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班尼扯下闇精灵身上的一片衣物,用以擦拭自己整体通红的剑。由于染血太多, 这布抹红之后剑上仍留有点点血丝,于是班尼再撕布又擦。这些动作好整以暇,好 像骑士刚吃完早餐,在做例行的装备保养一样。只不过,他可以做的这么自然,他 身旁的同伴却是越看越难以自在。终于,一只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用力一拉,将 自己转过身体面对对方。 “班尼,”山穆面上表情可不像认识以来的那份鲜少在乎,“你到底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做这些无谓的杀戮?” 圣骑士毫不在乎地说道:“他不应该骗我,这是他自找的。” “你不知道!”山穆发出强烈的抗议,“你根本不能确定他有没有骗你!” “我不需要跟你讨论这些。”班尼道。说完又回头,蹲下身体去检视精灵的尸 体。 山穆气极,简直就想要破口开骂。他可以忍受骑士的无理,他可以不去讨论班 尼的人生观,但是他很难忽视三个生命就这么在他面前被屠杀。最可恶的是,虽然 都不是自己下手的,可是自己却确实有参予这个惨不忍赌的行动。他感觉被人设计 了,他被班尼拖下水了,日后当他必须面对自然之母的目光时,他已经无法问心无 愧了。他的情绪好激动,他的嘴唇在颤抖,他很想走到班尼身前蹲下来给他一巴掌, 然后看看这个莫名其妙的骑士会不会因此而感到亏欠。他忍住了做这个动作的冲动, 但他却忍不住不说出讽刺的言语。他道:“本来我看到你对善恶之间的挣扎,以为 你是个背负着极大痛苦生存的悲剧人物。但是现在,我看这根本是你自己选择的道 路。你自怨自艾只是想得到别人的的同情,并且给自己找理由交代。但事实上呢? 你根本乐在其中!” 圣骑士猛地站起,转身一把便抓住山穆的领口,一推之力将他撞向身后树干, 再一举手,剑,就抵上了半精灵的心口。背上刺痛,知道是珊西雅的匕首;颈中细 线一紧,却是顾德生的琴弦。剑拔弩张之际,圣骑士心中一点愤怒、一点悲痛、再 带一点快意、一点放松。他不知道如果诗人跟盗贼没有出手的话,自己是不是就真 的会对山穆作出伤害的举动。无论如何,他是很高兴这两个人类在这个时候阻止了 他。 “你试试看啊。杀了我啊。”山穆有点恨恨地道:“一剑下来,就不知道你还 能怎么说服你自己说你不是邪恶!” 班尼跟山穆目光相对,感觉好像回到几天前那夜跟他的狼型第一次对峙一般。 瞪了一会儿,他觉得差不多了,说道:“我个人的原罪不需要你来评断。”接着他 松开手,放下剑。珊西亚与顾德生本也不愿与他冲突,见他收剑,便也都放下了手 中武器。圣骑士退后一步,面对着同伴们,终于以听起来算是理性的语气说道: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小题大作,一开始不就已经说好这次是个暗杀任务吗? 我们来这边本来就是为了要杀了他们,现在闇精灵都死了,任务圆满完成,你们到 底觉得我做错了什么?” 这话说的倒也有其道理,但是必须以非常理性的态度来看这件事才能够接受这 样的结论。在目睹适才那兽性的极致表现之后,谁还能保持住理性?一阵沉默之后, 山穆理了理被班尼弄乱的衣服,一言不发地走向两具尸体,开始了自然之子的埋葬 仪式。他知道在现在的情绪下跟班尼只能话不投机,还是先做点事冷静冷静再说。 顾德生也不再说什么,走过去帮忙山穆。珊西雅在班尼身旁又停留片刻,想不出该 说什么,最后叹口气,也加入半精灵去了。班尼见大家都不理他,虽然意料之中, 不过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不想要这种人际关系。他偷偷地看了莉莉雅一眼,牧师自 德温死后便一直坐在树下,两眼无神地看着路边,对周遭一切都不作反应。圣骑士 微感歉意,但又强压着这歉意不愿表露出来。于是他跟山穆想法一样,还是先找点 事做再说吧。他又蹲回德温尸体旁边,继续他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图拿尔啊,我服侍于您的左右;图拿尔啊,我瞻仰您的荣光。