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揭开真相 我知道,以撒需要好好的静一静。突发的状况对他来说实在是一次巨大的冲击。 他对莲的看法的感情,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是“敌对”的。他就好象时刻对太后 戒备一样提防着莲。但他对于莲的态度与对太后的又有稍许不同,他似乎是一直一 相情愿的把莲当作假想敌。 是的,一相情愿。因为他在防备的同时,莲却在处处帮助我们。莲的帮助是清 楚可见的。在魁恩面前为以撒和我铺好路,在太后面前处处维护。莲的帮助也不是 作作样子而已,他所做的一切是确确实实让我们得到益处。 正因为清楚明白莲这样的恩惠,所以以撒对他的态度也多少有所转变。由刚开 始的冷眼相对、无情利用,到后来变成了默默承受。我知道,他在承受莲的恩惠的 同时,心情也在转变。 直到魁恩退位,莲登基,这时从远方赶回参加登基大典的以撒似乎成熟了许多。 曾经一心只为争夺王位而历尽艰辛从卡顿逃回来的以撒,在眼看着王位成为莲的囊 中之物的那一天,竟然什么也没做。即使面对随后而来的科里的挑衅,他仍是没有 反应。 我曾一度担心他会为此而造反呢,他却就那样接受了自己亲王的新身份。 这算是暂时的隐忍还是完全信服了莲?在克拉姆德省时,他曾说自己若是战败 则无命回去见莲……他这是对莲臣服、承认莲是皇帝的表现吗? 然而就在他以为这一切终于要归于平静的时刻,居然…… 前皇后的死和自己流落卡顿的真相的披露,似一颗原子弹轰进以撒的心里。十 几年来积累下来的炽烈的仇恨之火又重新引燃,并且爆发。 想想自己莫名蒙羞被废、并因那女人的妒忌而死于非命的母亲,想想自己十多 年别居异乡的艰难与无助,再想想自己好不容易回国后那女人对自己的处处刁难… …一切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那个雅娜。休贝尔! 以撒痛恨至极,可是却不能亲手杀她——因为安法洛皇族有规定,如果前皇、 后已退位,即使再查出其曾经犯有天大的过错,也不能斩杀,以免乱了伦理。所以 除非政权被推翻,后代是不能杀先祖的。 恨,却无法报仇,以撒只能将仇恨转嫁到莲身上。可是仅存的理智又劝服自己 不能,因为莲毕竟没有错。然而,这一切又让以撒迷惘——莲为自己所做的一切, 究竟是因为心存愧疚而做的虚伪的补偿,还是真正以一个兄长的心在为弟弟付出? 刚刚开始有一点想要承认这个王、承认这个哥哥的以撒,再次受到打击。 不论恨也好,不恨也好,以撒满腔的怒火需要一个发泄的空间。然而他最终能 做的就只是从莲手里夺得王位。可是,不需要他夺,莲很自动的拱手相让。以撒又 想要去剿灭太后的后台势力,然而莲也已经很自觉的帮他搞定。 太过合作的莲,实在让以撒很伤脑筋啊!他就这么登基为皇吗?可是……很让 他不爽啊! 所以那天之后,以撒哪也没去,一直窝在亲王府里看看这些日子外出所积压下 来的公文。但事实上他根本什么也没看进去,而是瞪着白纸上的油墨字迹发呆。 而且,即使他是处于这样一个整日昏沉的状态,仍是不忘坚持每早把我从床上 挖起来,拖到书房丢本书给我抄。我依旧没有老实的去抄书,所以书房里我和以撒 两人,各自发着自己的呆。 “哎……” 第三十二次了。我抬头看看坐在书桌后的以撒。他盯着桌子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如果莲再自私一点多好?如果莲就这么把秘密一直隐瞒下去多好? 几日没有外出,也不知道外面现在乱成什么样。不过府里的下人们一个个都是 战战兢兢。一来,主子将来可能登上皇位,疏忽不得。二来,虽然“升职”是件好 事,但“升职”的原因却一点都不好,所以整个亲王府正处在极低的气压之中。 一个顶着低气压的仆人小心翼翼的敲进书房的门,进来通报道: “大人,亲卫团的肯恩大人来访。” 以撒点点头算是听到了,仆人让到一边给安布莫斯。