么这么强壮?”D·J·对他肃然起敬。 得汶感到脸有点红,“我不知道,我想,也许是肾上腺激素在起作用吧。” “你真是令人敬畏。”艾娜赞不绝口。 “是的。”马库斯表示赞同。 塞西莉悄悄贴近得汶,“敬畏也不足以形容他了,”她伸出手搂着他的脖子说, “你简直是个超级英雄,得汶·马驰。” 得汶向警察做了说明,表示不知道克里斯平一直说的那个攻击者的“手像个爪 子”这回事,他冲过去只顾帮忙,并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人。 当然,那不是实话。但是,他知道那怪物是不会被任何警察抓住。事实上,他 看清了那个东西:除爪子外,他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这正是他担心的一点,像 那个从他的窗户进入的魔鬼一样,它们已能变成人形了,是很聪明,很危险的。得 汶认识到,他必须二十四小时保持警觉:任何时间,他周围似乎都有可能出现魔鬼。 小亚历山大怎么样? 回到乌鸦绝壁,他准备好好洗个澡,感觉在交战中带来很多脏东西。“为什么?” 他想,“为什么这样频繁?”在家的时候,这种情况是罕见的,并且每一次都有一 定程度的先兆:逐渐提高的温度和不断增强的压力。在这里一切都是不可预知的, 并且非常激烈,似乎正是他来乌鸦角使它们变得恐慌好战的。 得汶让水流冲在他的脸上,“爸爸把我打发到这里是为了找到线索并且发现我 的真实身份,显然这种真相不是他能随便告诉我的。”他关掉水龙头,走出满是水 汽的浴室。“我不久就会找出答案的。” 魔鬼在比萨店的出现证实了他的想法:那封死的门决不能打开。在那门后面有 更多的魔鬼,它们的弟兄们想解放它们。但得汶和它们有什么联系呢?为什么他是 世界上唯一知道魔鬼和怪物是真的呢?入口的男巫和守护人的是什么意思?肖像中 那个如此像他的男孩子是谁? 得汶深信在亚历山大的小胖手中一定掌握着部分答案。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向 通往游戏室的走廊走去,在他进去以前他又听到了那空洞的笑声,看见电视闪烁的 蓝光。 当得汶走进去的时候,亚历山大似乎一点也不惊奇。他只是在椅子上抬头看了 他一眼,他坐在那上面交替着看电视和读《海克·芬》。他的眼中没有露出一点儿 惊讶的神色,看到得汶也没有一丝内疚。他的双眼很空洞,这种空洞是得汶从未见 过的、没有任何东西的一种空洞。 “嘿,”得汶说,“告诉我,你对海克有什么感想。” “他到处跑着做坏事。”他嘴角带着笑意说。 “你怎么知道那是做坏事,亚历山大?” “我的老师告诉我,我是个坏孩子。” 得汶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我不认为你是个坏孩子,但我想,我们有时都做 坏事,做那种让我们后悔的事情。” 那孩子斜视着他,“你害怕吗?” “你想吓唬我,亚历山大?” 那孩子动了一下,似乎突然有点不安,好像在想什么,甚至有点悲伤,得汶怎 能相信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你害怕过吗,亚历山大?” 那孩子突然装作很自信样子看着他,“没有,我从来没害怕过。” “我不信。” 那孩子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到他的玩具箱前,拿出一个球,拍了起来。 “我敢打赌,他们把你开除出学校时,你肯定害怕了,”得汶说,“我敢打赌, 你父亲离开时你也害怕。” “他就要回来了!”他看着得汶尖声说。 得汶没有应声。“他回来的时候,他会把一切事情搞定!”亚历山大似乎有点 退却,“如果我父亲在这儿,他将不会让任何坏事在我身上发生。” 得汶站起来,向他走过去,“你认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坏事情,亚历山大?” 那孩子似乎突然听到了一个从远方传来的声音。“到演马哲·缪吉克的时间了。” 他像做梦似的声明。 “亚历山大,让我们谈谈,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惊吓?