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之后不久滑膛就毕业了,他又戴上了那副来时戴的眼镜离开了这所没有名称的 学校,回到了他长大的地方。他再也没有听到过学校的一丝消息,仿佛它从来就没 有存在过似的。 回到外部世界后,滑膛才听说世界上发生的一件大事:上帝文明来了,要接受 他们培植的人类的赡养,但在地球的生活并不如意,他们只待了一年多时间就离去 了,那两万多艘飞船已经消失在茫茫宇宙中。 回来后刚下飞机,滑膛就接到了一桩加工业务。 齿哥热情地欢迎滑膛归来,摆上了豪华的接风宴,滑膛要求和齿哥单独待在宴 席上,他说自己有好多心里话要说。其他人离开后,滑膛对齿哥说:“我是在您身 边长大的,从内心里,我一直没把您当大哥,而是当成亲父亲。您说,我应当去干 所学的这个专业吗?就一句话,我听您的。” 齿哥亲切地扶着滑膛的肩膀说:“只要你喜欢,就干嘛,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 的,别管白道黑道,都是道儿嘛,有出息的人,哪股道上都能出息。 “好,我听您的。” 滑膛说完,抽出手枪对着齿哥的肚子就是一枪,飞旋的子弹以恰到好处的角度 划开一道横贯齿哥腹部的大口子,然后穿进地板中。齿哥透过烟雾看着滑膛,眼中 的震惊只是一掠而过,随之而来的是恍然大悟后的麻木,他对着滑膛笑了一下,点 点头。 “已经出息了,小子。”齿哥吐着血沫说完,软软地倒在地上。 滑膛接的这桩业务是一小时慢冷却,但不录像,客户信得过他。滑膛倒上一杯 酒,冷静地看着地上血泊中的齿哥,后者慢慢地整理着自己流出的肠子,像码麻将 那样,然后塞回肚子里,滑溜溜的肠子很快又流出来,齿哥就再整理好将其塞回去 ……当这工作进行到第十二遍时,他咽了气,这时距枪响正好一小时。 滑膛说把齿哥当成亲父亲是真心话,在他五岁时的一个雨天,输红了眼的父亲 逼着母亲把家里全部的存折都拿出来,母亲不从,便被父亲殴打致死,滑膛因阻拦 也被打断鼻梁骨和一条胳膊,随后父亲便消失在雨中。后来滑膛多方查找也没有消 息,如果找到,他也会让其享受一次慢冷却的。 事后,滑膛听说老克将自己的全部薪金都退给了齿哥的家人,返回了俄罗斯。 他走前说:送滑膛去留学那天,他就知道齿哥会死在他手里,齿哥的一生是刀 尖上走过来的,却不懂得一个纯正的杀手是什么样的人。 垃圾场上的拾荒者一个接一个离开了,只剩下目标一人还在那里埋头刨找着, 她力气小,垃圾来时抢不到好位置,只能借助更长时间的劳作来弥补了。这样,滑 膛就没有必要等在这里了,于是他拿起大鼻子塞到夹克口袋中,走下了车,径直朝 垃圾中的目标走去。 他脚下的垃圾软软的,还有一股温热,他仿佛踏在一只巨兽的身上。当距目标 四五米时,滑膛抽出了握枪的手…… 这时,一阵蓝光从东方射过来,哥哥飞船已绕地球一周,又转到了南半球,仍 发着光。这突然升起的蓝太阳同时吸引了两人的目光,他们都盯着蓝太阳看了一会 儿,然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滑膛发生了一名职业杀手绝对 不会发生的事:手中的枪差点滑落了,震撼令他一时感觉不到手中枪的存在,他几 乎失声叫出:果儿——但滑膛知道她不是果儿,十四年前,果儿就在他面前痛苦地 死去。但果儿在他心中一直活着,一直在成长,他常在梦中见到已经长成大姑娘的 果儿,就是眼前她这样儿。 齿哥早年一直在做着他永远不会对后人提起的买卖:他从人贩子手中买下一批 残疾儿童,将他们放到城市中去乞讨,那时,人们的同情心还没有疲劳,这些孩子 收益颇丰,齿哥就是借此完成了自己的原始积累。 一次,滑膛跟着齿哥去一个人贩子那里接收新的一批残疾孩子,到那个旧仓库 中,看到有五个孩子,其中的四个是先天性畸形,但另一个小女孩儿却是完全正常 的。那女孩儿就是果儿,她当时六岁,长得很可爱,大眼睛水灵灵的,同旁边的畸 形儿形成鲜明对比。她当时就用这双后来滑膛一想起来就心碎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 看那个,全然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怎样的命运。 “这些就是了。”人贩子指指那四个畸形儿说。 “不是说好五个吗?”齿哥问。 “车厢里闷,有一个在路上完了。 “那这个呢?”齿哥指指果儿。 “这不是卖给你的。” “我要了,就按这些的价儿。”齿哥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气说。 “可……她好端端的,你怎么拿她挣钱?” “死心眼,加工一下不就得了?” 齿哥说着,解下腰间的利锯,朝果儿滑嫩的小腿上划了一下,划出了一道贯穿 小腿的长口子,血在果儿的惨叫声中涌了出来。 “给她裹裹,止住血,但别上消炎药,要烂开才好。”齿哥对滑膛说。 滑膛于是给果儿包扎伤口,血浸透了好几层纱布,直流得果儿脸色惨白。滑膛 背着齿哥,还是给果儿吃了些利菌沙和抗菌优之类的消炎药,但是没有用,果儿的 伤口还是发炎了。 两天以后,齿哥就打发果儿上街乞讨,果儿可爱而虚弱的小样儿,她的伤腿, 都立刻产生了超出齿哥预期的效果,头一天就挣了三千多块,以后的一个星期里, 果儿挣的钱每天都不少于两千块,最多的一次,一对外国夫妇一下子就给了四百美 元。但果儿每天得到的只是一盒发馊的盒饭,这倒也不全是由于齿哥吝啬,他要的 就是孩子挨饿的样子。滑膛只能在暗中给她些吃的。 一天傍晚,他上果儿乞讨的地方去接她回去,小女孩儿附在他的耳边悄悄地说 :“哥,我的腿不疼了呢。”一副高兴的样子。在滑膛的记忆中,这是他除母亲惨 死外惟一的一次流泪,果儿的腿是不疼了,那是因为神经都已经坏死,整条腿都发 黑了,她已经发了两天的高烧。滑膛再也不顾齿哥的禁令,抱着果儿去了医院,医 生说已经晚了,孩子的血液中毒。第二天深夜,果儿在高烧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