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反宇宙 作者:绿杨 一 鸟巢空间站发生了点小故障返回地面大修,鲁文基教授和助手梅丽也不得不 暂时告别太空,落到地面过上一段休闲的日子。 这天午后,阳光透过纱织的窗帘照进屋里,晒得人暖洋洋地。收音机播放着 醉人音轻音乐,老教授握着纸笔靠在一把古老的摇椅上,一边念一边在为《科幻 世界》1000期的青少年读者写讲稿。“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反宇宙是个奇异的世 界。在那里一切都是相反的,任何物质运动都大于光速,万有引力是种排斥力, 时间则是个虚数慢点,娃娃们怕看不懂这一句。唉,通俗文章真难写时间是倒流 的,假如有一个人……,哪一个人呢?”他想了想,看了梅丽一眼,“梅丽,你 今年多大了?” “26岁。”梅丽在低头织着毛衣。她其实只有22岁,当初应聘来空间站工作 时怕教授嫌她年纪太小不会做事,便多报了几岁。老教授对人家多大是根本判断 不出来的。 教授接着写:“假如有个22岁的女孩子来到反宇宙里,明年她就21岁,后年 20岁……”教授的笔滑落到地上,打起了呼噜。 梅丽关小了收音机的音量,然后给一个老同学拨了电话。“告诉你,我到旅 行社报了名了!”她指的是参加一个叫“拥抱企鹅”的南极野营旅游活动。几位 同学都已经报了名,全捣鼓她也参加。 “好极了!老头子若不准你假,就跟他狠狠吵一架好了。” “能请到假的,我在鸟巢里呆了两年还没休息过嘛。如果他罗嗦,我总有办 法治他的。” “就是。你别怕翻脸,这工作本来就腻死人的。我说,等回来后我给你在医 院找个护士位置干你的老本行,比和那老头子打交道好多了!” 梅丽偷眼望望教授,老头儿还在打鼾。她低声说:“眼下还不行。教授有糖 尿病,少不了我照顾。再过两三年他也搞不了研究了,只能在疗养院休养,那时 我也能走了。” “你还管那么多!谁都知道这老头儿脾性古怪,你还没受够呀?” “脾气是古怪些,但心肠其实还真不错。我一直在揣摩他为什么那样愤世嫉 俗,甘愿在空间站里过这种隔绝人世的日子?开始我以为科学家只遵从自然定律, 所以难免不近世态人情。但他似乎还受过什么挫折才会那样的。教授从不谈自己 的过去,但有次他糖尿病发得很重,他对我说:' 如果我死了,你替我把小柜子 里那包旧信拿去烧了。' 看来是有什么秘密在里头。” “你别操这份心了,考虑一下我刚才的话吧。”梅丽挂上电话重新拿起毛线, 心里却思忖着怎样开口请假。通常老教授是只吃软的,但如果不行还可以设法激 他一下。他一冒火就会乱了章法,这是十拿九稳的。 收音机开始播放新闻了。“作晚火地岛和阿富汗分别发生地震,伤亡情况尚 不清楚。”梅丽望了望地球仪,这两个地方恰在地球对应的东西两边。 “本台记者发自奥克兰的报道称,由此间飞往吉隆坡的罗马城堡客机,在途 经澳大利亚上空时突然失踪。该机失踪前仍与地面保持着良好的无线电联系,并 未报告有机械故障或其他异常情况,监视卫星亦未发现爆炸或坠机。这架罗马城 堡客机载有乘客和机组人员241 人,著名女芭蕾舞演员白雪亦在其中。” 鼾声骤然止住,教授陡地坐了起来:“白雪?他说什么?” “一架民航机突然失踪了。白雪是几十年前最红的芭蕾舞明星,也在飞机上。” 梅丽对教授的惊惶有点不解,以前他对坠机事件并不表示多大的关心。教授掐着 手指计算起来,“白雪是18岁成名的,现在该是68岁的老太婆了。” 广播员继续说:“近来飞机神秘失事一再发生,最近的一起类似事件是希望 号。该机载着C 国总统及随员从纽约飞往阿根廷,起飞23分钟后突然失去联系。 令人惊恐不安的是,就在同一时刻希望号竟然出现在远隔3000公里的西撒哈拉上 空,并随即坠落于沙漠,乘员无一幸存。