告诉我你父亲的情况,和 我说说有关———” “到演马哲·缪吉克的时间了。”他重复说,把每个音节都说得很清晰,似乎 得汶是个傻子,是一个吓坏的白痴。那孩子把球一扔向电视机走去。 得汶截住他,他抓着亚历山大的肩膀,直视着他的圆眼睛。得汶被从那双眼睛 中看到的恐惧震惊了,但那孩子尽最大努力避开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得汶不敢 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真的,他排除了那是亚历山大的玩笑。“可怜可怜我吧,被吓 坏的孩子,被父亲抛弃的孩子。”但那孩子试图努力掩饰着他的恐惧,他不想让得 汶知道他害怕,甚至比得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被锁在那房间时的恐惧更强烈。 但是什么使他如此害怕呢?似乎这孩子不能按自己的意志控制自己的行为, “好了,亚历山大,”得汶试着安慰他,“有时受到惊吓并没什么,我们都受 过惊吓,告诉我那是怎么回事,也许我能解决它。” “你认为你有能力解决?”他带着点嘲弄和自大的口气说,“你真的认为你能 做到?” “我可以试试,至少通过说一说———” “不能!他不让我说!”那孩子颤抖的靠着得汶,眼睛上下搜寻着整个房间。 “谁,亚历山大?谁不让你说?”孩子沉默了。 “是杰克森·穆尔吗?亚历山大,你是怕他吗?” 亚历山大直盯着他,“为什么我要怕杰克森·穆尔?” 得汶紧盯着他,那孩子的眼睛像是燃尽的灰,他的嘴紧闭着,他的神情似乎和 一个光滑稚气的孩子的脸极不相称。那是一个成熟的、愤世嫉俗的、痛苦的男人的 神情。 “让我走。”亚历山大平静地说。 得汶放开他,那孩子回到椅子上,拿起遥控器把电视拨到马哲·缪吉克的频道。 得汶走到他后面和他一起看。 屏幕上,四排毫无表情的孩子坐在低矮的看台上,机械地按一定的节奏拍着手, 镜头扫过他们的脸,最后停在其中一个孩子的脸上:一个瘦瘦的留着平头的孩子的 脸上长着棕色雀斑。 马哲。缪吉克从红色天鹅绒幕布后出来,“你们好,孩子们。”他大声喊道, “今天我们唱什么歌呢?” “这个控制亚历山大的怪物的目的是什么呢?”当这孩子全神贯注地看电视的 时候,得汶琢磨,这时,涂着口红的嘴唇,大大的红鼻子,白眼球多黑眼球少的马 哲。缪吉克唱着一支歌词有“黑鸟绕着房子飞”的疯狂的歌。 “他太让人讨厌了。”得汶告诉亚历山大。 但亚历山大一点儿也没听进去,只是跟着他一起用稚气的声音哼着那首歌。 得汶突然想起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那个房间的问题,其他问题还是先放一放再 说吧,于是他离开亚历山大,让他自己在这看他的小丑的表演。 “他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他们去马房时候,塞西莉说,“他母亲是个疯子, 这都是这个家庭造成的。”头顶上的天空暗下来,又一场暴风雨正在天边酝酿着。 “塞西莉,我知道你认为这所房子中的幽灵是无害的,但是我不这样想。” “噢,得汶,真的。” 她拔开门插销,打开门,得汶闻到浓浓一股味,是稻草和马粪的味道。塞西莉 的马,皮尔莱·麦可,是优良品种,是一匹长着尖尖的耳朵和大大的眼睛的白色摩 根马。 得汶怜爱地拍着这匹马说:“亚历山大骑过它吗?” 塞西莉大笑起来,“开玩笑吧?就那个小肥猪?他就会整天坐在那该死的电视 前沉浸在《霍泰斯·团卡基》之中。” 她摇了摇头,“他父亲第一次把他送到这里时,我努力和他友好相处,但他是 那样的让人不愉快。” “我很担心他。”得汶说。 “有理由相信,那会害了你!” 得汶笑了笑,“我不是在说《团卡基》。” “那你说的是什么?” “我不能肯定,”他说,那马打了个响鼻似乎对他的话有意见。“好了,我想 我知道,”他停了下,“是杰克森·穆尔。” 塞西莉靠近他,“噢,得汶。也许你的脑袋应更多地想一想我们俩的事,我们 的幽灵是没有危险的。不久你就会习惯它们。它们会像墙纸一样暗淡下去。”她伸 出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得更近,“你今天在比萨饼店的表现真有男子汉气概。” 