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看我表情虽然难看,人却还是斯斯文文地站着,没有一头冲过去杀个万劫不复的迹 象,他放了心,一下子软在桌子边。哇,夸张,满头汗!看来老头子受过惊吓,后遗症 不浅。 毕竟心软,我过去扶了他一把,坐在位子上,倒了一大杯水给他。梦里纱喝光了那 一缸水,还在那里自言自语:“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我终于忍不住当头给了他一下:“老板,你惊风啊,到底怎么了?” 果然暴力比较有用,他当即说起话来:“朱,整个猎人联盟都在传说你被食鬼和破 魂抓去了,想不到你可以回来。” 看他好像要来拥抱我,我赶紧躲开,说:“我是被抓了,不过我又跑了。” 这只老狐狸似乎颇有怀疑,一时三刻又不知道怀疑什么,当然他可以说,就凭你那 德行,还能从食鬼者手里跑出来?恐怕被从屁屁里拉出来把握还大一点吧。 他终于完全镇定下来,不过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天,仿佛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 对我说:“朱,不瞒你说,你已经是第四个传说被食鬼和破魂抓去的猎人了,前三个完 全没有任何消息回来,我们出动了全球、甚至火星上的顶级猎人搜寻,都毫无结果。告 诉我,你遇到了什么?” 第四个?我脑子里一响,立刻浮现出中信公寓里那三位木乃伊猎人的尊容,失声问 :“是不是有一个叫保罗?” 梦里纱嗵的一声又跳起来:“保罗!你见过他吗?” 我苦笑着点点头,如果那样也算见过,我确实见过。 在我的坚持下,梦里纱打开了猎人的全球共享档案文库,让我翻看那几个失踪猎人 的卷宗: 保罗,男性,北美猎人,现年二十七岁,身高六英尺,照片上是一张非常英俊的脸。 善于追踪,级别二星,一年前失踪。 阿华大,亚洲资深猎人,三星,四十岁,身高五英尺七英寸,长相也很好看,有一 对桃花秋水眼。追踪成就最高,曾经单独追踪最多疑敏感的飞天蜥三千多里,滴水不漏。 应该就是手指上有戒指的那个。两年前失踪。 朗蓝,三十一岁,也是帅哥一个,四星,级别相当高,同样精通追踪,身高五英尺 九英寸,三年前失踪。 都是男性,长相都很出色,都善于追踪,都住过那个房间,我也是!难道什么时候, 我也要到那堵墙里面和同门师兄弟们争一席之地? 江左司徒为什么一定要借助猎人之手去找那个女人?从他选择的标准看,在追踪能 力上佳之余,仿佛一定要具备相当男性魅力,看来江左司徒对“人人都好色,不分男与 女”这个课题是颇有一番研究的。为了抓人?既然是抓,何必英俊猎人?精蓝一晚上可 以上演两次七擒孟获,十四次捉放曹了。既然不是抓,难道是骗?然而那人冰雪聪明, 将计就计,反而来了一记倒打一耙,总共打了三耙后,轮到我第四耙?这第四耙什么时 候耙下来啊? 这么多问题绕在我脑子里,真是绕得我苦不堪言。想当年就是懒得动脑筋读圣贤书 走光明路,我才不远千里跑去修炼当猎人的,早知道现在这么操心,还要学福尔摩斯破 案,我不如狂读物理数学,当个生物博士天天看青蛙好了。 梦里纱也陷入长考,他的智力和我半斤八两,所以我们能够想出点什么来,实在很 值得怀疑。不过我们没有时间瞎琢磨了,梦里纱身后的生物活动探测屏东南角上,突然 爆发出一阵炫目的光亮,这光亮没有像以前我看到过的一样瞬间即消失,而是不断地爆 发出来,如同焰火般明亮璀璨,并且一路延伸开来。要不是知道这个探测屏并不是以电 力作为能源,我简直要上去看看是不是内部短路了。 我转向梦里纱,发现他又摆出了刚刚看到我的时候那一副死人脸,瞪大双眼,抖着 嘴唇,死死盯住探测屏,喃喃自语:“又来了,又来了……”猛地一转身揪住我:“朱, 只有你了,所有猎人都出去了,只有你去了。” 从飞行器上一下来,我就想照自己来一个双风贯耳,看自己是不是患上了严重幻想 症。眼前是新泽西地区一个安静的居民区,一片片规划齐整的草地绵延开去,许多可爱 的房屋和平地矗立着。正是下午,外面人很少,只有一两只狗悠闲地跑来跑去,看到我 傻傻地站在那里,偶尔也叫两声,然后又摇着尾巴走掉了。