肯恩进来。 安布莫斯行至以撒所坐的书桌前,恭敬的单膝跪扣行礼(与拜见皇帝的礼仪相 同),道: “拜见亲王大人。” 以撒若有似无的哼出一个字节,当作回应。莫司倒也不以为意,起身微笑道: “今早卡顿帝国新皇派来使者,称嫌疑策划谋杀我公国先帝的凶手杰。索姆达, 以及潜逃至巴斯克境内的公国叛徒费迪南。格鲁那夫已被抓获。 杰。索姆达因谋杀卡顿前皇帝,已被处斩。卡顿也承认,刺杀先帝的凶手就是 杰。索姆达——因为杰。索姆达雇凶刺杀斯里兰。索姆达与我国先帝遇害的情形相 同。所以,卡顿也以杰已被阵法向公国请罪。“ 以撒闻言瞥我一眼。因为我曾对他说过,杀害魁恩的凶手另有其人。只是,我 倒没想到,科里应该明知杰没那个胆,竟然还主动承认那事与卡顿有关。不过,既 然卡顿承认,而且又已经处死了杰,这么一来两国的人民也都会平静多了吧! “另外……”安布莫斯接着道:“卡顿也已派出官员押送费迪南。格鲁那夫回 公国,交由公国处治,并借此机会与公国重新会谈,以商定和平协定。” 科里……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啊……不过,我没想到自己竟对终于抓到费迪南。 格鲁那夫一事,反应如此冷淡。 安布莫司停了一会儿,等我们把所听到话消化完,又继续道: “陛下认为您在提滋生活多年,且此事重大,请您进宫一同商议。另外,还要 商量有关先帝下葬的事。” 莫司轻轻的说着,并小心的观察以撒的脸色。以撒动也不动,半晌才低沉的道 : “知道了,我随后就过去。” 莫司又行礼,恭敬的退出去。 我看见以撒缓缓从书桌后站起身来,转身望向窗外天空的低云,良久,才背手 离去。当晚,以撒很晚才回来,一回来就进自己房里休息去了,什么也没跟我说。 第二天,皇宫里向外发出公告。 先是有关卡顿的事。科里在来信中言明杰之所恶,不仅伤害了公国也伤害了卡 顿自己,是两国人民共同的敌人。虽然此人已与提滋处死,但仍要以卡顿国君之名 向公国致歉。同时表示愿意与公国重修旧日之好,另订和平协定。 这是值得高兴和庆祝的事,而接下来发布的便让人悲痛。因为公国局势不稳, 所以魁恩的葬礼一直拖延至今,之前只是举行了简单的祈福仪式。如今万事皆定, 便择日举行盛大隆重的下葬仪式,举国为先帝悼念三个月,忌婚嫁喜庆。 并定在来年丧满之日,举行新皇以撒。安法洛的登基大典,及册后仪式。 又是一个很漠视我的意见的决定。 以撒开始回到皇宫、亲王府两头奔忙的状况,虽然他不在拎着我、抱着书到处 跑了,但我仍能看得出,他心里的结尚未解开。 他不在的时候,我便去奶娘那里探望。自从南征回来后看到她,她的身体大不 如前。倒也不是什么大的病痛,只是年事已高,毕竟是已过九旬的老人了。每见我 来就说自己每多久可活: “小姐如今终于要有着落了,终于要嫁人了。也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挺 到那时候……亲王大人是我看得中的,以前老皇帝在时提起此事,我就很是赞同。 可是啊……现在情况又不同了。他可能将来要当上皇帝……我又有些放不下心。 小姐啊,你单纯的心眼不知能不能适应那复杂的环境——要做一国之后,可不能再 像以前那样迷迷糊糊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要谨慎…… 如果按我想的,小姐若还只是做个亲王妃才是最好……哎,可即使当初就嫁作 了亲王妃,以撒殿下如今还是要登基的。一切都是命定的啊…… 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了那么久,不然也可以在小姐左右照应……“ “奶娘,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我无奈的阻止她没完没了的絮叨。 然而,事实却正应了她的话。