在最黑暗的路 途上,我总能找到您的指引;在最寒冷的冬夜中,我总能感到您的热力。您的子民 们无时无刻体会着心灵的宁静,因为我们都知道,您就在那里。不是遥不可及的神 界,不是虚无缥缈的星空,而是就在那里。在那嫩芽浮出土壤之处;在那微风拂过 的古木顶端;在随手一指的万物无垠;在反视己身的内心深沉。我的造物女神…图 拿尔…”莉莉雅轻轻地背颂着每日早晚祷告的经文,试图用它们来洗去方才目睹的 罪孽。但是她的声音渐渐细不可闻,终究是没有力气能将之念完。不管这经文的内 容如何的平静,音调是如何的醉人,她的心里却不能不去理会班尼的行径。她的双 眼失去焦点,朦胧之中似乎只能看到一个老大的问号:为什么?在图拿尔至善至美 的指引之下,班尼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低下头,只觉得脑袋仿佛就要炸开了 …死班尼!我脑袋要炸开了啦!都是你!都是你… “你还认为他是我们该招揽的人吗?”珊西雅对着顾德生道,她没有压低声调, 已是完全不在乎其他人是否知道他们的目的。顾德生堆了堆土,目光楞在这土即将 要埋葬的尸体之上,一会儿才站起来说道:“以我们之前所听到的传闻,你还期待 什么呢?他的作为很符合我们所听到的啊。” “是没有错。”珊西雅喃喃道。两人沉默一阵,又蹲下去开始把土还有一些树 枝堆到尸体之上。不像身旁的德鲁伊教徒,两个人类并不是怀着对生命的尊重而掩 埋尸体,他们只是在,说难听一点,毁尸灭迹。“我在想…”珊西雅一边埋一边道 :“成立龙族公会会不会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浪漫想法?或许因为我们已经太浪漫 了,所以才会只愿意相信我们愿意相信的传闻?”诗人停下手边动作,想着珊西雅 的话。“还记得当佣兵的时候,若是听说有像他这样的人物,我们只会一笑置之。 若是接下要杀这种人的任务,我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内心也绝对不会觉得不安。 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这种人只是披着人皮的恶魔,总会有一天会露出本性,投身黑 暗。”她取起一片大树叶,盖在闇精灵的脸上,然后抬头对着顾德生:“为什么现 在我们就要换上另一种标准来看人呢?为什么我们要对他有所期待呢?为了这个公 会,我觉得我已经变得完全不是我了。” 诗人抱起一整团的落叶,撒在埋了闇精灵的土堆之上,深沉地说道:“你说的 对,真的,真的…为了公会,我们都变了。”他停了一下,又说的很坚决:“可是 我不知你怎么样,我却不喜欢以前的我。我们老说我们接的买卖都是我们凭着良心 挑选的,我们杀的都是罪有应得的人。但是你又怎么能确定我们这么想不是只是为 了让自己好过一点?那些人是不是罪有应得什么时候轮到我们来审判了?我麻痹了, 我早就麻痹了。我好久以前就已经不去在意我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以为我们有 风格,有品味,可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觉得我跟一般的佣兵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为了钱,什么都肯干,我只是…一个佣兵…”珊西雅凝视着诗人,实在想不到他 会说出这样的话。诗人苦笑一声,继续说道:“可能因为我身为一个吟游诗人,浪 漫是我个性中的一部份。在我们佣兵生涯里的最后那一年,我每天晚上都在睡梦中 哭泣。因为我知道我痛恨我自己。”他伸手在脸上轻抹一下,珊西雅看不出这一下 是否是为了擦眼泪,不过这个动作却真的很浪漫的让人感到悲凄。顾德生正对珊西 雅,平静的道:“小珊,你不知道,龙族公会并不是我一生追求的理想。它只是我 为了逃离以前生活,而为自己找出的一个愿景罢了。不是公会改变了我,而是我为 了改变自己而创立公会。”