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翻出好几米,摆了个虚步撤掌的姿势护住小破,仔细一看,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那是光行啊。说到“神出鬼没”四字,它绝对是个中鼻祖。看 来对舞蹈的无限热爱仍然在它身上挥之不去,犹自跳着西班牙斗牛舞,嘀嘀嗒嗒地交错 脚步,其乐无穷。它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承包了破魂的空间旅行业务哦,这位小 达旦自出生起就享受我的即时特快服务,基本上脑子里一想哪,就去哪,不过这还是我 第一次运他。嘿,怎么样,猪哥要不要加入我的客户行列,给你八折!” 光行在,就有件事情大为不妙。我背过身遮住小破,再拉过来一看,难怪刚刚一晃 眼觉得小子皮肤白了不少,不行,得把他和光行隔离起来,别又有样学样,这迷藏捉起 来我的麻烦就大了。 叙旧多愉快,伯爵夫人的想法却多少有点不同。望着小破,她的恐惧溢于言表,跪 倒在地浑身筛糠一般,头都伏到了膝盖中间,一把年纪柔韧性还那么好,我还真有点佩 服。她怕小破我不算太惊讶,破魂以万物中的至强者为牧羊,本来就是魔界生物链中最 高的级别。但是为什么我有点奇怪的感觉,就是她的恐惧之中,还有一股极为强烈的贪 婪渴望呢? 本来昏昏欲睡的小破这时好似发现了新玩意,挣脱我,摇摇摆摆走到她前面蹲下, 厄斯特拉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小破不满意地逼进两步,研究了半天,发出惊喜的叫声: “好多虫虫,好多虫虫哦。” 他笑嘻嘻地张开两只小胖手,一把一把向厄斯特拉身上虚抓,跟捉鱼一样,很快掌 心里出现了许多条悬神引,都在缓缓蠕动。小破还对我欢叫:“虫虫哦,可不可以吃? 可不可以吃?”我摇头摇得跟一把风扇一样:“不能吃啊,吃了要拉肚子的。” 厄斯特拉现在的样子,好比一个灯泡给人抽掉了丝,慢慢通体黯淡下去了。我又可 以清楚地看到她身上重重的皱纹和沟峦了。伯爵夫人抬起头来,失神地望着小破的手, 眼神里闪现出无比深邃的绝望、痛恨、后悔,以及深深的渴望之色。渴望?我可以确定 是。但她这是渴望谁来着?我?不可能吧,虽然我也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过,可是过了 三年彻底完全的家居生活以后,曾经完美的体形上,居然已经有了一个小肚腩,毁灭了 我猎人时期多少崇拜者的梦想啊!光行?那位翘起脚来正做软体芭蕾动作的兄弟,怎么 看怎么像只宠物,我看厄斯特拉的爱心不至于爆棚到这个程度,要去渴望它。那么只有 俺的心肝宝贝小破了!她想干什么?吃掉他吗? 不如先下手为强好了,我问小破:“你想不想咬这个太婆一口?” 他摇摇头:“不好吃。” 就说人老了没用啦,口味刁一点的人吃都不想吃了,看来只好粗加工一下拿去做压 缩饼干…… 联系罗伯特在时间两端的出现和悬神引的作用,我隐约可以推想到一点事情的大概。 比如说两个罗伯特和史密斯之间一定存在元神和宿主的关系,惟一要再弄清楚的是 为什么竟然可以找到一模一样的人。另外里奇太太为什么要下手杀史密斯和爱丽思,爱 丽思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等等。 我还猜想在时间的那头,一定也有很多事情发生,现在我要想的是如何处理这位有 点受惊过度的伯爵夫人。交给她老公管教?算了,不要害人家。放任她自由呢,也不晓 得她会搞出什么名堂来。算了,带上她吧,就当是终审判决之前,招待她去二十一世纪 来一次旅行观光好了。带她去伦敦哈罗百货的化妆品部看一看,美白、修复、去死皮、 活性细胞再生应有尽有,五十佳人正当年,前凸后翘似榴莲,担保她抓狂到吐血——费 了无穷心力吸血抽筋搞东搞西,结果还是个蓬头鬼,没什么成就感吧? 从她房里的衣服中我找了件最宽松的,连头带脚把她一包,拿她那些丁丁当当的项 链当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这一手是江左司徒和精蓝上次来探望小破时给我的真传, 打出来的包不但大方美观、节省空间、环保经济,而且最重要的是包裹材料随手可见, 利用程度极高。 收拾停当,饶我手脚快似蜈蚣,小破也已经秉承他一贯“我要睡,我就睡”的恺撒 式休息风格,站在那里打起盹来了,头一点一点的,嘴巴不时吧唧两下。我猜想破魂的 先祖一定和马族有点瓜葛,不然怎么这样都能睡得着?当然今天晚上的故事我还没讲, 明天他一定要和我算账,到时候怎么才能保住这条小命,我要从现在开始头痛如何狡兔 三窟未雨绸缪。 一手抱着小破,腋下夹着厄斯特拉,光行翩翩一鞠躬,吆喝了一句:“走了!”我 们从眼前的空间门里一冲而出,顺利地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光行的业务能力不是盖的, 落地处,竟然就在罗伯特古堡左近。 身子着地,头虽然有点晕,我屁股却还软绵绵的,不由大喜,立刻表扬光行:“做 了企业和单干就是不一样啊,现在为顾客服务得多细,还发一个垫子!我喜欢。” 