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一进家门,鲁思就冲着我说开了:“我已经知道啦。我已经知道啦。” 她在一大桶湿衣服的彼侧严峻地盯着我说。 “你知道什么来着?”我问。 “这个鬼地方!”她同时举起手说,“不要打断我,你得听我把话说完。” “是,亲爱的。”我坐了下来,侧耳倾听。 “我在大楼的底部发现了大型引擎。”她说道。 “什么样的引擎,亲爱的?是汽车引擎吗?”我问。 她的双唇紧闭着,接着说道:“反正我已见到了。” “我也曾经去过底楼,可是未曾见到任何引擎呀!” 她向周围窥测了一下说道:“不是在底楼,是在它的下面,在大楼的底下。” 我张了一下嘴,旋即合上了。 她站了起来说道:“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一趟楼下。我指给你看。” 我们在过道上走着。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一起下了楼梯。 “你什么时候见到的?”我平静地问道。 “今天早晨。我从街上返家,那扇门正好开着。” “你进去了没有?”我问道。 她盯着我看了一下。 “这么说来,你进去了。”我说。 我们下了台阶。 “我当时在下台阶时,那儿有灯光呢……” “你就见到引擎了?” “见到啦。” “很大的引擎?” 我们已经到达了大楼的底部。前面的一块墙堵住了去路。 “就在这儿。”她说道。 我敲了二、三下墙壁,接着看了她一眼。 “你见到过屋门会建在墙壁中的吗?你敢说,你曾见到过吗?” “门究竟在何处呢?” 她的手指头在墙壁上摸索着,随即用双手击打着墙壁。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 瞧着她。 “要我帮你一下吗?”附近传来了那位看守人的低沉而又浑厚的嗓音。 鲁思惶恐得猛抽了一口气,我也不由自主地惊跳了起来。 “我的妻子说,这儿有……”我结巴着说道。 “我还以为这儿有通往街道的出口呢,看来这是不可能的。这儿没有门。”鲁 思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 那位看守人也在报以微笑。 “再见啦!”我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们重新上了楼,回到了房间。 家中旋即卷起了一场“引擎风暴”。 “好啦,我可什么也未曾见到。”我说。 “大型的引擎!巨大无比的引擎!” “行啦,行啦,我根本就没有……”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她步步紧逼地说道,“回答我,究竟相信还是不相信。 你难道真的不相信我吗?” “当然,你读过很多……” “见你的鬼去吧!”她狠狠地说着,“见你的鬼去吧!” 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答复。 “今晚我们再下楼一次。我一定得把那些引擎指给你看,只要那个看守人在睡 觉就得啦。” “讲得轻些吧,轻些吧。你还是冷静些为好。你难道真要让我激动起来不成?” “好啊,”她说道,“只有烧起一场森林大火,你才会真正警觉起来呢。” 我整个下午对着空白的字页在发呆。我实在想不出什么缘由来,确实难以理解 哪。也许,她真的看到了什么。但究竟是什么呢?这是东区第七条街……一幢满是 公寓房间的大楼……大楼的底下有一个空前巨大的引擎…… 难道是真的吗? “那个看守人长有三只眼睛!” 她面如土色,张惶失措,冷汗涔涔,宛如一个经历了极度恐惧的孩子。 “啊,我最亲爱的。”我边说边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她的全身似筛糠般在瑟瑟发抖。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当你的妻子诚惶诚恐, 栗栗畏惧之时,你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在不停地颤栗着。 接着,她说话了。声音极为纤细轻柔,低弱无力:“我知道,你是不会相信我 的。” 