此间专家分析,罗马城堡客机的怪异失 踪,与希望号一样有许多难以解释的疑点,绝非一般的空难事故。” “不用说,这回看来又是反宇宙作的怪。”教授低声地自言自语,“这种事 情应该是能够事先预报的。我要把预报的方程计算出来虽然已经晚了。” 梅丽深知教授一旦想搞什么,开了头她就别想走了。便抢先说:“教授,过 几天我……” 可是教授仍然听而不闻。“梅丽,反宇宙的概念并不违反相对论原理,违背 的只是我们头脑里的固有概念而已。” “教授,过几天……” “明天。你把空间站的黑匣子的数据整理出来,我们明天开始工作。” “教授,我是说过两天我要请假。” “你说什么?请假?” “我去南极旅行,请一个月假。” “岂有此理!正好有事了,你就要去南极旅游!” “我把准备工作做好,运算你一个人就行。” “笑话,开口就是一个月,我不用吃饭啦?” “我都想好了,临时雇个人烧饭,带做点杂活不就得了?就委屈你一个月吧。” “这大冷天去什么南极。我这么大年纪也没去过南极北极,你这丁点大的人 去什么?算了!” 梅丽心想大概得把他搞恼火才行,于是说:“教授,我还代你报了名哩。你 天天计算那些捞什子x+y 什么的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一起去玩一遭,快活一天 年轻10岁哪!” 教授气得两脚直跺,“这丫头说的什么话!科学研究是没意思的捞什子?还 代我报名,凭你就想牵着我鼻子走?杀头我也不去!” “你这么大年纪,我一个人去不好意思。” “年纪大怎么啦?我死还早,你去你去!别回来了,滚蛋!” 二 鲁文基说的那个空间站黑匣子是特地保存起来的珍贵资料,记录着鸟巢空间 站的一次奇遇。那回鸟巢空间站回地球补充物资,进入地球引力场后,正按着螺 旋线轨道绕着地球降落。忽然,他们觉得降落有点不对劲,身体像电梯上升时那 样发沉。按说,降落时身体应该是轻飘飘的。 “教授,我们好像在往后倒退!”梅丽望着窗外惊叫。果然,地面的景象好 像倒放电影般向前方飞掠。本越来越大的海洋和大陆又迅速远离缩小,空间站沿 着下降的螺旋线向上退回去,直冲天穹。 只几秒钟,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地球重新扩大,空间站又再度沿着轨道下落,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唯一表明不是幻觉的标志是教授跌了一跤,折断了左锁骨。 梅丽赶紧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缠上绷带。 教授嚷道:“先别绕这布条,检查黑匣子!” 梅丽卸下黑匣子,将记录下的信息输入电脑,再键入指令进行计算。“咦, 鸟巢的动力系统参数全部是正常的。” “那么大概是空间环境方面的问题。” “空间参数。”梅丽又键入指令,“带电微粒密度、磁场、温度、太阳风、 中性质粒轨迹……也都正常的啊!” “没问题?那么空间站怎么会像气球那样自己升上去?刚才是多少高度?算 算引力看。” “地球引力是恒量,算也白搭。”梅丽咕噜着又打进一组代码,“噢!” 教授躺着看不见屏幕,“噢什么?大惊小怪。报数字来!”梅丽把屏幕转过 来,“你自己看!” 屏幕上的字是:mgh=-3.74. “噢!”教授瞪大眼睛。 “你不也噢了?”梅丽开心地回敬他。 “引力势能怎么是负值的?地心吸力还能反了么?乱弹琴!” “谁乱弹琴?数字摆着嘛。” 教授沉吟起来,“那么,难道有股力量把空间站向上推回去?空间站没有启 动动力系统,这股动力是什么呢?” “负的引力就是反引力嘛,数字就是最过硬的证据。” 