他一手搭上珊西雅的右肩:“我没有告诉你这些,却要 你跟着我为了这个公会东奔西跑。我…对不起。” “别傻了…”珊西雅左手也放到自己右肩上,握住诗人的手,摇摇头又道: “别傻了…”她闭上了眼睛,放松了全身,站在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树林里,咀嚼着 多年伙伴的心里话。自己变了,的确,这是值得抱怨的事。但是不可否认自己并不 排斥这些转变。遇到顾德生之后,她就一直让诗人领导着自己的生活,因为她信任 顾德生,她愿意跟着他跑天下。而她也必须承认,在顾德生决定要创建公会之后, 自己其实是感很高兴的。也许,虽然自己没有想过这样的念头,但自己也和诗人一 样不喜欢以前那种没有目标的生活吧?“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她握起诗人的手放 到他的胸前,“如果我不认同你的想法,我不会跟着你这么久的。” 两人真情流露之间,旁边突然站起了一个身影,原来是山穆。他本来专心的埋 葬着尸首,平静自己愁乱的心思,但不知觉间听到了两个人类的对话,便一路这么 听了下来。到得尸首埋葬完毕,却碰到两人讲得感性,觉得实在不好打扰。这时一 站起来便急忙往旁边走出两步,以免尴尬。珊西雅跟顾德生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呢?直接的说,他们到底是不是情侣一对呢?这时山穆想到这个无聊问题,直觉想 到这应该是个莉莉雅会喜欢的问题。想到莉莉雅,知道她还在树下默默坐着,当下 决定对着莉莉雅走去。刚刚这么冷静了一些,回想着适才的景况,慢慢发现虽然圣 骑士可能平常就是这么办事的,但又其实有点明显的可以看出他刚刚的行为有极大 的成分是为了表现给莉莉雅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山穆自然猜不出来。不过他知 道刚刚那一幕在这些人之中,其实受到影响最大的却是这个年轻的女牧师了。 “嘿。”半精灵在莉莉雅的身旁坐下来,轻轻地打了声招呼。莉莉雅“嘿”了 一声为应,稍稍抬了抬头对山穆勉强一笑。第一次,这个世界上有生物看到了这位 永远聒噪的绝色美精灵那忧伤泛红的眼神,而这一幕,看的山穆不由得痴了。就这 么一瞬间,对骑士的不满、对生命的逝去、对自然之母的无法交代等种种情事,似 乎都就这么的飞出了他的脑子。他没有办法忍受让这个表情继续停留在这个女精灵 的脸上,他做不到,他必须要尽己所能的让莉莉雅重拾她往日的开心。若不,他会 觉得自己无能、自己是废物,竟然没有办法为这世界保有这好似诸神赐与礼物般的 美丽。 “你还好吗?”山穆说道。他知道这样的问话实在普通、没半点新意,但是在 这样情况下他真的想不出其他任何话好说。 莉莉雅一笑,本想说自己没事。但这个不太认识的半精灵关怀似地一句问候, 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让自己的眼泪狂氾决堤。我还好吗?我还好吗!不好!记忆中 我从来没有这么不好过!我甚至没有办法假装我还好…我甚至没有办法忍住不哭… 不过…不这样哭过我还真不知道原来哭是这么爽快的一件事呢… “嗯…你…莉莉雅小姐…你不要…不要这样…”山穆面对泪流成河的女牧师, 只能表现出全然的不知所措。从他出生开始,家中长辈就交予他一项终生的任务, 矢志要寻回那家传的宝物。他生性达观,处事不拘,又浑身带有自然之母眷顾的活 力,自然常常会让身旁的女性着迷。但因着他背负着漫无头绪的包袱,他从来不会 在同一个地方久留。也因此,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未曾认真面对过女孩子。到现在他 终于发现,他有办法与高大的独眼巨人正面冲突,他有能力在一个小时之内埋葬十 个死去的生命,而且还能把墓碑弄得美美的,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身旁一 个哭泣的女子… “我好害怕…我好难过…我…我讨厌…山穆…”莉莉雅哭泣中说道,“我好讨 厌班尼,我好讨厌我自己…” 啊!