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锒铛入狱 我从东方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又不愿离开天京回到乡下。为了不让 年迈的父亲操心发愁,我谎称在一家合资公司找到了工作,并把仅余的五百元钱寄 回去让家人安心,弄得自己在外地狼狈不堪。 天京的繁华都市里,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重体力活干不动,文秘、管理的活 谁会用穿一身旧西服、脚下一双皱巴巴的脏皮鞋的自称东大毕业生的人呢?就在今 天早晨,档案和钱包被偷——虽然里面只剩下最后十块钱。在遭受若干次足以将我 的脸皮戳得千疮百孔的白眼后,我终于绝望了。 当夜色降临时,我站在清冷的市郊,感觉全是凄凉。“你,你,还有你,看什 么看,就是说你呢,你要不干就让远点!”一个肥胖的老板模样的中年人凸着肚子, 扬手对我指指点点,不耐烦地说,“你要干就别傻站着!” “我?”我愕然看看四周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街角的民工群里; 再看看一身装扮,还不如有些民工呢!我就是农民的儿子,从没有觉得自己高人一 等,但以前从面子上讲也不屑与其为伍。我脑子一热,就要回他几句,猛想起自己 现在的处境,难道还有比生存更重要的吗?随挑出的几个人走到他的身后。 坐在颠簸的旧昌河面包车上,胖老板喋喋不休说开了,弄得满车口臭味儿: “我是新新月饼厂的赵老板。大家都是乡下人,我知道都不容易。我是个实在人, 只要大家好好干,不会亏待你们。包吃包住,每月800 元,怎么样?”车里的人七 嘴八舌说开了:“赵老板是好人!”“爽快!”“要是都像赵老板这样,我们就有 福了!”一片夸赞之声,这也是民工们的生存之道。 车子拐进一个市郊小村庄,在村西的厂房前停住,大家纷纷跳下车来。一个满 脸横肉的汉子打开铁门,从厂内走出来,看见胖子跑上去喊:“哥,你可回来了, 莞升苑的方经理和一些老客户在催货呢!”“你叫他们放心,误不了事。这不是又 招了一批工人吗!” 我抬头发现厂门口挂着“新新饲料厂”的牌子,心里奇怪:不是月饼厂吗,难 道我听错了? 晚饭是稀饭馒头就咸菜,不过管饱,竟然还有几块月饼。 吃罢饭要开工了,是做月饼。每人戴一对罩袖,用白帽子把头发罩好,分了工。 我负责把做好的月饼放进烤箱,然后把烤熟的月饼连托盘一块取出来放在大车间的 木案板上,由另一个工人将月饼倒出来摊开晾好。不一会儿工夫,我的胳膊就又酸 又胀,端托盘的手直抖,头上的汗把头发都湿透了,眼睛被流进的汗蛰得辣疼。我 不敢停,刚才一个民工稍微歇了一会,就被跺了几脚。早就听说有些地方把招收到 的工人当牲口用,稍不如意,非打即骂,甚至打人致死的事也时有发生。我可不想 把命送到这儿。 汗流得更多了,顺着我的脸流到月饼上,正好被老板的弟弟看到。这下可糟了, 弄脏了月饼,肯定要挨顿打。没想到他根本就不在乎,又把脸扭到了一边。我留意 一下其他人,才发现有随口吐痰的,有手一抹汗继续包馅的,有的把月饼皮掉到地 上重新拣起来用……想起我刚才吃的月饼很可能就是这里做的,不由胃里的东西直 往上翻。 终于让休息了,赵老板从外面进来,拉了几条破席子和几件脏旧的毛巾被。他 把席子铺在车间的过道上,扔上毛巾被说:“抓紧时间休息,明天6 点半开饭,7 点种开工,耽误了扣工钱。”大家都疲惫不堪,随便就歪在席上。我虽然嫌脏,可 是太累了,只好躺在席子的一角,不盖毛巾被睡起来,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揉着惺忪的睡眼被叫起来,吃过饭,又开始了紧张辛苦的工作。为了不 让工人偷懒,厕所就修在烤箱旁边,需要时大家都争分夺秒,有些人没尿尽,裤子 还没提好就出来了。用老板弟弟的话说,反正都是男的,干活要紧。于是烤箱旁常 常是尿迹斑斑,旁边散放的月饼不免遭殃,弄得我看着就想吐。 车间的工人大部分是外地人,只有两个本村的中年人负责月饼包馅和封装。过 了几天,大家熟悉起来。两人待人不错,很和气,又爱开玩笑,弄得老板的弟弟也 没办法,我们也少受不少气,挨打也几乎没有了。 通过闲聊,我知道了厂里的一些情况。赵老板原来是卖猪饲料的。前几年经人 指点,低价回收变质月饼,然后打成粉末掺进猪饲料里卖,挣了不少钱。后来收到 的月饼越来越多,竟让他想出一个挣大钱的点子。他把变质月饼打碎,经过消毒处 理,再掺进新馅里重做成新鲜月饼卖,为此专门建了一间冷库,更加发财。经过活 动,他拿到了为莞升苑做月饼加工的定单,打着别人的牌子,卖起了月饼。如今生 意越做越火,光分厂就建了好几个,天京东区三分之一的月饼都是这里生产出来的。 我偷偷问:“这月饼敢吃吗?”“没事,我们不吃这个。这些月饼都贴上名牌、 加上包装卖到大商场了,我们吃的是新鲜馅做的。再说经过高温消毒,吃那些月饼 也没事的。”封装的王大叔说。“这不是坑了买月饼的人吗?”“很多地方都这样, 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再说,全国每年生产那么多月饼,吃得完吗?这也算是合理 利用吧!老赵不错了,听说有的加工点还用泔水油呢!”李大叔也接过话,“还有 的更绝,用工业皮胶加色素和糖精做果馅,才叫缺德呢!” 我找借口私下向老板要了200 元钱,趁夜色搭一辆公交车离开了这个干了半个 月的地方,回到市区,顺便打12315 之后,乘火车到燕京去。 转眼是元月底了,我在燕京换了几份工作:在油脂厂看不惯老板用快餐店的剩 油炼食用油被解雇;在米厂不愿加工有毒大米主动辞职;奶粉厂老板听说我的事迹 后将我辞退,果然他的奶粉后来酿出大祸……不管怎么说,我总算解决了温饱问题。 趁着这几天有空,我偷闲来燕京广场玩。走在路上就发觉气氛有点怪,街上几 乎不见行人。我正纳闷,几个穿警察制服的人二话不说,架起双臂就将我拉上警车。 “你们要干什么?”我吃惊地问。一个领头的问过我的姓名、住址、籍贯后, 把我带到收容站让联系家人。因为家没有电话,没能联系上。收容站里很多我这样 的人,大家莫名奇妙,都认为是在抓网上逃犯。晚上,押送车把我们送上一列火车, 在武警的严密看守下向南进发。每到一站,总有家人来交钱接人,到最后,还有连 我在内三十多人没人接,于是一车把我送进了南夷监狱,每天在矿山干活。那天我 受不了牢头的折磨,被他毒打一顿,还被狱警关了禁闭。我熬不住一觉醒来,竟不 知身在何处。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