教授抓起鼻子来。“话是不错,但只有在反宇宙里才有反引力。鸟巢好端端 的在地球上空,没飞出太阳系,更没离开银河。怎么沾上反宇宙了呢?除非……” “除非什么?反宇宙掉到我们宇宙里来了?” “别说外行话。宇宙像烟雾那样无形无界,两个宇宙是可能相互渗透、重叠 的,不是谁掉进谁里面的问题。我想是我们和反宇宙的边缘擦了一擦,瞬间就过 去了。这可以核实一下:你向地球核对一下标准时间。” 通过网络校对,鸟巢时间比地球慢了10秒。 教授松了口气,“这就对了。反宇宙里的时间是逆流的,我们刚才陷进去了 5 秒钟,这5 秒钟证明我的推论是正确的。梅丽,科学界虽然从理论上知道可能 有这么个反宇宙,但从未证实过它的存在。这回有幸,我们亲身碰到了。” “现在还要做点什么吗?空间站快要落地了。” 教授抚摸着锁骨,皱起眉毛:“给我粒止痛片。落地之后到,地球物理局查 看一下近期的监测报告,看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我要从中找出一个预报规律的 方程,以后飞行器就可以避开反引力了。” 预报方程并没有诞生。鸟巢落地之后梅丽就逼着老头子住进了医院,后来这 事就一直搁下了。 三 通常,教授在恼火时哪怕一跳三尺高,顶多三分钟也就没事了,过后还拐弯 抹角说上点好话。但这回对梅丽却动了真气,连续两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理睬 人。 梅丽从职业介绍所选了些求职登记表回来,让教授自己挑选个帮工对付这一 个月。她敲了敲书房的门:“教授。” 没有应声,老头儿气还没消。 她又敲两下,“教授!” 仍没回应。梅丽推了下门,门栓着。梅丽眼珠一转,对着锁孔哎哟一声尖叫, 两脚使劲跺着地板。鲁文基慌忙开门探出头来,“地震啦?” “一只大老鼠!吓死我了。”梅丽挤身进来。 “这里哪有老鼠?” “跑了教授,这些求职人表格请你过过目,选一个合适的。” 梅丽一屁股坐下来,拿出一张履历表递过去,“这人原来是个老厨师,61岁, 川菜粤菜都会做。” 教授接都不接。“老头子都有气管炎。对着饭菜咳嗽,还能吃吗?” “那么这一个女的身体一定很好,是退休装卸工人。生过四个孩子,烧饭做 菜当然会的。” “让我和个老奶奶住在一起,像什么话!” “年轻的有几个肯做帮工呀?哦,这姑娘可以。幼师大学生,想在假期找点 活干。” “我这把年纪,让个幼儿园阿姨来管着,不惹人看笑话?” 梅丽叹了口气,“这就难了。噢,红十字会有个爱心小组,义务帮助老人… …” 教授更火了:“我算贫困孤寡、还是老弱病残要领人家的人情?你净在出我 的洋相!” “那么你提个条件出来,我再去找。” “我有什么条件?只要不像你那么讨人嫌的都行。一天梳两次头,照三次镜 子,还打毛线。除了和我顶嘴就是唱歌,烦死人。” “哪好办。”梅丽笑逐颜开,“包你明天有人上班,不唱歌不照镜子的。” 梅丽来到一家机器人出租公司,“有位教授要租个机器人,用一个月。” “没问题。”经理叫来位装扮入时的漂亮姑娘,一头长发散发着一股馨香。 “这个肯定合适,有甲级家政程序,琴棋书画样样来得,唱起流行歌曲来……” 梅丽一听忙说:“教授不下棋不练书法,也不要爱打扮、爱唱歌的。” “那么这个金刚怎么样?有体育教练程序,能陪教授慢跑、打乒乓球。干重 活就更不在话下。” 梅丽知道教授最恨打打踢踢的武人,“教授是做学问的人,还是要机灵点的 才好。” “说得对,高雅的人都是这样的性格。”经理又招来了个侏儒,“这个惠斯 最聪明的了,伺候过的雇主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梅丽弯下腰,“惠斯,你挨了骂回嘴不回?” 