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国的最初时刻 一部载着六个卡里斯托人的轻便车,从别涅塔门前,飞快地驰向停在广场中央 的宇宙飞船。这车,看样子简单,但是,对于不知其构造秘密的人来说,那就神乎 其神了! 它像一只用皱纹布做成的小船,颜色浅蓝、柔和,底平、舷低,船篷像是一袭 圆顶帐子,透明得几乎看不见,浑然一体,无由进出。 这车子,行驶起来,紧挨地面又不接触地面,像是离地而飞,可又没有翅膀。 无人驾驶,没有操纵盘,没有手柄、脚蹬和按钮……什么都没有。发动机也没有, 至少在车子里面看不到哪里有发动机。 比给。季也果涅和任涅西涅格坐在前面,其余的人都坐在后面。 车行迅速,随高就低,擦地而飞,始终离地几公分。 车子停了下来,依然不落实地。透明的、圆顶帐似的车蓬,在四根银色细杆上 悬挂起来。 下车了。 车身稍作倾斜,随即恢复原位。一动不动地悬空停站,就像被看不见的细线吊 在空中。 飞船上飞下一人,来到车前。他脱下翅膀,转过身,车上的人一眼看出站在他 们面前的是一位地球人!近几天来,整个卡里斯托的人,只要开口说话,必提地球 人! 任涅西涅格和随行的五位卡里斯托人,用贪婪的目光端详这位地球人:他衣着 奇特,但除了这身衣服和肤色,就与普通卡里斯托人再没有什么两样了。真正的《 米涅格》(1 )!他的眼睛被黑色的眼镜蒙蔽着。 “不知为什么,我以前总以为外星人长得不会跟我们一样,”比给。季也果涅 说。 “可是你瞧,他们长得跟我们像极了!”任涅西涅格说。 地球人启红唇微微一笑:“以前我们也是这样认为,”他说的是卡里斯托语。 “直到你们飞船光临地球,我们才知道错了。我叫盖尔基。西梁也夫,他是我的朋 友彼得。施洛可夫。”西梁也夫用手指一指他们的身后。 六个卡里斯托人一起掉转头;刚才只顾看西梁也夫了,没有发觉飞船上的人已 经齐集在他们的身后。在季也果涅身边,站着第二个地球人,猛一看,简直就是面 前那个地球人的复制品! “你们好,朋友们!我们到你们行星参观学习,请惠予接待!” 任涅西涅格首先恢复常态:“欢迎你们光临!见到你们我们感到幸福!”说罢, 他依次拥抱了两位地球人。 另外五个人也照着任涅西涅格的样子与地球人一一拥抱。只有比给。季也果涅 先拥抱了自己的父亲,但是,她的父亲还是在拥抱了地球人之后才拥抱自己的儿子! 施洛可夫和西梁也夫心中暗想:如果他们不在场,那么对季也果涅一行的欢迎 场面,将会完全不同。现在倒好,喧宾夺主!卡里斯托人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地 球人身上了,把从太空归来的英雄们反而放在次要地位,真是不公平! 但是,他们想错了!飞船归来的影响固然巨大,但是,有他们两人在场,就更 加突出此行的成功了! 季也果涅和他的同事们毫无委屈之感。 “你们现在就应当现身在全卡里斯托人的面前!”任涅西涅格说。“你们回来, 全球激动!据我所知,昨天夜里,全卡里斯托没有一个人能够入睡!”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季也果涅代表大家说。 “那好,站顶上已经装好别涅台西。” “什么?别涅台西?”季也果涅感到惊讶。 “我忘记告诉你了,别涅台西不久前才问世。这是一种新型的别涅塔。”任涅 西涅格说。 “那么,《台西》是什么意思呢?” “这要解释很久,我们把这个问题暂时搁一下好吗?” “好吧,”季也果涅表示同意。“我们知道,我们会遇到许多新问题。” 《别涅》翻译成俄语是《传播》的意思。《塔》是《波》。别涅塔,就是用波 传播。而《别涅台西》,自然是用《台西》传播了。可《台西》是什么?不仅施洛 可夫和西梁也夫莫明其妙,连宇航归来的卡里斯托人也都茫然愕然!这显然是最尖 端的新技术。 