对!山穆灵光一闪,终于想到有一件能做的事。他从口袋中拿出一条洁白 手绢,笨拙地递给了莉莉雅。莉莉雅也不显客气,接过那手绢就擦起眼泪来。唉… 这眼泪就是擦不干啊,可恶。 “二十年前…我叔叔在这个森林里救了回了焉焉一息的班尼。那时候正逢碎骨 地大战,圣战军才中了埋伏不久,真实之殿几乎瓦解,图拿尔圣堂亦岌岌可危。叔 叔把班尼带回费威勒之后马上又必须赶往前线指挥,于是他把班尼交给我照顾。那 是我第一次见到班尼…”莉莉雅低头回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班尼…” 原来是这样的?山穆心想。一个小孩焉焉一息的躺在森林里,让当年还不算老 的司碧爵士抱回家?嗯…这时班尼正在远方将德温的尸体拖进树林中,山穆怎么看 都很难把那样的画面跟现在这个圣骑士扯在一块。 “他一直不提他的过去,从来也不告诉任何人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费达克 森林。在他被那些打伤他的半兽人袭击之前所发生的事情,这个世界上只怕没有人 知道。山穆…”莉莉雅正视着半精灵,“有一个秘密,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连 瓦普叔叔都不知道。那天袭击他的四个半兽人,全部死在他被叔叔发现的地方。叔 叔一直认为是有人救了他,但是我知道,根本都是班尼自己杀的…” “那时候他多大?”山穆不禁要问。 “十岁。”莉莉雅不管山穆惊讶及不相信的表情,继续说道:“他有着很可怕 的力量,我知道,这力量是来自他心中的一股恨意。他到底在恨什么?我一直没办 法知道。但是见到他的那一天,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高精灵能让我打从心里害怕 出来。我怕他,我好怕他…当年我也才十岁,我被他吓得很几天都睡不着觉。每天 晚上我都在床上想着,隔壁房间的那个小孩,会不会偷偷跑过来把我撕成碎片…” 山穆听得有点呆了… “当然他没有。”莉莉雅对自己童稚时的想法报以一笑。“瓦普叔叔对待他好 像自己儿子一样,对我,当然也好像他的女儿了。在叔叔的照顾下,我跟班尼慢慢 一起长大。我一直过得很顺利,我的个性也让我一直能够很开心。但是班尼不一样, 他跟我就好像完全的相反。其实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很想跟我一起玩游戏,也有很 多时候他很想开开玩笑。我相信他天性应该是个很幽默的精灵,应该是个跟我很像, 喜欢耍宝的人。但是他把一切都压抑下来,他不要让自己去过一般小孩该过的生活。 在十四岁的那年,他宣示加入图拿尔圣堂。由于他本来就已经拥有真实之殿所赋予 的圣骑士资格,圣堂会议没有立场驳回他的请求,终于破例让如此年轻的精灵入会。” “十四岁就成为图拿尔的圣骑士?”山穆继续讶异,只觉得艾皮索德真是个充 满惊奇的人物。世界上许许多多的冒险职业公会中,就属圣骑士的审查最为严苛, 各种试炼以及见证人等制度让一般人想搞懂它都花很大的功夫,更别说要下去做了。 虽然听说图拿尔圣堂跟真实之殿急需补新血,二十年来对评议资格放的很宽,但是 十四岁?不管对哪个种族来讲,这个年纪似乎都太年轻了点吧? “他加入图拿尔圣堂之后,开始每天早出晚归,接受训练。虽然相处以来都是 我说话,他听,好像有他没他都无所谓一样。但是真的每天见不到他的时候,我还 真觉得有点失落。十七岁,他开始执行公会任务,大概每半个月就会带着大小伤痕 回家一次。渐渐地,我发现我的笑容减少了,越来越多的担心跟忧虑挤上了我的脸 庞。我有点气他居然那么残酷的夺去我的无忧无虑,却又不能不无奈的面对我总得 要长大的现实。我常想把他当沙包来打一顿,常告诉自己‘管他去死!’。可是像 我这么善良的精灵,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莉莉雅一路感性说来,却突然冒出这样的句子,让山穆感到很不知如何形容。 