惠斯笑笑,“我在猪场干过,猪成天嗷嗷叫我也不去理他。” “你会看人家脸色么?”梅丽忍住笑,学着教授恼火时拉长着脸的样子。 “看着我,怎么样?” 惠斯注视着她的脸,点点头。“你的脸是根号2.” “什么根号2 ?” “2 开方是1.4.两个瞳孔的距离是口的1.4 倍,脸庞是两眼的1.4 倍……按 东方人的标准,你是典型的美人。” 梅丽哈哈大笑:“你倒会奉承人。我问的不是这个,但你的确很聪明。好, 现在你听着:伺候老教授有几件事必须要时刻牢记在心。” 次日,教授起床时梅丽已经走了。教授拿起一叠草稿纸琢磨起来,想找出反 引力出现前的可疑迹象。他将100 年来百慕大三角所发生的怪异事件,逐件与当 时地球物理的变化进行参照对比。“1974年7 月2 日。美国油轮克罗门达号在哈 密尔顿岛东北188 海里处神秘沉没。2 号这天天空观测有什么异常?”正沉思间, 惠斯端着早点来了。按常规,是两个糖水蛋。 教授放下稿纸喝了一口,皱着眉。“怎么没放糖?” “你有糖尿病,不能吃甜的。” “谁告诉你的?以前都放糖的。” “梅丽关照的。以前大概放的是糖精。” “梅丽就爱多嘴。她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多着呢。说你发火的时候不要顶嘴,最多3 分钟就没事了。过后报复你一 下倒也不要紧。” “胡说八道。去拿糖来,起居室里有个糖缸。” “没见呀。你骂就是,我听6 分钟也没问题。” “混”教授想,支开这矮子自己去拿好了,“好罢,不要了。早晨空气好, 你出去跑跑步,有好处。” “跑步?好罢。”惠斯转过屁股走了。歇了一会,教授走进起居室,看见惠 斯在旋转门里转着跑。 “你这是干什么?跑步到院子里去。” “我得看着那糖缸呀。” 鲁文基气得发昏,也不吃了,重新摊开草稿:“克罗门达号是7 月2 日出事 的,这天气象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异常。7 月3 号,夏威夷一家酒吧失火,这和 反引力不相干。还有太平洋8 级台风,这个年年夏天都有的,不……” 惠斯一脸春风地进来了:“看报纸,教授,才送到的。” 鲁文基记得以前没有订报,疑惑地翻着,有球讯、时装双月刊、少年报、育 儿周报、花花公子。“是梅丽叫你订的?” “我送给你消闲的。”惠斯颇为得意。 “我看这些鬼东西?”鲁文基一把撕得粉碎,“以后别买。” “气什么呀,又没花钱。” “买报不要钱?”教授诧异了。 “没花钱。我站在隔壁门口,邮差送报来我就接着。这很容易,以前雇主都 夸奖我的。” 老头子差点昏倒。“好哇!叫人知道了还当是我唆使的呢!马上给我重买一 份送去。”教授扔给他一张纸币。 “教授连看报纸都不会?”惠斯嘀咕着捡起钞票就走。 “别磨洋工,回来早点准备午饭。会配菜吗?” “梅丽把一个月的菜谱都指定好了。” 鲁文基撵走了惠斯,继续工作。“刚才我想到哪儿啦?对,7 月3 日。台风, 不相干。嗳,快10点了,怎么还没泡茶来?梅……”教授想起梅丽不在,只好自 己起身沏茶。“7 月2 日,克来门号……不,7 月3 号了,这一天还有什么…… 妈的,惠斯还没回来做饭?……7 月3 日,这怎么工作呀?7 月3 日,卫星监测 到北大西洋上空出现过一道奇怪的闪光。五角大楼曾怀疑是以色列人在搞核试验, 但后来大气中没有测到放射线尘埃。”教授警觉起来,“这有点意思,是反宇宙 迹象么?” 惠斯来了,教授,可以用餐了。“ “端到这里来吃。”教授头也没抬,“反宇宙的什么东西会在我们世界里发 出闪光呢?可能是高速运动的粒子,反宇宙中的粒子是以超光速运动的,会产生 一条阿伦科夫闪光尾迹。对,一定要弄张卫星拍的照片来核证一下。” 惠斯将餐盘放在鲁文基面前。