西梁也夫记得,别也惜依在介绍她的飞船的时候,曾经提到过《别涅台西》, 当时他不懂,也没问。 “走吧,”季也果涅说。“我想,你们不会反对向卡里斯托的居民说几句话吧?” 他转身问地球人。 “当然不会!岂有反对之理!”施洛可夫答。 “你还记得吗?”西梁也夫用俄语问。“八月十五那一天,别牙伊宁是怎么走 到话筒前的吗?” “记得,那是在地球上!”施洛可夫的声音里有些伤感。 “我那时以为你们的《电视》跟我们的别涅塔一样,全地球的居民都在看着我 呢!还奇怪你们的别涅塔怎么那么小!”在一旁的别牙伊宁插话,说的也是俄语。 他的说笑,缓解了地球人的乡愁。遥远的地球啊,三个地球年后才能飞向你的 怀抱,现在可不是感伤离别的时候! “请上车吧!”任涅西涅格说。 施罗可夫转身一看,不由一怔。其他的人也没有一个不感到惊奇的。 一只《小船》悬空停在他们面前。 明摆着,支持《小船》悬空的,显然不是反作用力。一只长足多节的大《蜘蛛 》从《小船》底下跑过,可见《小船》底下的空气是平静的。 施洛可夫习惯成自然地望着维涅牙涅工程师,等待他的解释。可是,他也是两 眼直瞪瞪地看着《小船》,跟别人一样惊奇。 “请介绍一下《小船》的构造原理,”聂牙涅格说。 大家都转向任涅西涅格。 但是,完全出乎施洛可夫的意料,回答这个问题的竟然是西梁也夫:“反引力 作用;构造原理跟内航飞船一样。” “完全正确!”任涅西涅格说。“大概,你们地球已经掌握了反引力场的技术?” “理论上知道一点,实践上还不能应用,”西梁也夫微笑作答。 “这是我们技术的最新成就,奥利骐到处都有,”他手指小船说。“你们会经 常遇到它们。” “别的先不说,《奥利骐》这个名字可不是新的,”季也果涅说。 “名字是旧的,原理却变了。当然,也不是全都变了,它们还有许多仍然是旧 结构。” 施洛可夫和西梁也夫先上车,跟着是任涅西涅格、季也果涅和别牙伊宁。 每当一人登车,奥利骐总要摇晃一下,好像是停泊在无形的湖水之中。 维涅牙涅仔细观察他们登车。 “奥利骐的重量增加了,《吃水线》怎么没变化?”他问。 “反引力场会自动调节,”任涅西涅格答,“我们很快就回来。” 小船放下透明帐。 施洛可夫和西梁也夫心潮澎湃,终于来到卡里斯托!从此,他们将在另外一种 生活条件下开始另外一种生活,每行一步,都将遇到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这辆不受引力定律支配的《小汽车》,不过是他们在今后三年中将要看到的长链中 的一环。 施洛可夫在一张圈椅上坐下。此时心情,和飞船告别地球那天关上舱门时一样。 圈椅像是玻璃制的,但柔软、有弹性,坐在上面特舒服,像坐在水里一样。 《奥利骐》无人驾驶,刚放下透明帐就掉头驶去,非常平稳。 谁在驾驶它?是不是凭借非常完善的《电眼》、《电脑》或人造神经? “我也不知道,跟你一样!”面对西梁也夫的困惑,季也果涅深表遗憾。 “明天开始,你们的任何问题,都会得到解答,今天不行,”任涅西涅格说。 “今天是全卡里斯托人欢迎你们的盛大节日。欢迎会后,就送你们到阿基里。” “什么阿基里?”施洛可夫还是发问。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季也果涅笑道。“阿基里是一个城市的名称。看 来他们准备把你们送到那里去。” “正是这样,”任涅西涅格说。“究竟把你们安置在哪里为好,我们考虑再三, 决定送你们到阿基里,它是卡里斯托所有大城市中离赤道最远的地方。” “刚到卡里斯托,这是必要的,以后就不必要了吧?”西梁也夫说。 “以后你们想到哪儿就到哪儿!”任涅西涅格连忙补充。 “你到哪里去呢?”施洛可夫问季也果涅,头一次想到也许就要同朝夕相处的 伙伴们分手了! “你们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季也果涅说,“我们的《家》都不在阿基里, 但是我们陪你们去,并且一直陪到底!” 