看来一个生命天性开朗,便是要让她伤心,也是会伤心的很开朗吧。 “二十岁我生日那天,他带着胸口几乎致命的伤口来到我面前,给了我一颗我 想要很久的小戒子。第二天,我就受洗成为图拿尔的牧师。我想,如果他一定要不 断的影响着我的生活,那我怎么样也要想办法去影响回来。如果他一定要有事没事 就弄得全身是血,那至少我要有能力在他尽兴之后帮他把血擦干净。”原来是这样 啊?“那时候偶而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很傻,让自己的决定都围着另外一个精灵在转。 还好事实证明我没有浪费了我的生命,很幸运的,我受到图拿尔的眷顾,成为了信 仰坚定、能力强悍的牧师。我能够施展的圣法,远远超过了我的年龄所该学到的。 我很清楚,有一天我会成为图拿尔最高阶的牧师,而且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 “嗯?”山穆很好奇,因为这话完全不像是莉莉雅会说的。“怎么莉莉雅小姐 有心要接管牧师公会吗?” 莉莉雅紧泯着双唇,好一会儿才带着泣声道:“没有。从来都没有。牧师公会 关我什么事?我加入他们根本只是为了班尼而已呀!可是…可是山穆…这好可笑你 知道吗?你刚刚也看到他是怎么对待闇精灵的,那是什么行为啊?我…我根本不认 识做出那种事的精灵啊…我根本不认识班尼啊!我好讨厌他!”泣声变成哭音,眼 泪又再流下,山穆的手绢如今已经找不出干的部分可以擦了。“唉…可是我更讨厌 我自己…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仇恨在他心里占有的地位,也可以想像他 是如何发泄这些可怕的情绪,但是我从来没有真的帮他面对过。我一直假装他跟别 的精灵没什么不同,我不让自己去看见他心里阴暗的一面,好像我看不到就可以让 他们不存在一样。今天,他让我跟到这里来,让我看到这样的事情。我想,他想要 表达的也都很清楚了…”女精灵的手在自己额头及脸颊之间游走,似是十分苦恼。 “他要我清清楚楚地了解,我跟他是属于不同世界的精灵。我们都还非常年轻,此 生都还有着很长的路要走,终究有一天,我们会走到完全没有交集的地步。该是我 认清事实的时候了,我不能再继续让我的生命依着他而活。我要有我自己追求的目 标,我想,致力于图拿尔高阶牧师的职位,应该算是我该做而且又会做的事了吧?” 山穆缓缓地摇着头,温柔又爱怜的表情让莉莉雅不知道自己的顿悟有什么不对 的地方。你能够告诉我吗?半精灵?你能够让我知道为什么在我找到生命中一个新 的方向的此刻,我的心情却还是如此的悲伤吗?山穆伸手在她的背上轻抚着,柔声 道:“莉莉雅,我尊重你的自由意志所做的选择,但是你不觉得你放弃的太快了吗?” 莉莉雅眼神转动,意识自己似乎要再一次的面对另一个顿悟。 “就如你所说的,你从来不曾真的帮班尼面对过他内心的挣扎,一直在假装看 不见。那么,难道就因为你如今看见了,你就必须要弃他而去吗?你难道真的从不 愿意为他付出真正的关怀与体谅吗?没错,今天骑士让你了解了你们不是属于同一 个世界的,但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不能是因为他迫切的需要你的支持和鼓 励吗?也许现在正是他最需要你的时候呢?你说你一直把生活的重心摆在他身上, 而如今这生活出现了挫折,你不奋斗、不争取、不抵抗,而就这么只想要放弃了, 就这么嘲笑、唾弃了以前自己所认同的一切,放弃了?或许你的决定没错,你不该 一直为了别人而活,应该为了自己的目标去追求。我只想要说…”山穆向正对着他 们走来的圣骑士一指,“除非你能说你不爱他,不然的话,你现在要放弃的,是‘ 他’呀!” 圣骑士由阳光下踏入了树荫里,站在山穆和莉莉雅面前。莉莉雅依树而坐,抬 起头看向班尼。光线与阴影一打落,牧师眼中看到了一个背对着光明却强自坚毅不 懈的生命。班尼啊…你到底是在恨些什么呢?这个世界上,是否还有更多值得你去 眷恋的东西呢?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你为什么就不愿直接说出来呢?