1512年20月中旬,我终于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奶 娘病倒后卧床不起,并一直那样直到死去。 简单的安葬后,没有给我多少时间来沉痛,盛大繁忙的诞生日祭奠又要举行了, 这次终于要由我来主持。想想自己逃出沉默之森后度过了几个诞生日,几个生日? 每年的12月24日都有不同的经历。倘若我真的嫁给以撒,以后每年的这一天都将要 在这里,当着众民的面主持最让我厌恶的诞生祭奠了吗? 好在我有过在军营里主持祭奠的经验,加上前来参加祭奠的各地人民都是抱着 最虔诚的心全里配合,祭奠虽枯燥,倒也顺利完成。只是同时参加的几个人的态度 让我不舒服。 一个是亲王催斯。他本就是极力反对以撒的一个。而那反对不夹任何政治色彩, 是纯粹的个人情感。他原是巴结太后、拥护莲为皇的一个,现在更是反对以撒叫得 最高声的一个。而他对我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另一个是以撒的皇叔霍玛亲王——绿蒂的父亲——他从绿蒂和十七亲王的口中 得知我有一个“会变成白发红眼男人的宠物老鼠”。他本来就觉得我很奇怪,现在 更是带着有色眼光看我。连带一票与他亲近的贵族们,虽然碍于我是先帝承认的 “罗丝”一族的身份,和将来可能为后的缘故,倒也不敢正面冲撞,之是不时用一 种不大赞同的眼光研究我。 皇家主持的祭奠从清晨开始,正午前结束。之后是神殿与城民自行安排的悼念 会。而以撒和莲又在下午安排了对叛徒费迪南。格鲁那夫的处刑。我知道这是以撒 一心安排的,因为我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然而面对那宰杀的场面,我却没有什么感觉。即没有复仇成功的喜悦,也没有 对于那血腥杀戮场面的惊恐,我似乎,已经麻木了。 那之后,我躲回亲王府的书房里,捧着修斯手帕里包裹着的密宝,发呆。看来, 我有必要和以撒好好谈谈……也许…… 关于我与他的婚事,那是魁恩一相情愿所订下的。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公 国上演的一系列变动打断了我们关于此事的争辩。对于那未定下来的婚事,时间久 了,人们便已习以为常的把它当真。到最后,连我和以撒本人也那么认为,认为彼 此间真的确实存在婚约。 然而,我和他之间真的是那么回事吗?我想要嫁给他吗?他又想要娶我吗?也 许,他要当王就必然会“愿意”与身为“罗丝”的我成婚,但……他心里究竟是怎 样想的呢?尤其是,如果他知道我不是“拉拉。葛罗雷”,而蒂达。罗丝也不是 “神圣的女神官”时,他又会怎么想呢? 我混乱的思考着,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以撒推门进来,见我蜷缩在角落里,不 禁一愣:“拉拉,你怎么在这里?找了你好久。” 我看看他,又看看摊放在腿上的密宝:“以撒……你坐下来……我有话要对你 说。” 我小声的说着。身上仍穿着祭奠上的白袍,脱掉了鞋子靠在长椅上。12月森冷 的气温让我缩起身体,蜷起脚趾。两眼只是看着密宝,神情恍惚。 以撒一脸凝重的在我对面坐下。 “我想……”我喃喃开口:“如果你答应莲要登基的话,就要先娶我……所以 ……有些事……也许对现在的你来说是有些刺激,但你也许应该知道……” 我扭捏不安,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捧起密宝,递到他眼前: “这个,你应该在提滋见过吧,这就是罗丝的密宝。” 他愣了两秒,点头。 “修斯说过,这些结晶是暗系物质吧。” 他再度点头。 “你不感觉奇怪吗?为什么圣女神官所留下的宝物不是光系的结晶?” 他没有反应,只是平静的直盯着我。我知道他当然觉得奇怪,不仅是对密宝, 更是对我的举动。 在他的注视下,我有些烦躁,也有些混乱: “你说如果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己会说……我现在……是想说,也是不得不 说……关于我的秘密。” 