施洛可夫喜不自胜,用手紧按季也果涅的前额。他已习惯于用卡里斯托的方式 表达谢意;这就像紧紧握手一样。 奥利骐在一座大拱门前停住。施洛可夫和西梁也夫从飞船荧屏上看过这拱门。 他们一下车,立刻注意到拱门两旁的雕像,马上认出他们都是自己宇航的同伴! “雕像得重新塑造!”任涅西涅格说,“因为从米也涅衣回来的不是十二个人, 而是十四个人!” “米也涅衣这个名字也得改,”别牙伊宁说。“它有另外的名字,叫《太阳》!” “《体银》!”任涅西涅格费劲地学说《太阳》这个词,发音不准。“《太阳 》这两个字的发音很困难,但我们再也不能还叫它《米也涅衣》了!你们把我们的 《柳里沃斯》叫作什么?” “天狼星,”西梁也夫答。“您要是觉得《太阳》不好发音那就叫它《歌里阿 斯》,我们那里的希腊人就这么叫的。” “为何同一星球,两样名称?” “因为地球上有多个民族,多种语言,《太阳》只是我们这个民族的叫法。” “你说的很有意思,但我不大明白。” “《我们把这个问题暂时搁一下,以后再说吧。》”西梁也夫用他说过的话跟 他开玩笑。 老学者也笑了,笑的很开心! “《歌里阿斯》是好说,但是,为了纪念首访卡里斯托的人,我们还是要说《 太阳》,不管它有多难说!”任涅西涅格说。 “在地球上,《柳李沃斯》这个名字,已经普遍使用!”西梁也夫说。 大家跟着任涅西涅格步入大厅。 大厅宽敞、明亮,但是,除了五光十色的地板和大窗户,几乎是空荡荡的。 看样子这房子是这个岛上的中心建筑,不仅仅是别涅塔,还是宇航站,这整个 岛屿就是一个火箭发射基地。 后来问清楚了:这房子叫《天宫》,高墙大屋,没有家具,只有雕像;雕像在 巨大的厅间显得很小,从而突出了建筑家构思的意图所在。 厅内空气清新得出奇!因为靠海,还是装了什么特别的通风设备? 施洛可夫和西梁也夫记住了任涅西涅格的话,什么都没有再问。 他们走进一个房间。房间地板上有一个直径约三公尺的淡蓝色圆圈,圆圈内那 块地板,圆盘似的金光闪闪,正与天花板上的圆窟窿相对。 任涅西涅格请他们站进圆盘,圆盘迅速上升到天花板位置,正好把圆窟窿堵个 严严实实。他们一下子就上了屋顶。 “多么别致的电梯!”西梁也夫说。 屋顶平铺黄色三角形块状物,四周围着低矮的栏杆。从这里望过去,白色飞球, 赫然在目,还能分辨出飞球旁边的卡里斯托人的点点身影。 《节银妮!她就在那里!》施洛可夫忽然明白:他已经够得上是思念她了! 别涅塔高耸入云,晶莹的圈环在柳李沃斯的光照下空明无物,近在眼前也看不 出它是什么金属做的。 《电梯》旁有一台小机器,像中学生用的望远镜。 这就是神奇的《别涅台西》!三个卡里斯托青年守在它的旁边。 施洛可夫和西梁也夫的出现,总要引起巨大的惊奇;他俩已经开始习惯于这种 效应,硬是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向人们投过来的惊讶的目光;他们首先注意到这台 机器。很显然:这里是卡里斯托的焦点,任涅西涅格说过,全体卡里斯托人都将通 过荧屏注视着这里。就是说,这《电视》暗葙里有望远装置,能把两公里外的目标 拉到眼前,就像现在这样。 有个卡里斯托人见地球来客对《别涅台西》饶有兴趣,便上前解说。他显然已 经知道客人懂卡语。解说给施洛可夫和西梁也夫的印象是:卡里斯托的电视原理与 地球上的全然不同。它的图像是彩色的、立体的,传播是直接的,不需要经过中间 站的放大。这么小的东西,竟能让整个卡里斯托都能收看到它的传播!哪来这么大 的功率?令人费解! 解说中,《台西》这个词屡屡出现,究竟是什么意思,仍然不得而知。 “你对《台西》很感兴趣?”解说员问。 “是的,很感兴趣!”西梁也夫说。“你们《别涅台西》的工作原理跟我们的 不一样,我想对它有一个更为详尽的了解。” “慢着慢着,卡里斯托人在等你们!”任涅西涅格插话;他走近机器,对准《 话筒》。