盘子里有副刀叉和一张纸,纸上写着:菜谱第 17页。 鲁文基愣住了,“菜呢?” “梅丽说今天午餐你就吃这个。” 十多天就这么折腾过去了。老头子气恼地想,这怎么能搞科学研究呀?梅丽 在家的时候,什么罗嗦事都没有,多惬意!不该叫她滚蛋的,等她回来还是劝她 继续干下去好。但后来一想也不好,先开口挽留未免有失脸子。最好要她先认个 错,对,就这样。 过了半个月,研究工作终于有苗头了。从太空中心复制来的一张卫星照片上, 果然有条带尾巴的矢状光迹,这完全符合来自反宇宙的超光速粒子的运动!此外 教授还发现了,每次神秘失事前的两三天,自然界都会出现一些怪异的先兆迹象。 这些先兆可以作为预报反引力将要降临的依据。 预报方程很快就演算了出来,现在可以进行最后的验证了。教授挑选了10件 过去发生的神秘失事案件进行验证。他将出事前72小时内出现的怪异现象转换成 数字模式,再代入方程中交由电脑去运算。结果其中8 起事件得到了准确的预报 指出了在某一时刻,某一空域将会出现反引力。无疑,不幸闯入这一时空的船舶 和飞行器,都将被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可怕力量所撕碎。 80% 的准确率!教授在乐不可支的同时,又深深感到无限的遗憾要是早一个 月找到这个预报方程,白雪怎么会罹难呢?一番嗟叹之后,他又开始考虑起那20% 的失误率来。这两起失误的事件,预报出来的时间、地点都和实际相差很远。原 因很清楚,方程没有问题,是获得的先兆信息不够完整。特别是缺少南极上空的 观测数据,数据不全当然影响计算结果。 必须得到南极的有关数据,否则预报就不可靠。 鲁文基通过网络向几个国家的地球物理所作了查询。但他们都没有南极的资 料记录,只有南极观测站提供了一线希望:“这方面的老资料我们倒是有满满几 大柜子。那时侯没有电脑信息库,所以都是纸张文件。我们搞不清楚你要什么资 料,怎么给你呢?” “有办法想吗?” “只有你自己来看了。” “谢谢。”鲁文基连忙向南极旅游公司挂电话,想让梅丽去查阅。旅游公司 说没法找到她,“这种流动性的野营活动有好几十个,又是分小组单独行动的, 怎么找呀?” 看来非自己亲自走一遭不可了。但是老头子习惯了空间站里的恒温气候,极 地的冰天雪地能承受得了么?还有,这一去不就正好应了自己的那句话给这丫头 牵着鼻子走了?教授犹豫了一夜,才毅然作出决定:走。他急忙爬起来挂电话给 国际机场找他的熟人调度主任余绍周,“老余,有到南极的航班吗?” “你去?那得赶快。一小时后起飞,错过这班就得等一个月。” 教授忙叫惠斯收拾行装。惠斯问:“我也去吗?” “你又没害冻疮,怎么不去?” “温度太低,我的润滑油要冻住的。” 教授望着沉重的旅行箱,“我自己怎么掮得动那么多衣服?” “我冻住了,还得你来扛着。” “好,我两个都不去了。”教授灵机一动,写了封信寄到南极旅游公司留交 给梅丽。嘱咐她回来之前去查阅资料。他把信和邮资交给惠斯,“拿到机场的邮 局去寄。航空信,还能赶上那班飞机带走。这是买邮票的钱,快!” 惠斯飞也似的跑着去了。教授不用再出远门,如释重负。“这矮子也有优点, 说干就干。办点小事还可以。”惠斯20分钟就回来了,教授满意地拍拍他脑袋, “真快,近来你长进多了。” 惠斯笑嘻嘻地把钱还给教授,“信寄掉了。” 教授接过钱一数,一文不少。“怎么买邮票没花钱?” 惠斯高兴得手舞足蹈,“没买邮票。我趁他们不注意,把信塞进邮箱里去了。” “滚你妈的臭鸭蛋!” 四 撵走了惠斯之后,鲁文基觉得耳根清净多了。早晨他吃过了放双倍糖的荷包 蛋后,便坐下来打开电脑工作。原先他做过的10个事件的预报试验是回顾性的, 是对过去已经发生的事件作事后的验证。