他不吭声,等着我下面的话。 “我……叫拉拉。葛罗雷,葛罗雷是收养我的那个老巫婆的姓氏,所以我才会 成为女巫……”我说着,抬起头会视他:“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拉拉。罗丝。迪 法斯。” 以撒半启着唇,瞪大了眼,仍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既然开了头,我反倒平静 了许多,继续道: “我对迪法斯家的事情如此关心,是因为——安纪亚夫。迪法斯公爵是我的亲 生父亲,刚刚死去的辛西加就是我的乳母。而维尔。肯恩……是我的未婚夫。” 寂静的夜里,凉风从窗外缓缓吹进,我看见以撒浑身僵直,震惊不已,嘴角似 在颤抖,半晌才吐出没头没脑的三个字: “……为什么……” 我看看他:“因为我不是病死的,是被诅咒杀四。那个人,就是冒充安娜贝迪。 道森之名,后来收养了我的老巫婆莫拉。葛罗雷!” “什……” “把死去的我转身到卡顿奇卡布小村然后重生的人,便是创世五贤之一的费茨 罗伊。奥古兰达。他并没有死在战神神殿——我们在神殿地下所解开的封印正是他 的本尊。不过,现在的他是真的已经死了。” “那个人——害死……你……的人,为何又要收养你?”以撒结结巴巴又干哑 的嗓子,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为什么?”我自嘲的哼笑:“因为她原姓恩格——创世五贤沙法雷。恩格的 后人,与罗丝一族世代结怨的一族。在知道我并没有真正死去之后,她要追随着我 继续她的复仇。” 以撒继续发怔加哑口无言。我起身赤脚踩着地板走至窗边,回忆似的缓缓道来 : “因为沙法雷与费茨罗伊同样深爱着一个女人,就蒂达。罗丝,再加上有小人 捉住了蒂达的致命要害从中挑拨,不仅致死五位贤者、使得西奥与菲佛两大陆战火 不熄,还让恩格与罗丝家结上了仇恨。” “什么是致命的……要害?”以撒小心的问。 我站在窗下,夜风吹乱我的一头长发和衣袍,我凄然一笑: “那是——蒂达。罗丝,还有我,都不是人,我们是来自魔界的鬼!” 我是拉拉。罗丝。葛罗雷,我也是拉拉。葛罗雷。 我是令人厌恶的女巫,我更是众人唾弃的魔族。 只有“拉拉”,是我真正的名字。然而有两个拉拉,有两个我…… 但是更可笑的是,被人类尊奉千年的女神,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类!被世人 趋之若骛的女神的密宝,不过是载附着对罗丝一族诅咒的不详的魔界之物。 那据说拥有巨大的魔力的罗丝的密宝,似是引发一切的根源。我不知道费茨罗 伊究竟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保护密宝,而彻底扭转我的命运。我也不知道莫拉究竟是 想要得到密宝还是得到我的生命,一再的给我伤害。 我只知道,为了“罗丝”的密宝,我成了牺牲品……成了他两,也成了皮耶的 牺牲品。 可笑的同时,却也可悲。 我缓缓的道来,像说故事一样。而以撒,也就像听故事一样,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真的与诅咒无缘,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这一切。不 过,你若想娶我,想要登上皇位,就先把这些考虑清楚吧。我也想过要自私一点, 隐藏一切会更好,但……我能体会到莲的苦恼——一个人背负着太多的秘密,很痛 苦。 我也不在乎你是否把我所说的公布出去……总之……你……自己考虑吧!不论 你做出何种结论,我都不会怪你。“ 说完,我迅速离开,不想去看以撒脸上的是何表情。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