施洛可夫想象着任涅西涅格的面孔将在荧屏上显现,全卡里斯托人听他讲 演! “十一年前……”任涅西涅格面向对物镜说。 这台小机器看着不起眼,但是,绝不亚于地球上的最大的电视台!它能把声色 形体同时传遍整个卡里斯托! 任涅西涅格从组织探寻《米也涅衣》,讲到宇宙飞船的起航,以及卡里斯托学 者们对此行结果的种种推测。 “关于飞行经过以及我们英雄的宇航家们在《米也涅衣》的所见所闻,请飞船 长雷给。季也果涅给你们说!” “卡里斯托的全球大会!”西梁也夫对施洛可夫低声说。 关于飞行经过,季也果涅说的很少,关于地球,说的很多。他详细介绍了与地 球人的会见与感受,扼要地描述了地球的风光与城市。然后谈到飞船返航晚点的原 因。 施洛可夫听到这里感到忐忑不安,生怕他把《乐新周事件》捅出去,不了解地 球情况的卡里斯托人会产生误会的! 但是,季也果涅对此只字未提。他只是说“中心机组的舱门坏了,是地球技术 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施洛可夫和西梁也夫这才松了一大口气。卡里斯托人迟早会知道真相,但现在 不能让他们知道! “我们在这个遥远的行星上所见到的一切,使我们确信:地球人和卡里斯托人 将建立起友好联盟!我还相信,距离米也涅衣(太阳)和柳里沃斯不太遥远的恒星 系,也有人居住,他们也会加入我们的联盟。”季也果涅最后说,“第一步已经迈 出,我们十二个人访问了地球,两位地球人也来回访我们。回到卡里斯托我们感到 很幸福,但让我们更感幸福的是:我们不单单是自己回来了!下面的话就请我们尊 贵的客人来说吧。大家别奇怪,他们说的将是卡里斯托语,航行中,他们已经掌握 并精通我们的语言!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地球医学界的代表 -彼得。施洛可夫!” “请多说几句,让卡里斯托人有时间好好地看看你!”任涅西涅格把他让到对 物镜前。 施洛可夫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决地摘掉眼镜,走上前去。强烈的阳光,刺得他 睁不开眼睛,但他觉得还是比戴眼镜好,可以让卡里斯托人看清自己的真面目。他 知道,此刻将有多少双眼睛在贪婪地看着他;开头几秒钟,他激动得简直说不出话 来! 面对机器的黑喇叭口,喇叭筒里面有一种东西隐约发光。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 窗口,窗外是辽阔的卡里斯托大地和紧盯着自己看的、无数双窄而长的、黑人的眼 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们好,卡里斯托的同志们!” 话说出口,他才知道自己说的是俄语! 站在话筒旁边的人都看着他,又严肃又认真!他说俄语,谁都没有感到奇怪, 还以为他是有意如此! 施洛可夫说完几句俄语之后,立即恢复了平静,开始用卡里斯托语讲话,从容, 流畅!但是过后他怎么也记不起那天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好像那些话都未经大脑、 顺口流出。几天后,他问西梁也夫,西梁也夫说他说得很好,很有感情! 西梁也夫接着也说了话。他很镇静,说了几句向卡里斯托人致意的话之后,便 大谈起地球与卡里斯托友好联盟和其它行星加入这个联盟的问题,把季也果涅说的 话,大大发挥了一通! 任涅西涅格关闭了《全球大会》,他们又乘《奥利骐》返回飞船。 卡里斯托人急着离开这个岛屿。 “地球送给我们的礼物非常多,都在飞船上装着,我不在,请别卸货,”季也 果涅离开时对任涅西涅格说。 “你不在场,无论是谁,都不会碰一下任何东西的!”任涅西涅格答。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