我把她拥抱得更紧了。 “今晚我们一定得下楼察看究竟,”她说道,“那儿肯定存在着非同一般的东 西。” “我看,我们不需要……” “我可非得下楼不可,”她的声音越来越显得狂乱和慌张了,“我告诉你啦, 那儿有巨大的引擎。上帝哪,难道你还在置若罔闻,执迷不悟吗?那儿有引擎!” 鲁思开始号哭起来,全身依然在剧烈地震颤着。 “好啦,亲爱的,好啦!”我劝慰着她。 她竭力想跟我讲话,可是由于过分激动和慌乱,一时难以把话说出。我倾听着, 我现在只有认真谦恭地听取,才是最为妥当的办法。 “我刚才在楼下的过道里走着,”她开始陈述起事情的原委,“而且一定得从 看守人的身旁经过。” “我在认真地听着,说下去吧。” “他在微笑着,”她继续说道,“你是知道那种微笑的样子的:笑中带奸,善 中露恶。” 我不想同她争论。我仍然认为,脸长得丑陋绝非他的罪过。 “是这样吗?接下去呢?”我问道。 “我从他的身旁经过……你不管怎么认为都行……反正我感觉到,他正在盯着 我瞧呢。” 我抓住她的手问道:“后来呢?” “我转头望了他一眼。他已经从我的旁边走开了。他的脸已经掉了过去,可是 他依然在看着我。” 我似乎听到了一个从我的喉头发出的声音:“那怎么可能呢?” “在他的后脑勺长有一只眼睛!” 我坐了下来,呆若木鸡,惶恐不安。 “啊,我最亲爱的!”我说道。 她脸色煞白,紧闭着眼睛,合拢了双手,手指紧紧地扭结在一起。 “我看见它啦,”她缓慢地说道,“啊,上帝,我见到了那只眼睛!” 我尽量想忘掉所有这一切——那个看守人,那些巨大的引擎,那只眼睛——可 是,我无法做到。 “我们以往怎么会没有见到呢,鲁思?”我问道,“我们过去见过那个看守人 的后脑壳呀。” “以往吗?”她说道,“以往吗?” “嗯,亲爱的,我想,别的什么人也准定会见到过的。难道以前从未有人从背 后见过他吗?” “当时,他的头发突然分离到了两边,显现出了那只眼睛。里克,”她接着说 道,“在我奔逃前的刹那间,他的头发又从两边合拢了。人们当然不可能见到那只 眼睛的。” 我坐在那儿,愁眉苦脸,默然无语。我能说些什么呢?当妻子如此这般、绘声 绘色地讲述此类事情时,作丈夫的该如何劝慰她呢?要不要说一声“你工作太劳累 了”呢?可是她没有呀! “今儿晚上你跟我下楼行吗?”她问道。 “当然”,我温存地说道,“当然,亲爱的。你现在去躺一下,好吗?” “我一切都很好。” “去躺一下吧,鲁思,”我执拗说道,“今天夜里我和你一起下楼。不过,我 现在求你躺在床上安静一下。” 她站了起来,走进了卧室。 我听到了她躺到床上的声响。 过不了多久,我也进了卧室。她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我未曾同她交谈 什么。看来,她也不愿意多讲别的事情。 鲁思已经入睡。我就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家门,去了菲尔的居室。 “我该怎么办呢?”我问菲尔。 “也许她确实见到了那些怪事,”菲尔说道,“这有可能吗?” “我认为完全有此种可能,要不,也许她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她的头脑有毛 病了?” “里克,你一定得下楼去查看一下那个看守人。你应该……” “不,我们不能那样做。” “你打算同鲁思一起到大楼的底部一探究竟,是吗?” “如果她要去,我准得陪她同去。当然,她肯定要去的。” “里克,你们下楼时,过来招呼我们一下,好吗?” 我诧异万分地看着他说道:“你们夫妇也想下去一瞧?” 菲尔环顾了一下周围,然后神秘地说:“玛吉给我讲述了同样的事情。她说, 那个看守人长有三只眼睛。” 餐毕以后,我外出购了一些咖啡。警察约翰逊正在附近转悠着。 “干警察这一行也够辛苦的了,这么迟了还未下班。”我说。 “您夫人的情况如何?” “很好。”我撒了个谎。 “她依然认为,大楼里到处都是秘密吗?”他笑着问道。 “不啦,”我答道,“我已把她说服了。我认为,她并非真的相信那些不切实 际的事情。” 约翰逊微笑着,并在转弯处同我分手了。 返家的途中,我的双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