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堂·吉诃德解开罗茜内特身上马鞍袋的扣子,从那容量极大的口袋晕拿出了一 片又一片薄薄的金属,把零散的螺丝重新安上。他再从袋子里拿出更多的金属片, 组装起腿,然后是两片金属紧紧咬合在一起的驴头,堂·古诃德还在里面封上了内 存。接着是雷达装置的耳朵。在袋子单瞎摸一阵后,。堂·吉诃德又找出一个马达, 装在驴子的胸部。接着他接上了彩色数码天线。最后他用一块金属镀板封上了驴子 的胸腔,按了按驴额头上的按钮。这东西马上活起来了,发出了真驴子那样的“哦 咴”叫声,温顺地站在那里,等着劳伦特骑上去。 劳伦特和堂·吉诃德心情愉悦地走出了绿色森林。堂·吉诃德骑着罗茜内特, 劳伦持骑着桑邱留下的机器驴子。 这是个美丽的夏天,鸟儿在头顶叽叽喳喳地叫着,轻微的和风吹拂着脸庞,劳 伦特觉得在这样美好的时日里不应该去考虑什么危险之类的事情。 他们在树木中穿行,天色渐渐变暗,路也变得模糊了。长着毛茸茸的大耳朵的 小动物在偷偷地看着他们。这些小松鼠看起来够真实的,不过劳伦特j 硅快就发现 它们都是裹着松鼠皮毛的机械。透过树叶的缝隙,劳伦特可以从向上的匆匆一瞥中 看到天空变成了烟蓝色,还有一些模糊的白色细条纹路,就像是监色水粉在纸上留 下的痕迹一样。 不久,脚下的土地变得坚实起来。两位骑手沿着一个怪树林的边缘前进,林子 里的树木细长得像鞭子。这些树木灵活的树枝触须一样地伸展,想抓住他们。 走过树林,两人来到陡峭的山崖边,存滑动的沙子中费力地攀爬。几乎每爬三 步就会倒滑一步,还常常因为没能抓住支撑物而摔倒在地。 最后。他们来到另一个树林。这里的树木和他们以前看过的倒木完全不同。这 些树木似乎拥有动物或者机器的属性。它们的树皮不断地运动,树干离地面四英尺 高的地方有个长长的裂缝。这些裂缝不停地番翻腾开合,露出毫无锈迹的钢牙。这 些树木以别的树木不曾有的方式活着。 “这些是什么树?”劳伦特问堂·吉诃德。 “人造树。”堂·吉扣f 德说。“机器人工厂生产的?它们很危险,别靠近他 们。” 不需要更多地警告劳伦特,已经有人造树倾过身子想撕咬他。幸好他的机械驴 警惕性很高,总是及时的躲避掉这些攻击。 “这说明什么?”劳伦特又问。 “这些迹象表明我们一逼近那机器人的工厂,那自然属性被非自然属性排挤, 现实转化成超现实的源头。我们向在等着我们的最强大的敌人靠近。” “会是谁?”劳伦特问。 “他的外表是个机器人,但内心却是个魔鬼。他是博司(译者注:原文为”bc, ss“,领头的)机器人,机器人工厂的指挥者。我们必须打败他,将世界从罪大恶 极的工业化中解救出来。” 他们安全地经过了机械树林。当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废 弃场的时候,天已经变得又黑又可怕。现在他们是走在沼泽地上,所以进度很慢。 虽然马蹄和驴蹄上包上了一层布垫,但还是存在陷入这松软泥沙似的泥土中的危险。 堂·吉诃德和劳伦特走出森林和沼泽,踏上了一片沙地。这片荒地一眼望不到 头。他们沿着沙地中一条铁轨走,这条路也是看不到尽头的。一个路标表明铁轨叫 做“权益大道”。 “路的尽头,”堂·吉诃德说,“是混种人以及非原生质生物的国度、除非他 们主动邀请,否则任何人类和智能机器人都被禁止入境。” 劳伦特的视线沿着铮亮的长长铁轨向前延伸,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非常微弱的火 车头引擎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 “比瑞密特的守卫,菲德尔火车头,他在巡视铁路沿线。来了。” 山脊的尽头是一条铁轨,伸向目不能及的远方。在铁轨前有个告示牌,上面写 着:“机器人工厂,权益大道”。 “越过这条轨道,”堂·吉诃德说。“就算是在机器人工厂的辖区里了。以后 的路可能就难走了。” “告诉我有关工厂的事情。”劳伦特说。他觉得很热,不停地出汗,刚才那片 林子的树鞭在身上留下了刮痕。他以为该受的苦头已经不会再有了。他奇怪为什么 他们非要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冒险。很明显,没有这个必要嘛。在他看来,堂·吉诃 德是聪明而有才智的,却有些神经质。 “我们能不能回去找点人,来帮帮咱们?” “这是我们的光荣,也是我们的职责。让其他人寻找他们自己的光荣使命吧。 这项使命是我的——当然也是你的,我忠诚的侍从——不过主要还是我的。” 劳伦特并不觉得这些话语鼓舞了自己。