为什么… “自然之子,你要我对你道歉吗?”圣骑士没有理会「体会?」女牧师心中的 紊乱,只是对着半精灵问话。 “图拿尔的圣骑士,你不必跟我道歉。”山穆回答道。 “那好,来看看这个。”班尼手中握着一份卷轴,举到山穆面前。这东西很明 显是班尼自德温尸体身上搜来的,山穆没有怠慢,站起来接过。顾德生跟珊西雅这 时也已围了过来,总也要看看到底忙了老半天有些什么收获。 卷轴一入手,随即而来一股寒气,显是邪恶魔法加持其上。山穆将其摊开,但 是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看不懂。他评论道:“在魔法的保护之下,这卷轴的内容 无法阅读。这法术触体生寒,邪意甚浓,乃是属于死灵一系,施法者多半是纳黎阿 克的闇骑士。相信这里没有人熟悉死灵邪法,现在我们是没有能力解除它了?”见 这话没有人有异议,山穆继续道:“一般会以这种形式保护的多半是魔法卷轴,记 载着高阶的法术。这张羊皮看来十分古老,若是依我对生命的感应,这匹羊大概死 了有五百年之久。如此看来,这卷轴记载的法术不但威力强大,而且年代久远,说 不定已经失传许久了。” “哼!”班尼冷笑,“我就知道,德温此行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闇精灵跟碎骨地的勾当牵扯到这份卷轴的话,那确实是十分的麻烦。” 山穆盘算着,“德温身上还有其他的物品吗?” “一封写给卡拉叙的信,想来是用作证明身份的文件。”班尼看看天色,算算 时间,再道:“再休息一下,我们就出发。” “骑士大人…”顾德生语气严肃,似是有要事相商。班尼转头面对不语,等待 着诗人说话。顾德生与珊西雅对看一眼,开始说出两人的意见:“骑士大人,我跟 珊西雅行走多年,对处事态度有我们的一套标准。如今创立公会,行事更是必须自 我规范。刚刚骑士的表现虽然不能说有错,但是已经不是我们愿意接受的范围…” “两位不愿意继续这个任务了?”班尼插话。 “倒不是。”顾德生忙道,“我们接受了的任务,从来不会半途而废。在当佣 兵的时候如此,现在亦然。而以如今这种情况来说,我们必须质疑骑士大人的领导 风格。这点,希望骑士不要太在意。我们的想法是,从现在开始这个任务由我来主 导。不知道大家对此有没有什么意见?” “你觉得你的领导能力比我高明吗?” 珊西雅向前一步,正对班尼说道:“顾德生先生的领导能力早已获得安东尼西 亚佣兵界的肯定。若非如此,龙族公会的成员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这么加盟。至少, 他不会做出让同伴考虑是否要退出任务的举动。” 这个女人倒也很直接,心中有不满就写在脸上。班尼慢慢露出奇怪的笑容,满 不在乎地说道:“好啊,那以后大小决定就由诗人来做,我没有意见。” “喔?”顾德生跟珊西雅都有点诧异,其实连山穆还有莉莉雅都觉得诧异。班 尼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把领导权交出来了?珊西雅还有点失望,因为她本来还期待跟 骑士来一场辩论的。“那就…我来决定啰?”顾德生迟疑道。 “没有问题。那基本上我们还是照原定计划嘛?”班尼爽快地问道,顾德生想 了想后点头。“那也就是说,接下来我们要假扮德温大使,混进碎骨地去谈判。” 班尼故作姿态的摸摸自己长长的耳朵,“这个闇精灵大使…顾德生先生想要假扮吗?” 这真是废话!搞了半天原来班尼早就想好了,难怪他答应的这么爽快。要假扮 精灵,当然是得让精灵去扮。顾德生没有那么长的耳朵,也没有精灵特有的脸部线 条,要假扮谈何容易?等进了碎骨地,半兽人只会去管德温大使,哪里会去理会假 扮的人类随从呢?到了那时,就算自己是名义上的领导人,只怕怎么看也只能是名 义上的而已了。 “那…就…一切还是照原定计划进行啰?”班尼忍住好笑,狡狯地说着。顾德 生心里一叹,唉…还真的是…照原定计划进行啊… “那再休息一下,我们往碎骨地出发吧。” -------- 五星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