他们开始接吻。马在旁边嘶叫并晃着它的尾巴。得汶温柔地把她的胳膊从他的 脖子上拿开。 “塞西莉,”他说,“我非常喜欢你,但自从我到这里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我必须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你在说什么?” 他叹了口气,“好了,我要试着做一些事,我不知道是否能成功,但我要试一 试。” 她奇怪地看着他。 他合上眼睛并集中精神。有一次他试图给苏留下更深的印象,他想用意念举起 大众汽车的前轮,但没有成功。但是这次他更多的是想争取得到塞西莉的帮助,无 论如何在他,也许还有亚历山大受到威胁的时候,他需要一个同盟者。 他想像马厩的门,他们进来的时候没有关,他努力集中精神,突然——— 门摇摆着关上了。 “哇!”塞西莉说,“你怎么做到的?” “我能这样,”他说,然后又补充道,“有的时候。” 她盯着他,“你可以再这样做些别的事。”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他告诉她。 “我怎么知道那不是风刮的呢?” 他叹了口气,他四下看了看,眼光停在她的马身上,他集中精神。 在几秒钟内,皮尔莱·麦可浮起了三英尺高。 “噢,我的天,”塞西莉喊着,脸都白了。 得汶轻轻地把马放回地面。 “噢,我的天,”塞西莉重复说,“那真的不是风。” “当我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我就能这样做。”得汶不好意思地微笑着。“有 时是这样。有时,无论我怎么努力,也不成功。但,你明白了吧,塞西莉,这就是 我为什么想找出真正的我是谁的原因。为什么我是这样,我肯定爸爸之所以把我打 发到这里,就是在这儿,我可能找出答案。”“噢,我的天,”塞西莉坐在干草包 上,除了这句话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得汶坐在她旁边,“你是不是认为我有点反常?” 她抬头看着他,最后露出微笑,“我从未这样想过,得汶。” 他叹了口气,“我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在这所房子中见过的 人中,你是我能信任的人,也是我一生见过的所有人中可以信任的一个。” 接着,他告诉她有关魔鬼的情况———他家壁橱中的闪着绿光的眼睛,他父亲 告诉他的他“比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强大”。他告诉了她亚历山大的恶作剧,和他 在东跨院发现的东西,那个肖像,那个门。 “不是我不相信你,得汶,”她告诉他,“仅仅是……我不能适应在乌鸦绝壁 有魔鬼的说法。幽灵肯定有,但,妈妈常常告诉我,在这所房子中我们不会受到任 何伤害。她也许有点古怪,但我不相信,如果有一点儿危险,她还会让我住在这儿。” 得汶想了想说:“至少从我到这儿以后,我认为不是像你说那样,”他看着她, “我有一个推测,我想,由于我的到来打乱了一些事情,激怒了这里的某种力量。” “但是,为什么?” “一些和我是谁有关的东西。我的过去。我从哪里来。” “你的亲生父母?” 他点点头,“我想亚历山大知道一些事情。也许他是无意识的———但他一定 和此事有联系。塞西莉,他把我锁在东跨院的那个房间中一定有原因。” “是的,”她说,“是想吓唬你。得汶,我告诉过你亚历山大是个很难缠的孩 子,这么多年都是这样。” “但是,现在不是他自己有多难缠的事,而是杰克森很难缠。我想,选择一个 像亚历山大这 样的孩子是很明智的,因为他做出任何奇怪的事情都是不会引起怀疑的。“ 塞西莉皱皱眉,“得汶,自从看到你在吉欧家的行为和你刚才对皮尔莱·麦可 做的后,我不能否认一些超自然的事情。但,为什么你认为是杰克森插手的这件事 呢?那仅仅是个传说,我从未被那个说他是个男巫的事打动过。” “我知道被锁在那个房间时见过的那个人是他。是那个声音告诉我我是对的, 并且那声音从未让我失望过。” 她叹了口气,“好了,如果有这样的幽灵在我们心理影响我们,那会是杰克森。” 