现在他看出堂·吉珂德是个热衷功名的 人,为了获得荣耀他会去做任何该做的事情,“我想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可 以告诉我吗?” “鄙人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打败机器人工厂最大的拥护者,菲德尔火车头。” “然后呢?” “你会见识到的,”堂·吉诃德说,“进入工厂,救出我的赛琪小姐,那赢得 世间美警的最为高贵的美人。” “一次说一件事情,”劳伦特说,“你说我们得先打败菲德尔火车头?” “我确实这样说过。” “我看不到任何火车头。” “听,它来了。” 劳伦特侧耳倾听。听到了远处传来火车忧伤的汽笛声,非常微弱。 “听起来还远着呢。” “很快就会到眼前。菲尔德火车头不会让任何人穿过它的‘权益大道’。不过 我们会给它点颜色看看。” 汽笛声又响了,这次声音大些了。劳伦特往左看,轨道上有道亮光在闪烁。 “那是它吗?” “是的。只要有人企图穿过铁轨进入工厂,他就会出现。” 光点以极快的速度增大,不久就能清楚地看到那是巨大的黑色火车头前的一盏 明亮的大灯。紧接着传来了声音:引擎粗重的喘息,像人生一样起起浮浮的巨大活 塞的“轰轰”的响声,轮子和轨道摩擦产生的尖锐声音,还有它经过时“隆隆”的 声响。 劳伦特不怎么喜欢这个。他闻到了火车头烟囱里冒出的煤烟气。不一会儿,火 车头就到了他们眼前,停在离他们很近的铁道上。 “有人胆敢接近我的‘权益大道’!是哪个愚蠢透顶的人?”火车头用低沉的 声音吼叫,声音中夹杂着引擎的转动声,烟囱还冒出了黑色的烟雾。 “是我,堂·吉诃德!”疯狂的机器骑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现在向你独 霸‘权益大道’的专有权以及你的生存权提出质疑掉头同你的圆屋去,菲尔德火车 头,否则以赛琪小姐的美貌起誓,我将拆散你的骨架,刺穿你的空气压缩室,劈开 你染有病情的大脑,让你从此在世上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一” 顶头灯盯住他们,火车头里传出一个声音,“我认得你,堂·吉诃德。至于你 心爱的小姐,我最近把地交给了我的主人,机器人工厂。她看起来也不怎么可爱嘛, 眼睛哭得红红的,脸颊苍白,人又憔悴。” “你撒谎,卑鄙小人!”堂·吉诃德大声叫喊,“我的小姐是世上最美丽的生 命体,就连她苍白的嘴唇和红红的眼眶都是美丽的,遑论其他的一切!一旦我救出 她,她真正的美貌就会重现:” 堂·吉诃德又回头低声对劳伦特说,“去分散它的注意力,好劳伦特,这样我 进攻起来就更有冲击力更坚不可摧了。” 劳伦特却害怕地把大半个身子都躲藏在堂·吉诃德身后。他害怕菲德尔火车头, 这喷着黑烟的机器。它光亮整齐的钢牙反射着苍白的阳光,车身被煤烟熏得黑黑的。 这向前开动的机器似乎生来就是给人激怒的,而且有一种毁灭自己的个人爱好。不 过,劳伦特还是夹了夹桑邱驴子的肚子,紧闭双眼。朝那可怖的机器冲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火车的身边了。手中的铁扳手放在哪儿好呢? 没时间问,也找不到答案。劳伦特只好瞎闯一通,向前探出身子,把扳手放在车轮 的辐条缝里。 震怒的咆哮立即在耳边响起。巨大的轮子刹住了一会儿。铁扳手弯曲变形,绷 断了。碎片四处飞散,其中一块击中了驴子的下腹,差点没击中劳伦特的腿。驴子 被这一击给敲倒了,劳伦特摔了个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他只看得到天上的东西: 火车头顶部的手柄铲起一勺大约一吨左右的煤炭,朝他掷了过来。 这下事情该了结吧,劳伦特笃定地想,不过他没顾及堂·吉诃德那头。火车头 一被分散注意力,堂·吉诃德就弓身拿起长矛,准备进攻。 劳伦特爬出轨道后,才意识到堂·吉诃德是在和敌人决斗。罗茜内特超乎寻常 地快速移动着,她的鼻孔喷出点点黏稠的机油。呼出的气息是已经耗尽能量的蒸汽 了。 那位尊敬的先生紧贴着马鞍,一手紧紧握着长矛,一手拿着盾牌。劳伦特无法 想像他能对这巨大的机器产生怎样的伤害,不过他看到长矛的目标是铮亮的主发动 机上一个小小的黄铜气塞。长矛击即中,气塞被推进了发电机内部。压缩空气的泄 漏产生了巨大啸叫声,不一会儿,高高的连杆停止了运转。 堂·吉诃德仍高坐在马鞍上,没有被这碰撞给震住。 “好了,你这懦夫,”他高声说道,“承认你的失败吧。” “你破坏了我的能源系统,”哧哧往外冒的蒸汽声说,“我现在靠的是备用电 池维持生命,几乎动弹不得。我已经被你击败了,堂·吉诃德机器骑士。” “承认我的赛琪小姐是这片上地上最美貌的人。” “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所有的人类都一副模样。