哪里有什么大规模生物活动, 除非那些房子穷极无聊,刚刚一起散了个步——就算散步,也搞不出那么大阵容啊。 懊恼了半天,我决定回总部去打梦里纱一顿,多半是他神经过敏,玩我。再想想也 不对。我今天动用的这种类光速便携飞行器造价非常之贵,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基本 上不出场,偶尔用一下,设备总管就跟盼儿子回家吃饭的八十岁老娘一样等在门口,不 等到刀枪入库,马归南山,打死他也不回去。梦里纱想黑我,举手之劳耳,怎么也舍不 得拿一个飞行器来当遣散费啊。看来探测屏上火花乱冒,绝不是后面装一个电门搞出来 的。 既来之,则安之。我第二次跳下去,拿出空间袋来装了飞行器背着,开始在住宅与 住宅之间晃来晃去。 这是典型的北美中产阶级居住区,人不多,家家花园都很漂亮,车道和人行道分得 很清楚,还有非常醒目的标示牌,提醒避开车辆。渐近黄昏,空气中有草木清淡的味道, 静谧温柔的氛围令人非常舒服,实在看不出有任何可疑之处。 这么乱看一通,不知不觉就日近黄昏,天色渐渐黯淡,突然有轻微的滴滴声从我的 背包里传来,那应该是我的能量测试仪。拿出来看时,指针转向最高刻度,绷得极紧, 方向指向南北。极目远望,在暮色之中,隐隐约约一条大路通往远处。 展开步子,我随着能量测试仪的指示一路飞奔,出了住宅区,拐弯上了一条大道, 渐渐人烟稀少,两边山壁旷野如黑云压城般向我头顶压过来。随着天色昏暗,万籁消沉。 我打起精神,贴着大路边线,尽情放开脚步,时速一百二十公里小小意思啦,好久 没有跑得这么爽了。在曼谷、东京、广州,高峰期在主要街道上每小时可以移动十公里 都应该感激涕零,每次出门我都巴不得下车暴走,就怕万一被警察出动直升机抓了,走 路超速不晓得是个什么判法。 这样胡思乱想,相当于开车的时候听无聊的电台讲故事,转眼甩下了二百公里路程, 眼前九十度急转弯,能量指示针纹丝不动,跟被焊住了一样,眼看再朝那个方向跑,我 就要一头撞进公路下的悬崖了。 站在路上往下看,黑沉沉的,我的眼睛不错了,但毕竟不是天文望远镜,望不了那 么深。看看能量针,死扛着毫不妥协。我不能输给一块铁吧,只好下去探探了。 装上飞爪,把鞋子系系紧,我深吸一口气,纵身向悬崖下一跳,冰冷的风呼啸过我 的耳朵,根根头发都竖了起来。坠到一半,我奋力抡臂一挥,当的一声,飞爪碰上了崖 壁,紧接着无声无息地切了进去,把我吊在悬空中,双腿随后蹬上支撑,纹丝不动。新 款的速降设备确实很有进步,据说具备智能识别山壁质地,会自动启用相应材料的飞爪。 上次征求猎人的新技术改进计划,我提议可否将飞爪开发出自动煮饭功能,在野外 长期一个人蹲点的时候,装上这玩意儿它就会嘀嘀嗒嗒忙来忙去,半小时搞出三菜一汤 来,还会报告说,吃饭了吃饭了……既保证了猎人们的营养,又省了带大包方便食物的 麻烦——这么有创意的建议居然没被采纳,真是没天理。 四周很安静,上面传来重型汽车压过去的隆隆声,向下看,仍然一片浓黑,我打开 飞爪上的凝光灯照射。奇怪了,灯光仿佛遇上了一面无形的大镜子一样,居然产生了折 射。光线探不到的深处,一阵阵尖针一般的寒气生出来,渐渐穿透了我的脚底和衣服, 将我包围起来。咔啦,能量针断裂了。蓝色的荧光黯淡了。 下去,还是不下去,这是个问题。哈姆雷特发神经的时候,想必也没有像我今日这 么踌躇。能量针断掉是小意思,生物活动探测屏就可以显示能量的存在,令探测屏上火 花冒得像皇家礼炮二十一响的是个什么样空前绝后的大魔头,实非我辈庸人可以揣测。 关键时候,总部设备总管帮了我一个大忙——不,我没有看见他老人家坐个进化版 的飞行器过来一把捞起我,而是他给我的飞爪突然从崖壁上松脱开了,巨大的岩石混合 土块当头落下,我一闪闪过去,飞爪彻底离开了崖壁,我整个人就靠双脚钩住小小一块 岩石突起贴在上面,侧耳听那些崩散物终于砸到了底,传来一声声闷响。我暗地里咒骂 了一声,不过也晓得这不关设备的事,多半崖壁本来就是松散结构,吃力不住掉了下来。 现在,我就这么临空倒挂着,上衣滑落下来盖住了我的脸,两个硬币滚出来经过我 的鼻子,不偏不倚,正盖在我的眼睑上——天哪,我就是再见钱眼开,也不至于为两块 钱折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