她看着得汶,“你认为我母亲对这些事情知道多少?” 他耸耸肩,“我不清楚,我敢肯定,她知道一些,一些有关我是谁的事情。” “你认为她知道有关……那你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他考虑了一段时间,“眼下,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或将做什 么。” “是的。”塞西莉赞成他的说法。 他们听到有雨点落在马厩房顶上的劈里啪啦的声音。得汶说:“我们该走了。” 他们在暴风雨来之前把马厩的门关好。 “得汶,”在潮湿的空气中,塞西莉低声叫他。 “什么?” “谢谢你相信我。” 他咧开嘴笑了,他拉住她的手,急忙跑回了房间。 暴风雨恰恰在晚饭前降下,它像一只巨手一样摇动着房子,黑紫的乌云布满天 空,使夜晚过早的来临。雨水重重地落在地上,把砂石都冲了起来,像小型雪崩一 样把砂石和泥土扔到路边的悬崖下。巨大的雷声把狗吓得不停地叫,可怕的闪电撕 裂了天空,乌鸦绝壁的侧影随着闪电不时地出现在村子的上方。 晚饭时格兰德欧夫人安排了一次罕见的聚会,决定一家人在一起共进晚餐,当 然不包括老姥姥。格兰德欧夫人让西蒙去请亚历山大时,他回来说他不在他的房间, 房子中的主人叹了口气,“这不可救药的孩子,我已经告诉了他,晚饭不要迟到, 唉。” 西蒙用一个有雕花的浅盘端来一只烧火鸡,得汶早已饿极了,很想痛痛快快地 吃一顿。但亚历山大的缺席,使他食欲全失。他感觉有些问题,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是不是又有些过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晚饭后,西蒙收拾盘子的时候,得 汶请塞西莉陪他一起到房子的各处找找亚历山大。 “你是不是认为他又鬼鬼祟祟地去了东跨院?”她问。 “西蒙已经把那暗门钉死了。”得汶告诉她,“但是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路 呢。” 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他们一跳,并且灯也灭了。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乌鸦角吗?”塞西莉笑着问。 “我来的第一天晚上就明白了。”得汶回答。 他们一人点了一支蜡,来照路。 他们搜索了主院的每个房间:厨房,餐厅,客厅,书房,图书室,卧室,游戏 室,但都没有亚历山大。 “难道他去了外面?”塞西莉站在客厅,看着窗外说,这时一个闪电照亮了远 处的魔鬼岩。 得汶也看着外面,“嘿,闪电闪的时候,我看见那里好像有人。” 塞西莉解开窗钩打开窗户,“亚历山大!”她道,“你在那儿吗?你是不是疯 了?”喊完她又关上了窗户。“得汶,我真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让我们看一看他的外衣是不是在他的房间。” 确实如此。“噢,得汶,我希望你是对的。”塞西莉说,她还是真诚地关心着 她的小表弟的。她从他的床上举起一个连衫裤给得汶看,“外面的暴风雨还很大。” 得汶感到有些发抖,但他控制了,“我担心的不是暴风雨。” 她很有分寸地微笑着,“嘿,如果是杰克森,他一见到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就 会把他送回来的。” 得汶看着她说:“不要想得那么好,我相信亚历山大现在很危险。” 她四处看看,突然觉得很恐怖,“你说的是真的?是吗?” “是的。”他说,“至少,我相信———” 他突然闭住了嘴,在亚历山大的床边上有一块黑板,在上面,一定是亚历山大 写的: 救救我,他就要来了。 塞西莉也看到了它。“你怎么想?”她问。 就在这时,在一个巨大的雷声震动这房子之前,在雨声中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一 个孩子的尖叫。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