就依了你吧,我承认这一点。” “发誓以后你会政变生活方式,效忠人类。” “我发誓。” “还有,如果你的电池能让你撑回你的圆屋的话,无论碰见谁,都要告诉他是 谁把你变成这样的。” “堂·吉诃德,你真该死!你是我们族里的败类!” “快说!” 火车头释放出嘶嘶的水蒸汽,似乎表示同意。连杆再次上下转动起来,这用蓄 电池驱动的火车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驴了是不能再骑了,它小小的脑袋已是一堆碎片。劳伦特上了马,坐在堂·吉 诃德身后。两人一骑穿过了轨道,继续向前行去。 现在他们来到一片有低矮岩石的荒地,意外地发现一顶私人帐篷。一个穿着破 烂、头发灰白、表情呆滞的老人手捧一只老鼠蹲在路上,旁边的岩石堆往外冒着 “嘶嘶”的水蒸汽,身后是低矮坍塌的泥石墙。 当老人抬起头来看到堂·吉诃德骑着罗茜内特走了过来,大吃一惊。他摇摇晃 晃地站起来,端起了手中的猎枪。 “镇静些,欧林。”堂·吉诃德说,“我不会伤害你。” “是吗?什么时候?我还以为你在上次启动的时候就玩完了呢。”他指了指破 墙,劳伦特看出那是个蓄水池的残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从那次后就变了。” “机器人是不会变的。” “这一个就会,而且已经变了。” 欧林一直端着枪,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 “把枪放下。欧林。你知道这杀小北我。” 枪口转向了劳伦特。劳伦特盯着枪口,感到胃在收缩,血都往脸上涌,呼吸也 急促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就快要被枪杀。 “别伤害他。他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是无辜的。我的头被麦卡丹姆巨人打掉的 时候,是他帮我重新安上了头。” “麦卡丹姆怎么了?” “他很好,不过是被我杀死了。” “太好了。我们再不需要他在这附近铺上令人发呕的沥青路了。” “我同意你的说法。”堂·吉诃德说,“现在请你把枪放下,以免走火。你杀 不死我,也不想杀死劳伦特。” 欧林手中的枪慢慢垂下去,保险“啪嗒”一声关上了,被放在主人脚旁的地上。 “你到这儿做什么,堂·吉诃德?” “我来这儿是为了搭救我心爱的小姐,麦迪根的女儿赛琪,再和机器人工厂的 首领做个了结,他们管他叫‘搏司’。” “就这个?是件改变命运的事情。” “世界总在变化,欧林。” “那总是在它认为适当的时候发生,却来不及拯救我的蓄水池和依赖水池生存 的动物们了。” 欧林身后几码的地方就是蓄水池的断垣残壁。池边用灰泥和岩石砌成的墙体已 经坍塌了。 “变化就是在该发生的时候发生。它永远不会早到,因为早到的变化更多的是 同情,它也不会姗姗来迟,那便是福音了。” “你说是怎样就怎样吧,堂·吉诃德。”欧林又冲着劳伦特说:“看好这家伙, 年轻人。他有神侃的本事,真的。但至于相不相信他嘛……”欧林耸耸肩,不再理 会他们,把心思放在手中的老鼠身上。 堂·吉诃德用腿夹了夹罗茜内特的马肚,机械马再次朝前行进。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劳伦特觉得解释一下是必要的,但他知道堂·吉诃德会主 动给他讲的。主动问他是从来得不到答案。 已过中天的太阳正朝西边的天空走去。岩石的影子在不断拉长。这是一片色彩 单调乏味的荒地,基本色调是棕色,也有些许发蓝的红色。稀疏的沙漠草地这儿一 丛,那儿一簇,泛着淡淡的黄棕色。岩石是石板色系中的蓝灰棕色,头上的天空是 淡淡的蓝色,连萦绕四周的落寞都是棕色的。 附近有活东西!劳伦特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这点。堂·吉诃德已经下马奔跑起 来,还取下了头盔。他朝地面俯冲下去,用头盔盖住了什么东西。 “一只老鼠,我确信。”堂·吉诃德说,“你能说活吗,老鼠?” “我当然能,”头盔下一个尖缃的声音说,“我是只老鼠,可不是个哑巴。” “如果我放你出来,你能保证不会逃跑?” “我保证,我知道你是谁,堂·吉诃德。年龄大的老鼠们仍然在谈论你的事情。 我叫兰迪。” 堂·吉诃德拿开了头盔,重新戴在头上。 老鼠用后脚站起来。仔细观察它的话,你会发现它的胡子是根天线。不停地在 颤动。劳伦特一眼就看出它是只机器鼠。 “现在不要跑。” “我没想过要逃跑。他们说你用这把长矛能刺中三十码之内奔跑的老鼠。” “不尽然如此。”堂·吉诃德说。“我没什么可值得被称为目前为止世上最伟 大的游侠,也算不上精通十八般武艺的骑士。” “再者,还是很谦虚的骑士。”兰迪说,“对不起,只是句玩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