今天,他将依据近日的资料对未来可能 发生的事件进行预测。 他大大吃惊了。他发现眼下就可能有一起新的反引力即将降临,而且已经迫 在眉睫。昨天,巴西的圣保罗和埃塞俄比亚先后发生了地震,由于强度不大,并 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但这两个地点恰恰分别处在东西经的47.5度。这样对称的 地震震中现象,曾经是以前多次神秘事件的先兆,所以鲁文基马上警觉起来了。 正在凝神聚志地计算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这已是上午第6 次来电话,一肚 子烦躁的教授恼火地抓起电话。对方说:“是兽医站吗?我的哈巴狗……” “打错了!”教授吧嗒摔下听筒。 过不久又有电话来了:“派个人来,我的抽水马桶又塞住了。” 往后,教授又接了几个错号。“不接了!”老头子气得无可奈何,把话筒拿 起来扔在了一边,然后满意地嘘了口气。“让你叫吧,叫吧。” 他连中饭也没吃接连干到下午,计算结果叫他大大吃一惊:一个范围不很大 的反引力场,正在向这里逼近!中心点居然就在本市西南部上空! 胆战心惊的教授推开鼠标,不安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问题极其严重,必须 立即向有关当局提出警告!但是这样复杂的事情能向他们讲得清楚吗?即使能说 服市长,他也要找一批专家来商议然后再上报国家安全部门,这一耽搁必然坏事 无疑!何况预报还有20% 的失误率,万一虚惊一场闹得尽人皆知,我这张老脸还 能往哪里搁呀? 老头子犹豫来又犹豫去,最后决定暂时不大事声张,先找余绍周谈一谈。他 是调度主任,肯定会关心飞行的安全。而且是老熟人了,即使错了他也不会声张 出去。 “对,叫他到这里来谈。”鲁文基拿起电话。正好有人在拨过来:“喂!喂! 别挂掉……” “我姓鲁,你是哪位?” “我的天,我打了一个钟头啦,老是占线。我是余绍周。” “晤……刚才电话有毛病。嗳,我正好要找你!” “你家的梅丽打电话给我,说她一上午要你的长途都要不通,叫我看看你是 不是糖尿病犯了。你刚才不是昏倒了吧?” “哪里的话是猫把话筒弄掉下来了。梅丽是从南极打来的电话?” “在飞机上呀,你不知道她今天回来?” “上飞机了?什么时候到这里?”教授紧张起来了。 “马上就到,不出一个小时。” 教授汗都冒了出来,“不好,老余,怕要出事!” “又没晚点,出什么事?这条航线很安全,检查也很严格。” “几句话讲不清楚。你看得见它吗?” “一进入我们管区,雷达上便能看见。” “我马上到你那里去。”教授挂上电话,急急忙忙坐车赶到机场,余绍周把 他带到控制塔里。在这个机场的神经中枢里光线很暗,4 名值班调度员各自坐在 雷达屏前指挥着航班的起降。 余绍周走到一个值班员旁边,“南极航班来了没有?” 值班员指指雷达屏,“这个5 号就是,轮到他下来还早。4 条跑道,8 架飞 机要起落。” 鲁文基架上老花眼镜凑近屏幕盯着。屏幕上有6 个光点,光点旁边有个号码 作为飞机的识别标志,5 号在最边上移动着。鲁文基冲着值班员说:“听着,停 止所有飞机起飞,让上面的赶快下来!” 值班员诧异地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这老头子是谁?” 余绍周对他摇摇手,“教授,这不是凭你说了算的事。你要看可以,打岔要 出事的。” “就因为要出事了呀!”教授焦躁不安,“我说的我负责!你要担不了,找 你的头头来!” “找也没用,他不会听你的。” “那么找航空部长!你给我挂电话!” 