他一边悠闲地练习古典芭蕾舞的几个基本动作,一边懒洋洋地说:“猪哥,发表意 见之前,一定要先看看自己的屁股。” 屁股?我的屁股怎么了?莫名其妙地正要看,一阵锐痛从我的尊臀上传来,哇哇哇, 瞬间跳起八丈之高,小破我舍不得丢,厄斯特拉就没有什么便宜好占,直接给摔到了地 上。只见狄南美躺在地上伸出手,指甲明晃晃地朝天怒指,对我骂骂咧咧:“混蛋猪哥, 下地也不长眼睛,上次坐坏我的胸,这次坐在我脸上,看我的妆给你弄成什么样了!” 我大表惊讶:“你怎么在这里啊?” 凑过去看看她的脸,扑哧笑出来:“哇,你哪出戏演什么角啊,老生还是花旦?一 二三四五,为什么你化个妆脸上会有八种颜色?” 她白我一眼坐起来:“你懂个屁,最新的幻彩狂野系列,凸现女人潜意识里渴望成 为危险分子的特性!” 我听她又四六不着地胡说,立马打断她:“老狐狸,你潜意识什么危险女人啊,你 显意识已经够危险了嘛。跑这干什么呢?” 结果她以为我夸奖她,大喜,拿身上那件花花短连衣裙子把自己脸上的五彩纷呈一 把擦,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化妆箱,向我抛个飞眼曰:“猪哥,难得你识货,我去换个 造型给你开开眼界。” 我赶紧拖住她:“等会儿等会儿,咱们先把正事说完。” 尽管狐狸声称,穷追时尚乱跟潮流就是她人生最正的一件事情,她还是看在我们多 年老友的份上,答应和我一起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撕下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 事实是我今后一个月之内每顿饭的定额,要被她分掉一半。她本来还要三个月的,我回 答“毋宁死”,并且开始挖坑准备把厄斯特拉一埋了之来表示我的坚定决心。在这样破 釜沉舟的举动下,才保住我一天两碗小米粥的最低生存限额。 内部协议达成之后,我第三次一字一顿地吼出我的问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 是去了布鲁塞尔?” 她挑起眉头指指我怀里不知道为什么呵呵笑的小破:“还不是为了找他。辟尘半小 时前给我打电话,说去给小破盖被子,居然发现人不见了。你又联系不上,哼,硬是把 我从布鲁塞尔锐舞派对中捉回来!” 说是说得怨天尤人,不过眼光看到小破,却有十成十的柔情,两只手跃跃欲试,就 要过来跟我争抱抱权。我赶忙挪开两步,把小破搂得更紧些,本来小孩子越大越不爱给 人抱,何况不趁着现在赚够老本,等江左司徒来把他接回那个破牧场,我就要天天以泪 洗面了。 南美嘴巴撅起天高,恨恨盯我一眼,大意是狐狸报仇,两千年不晚,继续数落: “我就来找啊找啊,只有这里有一点他的气息。” 话说这天晚上辟尘见天色有点起风,生怕小破着凉,去给他盖被子。这里我忍不住 又要插一句:这三年来,辟尘天天晚上必定要巡视小破两次,美其名曰怕他踢被子着凉。 可是早在小破一岁多的时候,就曾有跟我于零下三十度在西伯利亚穿一条小短裤四 处跑的经历,我冻得鼻涕在脸上结成了冰棍,一左一右长出了下巴,跟只海象似的。他 不但屁事没有,还结结巴巴嘲笑我,至今被我引为奇耻大辱。 辟尘一进去发现小破不在,二话不说,发动长尾四级搜查风,把家里藏在暗处的东 西统统卷了出来,结果发现两只老鼠待产——很快我们家鼠丁就会旺盛起来,另有一只 西洋小精灵族的背包旅行者在偷吃辟尘做的曲奇饼,被发现以后为了报恩,自动请愿要 给辟尘做双鞋子。此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有不少,只有小破踪迹渺然。他当即急得冒汗, 想自己出去找吧,追踪不是长项,自己都经常迷路。典型例子是上次我被江左司徒抓到 洛山矶,他却找到纽约曼哈顿去了。辟尘冲进卧室找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回来,也不知 道到底做什么去了,因此他当机立断把南美揪出来,勒令她尽快找到小破,否则要和她 翻脸为仇,永远不许她来家里吃饭。听到这里我不禁暗叫佩服,酒色财气四字真经,对 南美都没有鬼用,但是说到不准吃辟尘做的饭,威力之大,实在无法以言语形容。南美 在狂舞当中幸而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断然选择了口腹之欲。她从 布鲁塞尔一个工业锐舞派对中挤出来,回到墨尔本一追,就追到了罗伯特的房子前。其 所见和我类似,都是一个灯红酒绿的晚会,据说是为了庆祝主人新生而开的。谁会知道 这新生竟然货真价实呢。不过她是老油条了,且女性待遇好过我,稍微整理一下仪表, 就款款地就走了进去。先去餐台晃了一圈,把人家的鱼子酱吃得七七八八,喝光两只八 二年的拉铁,还顺带和两个平头正脸的老男人套了一把瓷,玩得正高兴,想起辟尘的顶 级绝食预警,不由打了个寒噤,开始集中精神追寻小破的气息。本来在外面,她就已经 隐约感觉到小破在附近,可是进来反而没有了。为了确认这一点微弱的线索,南美开始 在门外门内进进出出,鼻子跟抽油烟机一样疯转,终于锁定小破的气息来自最高处的阁 楼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