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其后他们每晚同眠,每晚赖伦铎尔都对她歌唱。白天他们就到晶莹的海水里游 泳,在沙滩上谈爱。他们时常提到爱情,但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终于一个月过去 了。最后一个黄昏,他们携手走进他最初发现她的密林里。走到谷底小溪旁,赖伦 铎尔拉着她坐下来。这一个月里,赖伦铎尔又有了欢容。他们把鞋子脱掉,将脚浸 在溪水里。这是一个温暖的黄昏,微微有点风,野鸽子却已开始凄鸣。 “你还是得走。”他说,一面仍握住她的手,却不正眼看她。他的语气多半像 说明一桩事实,不像是疑问。 “不错。”她说,心情也变得沉重。 “我实在没法再说什么。如果我能够,我想再唱另一首歌,编织另一个梦。空 虚的世界,因为有了你和我和我们的儿女,再度变得充实。我的世界也有美丽的去 处。虽然有邪恶的夜晚,但别的世界也一样有黑暗的夜晚。我会爱你,也会设法使 你快乐。” “赖伦……”她想说话,赖伦铎尔却止住她。 “不。我不会这样做。我没有权利这样做。我还不致这样自私。凯达是那样欢 愉而充满活力,我却已如槁木死灰。我孤独得太久了,悲愁已成为我性格的一部分, 可是……” 她轻吻他的手,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我们一起走吧。经过关口时,拉住我的 手,也许铁冠也能保护你。” “你要我试,我就试试看,但这不可能成功的。”他叹息着。“你还有无数个 世界等你去。我不知道你的结局如何。但不会是在这里。也许这样最好。我现在什 么都不再了解了,但我模糊还记得爱情是什么。就我所知,爱情从不能持久。如果 你留下来,我们又都永远不会改变,永远是这个样子,我们怎可能不彼此厌烦?也 许我们还会恨对方?我不希望如此。”他又看看她,忧郁地微笑了。“我想,你一 定祇认识凯达很短暂的时间,才会这样爱他。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但如果你真找到 了凯达,可能你反而会失去他,爱情之火总有一天会熄灭,爱的魔力总会消逝,也 许那时候你会想起我来。” 莎拉开始哭泣。赖伦铎尔轻轻吻她,对她耳语道:“不会这样的。”她也回吻 他,两人无言依偎在一起。 “我必须离开。”莎拉说:“但是我实在很痛苦,希望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我爱你,就因为你要走,就因为你忘不了凯达,你对他永远忠诚。 你是你,你是莎拉,你行遍许多世界。我相信七帝害怕你,胜过任何一位神祇. 如 果你不是你,我不会这样看重你。” “你说过,你会爱任何一个声音,祇要不是你自己的回声。” 他耸耸肩膀。“就像我常说的,这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们回到古堡,用最后一顿晚餐,唱最后一条歌。他们整夜未眠。赖伦铎尔为 她唱歌到天明,但并不是很好的一条歌,述说一位流浪的吟游诗人在某一个无可名 状世界的遨游。莎拉弄不清这歌的意义何在,赖伦铎尔也唱得无精打采。这似乎是 最奇特的告别式。但他们都很烦恼。天明时,他离开她,讲好在天井会面。 她穿好衣服出去。她穿著紧身皮衣,腰带间插看一把短剑,微带棕红的黑发披 散着,铁冠端正戴在头上。 “再见,赖伦,我希望我能给你更多。” “你已经给我够多了,以后我会一直记得你。有一天,当太阳升起,颜色变为 蓝色时,我会点头说:不错,这是莎拉来过以后,第一次出现蓝日。” “我也答允你,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凯达。如果我能救出他来,我会回到这里 来。然后我们三人联手,再和七帝斗一场。” 赖伦铎尔耸耸肩。“好吧,如果我不在,就留信给我。”他露齿微笑了。 “你答应过告诉我关口在那里,现在可以说了吧?” 赖伦铎尔指看最矮的一座尖塔。莎拉从未进去过那座塔,她注意到塔底有一扇 木门。赖伦铎尔掏出钥匙来。 “就在这里?”她有些困惑。“就在这城堡里?” “就在这里。”赖伦铎尔回答说。他们走到木门前,赖伦铎尔将钥匙插入锁眼, 设法弄开木门。 莎拉在一旁观看,心里觉得很难受。另外两座尖塔看来荒凉了无生气。天井空 寂无人。远处冰雪封盖的山后,就是空虚的地平线。除了赖伦铎尔开锁的声音和墙 上旗帜拍击的声音,再没有其他的响声。莎拉突然感受到这地方的无比寂寞,不禁 打了一个冷战。 赖伦铎尔打开门。里面并没有房间,祇有一堵墙和飘浮的雾气。 “这就是你要找的关口了。”歌者说。 莎拉端详了一阵。下一个世界是什么?她永不会知道,但也许在下一个世界里, 她会找到凯达。她感觉到赖伦铎尔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 “你还在犹疑?”他的语气很温柔。 莎拉的手接住短剑。“守卫呢?”她突然说:“总会有守卫的。”她迅速看天 井的四周。 赖伦铎尔叹口气说:“不错,总会有守卫的。有的想法使你迷路,有的想用爪 把你撕成粉碎,有的骗你走错关口。有的用武器,有的用铁链,也有的用谎言,设 法留住你。祇有一位守卫设法用爱情留住你。但他的确是真心诚意,从未对你讲过 一句虚假的话。” 他毫无希望地耸耸肩膀,把她推过关口。 后来她找到了她的爱人,那位目光如炬的青年吗?还是她仍在寻找他的下落? 她下次会遇到怎样的守卫? 她在夜里行走时,在另一个孤独陌生的世界里搜寻时,天空尚有星光吗? 我不知道,他不知道,也许连七帝亦不知道。不错,他们有无边法力,但他们 并不是全知全能。而世界的数目多过恒河沙数,连他们也无法计算。 曾有一位女郎,她行遍许多世界。但她的行踪现在已成为传说的一部分。也许 她已经死了,也许她还没有死。消息很慢才从一个世界传到另一个世界,而且并不 完全可靠。 但是至少我们知道:在紫色的太阳下,一个空寂的城堡里,那位孤独的吟游诗 人仍然在等待着,并为她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