余绍周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对值班员说:“老二,你就让5 号先着陆吧,看 我份上。” 值班员满脸不悦,“这是那路来的邪神?南极航班,史密斯机长,你表亲要 让你先下来,进2 号跑道。” 5 号光点慢慢移向屏幕中间。突然,光点暗了下来,像熄灯一样消失了。 “怎么搞的?”4 个值班员瞪着光板一块的屏幕,开始紧急呼叫:“协和67 ……流浪汉332 ……公主459 ……你们怎么啦?” 整整10秒钟,没一架飞机的无线电有应答。 满头冷汗的余绍周不敢迟延,按下一颗红色按纽。4 台雷达屏上立刻出现了 EMG 三个闪烁不停的字母。这是紧急报警信号,全世界所有与这里通航的机场雷 达同时显示了这一警报,表示在这条航线上飞行的所有飞机必须立即停止起飞。 随即,救护车、消防车、抢险车和警车呼啸着奔向机场,警卫立即封锁了跑道。 鲁文基用手帕揩着纸一样白的脸,“咳,又晚了一步,又晚了一步。” 呼叫仍在七嘴八舌地进行着,但声音显然失去了信心。 正在混乱之际雷达上的EMG 隐退了,出现了个V 字。原先的光点又重新出现 在原来的位置上,5 号光点仍然在缓缓挪向中央。呼叫顿时激奋起来:“玛丽亚 12!你听见了吗?玛丽亚12!听见我的声音吗?” “听见呀,这么慌张干什么?” “你刚才这么啦?” “我没怎么呀。” “你的飞机刚才不见了!” “我说伙计,你喝得太多了。” 所有飞机都像没事人儿一样,谁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在世界上消失掉了,而后 又奇迹般从反宇宙里死里逃生。5 号光点继续移动,飞机对着2 号跑道滑下去。 “这是闹什么名堂呢?”余绍周抓着头皮,“我得找机长问问情况。教授, 走,接梅丽去吧。” 车子一直开到飞机跟前。旅客已经下机了,梅丽眼尖,马上向鲁文基跑来。 鲁文基情不自禁握住她的双手,“总算平安回来了!梅丽!” 梅丽手腕上的表是3 点40分。“教授,你好吧。我想要你来接我,电话一上 午都没要通,真怕你病了。” 教授用充满泪花的眼睛看看自己的表,3 点3 刻。“我什么病也没有。我倒 是担心你……” 梅丽四处望了一下,“惠斯呢?怎么没跟你来?” “我把他撵走了。梅丽,我也要到南极去,你还得再跟我一起走一趟。” 梅丽笑道:“你也想通了。这么说不让我滚蛋了?” “那是说着玩的嘛,你还当真?我去不是为了企鹅,这个一言难尽,回家再 告诉你。” 五 晚饭后,外面开始飘起小雪花片儿。房间里空调轻轻地哼着,温度表指示室 内温度是20摄氏度。但出于心理原因,教授仍把摇椅拖到壁炉前面坐着,继续写 他未完成的讲稿。 “……在反宇宙里时间是个虚数,晤,时间是倒流的。这很难体会,但是我 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假如有一个26岁的娃娃……不,假如有位68岁的老太太, 身体没病芭蕾舞演员身体自然是很好的。到了反宇宙里,明年她就是67岁,后年 66……”教授眼皮耷拉下来,笔掉到地上。 梅丽放下毛衣走过来拾起笔,顺便瞄了眼他的讲稿。“教授,醒醒罢,要着 凉了。” 教授伸了伸腰。“吵什么,打断我的思路。” “教授,你在唠叨什么67岁、66岁?说的是白雪吧?” “写讲稿,随便举例子嘛。” “根本不是,你一直念着这个人。上次广播提到白雪这个名字,你那么激动 干吗?” “那是因为损失了一位知名艺术家么。” “当我傻瓜?你惊醒了,神不守舍。还说她18岁时怎么样怎么样。你一定认 识她,而且很熟。” “啧,认识又怎么样?犯法啦?” “恋爱过?”尽管梅丽觉得向老头儿打听罗曼史有点不好意思,但按捺不住 好奇心。 教授不做声,半晌才说:“女孩子叮着问这些干什么,再罗嗦就给我滚开。”